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强观赏着冬天的景色,嘴里呼出浓重的白雾,不一会儿,眉毛、胡须上便结了白霜。他虽然没穿得太过厚实臃肿,却并不感到多么寒冷。
呵呵,陈文强用力跺了跺脚,白晃晃的碎冰在脚底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悦耳得出奇,听起来简单是在欢唱。而偶尔的雪花也令人愉快,象是有生命的东西,温柔地落在手上、脸上。
振奋,嗯,还有喜悦,天冷得竟使人有这样的感觉,连陈文强也觉得有些意外。而他恰恰在这个时候回到了上海,邀请他前来会面畅谈的书信和使者,当初也让他更感到意外,因为竟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所写所派。
对于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窃国大盗”,陈文强只是好奇,却并没有结交、相识的打算。但他在做接手粤汉铁路的准备工作时,却发现可能真的要与袁大头打些交道。
要知道,中国最早培养铁路专门人才的学校是天津武备学堂铁路班,作为中国铁路工程教育事业的发轫之地,它所培养的铁路工程科学员,日后不少都成为担纲中国铁路建设和管理大任的栋梁之才。
陈文强是向熟识的詹天佑发出邀请,想聘请他主持修筑粤汉铁路。但詹天佑此时已被委任为官办京张铁路总工程师兼会办局务,正带着天津北洋武备学堂铁路工程班之工程师陈西林、翟兆麟、沈琪、柴俊畴、俞人凤和山海关铁路学堂工程学员多人在勘测修建京张铁路。
詹天佑无法脱身,只好向陈文强转而了邝孙谋(关内外铁路工程司,留美幼童)、颜德庆(沪宁铁路工程司,留美学生)两位工程师,并建议陈文强再从天津北洋武备学堂铁路工程班和山海关铁路学堂聘请工程师和学员,以协助铁路的设计、勘测和施工。
对于詹天佑的,陈文强全部接受,派人向邝、颜二人送去聘书。并有了令人欣慰的回信。至于其他工程技术人员,陈文强当然可以通过张之洞请调,而且也正是这样做的。但袁世凯的来信,其中的殷殷热情又让陈文强觉得事非寻常。若真的能借机与袁世凯结识,对以后的发展将大有禆益。
岑春煊、张人骏,再到张之洞,陈文强都相处得比较融洽,但却从不旗帜鲜明地依附于某一派。而这些大吏却又习以为常地把陈文强取得的成就来作为自己的政绩。陈文强并不在乎这个,反倒通过捐款等手段加以交好,使其成为他的保护伞。
而袁世凯的邀请,让陈文强感到意外之余,仔细思索之后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一次拓展门路的机会。南重北轻,是陈文强事业发展的特点,若是能在北方得到封疆大吏的照顾,又何乐而不为呢?即便没有什么收获,就当再回家一趟,还是袁世凯全程花费。他又有什么损失呢?
更何况袁世凯信中说得客气,讲得明白,邀请陈文强会面只是久仰大名,想在洋务问题上请教切蹉,完全不涉及官面种种。也就是说,陈文强不必担心下官拜见上官的礼仪,又是秘密会面,这一点倒是颇合陈文强的心思。而且,袁世凯选的会面地点是上海,那是陈文强的地头。他又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
屈尊纡贵?袁世凯如此做派确实有这个意思,这就更激出了陈文强的兴趣,他倒要看看,袁大头到底要干什么?
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兼管长芦盐政,督办关内外铁路,参预政务大臣,督办商务大臣并会议各国商约,督办芦汉铁路公司事宜,督练八旗兵丁。督修正阳门工程,督办电政大臣,会订商律大臣,会办练兵大臣。而凭袁世凯曾任过的这十一种职务,陈文强也相当惊讶,莫非袁世凯真是旷世奇才,不仅精通政治、经济、军事、教育、建筑、法律……还什么都能干,都敢干,似乎除了生孩子,这世上就没他不会的事。
可袁世凯的骂名也是相当普遍而广泛,不仅朝中群臣在骂,民间也不少谤语。这又是为什么呢?
就这样,怀着些期望,又带着很多疑惑,陈文强回到了上海,一边通过电报指挥着接手粤汉铁路的准备工作,一边等着袁大头秘密前来。另外,还有一些琐事也需要他的处理。
……………
走进皇宫饭店的大厅,陈文强微眯起眼睛,以使自己适应这室内环境。大厅的顶上吊灯高悬,四周的墙上装着黄色的壁灯,偌大的大厅,在灯光下显得颇为幽暗,朦胧地宛若在海底一般。
止步停了片刻,陈文强让那些拿着手杖、喋喋不休的外国人从他身边穿过,涌出大厅。一种颜色晃了一下,深红色加了一道白边,那颜色从暗角处闪了出来,径直到了灯光下面。
emilie(艾米丽)步履轻快、飘也似地增了过来,身穿宽松的罩衫,领子上镶着雪白的褶边,包住了她的下颌,白白的脸上扬着一对大大的蓝眼睛,向着陈文强伸出了戴着粉红色手套的手,“陈先生,你好。”
“是你。”陈文强认出了这个曾在青岛的海滨餐厅为自己做证辩护的外国女人,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在那一瞬间,艾米丽的手指似乎用力捏了一下,然后就缩了回去,轻轻地搭在胯上。
“您可千万别介意,我一直在这儿等着您,作为您将要聘请的专家雅科普先生——的女儿,我对您可是仰慕得很。咯咯咯。”艾米丽似乎被自己的小幽默逗乐了,发出清脆的笑声。
汉语讲得不错,很快,象是在说她的母语。陈文强心里想着,脸上也露出笑容。这个叫艾米丽的德国女人和自己并不熟悉,但却不胆怯,不害羞。她的行为似乎有些唐突,但却又毫无中国式的过分客套。倒让人觉得她活泼、开朗,充满激情。
“上次在青岛,咱们见过面。”艾米丽收住笑声,继续说道:“我为您做过证明。您不记得了?”
“记得,我当然记得。”陈文强点了点头,说道:“我当时也表示了谢意,嗯,时间仓促。或许你觉得那可能不够?”
“是的,很不够。”艾米丽又笑了起来,说道:“家父要处理一件紧急的事情,要晚来几天,正好我在上海,便委托我向陈先生致歉,并且代表他商谈一下具体的待遇问题。”
“是这样啊!”陈文强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咱们找个座位坐下谈吧!”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去吃中餐。”艾米丽很大胆地眨着眼睛,带着微笑。“您肯定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好的餐馆,不是吗?”
陈文强略想了一下,说道:“好吧,我知道一家优雅的小饭馆,只是——”
“那我们走吧!”艾米丽痛快地答应着,同时伸出柔软的手臂,碰了碰陈文强的胳膊。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当然是对中国女人来说,很少会有中国女人敢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做的。
……………。
优雅的小饭馆,也是兴义堂的产业和联络点之一。陈文强要了这里位置最好、最安静的雅间。点了几个菜,边吃边和艾米丽商谈。其实,说是商谈,倒不如说是闲谈。笑谈。
“公共租界里真是一团糟,英国人把事情搞砸了,他们的傲慢无礼,他们显然轻视了中国人的反抗。”艾米丽吃着凉拌糖酸甜鱿鱼丝,问着陈文强:“如果英国人作出退让,这场抵制运动应该会停息吧?”
“那还要看英国人退让的程度。”陈文强并没有给艾米丽肯定的答复。模棱两可地说道:“你看过报纸了吗,舆论似乎正在从‘会审公案’转向对英国人的全面控诉,鸦x片的罪恶正是英国人所无法辩驳的。”
唔,唔,艾米丽点了点头,含糊着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场运动持续的时间会很长。因为,要让英国人停止鸦x片贸易,恐怕不容易。”
陈文强淡淡一笑,并不准备就这个问题深谈,伸手指了指新上来的菜,说道:“清蒸鱼,味道很不错。”
艾米丽又伸出了筷子,而陈文强只是慢慢吃着,小口小口地喝着灼热的黄酒。
“雅科普先生对待遇方面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陈文强如此礼遇,正是因为要将崖州炼铁厂进行转型化生产,利用从广西开采的钨、锰矿,生产特种钢材,为火炮打下基础,而雅科普正是聘自克虏伯公司的专家。
“嗯——”艾米丽微皱起眉头,看似在思考,然后狡黠地一笑,说道:“一幢靠海的别墅?当然,这个薪水可以降下来一些。”
“这恐怕是你的想法吧?”陈文强抿起嘴角,微笑着说道:“我觉得还是跟雅科普先生面谈更为妥当。他既然能来中国,说明条件还是可以接受的。当然,如果有额外的要求,也不是不能谈。”
艾米丽耸了耸肩膀,微不可闻地撇了撇嘴,似乎对陈文强看穿了事实而感到无趣。
“你的汉语很好,在哪里学的?”陈文强伸出筷子,牢牢地夹起一个饺子,一股热气顿时从饺子皮上腾起。
“在大学,跟中国留学生学会的。”艾米丽嚼着饺子,咽下去后,把身子往前靠了靠,压低嗓门,斟字酌句地说道:“中国男人是不是都很,很害羞,害怕与女人接触,或者是要维持一种庄重的外表。”
“在情感方面,中国人还不是很开放,很外露。”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你说的虽然不全面,但也有那么点道理。”
“陈先生,您却是个例外。”艾米丽呵呵笑着,眨了眨眼睛,提议道:“咱们来点别的吧?嗯,对了,是不是来点‘合家欢’?”她用了个俚语,指的是白酒。
“你是说威士忌,还是啤酒?”陈文强摊了摊手,苦笑道:“这里只有中国的白酒,也有黄酒,不知道你想点哪个?”
艾米丽显然不太明白这两种酒的区别,蓝眼睛闪了又闪,不太确定地说道:“一样来一杯?这样可以吧?”
陈文强有些好笑,叫进侍者,要了一壶黄酒、一瓶白酒。
灼热的黄酒喝下去,艾米丽瞪大了眼睛,微噘小嘴,吐出一口热气,然后眉开眼笑,一副舒畅的样子。
“这酒喝着甜眯眯的,可有后劲儿,别喝多了。”陈文强善意地提醒着,小口抿着白酒,一股热线由喉至肚,也不由得轻轻吐了口气。
“我的酒量很大,你不用担心。”艾米丽给自己倒上了白酒,笑着说道:“终于是没人管我了,虽然很短暂,可到底是能随心所欲地放纵一回。”
如果我能不顾一切地放纵一回,我会去做什么?是喝的痛快,醉得彻底,烂醉如泥也无所畏惧;是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哪怕是没人相陪;是耗尽体力地爬上高高的山顶,只为了站在山巅吹吹风;是随心所欲地杀戮,干翻所有自己看不惯的家伙,哪怕是多瞅一眼也不行……
陈文强沉思着,突然对艾米丽的行为非常理解,不由得举起了酒杯,声音也高了起来,“来,喝。能随心所欲时,便喝个痛快。”
酒喝得确实很痛快,艾米丽一会儿德语,一会儿汉语,还夹杂着法语,甚至还会汉语说了粗话。这是怎么学来的,陈文强相当地好奇,可他已经来不及询问了。
艾米丽迷瞪着眼睛,伸手指着陈文强,傻笑个不停,嘴里还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大杂烩。
醉了?酒量不是很大吗?陈文强看了看剩下的酒,其实还真没喝多少。只是,他发现自己疏漏了一件事情,竟然没有问艾米丽住在哪家旅馆。
嘿嘿,呵呵,艾米丽喷着酒气,傻笑着还想往前凑,可酒精已经使她力不从心。而陈文强只能看着这个醉猫,连连苦笑摇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教诲;抢别人的成功()
嘴唇是温软、湿热的,味道嘛,不好评价,反正,酒味是最浓的。
陈文强有些心虚地走出卧房,草草叮嘱了女佣几句,便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坐进马车,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说实话,陈文强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在前世他与不少女人有过亲密关系,甚至不只一次**作乐过。来到这个时代后,他一直没来得及放纵自己。况且,抱着一个温软沉醉的女人,可以予取予求的时候,相信很少有男人不动心,不起邪念。
不过是忍不住偷吻一下罢了,算不了什么。随着马蹄声,陈文强不断安慰着自己,闭目养了会儿神,觉得心态平和了许多。
这洋妞儿,纯是自找的,把自己灌醉,没准就是主动。依着男人的惯有思维,陈文强突然又觉得已经手下留情,只是抱一抱、亲一下,在如此**下,自己怎么也算是个好男人了。直到进了强卓实验室,陈文强还是这样想着。
临近年关,很多工作人员都提前回家,准备阖家团聚,欢度春节。实验室楼里很是寂静,陈文强只看到几个值班的,随便问了一下,知道王卓然等少数人员并没有走,还在楼上的实验室里工作。
陈文强走上楼,来到实验室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因为正从虚掩的门里传来里面的说话声。
“一百零三种化合物都进行了试验。对链球菌毫无杀灭或抑用,我认为,可以结束这项药物实验了。或者是改变研究的方向。”
“这么快?张博士,您是按陈先生信中所说,全部都在动物上做的实验吗?”
张纶新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是,不是都在动物上做的实验。”停顿了一下,他又强调道:“在试管里的细菌培养液混合,再用显微镜进行观察。这是国际生物医学界通用的做法。”
“陈先生既然这样指导,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希望你能重新进行实验,以确保所有化合物确实没有杀菌作用。”王卓然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努力用委婉地语气向留美博士进行了劝谏。
张纶新也皱起了眉头,说道:“我听说。做实验的豚鼠全都是从德国专门运来的,每一种化合物的实验便需要二十六只殉葬,耗费很惊人。况且,我不认为在动物上做实验是必要的,我还相信陈先生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理由。”
“陈先生当然知道,只是不方便透露而已。”本着对陈文强的笃信不疑,王卓然的口气也强硬起来,“他是强卓实验室的领头人,是我们的导师。砷凡纳明、异烟肼的发明已经证明了他的超人学识,你作为执行者,应该并且绝对要遵从陈先生的指示。”
张纶新翻了翻眼睛。不悦地说道:“据我所知,这两种药物是陈先生与德国生物学专家合作的结果,在我到来之前,强卓实验室甚至没有生物实验室,也没有相关的设备。因此,我认为——”
话语戛然而止。张纶新闭上了嘴,他看见陈文强正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你们都在呀!”陈文强笑着打着招呼。“快过年了也没放假,你们辛苦了。”
“陈先生,您回来了。”王卓然给陈文强鞠了一躬,态度恭谨。
“陈先生,您好。”张纶新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伸出手,想用这种礼节表示问候。
“你好。”陈文强伸手与其握了握,然后又嘘寒问暖地关心了一下,才装作无意地问道:“六号化合物的生物实验做得怎么样了,我忙碌得很,这些具体的工作只好麻烦你们。一百零三种衍生化合物吧,要在动物身上全部做完实验,恐怕是一件很繁重的工作。”
王卓然没吭声,他还保持着淳朴的本性,不想在陈文强面前搬弄是非,只想着张纶新能找个说辞糊弄过去。
张纶新想了想,却是如实地说道:“一百零三种衍生化合物的常规实验已经做完,动物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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