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那明月似的脸庞和水汪汪的大眼睛了,脸上是黑一块紫一块的肉疤,一只眼睛的眼角还沾连着,翻出眼里的红肉。
“眼看着治不好了,戏班子老板就把韩老板扔在医院,回去把钱和首饰都抄走了,真是丧天良。”姚芳宝恨恨地骂着,“韩老板给戏班子赚了多少钱,就这么忘恩负义。”
韩巧珍木然地坐着,姚芳宝的话又勾起了她重重的心事和满腹的悲愁,痛苦得一句话也说上出来。
“先治伤吧!”阿发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把身上带的钱递给了姚芳宝,他胸中积郁起一股愤怒,一股不发泄出来便要膨胀爆炸的凶戾之气。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不,畜生,只有畜生才会干出这人神共愤的恶事,毁了这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原来如此美丽,如今这般可怕丑陋,这可能比杀了她还残忍。
“钱不够再来找我。”阿发不愿多待一刻,他全身充满了暴戾的冲动,似乎只有嗜血的杀戮才能渲泄。
快步走出屋子,走上街道,阿发的胸口急剧起伏,大口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努力使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是的,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脱离前世那种被厌倦的杀戮生涯,并因此而感到庆幸和高兴。但现在,他的思维在产生着变化,由刺激而产生的急剧变化。
没有叫车,阿发就这样走着,呼吸开始平稳,步伐愈发坚定,眼神变得冷酷而深邃。他不会再自欺欺人地说什么自己能力不够,也不会麻木地任由罪恶就在自己身边发生,他要克服的不仅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一直在潜意识里抗拒进入的思维。
他感觉到了,曾经让他认为要忘却的前世的、给他带来不幸、让他感到厌倦的技艺和经历,现在又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
锋利的剃刀,一个套在指头上的尖锥,几根弯成特殊形状的钢丝,几件从夜市买的化装用的旧衣裤,还有能蒙脸的围巾和布袋做的头套……
差不多全都准备好了,阿发望着桌上林林总总的一堆物品,默默地沉思了好半天,然后起身,平静地一一收起。武器,凶器,这要看你如何定义。杀人,伸张正义,便要看是谁在遭到杀戮。
接下来便是要侦察打探周二爷和祝三的行踪了,只目前的这个时代,不说刺杀技术,单说化装、潜伏、跟踪等技能,阿发自认也是超一流的存在。何况,他要对付的不过是地痞流氓,不过是有钱有势的恶棍。
“我是利剑,
无坚不摧的利剑;
我是闪电,
风雷相伴的闪电。
我为战斗冲下天庭,
我为复仇驾临人间。
我是仇恨女神的使者,
我是上天钦派的法官。
我专管斩邪去恶,
我只会狂杀猛砍!”
宝剑在轻轻挥舞,反射的光影在墙上、地上急速闪动,阿发慢慢地将剑举在眼前,剑锋上模糊映出了影子,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射出一线寒光。
……………
。。。
第四十八章 狂杀乱砍()
上海的冬天,又湿又冷,很少见下雪。一路看树上的黄叶,好象凋落的特别快。前些天还是绿黄绿黄的,突然间寒风来袭,经过几场小雨,和寒风的凛冽,然后就只看到光脱的枝桠直指着天空。一切变得那么静谧,萧瑟。
阴雨连绵月余。整个世界都是湿湿的,这种阴冷好象是上海的冬天特有的,阳光如同“作秀”般,让人觉得形同虚设,寒流渗入骨髓,让许多东北人都难以招架。
阴暗的小巷子里,祝小三脚步飘浮地走着,因为涨红,脸上的麻子显得更加丑陋。他有些喝醉了,这让阿发没有多费手脚。
从拐角突然转出的阿发迅如闪电,锋利无比、其薄如纸的剃刀瞬间便割断了祝小三的喉管,同时也切断了他的声带。
捂着喷血的脖子,祝小三的眼珠快瞪出了眶外,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望着穿着破烂如乞丐,脸上满是油灰看不出相貌的家伙,只有那双冷森森的眼睛,厌恶而篾视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而去,只留下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身上的力气随着鲜血的喷溅而迅速消逝,祝小三慢慢软倒,死鱼般的眼睛还瞪着,但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思维也化为了乌有。
渣滓,连颗子弹都不值。阿发有种畅快的感觉,杀人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但他确实觉得已经为被毁容的韩巧珍讨回了一些公道。
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娼馆依然是灯火通明。
穿得破烂,脸上脏得不成样子,阿发此时就象个乞丐般地蹲在巷子外一个拐角的阴影里,斜靠着墙,手里拿着根竹竿,不时向娼馆的门前看上几眼。
周二爷,阿发在红袖阁是见过一两次的,虽然现在换了地方,但周二爷的作息规律应该没有改变。他看到了门前的包车,周二爷的包车,崭新的,而车夫蜷缩在车里,裹着棉衣,似乎睡着了。
要杀一个没有防备的人,对于阿发来说,是非常容易的。只不过需要点耐心,需要不暴露地完美行动而已。而周二爷是个有头有脸的家伙,阿发不仅要杀了他,还要利用他作点文章。
明面上开公司或工厂,以正面的形象示人;暗中却充满血腥和暴力,既是惩奸除恶,也可以成为解决自身麻烦的一种非常规手段。组织,前生曾经让阿发深恶痛绝、极力逃避,但它的经营和运作模式,却正在被阿发所学习和利用。
无所谓对错,关键是目的和行为的原则。组织也是一个工具,你用它作恶,便是罪恶的凶器;你用它来从事高尚的事业,自然便会被称为正义的力量。
阿发站了起来,他看到娼馆门前一阵喧嚣,周二爷和狐朋狗友走了出来,正在说话道别。没有再耽搁时间,阿发转身钻进了小胡同,快步地走着,他要抄近道去堵截周二爷。
当周二爷坐在包车内正闭目养神,却被车夫骂骂咧咧吵醒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死神已经近在咫尺。
一个盲人颤颤巍巍地迎而走来,车夫几次试图拐过,都被盲人“碰巧”给挡住了。他戴着一副大墨镜,双手向前伸着,右手空着,只是无目的地摆动着,左手握着一根竹竿,在地上来回划动着,敲击着。
“妈*的,眼瞎还占着道儿,怎么不让马车撞死你?”周二爷骂得比车夫更响亮。
“对不住,对不住,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车跑。”盲人摸摸索索地靠近了车夫,就在两人错身的一刹那,盲人已经垂下的右手突然击出,上钩拳重重打在车夫的下巴上,车夫头猛地向后一仰,瞬间昏厥,车把一扬,把周二爷给仰进了车里。
没等周二爷反应过来,一道寒光闪现,剃刀短促有力地在他脸上划过,迅速而有效地弄瞎了他的眼睛。
“啊——”周二爷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竟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嘴里发出的不是求救,而是惊骇之及的尖叫。
刀刃再度闪过,一次、两次。两腮被划开,周二爷的嘴一下子变成了血盆大口;喉咙被切断,鲜血从切口喷涌而出。
阿发退了两步,甩去刀上的鲜血,中指一弹,刀锋已经收回到袖中。没有再看还在最后痉挛挣扎的周二爷,他转身进了胡同,七拐八拐,消失在夜色之中。
……………
这世上本没有救世主。但人们,特别是受苦受难的人们,特别是卑微、脆弱的人们,却总存着幻想,渴望着救星从天而降,渴望着被拯救。而即便是骗人,在所有宗教中也要有救苦救难的许诺。
我们不能鄙视渴望拯救的人们,毕竟这也是一种希望。人,不正是活在希望之中吗?而人类的苦难没有终结,那被拯救的渴望也就是永远存在的,不管它能不能实现。
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已经造出声势的“七杀”便又被阿发披上了惩恶救世的外衣。这样一来,以后杀人的真实目的便会被掩盖、混淆,使人搞不清其中真正的原因。
同时,阿发也希望使名头更加响亮,在上海滩树起一个惩奸除恶的招牌,再结合以后的手段,使脆弱的人们有被拯救的希望,使作恶的坏蛋有被惩戒的畏惧。如果哪一天只凭一个名头,一张纸条,便能让有罪之人乖乖就范,终极目标也就算达到了。
所以,祝小三和周二爷,他们的死并不是孤例。阿发这一段时间里都不在家住,而是轮流住在他布置的多个安全屋内。他象黑夜中飘忽不定的幽灵,土行大佬、烟馆老板、帮派恶棍接连丧生,在腥风血雨中,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七杀”的名头甚嚣尘上,乞丐、盲人、独眼龙、车夫……各种形象被猜测着一一对号入座,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而此时,阿发又收住了手,以一副精明且不失气度的姿态在饭馆中与一位中年人正进行着商业洽谈。
。。。
第四十九章 销售网点,一炮打响()
赵海镇出生在一个书香气很足的大商贾之家,他不仅会读书作诗写文章,由于自小即受影响,也深谙经商之道。从父亲手中继承部分家业后,因他善于经营,家业迅速发展。同时,他的思想也较纯粹的读书人更加开放而活跃,与洋人之间也颇有往来。
当然,阿发看中的是他的产业,两家酱园,十几家分店,几十个代销点,这是什么,这是现成的销售网络啊!
换句话说,现在投资对阿发来说不算什么,他需要的是捷径,哪怕少赚一些也有合作的必要。
细细品着加料的汤,赵海镇不置可否,又尝尝没加作料的,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对,含笑望着不动声色的阿发。
“对于你能在很简陋的条件下搞出这个,这个味精,赵某是非常佩服的。”赵海镇继续说道:“你在伦敦读过书,但好象只读了两年,就因为经济原因而退学了,是吧?”
“是这样的。”阿发很痛快地承认道:“确实是付不起学费了,我就只能退学,为生活而奔波。”
嗯,嗯,赵海镇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只有二十二岁,只在大学读了两年,就能搞发明创造,难道洋人的教育就这么厉害嘛?”
阿发吟了一下,解释道:“教育体制不同,教育方法各异,倒也说不上谁厉害,但若论实用性,自然值得称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赵海镇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道:“埋首于经史子集之中,到了这般年纪,才渐渐醒悟过来。当今救国之道,非实业不可。”
原来你是洋务派,推崇的是实业救国。阿发挠了挠头,不论是教育救国还是实业救国,或者是科学救国等等,出发点都是好的,但又都不全面,这是一个综合的问题。但不管怎么样,这各项救国理论如果推行开来,对国家也是有好处的,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赵海镇虽然是一个传统的儒式知识分子,但同当时许多有识之士一样,在内忧外患之中苦苦思索探求着强国富民之路。在阅读了不少西方书籍之后,他对“实业救国”的理论十分赞赏,并想身体力行地去实践。
但他苦于不懂现代科学技术,直到阿发通过王卓然的七拐八拐的关系找到他,和他商谈起办厂的事情,他立刻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认为这是他半后辈子的心愿得以实现的一个契机。
另外,赵海镇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他的子女教育问题。他是有送他们去留学的想法,但又担心不适应国外的生活,而阿发似乎可以作为老师,让他们提高外语水平的同时,学习到如何与洋人打交道。
在赵海镇看来,阿发这个假洋鬼子能在简陋条件下进行科学研究,很可贵,而且据观察,还算比较“忠厚老实”,与那些一门心思赚钱的人有所不同。
“镇公想搞实业,不如慢慢将味精厂做大。”阿发缓缓说道:“一方面继续收购面筋做原料,一方面购进小麦,除生产味精外,还可以生产淀粉、糊精、酱色、葡萄糖等产品,这样产业链条才算完整,才有现代化企业的样子,也正好借此培养一些新型的管理人才。”
赵海镇捋着胡子,赞赏地望着阿发,说道:“你的设想很周全,年轻人很有理想啊!和你相比,我那些不成器的儿女,唉,令人头痛。”
阿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堆绔纨少爷、娇惯小姐的形象,只是不知赵氏子孙是如何一副不成器的样子。尽管将赵海镇的儿女想得如此不堪,但他嘴里还是客气地说道:“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乃是人之常情,镇公家是书香门第,不成器之说想必是对公子、小姐们太苛求了。”
赵镇海苦恼地摇头,转而盯着阿发,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个东西应该是比较好卖的,可为什么你要找我合作,而不是生产出来进行代销呢?”
“我看中了镇公的人脉,这也只是长期合作的开始。”阿发坦言相告,并没有什么隐瞒,“您也知道,我有一个犹太人的合作伙伴,虽然他对实业兴趣不大,但在投资和理财方面确实很厉害。而我缺少的恰恰是国内贵人的相助,商业嘛,建立起信用和销售网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与您合作,正好弥补了我的不足之处。”
“很坦诚,这一点我欣赏。”赵海镇思索了一下,笑着说道:“接下来,我们细谈一下合作事宜吧!”
…………
春节刚过,味素终于投放市场,并且获得了初步成功。
味素厂是在唐家湾福源里开设起来,是三开间石库门的房子,雇了十几个工人,用油灶、离心机等简单机械进行半手工、半机械式的生产,月产量约三百公斤左右。虽然这并不完全符合阿发的设想,但考虑到合伙人的担忧,也只能先将就着干起来,等以后再扩大生产了。
诺依曼是贪婪的,同时他也表现出了犹太人在商业上的过人算计。总投资被分成了十一份,每人占三份,而阿发的发明研究费加技术独占两份。不得不承认,诺依曼费如此分配,有着深层的考虑和精明的打算。
经过几次商议,味素改名为味精,即味之精灵,味之精华的意思。商标为天厨,取自唐诗“朱骑传红烛,天厨赐近臣”之佳句。这都是饱读诗书的赵海镇所起,而起富有中国色彩的名字,阿发是大力支持,诺依曼也就听之任之了。
第一批味精生产出来后,立即送至赵家各酱园店试销。为了打响头一炮,三个人商议了很多广告宣传的手段,可谓是准备充分。
赵家各酱园里同时都贴出“天厨味精,鲜美绝伦”、“质地净素、疱厨必备”的招贴广告,又雇了些推销员,推着载有味精的小彩车,车上插满彩旗,四周是醒目的标语,在上海滩走街串巷,巡回宣传销售。
。。。
第五十章 建厂立基,丑恶近在身边()
推销员都随车带着锣鼓,走一会儿,便敲锣打鼓,高声呼喊:“天厨味精,疱厨必备,价廉物美,欢迎试用。”免费送出的味精只是极小的一包,但这种宣传策略却非常成功。而且味精的价格真的不贵,这与三个人的谋划很有关系。
此时上海的纺织业已经开始兴起,纺织厂织布浆纱,要用从面粉中提取的淀粉,提取完毕,就剩下了基本无用的面筋。味精厂便把纺织厂的面筋都收购过来做原料,这样就大大降低了成本。如果要用鱼类或大豆为原料,那么味精的价格便不会如此低廉了。
在精心的宣传推销下,也加上味精确实物美价廉,味精上市后很快便受到了顾客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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