我道:“第一次,我是在显微镜下见到的,那就是陈教授和你通电话的那晚……”
我将那晚所见,和在山洞中的所见,一起向符强生简单地讲了一遍。
符强生呆了半晌,才道:“陈教授呢,你说他失踪了,他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把殷嘉丽所属的特务机构将他软禁一事说出来,只是道:“他被一个特务机构软禁了,我不明白为甚么特务机构要看中他,他的发现,有甚么价值?”
符强生又呆了半晌,像是为这个消息所震惊。接著,他便叹了一口气,道:“首先,你得明白他在研究甚么。本来他是准备邀请我做他的助手的,但是我拒绝了他。”
我并不打断符强生的话,让他说下去。符强生续道:“他得到了一份海王星表面的详细资料,经过研究分析,海王星表面的气压、空气、温度、岩石的成分等等,都可以在地球上照样的布置出来,所以他便研究海王星生物发生之可能……”
符强生告诉我关于陈天远教授的一切,就是我在篇首所写的,此处不再重赘了。
而符强生在介绍完了陈天远研究的性质之后,又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声。
我忍不住问道:“强生,这应该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工作,你为甚么拒绝参加呢?”
符强生又叹了一口气道:“陈教授以接近生命的蛋白质置于实验室中,想创造地球上从未曾出现过,别的天体上的生命,你知道,我是一个缺乏想像力的人,这种事在我来说,是难以想像的……唉!却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我不去打断他的话头,听他继续讲下去。
符张生歇了片刻,才又道:“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他成功了,并且说在显微镜下,那种原始的生命,是以一种奇异的分裂吞噬分裂的循环,来使身体庞大的,我如同听到了一个人的梦呓一样,不能相信,但如今看来,他的话是真的了。”
我忙著说:“当然是真的,我曾亲眼见过可是你仍未回答我的问题,那种大蜜蜂是怎样来的?”
符强生搓著手,站了起来,心情激动,道:“我还不能十分肯定,但是陈教授去用以培养新生命的蛋白质,在他的实验室那种海王星的环境之中,一定产生了一种新的‘霉’,那严格来说,还并不是一个生命,但却是改变了生命,影响生命的一种‘激素’,促进生命,我猜想可能是他不小心,使这种激素在无意中进入了蜜蜂的身体之内,所以才使蜜蜂反常地生长或者说,是按照海王星上生物生长的方式,正常地生长,使它变得如此巨大!”
我霍地跳了起来,我以为符强生的解释,已经十分接近事实了!
我忙道:“张生,我已经准备了一切工具,我知道这种大蜜蜂出没的地点,我们一起去捉这样的大蜜蜂,你可和我一起去。”
符强生像是未曾听到我的说话一样,他只是呆呆地站著,好一会才道:“卫斯理,你想想,幸而这种‘霉’进入了蜜蜂的身中,如果是进入了一只猫的身中,那么一只猫,身子突然长大了一千倍以上,那……还成为甚么世界?人类还有机会统治地球么?”
符强生的话,使我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我这时已确实知道为甚么国际特务机构对于陈天远教授的研究如此瞩目了。当然是由于他们也知道了这种新的发现,本来是属于另一天体的激素和这种激素所造成的生活方式,是比任何武器更厉害的东西。
试想想,如果一个国家境内,本来是弱小的生物,譬如说老鼠,忽然之间,每一只老鼠变得比牛远大,那么这个国家还能不灭亡么?
当然是,若任由这种新的“激素”所造成的分裂吞噬生活方式蔓延下去,地球上文明人的生存机会,是微乎其微的,结果是全人类的覆亡。
照理来说,热衷于取得这种新激素的特务组织的所在国家应该看到这一点的,但如今世界上踞于高位的人,形同盲目的实在太多了。核武器发展的结果是毁灭全人类,但是各国却在竞造核武器,更有以之为荣者,这就是一个例证。
殷嘉丽所属的特务组织,那个由情报本部来的上校,以及甚么G先生,只怕全是为著那在试管底上,肉眼所看不到的新激素而在斗争著的。
我呆看著符强生,道:“强生,这种激素是不是能使每种地球上的生物都改变生活方式,而迅速地长大呢?”
符强生摇了摇头,道:“我还不知道,我也无法知道,除非有这样的激素供我研究。”
我又提出了我的计划,道:“我们去捕捉那样的大蜜蜂,捉到了之后,你就可以用来研究了。”
符强生面色苍白,点头道:“好,能捉得到么?”
我道:“我想可以的,因为这样巨型的大蜜蜂不止一只,他们已经杀害了六个人之多,我们是应该可以捉得到的。”
我拉著符强生下楼,老蔡已将我要他去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我们刚准备出发,忽然有人按门铃,老蔡打开门,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个是杰克中校,另一个是上校,两人的面上神情,都十分严肃。
他们也不等我的邀请,便向前笔也似直地走了过来,直到我的面前。
那上校先向我伸出手来。我对于他们两人的来临,可以说绝不表欢迎,但是上校既然伸出了手,我也就只能和他勉强握手。
上校握住了我的手不放,道:“卫先生,看来我们逼得要相信你的话了。”
上校的态度十分诚恳,但是我对他的敌意,却仍然未曾消除。
我冷冷地道:“信不信由你,我绝对无强迫你们相信的权利。”
上校点点头道:“不错,你的话本来是太荒诞不经,极难使人相信的,但是你和符博士的对话,却使我们相信了你的话。”
我呆了一呆,怒道:“原来你们竟卑劣到伏在屋外用偷听器偷听?”
上校拍了拍我的肩头,道:“年轻人,不要出言伤人。当你们讲话的时候,我在离你家很远处,但是当然我们仍可以听到你的讲话的,你摸摸你的喉间,看可有什么异样?”
我陡地一呆,伸手向喉间摸去,却摸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像是生了两个大暗疮,有两粒米样的突出物,上校踏前一步,取出一只十分精巧的钳子,道:“你昂起头来,待我将这东西取下来。”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昂起了头,上校来到了我的身前,我只看到符强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而颈际则有一种被人撕脱了一块皮也似的感觉,却又并不怎么疼痛。
等我低下头来时,我已看到在上校手中的那只钳子中,钳著一块和我的皮肤颜色完全一样的一块皮肤,约有大指甲大小。
上校将那片皮肤翻了转来,我看到了许多比头发更细的白金丝,和几片薄膜,以及两粒不会比米粒更大的东西,那分明是一具超小型的仪器。
不问可知,那当然是在我昏迷被“检查全身”时装在我身上的东西了,而我竟全然不觉。
上校有些得意,因为他们总算也占了一次上风我未曾发觉他们在我身上所做的手脚。
上校扬了扬那片皮肤,道:“这是我们科学家的杰作,有这东西在你的喉上,我们可以在两公里之内,收听到你所发音波的震荡,音波经过处理之后,我们可以清晰地听到你讲的话。”
我耐著性子听上校讲完,心想这倒也好,这一来,他们已确实相信我是完全无辜的了。
但是,我却有点看不惯那胖子上校这种得意非凡的样子,冷冷地道:“这和伏在门外偷听实在没有甚么不同。并不见得高尚了些。”
胖上校“嘿嘿”地乾笑著,道:“卫先生,我们来,不单是为了取回这东西,和宣布你完全的无辜,而且还有所图。”
我摊开了双手,道:“上校先生,你能在一个清白的平民手中,得到甚么?”
上校的回答,十足是外交官的口吻,他道:“我能得到正义的帮助。”
我耸了耸肩,上校已续道:“卫先生,我们已知道,能为你作化装的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则是早已受雇于一个特务组织,受到我们注意跟踪的了,今天,我们逮捕了那个人。”
我忙道:“上校,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上校道:“不错,他可算是无辜的,他虽然得到巨大的报酬,但每一次都是在暴力的胁迫之下完成他的工作,但是他却说出了一件事实,那便是他替你进行化装的时候,你是在那个特务组织的一个据点之中!”
我不得不佩服上校的情报工作做得好,我点头道:“是,我是前去探查凶手,而被他们捉住的。”
上校问道:“你以为他们肯放过你么?”
上校这一问,更是问得技巧之极,因为上校分明是要我帮助他们,但是却又不直接说出来,而要逼我自己讲出来。我也反问道:“你的意思怎样呢?”
上校的回答更妙了,他不说要我一起去对付那个特务组织,却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和我们一齐,参加援救陈天远教授的工作,因为陈教授正被他们软禁著,可能有生命危险!”
这是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啊!从特务集团的手中去救一个科学家,这种要求,我难道能够拒绝么?我还未曾出声,符强生已大声道:“卫斯理,你还在考虑些甚么,快答应啊!”
我笑了一笑,道:“我是在考虑,应不应该走进一个圈套之中!”
我在讲这话的时候,直视著上校。
上校不好意思地等著,杰克中校在这时候,面目严肃地向我走来,突然立正,向我行了一个军礼,道:“卫斯理,我向你正式道歉。”
我呆了一呆,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好,我只好钻进你们的圈套之中了。”
上校在我的肩头之上大拍,道:“我们的计划是,你再度进入那已被我们派人秘密监视的据点去,探查陈教授的下落,务必将他救出,这东西”
他扬了扬手中的那片“皮肤”,续道:“仍然贴在你的喉间,使你可以和我们保持联络。”
我摇头拒绝,道:“不行,如果有这玩意儿,我就拒绝参加。而且我的计划和你有所不同,我准备先去捉一只巨型的蜜蜂。”
上校道:“我相信你不会成功,你看这个”
他自袋中取出了一卷软片来,那是飞机自动摄影机中的软片,他将之交了给我,我向光亮之处一照,只见一连串的照片之中,全是蜜蜂,一共有四只,在蜜蜂之旁,则有一架喷射式战斗机。
从飞机和蜜蜂的比例来看,这种蜜蜂,正是我要去捉捕的大蜜蜂!
上校解释道:“喷射战斗机第七中队,今天在例行的飞行中,到达一万四千呎高空的时候,发现了这四只大蜜蜂,他们以为是空中的幻象,但是自动摄影机却清晰地拍下了他们。”
我将软片递给了符强生,上校又道:“当时,那四只蜜蜂继续向上飞著,他们曾升高三十呎去追踪,但因为飞机演习条例,他们不可能追到更高的高空去查看究竟,你准备去捕捉她们,只怕没有可能了。”第六部:人间最丑恶的一幕
符强生这时,也放下了软片,他喃喃地道:“陈教授,只有他才能解释一切。”
我转身向上校,道:“上校,你一定也知道陈教授的发现是如何地非凡,但是却也是一种可怕之极的发现。你得向我保证,这种新激素如果还有残剩,你们得到了之后,要将之毁灭,而不能保存!”
上校的面色十分严肃,道:“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不必耽心,我们情报本部已经向几位著名的生物学家请教过,事情绝不是如你想像地有著一试管那样多的激素。”
上校又道:“事实上,陈教授所培养出来的,只不过是一个或两个而已,我想这其中,已不存在甚么‘残剩’的问题了。”
我来回踱了几步,觉得上校的话,是可以被相信的。我吸了一口气,道:“好,我将尽我的能力去搭救陈教授,你们同时也要设法,不让这种巨型的蜜蜂,再去作杀人的凶手了。”
上校又伸手和我作紧紧的一握,道:“你真的不要我们作任何协助么?”
我十分肯定地道:“是。”
上校现出十分担心的神色来,道:“据我们所知,在软禁陈教授的特务机构中负责的,是一个代号叫作‘G’的人,这人是十分神通广大的人物,而且,他们还有四个神枪手!”
上校提到的那四个神枪手,我是已经见过的,一想起这四个人来,我心中就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但是我仍然坚持道:“我一个人去行事好了,别忘记,我绝不是与你们合作,只不过是为了援救一个陷在国际特务斗争中的无辜科学家而已。”
上校望了我片刻,道:“那么你将如何进行,可以讲给我们听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能,你们大可以再将我麻醉,再在我身上,装上超小型的传音器和示踪仪器的。”
我的话大概讲得十分愤然,上校的脸色,红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符强生一等上校他们出去,便立即转过身来,道:“卫斯理,你不能一个人去,我和你一起去救陈天远教授。”
我望著符强生,向他温和地笑了笑,道:“你能够作甚么呢?博士。”
符强生睁大著眼睛,难以回答。
当然,符强生是一个十分有学问的人。也因为他是一个十分有学问的人,所以,在和特务集团作斗争中,他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我看到他面上的那种难过的神色,心中不禁十分不忍,因为我出言太重,可能伤了他的自尊心,我应该给他一点事情做做的。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一亮,我忙问道:“你和殷嘉丽的关系怎么样?”
符强生突然变得十分忸怩,道:“也没有怎样,不过常常见面而已。”
我忙道:“若是你去约她出来,她肯应约么?”
符强生道:“噢,那已不止一次了。”
我一手按在他的肩上,道:“好,那么,你就去设法约她在郊外相见,时间是明天上午,你做得到么?”
符强生以十分怀疑的眼光看著我,我道:“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和你争夺佳人的,你约到了殷嘉丽之后,我再和你详细说,你要注意的是绝不能说你认识我并见过我,知道了么?”
符强生摇头道:“我拒绝,你这样故作神秘,究竟是为了甚么?”
我只回答了一句:“为了救陈教授。”
我讲了一句话之后,便将符强生推出了门外,到了门口,我才松手,道:“你和殷嘉丽约好了地方之后,再通知我好了。”
符强生在门口望著我,但我已“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我相信他不是傻子,他一定多少会想到其中的一些原因,从而照著我的话去做的。
果然,四十分钟之后,符强生的电话来了。
符强生在电话中说,他已约了殷嘉丽,明天早上十时,在离市区不远的一个著名海滩上相会。我便作了一些布置。我的布置主要是弄了一艘游艇,就在那个海滩附近停泊著。而我则在那艘游艇上,过了十分安静的一夜。由于事情已经渐渐有些眉目了,我所要做的事,已经只是去对付敌人,而不是要去解谜,所以我这一晚睡得很好。
早上,我醒过来之后,精力充沛,我划著一只小橡皮艇,来到了沙滩边上,才缓步向沙滩上走去,我散步到九点五十五分左右,已看到符强生在东张西望地走了过来。
我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他一无所觉,一直到了一丛小竹前面,那里有一张长凳,他才坐了下来。看来这里是他们两人时常晤面的地方。
我在竹子后面躲著,过了十分钟,殷嘉丽也来了。
她步伐轻盈,充满了朝气,一直来到符强生的身边坐了下来,掠了掠头发,道:“好天气,强生,你怎么肯走出实验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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