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又陷入了沉默。
载涛说道:“此事万万行不得。如今民心浮动,革匪打的也是救国救民的旗号,若是把满蒙让于外人,小民更会蜂拥而起,那时使真的遍地是革匪,丧尽民心,我们更无可措手,更难恢复了。”
载沣也道“此事行……行不得。我们的祖宗在那里,怎能拱手让……让给外人。”
善耆仍不死心,说道:“宁与外邦,也不给家奴。若让革匪得势。则真的会像法国路易十六……”善耆见隆裕太后正看着自己,不敢再说下去。
奕劻说道:“革党已遍布京城,听说他们组成了敢死队,手里腰上都是炸弹,有的手里端着枪。这个消息传出去,说不准这伙亡命之徒会做出什么事来。攻打皇宫也说不准。毓朗贝勒不就是被冷枪击伤,正在府中养病吗?为了太后和皇上的安全,我们还是不要失去良机——”
正在这时,禁卫军统领载振贝勒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通传的太监被甩在了身后。
“太后,皇上。”载振扑通一声跪倒,慌张地说道:“革党布《优待清室条例》,敦促皇上退位让国。北洋军曹琨所部乘坐火车,已至保定;毅军掉头北上,进至文丘。”
哄,象炸了营般,大殿内一阵慌乱,隆裕太后眼前一黑,脑袋一晕,倒了下去……
北洋军毅军北上逼宫,革党大军压境的消息,传得很快。原来还慷慨激兄的满族亲贵吓得心惊胆颤,纷纷逃离北京,往大连天津青岛的一些租界里去避难。‘在北京的,则收拾细软,携亲带口,搬进使馆区的东交民巷,祈求洋人的保护。
晚上,皇宫的各个大门已经关上下栓。西北风刮起来,残留在树枝上的枯叶刺刺地响着。月亮被蒙上一层薄云,花草树木亭台楼榭的影子轮廓不明模模糊糊,似乎在不停地晃动。
隆裕太后坐在东暖阁里,只勉强喝了些牛奶,吃了些葵花籽,便呆呆地起愣来。
白天召开的御前会议毫无结果,虽然七嘴八舌,却无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小恭亲王溥伟建议把宫中的珠宝玉器都拿出来,重赏禁卫军,拼死一战。载洵建议化整为零,将王公封藩,分到各地去抵抗。随着各国公使敦促皇帝让位的电报到来,一群王公贵族目瞪口呆,会议无果而终。
隆裕太后转头望着最亲近的小德张,轻声问道:“张罕达,你看小恭亲王的建议如何?”
小德张摇头道:“太后,这样打仗,胜固然好,要是败了可就彻底惹恼了革党,连优待条件也没有了,这不是两头都落不着吗?”
“是啊,我也觉得这么做不妥。”隆裕太后赞同道:“那载贝勒的建议就更不靠边了,现在各地大部都被革党所占,还说什么抵抗,谈什么分藩!可是,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小德张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主子,这许多天来您可辛苦多了,国家的一切都压在老祖宗您的肩上,他们只是轻一句重一句地乱说,到底还是一点法儿也没有。照奴才看来。共和也罢,君主也罢,老主子您还是一样。讲君主,老主子管的事不过是用宝;讲共和。太后也还是太后。不过,这可得答应了那‘条件’。要是不应啊,革党打进了北京城,那就全完了。”
小德张这些年已经被袁世凯喂得肥肥的,昨日得到了赵秉钧的密告。他便把赵秉钧的话记在心里,今天看准时机就吐了出来。此时,见隆裕太后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便又进一步说道:“老佛爷,只要革命党人答应不伤害老佛爷和皇上,按岁给钱供养,老祖宗您还是答应了吧。老主子这身子骨再也经不起折腾,奴才看了心疼啊。”说着,小德张大哭了起来。
这几年,隆裕太后对小德张的话是言听计从。所以听了小德张的话。隆裕太后的心里早已被说动了。她轻轻闭上了眼睛,说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舒适的日子啊?”
好半晌,隆裕太后还未开口,眼泪便扑扑直掉,哽咽着说道:“事已至此,万难挽回,我们母子二人,命悬他手,好好歹歹,总要教皇族无恙我们母子得以保全。此刻我也顾不得列祖列宗了!若是真象法兰西革命一样,届时皇室连子孙后代都不复见,那才是爱新觉罗家的千古罪人,呜呜。”
………………………
北京。袁世凯住所。
“嘿嘿,这优待条件,够苛刻的。”杨士琦拿着报纸啧啧连声。
“活该,这是他们自找的。”袁世凯虽然与革命军达成了协议,但对清廷的压制和顽固还是耿耿于怀。
“去尊号,暂住紫禁城——”杨士琦若有所思地说道:“为何要说是暂住。难道还有什么后续手段不成。”
“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加上的,总有别的意图才是。”袁世凯叹了口气,说道:“搞不明白,这优待条件有些地方说得很模糊,日后肯定有别的说法,我估计被吓傻了的满清亲贵也无心顾及到这些了。”
“若是袁公——”杨士琦顿了一下,苦笑道:“肯定不会将事情做得如此绝情,说满清是咎由自取,还真是贴切。”
袁世凯摆了摆手,叹息道:“我近来思来想去,到底败在何处?最后终于醒悟过来,一个字,钱。有钱,便可收买人心;有钱,便有将士用命;有钱,便可补充枪弹;有钱,便可——,嘿嘿,即便我们能上位,也要借债方能使国家运转,不知是不是这个道理。”
“与其说是缺钱,倒不如说缺一个会赚钱更会花钱的人。”杨士琦感慨地说道。
终于是大局已定了,满清再如何负隅顽抗垂死挣扎,也无济于事。而且,按照这帮满清亲贵色厉内荏贪生怕死的性格,恐怕也没有哪一个会赤胆忠心,舍生为君的。至于隆裕太后和摄政王载沣,到了此时,也只有选择性命重于皇冠这一条路。
“陈文强——”袁世凯嘿嘿一笑,似是感慨又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看,关键还在此人身上。既有学识名望,还能赚钱筹款,在列强间纵横捭阖亦是游刃有余,革党能成事,他的功劳应该最大。”
“是啊,袁公马上就要与他在天津作最后的谈判,不可大意啊!”杨士琦提醒道:“至于革党领袖宋复华,虽然才学卓越,但似乎还是文人书生,不比陈文强狡黠。”
“如果陈文强能为我所用——”袁世凯作着猜测,却没太大把握,叹息道:“大总统,这位置恐怕不好坐啊!”
……………
清室退位的消息传来,中英会谈还在继续。
陈文强则畅快地笑着,意味深长地直接用英语对朱尔典说道:“亚洲打落的第一顶皇冠,真是值得庆祝。请问阁下,是否有意将会谈地点改在北京继续进行呢?”
朱尔典很敏感地意识到陈文强在“亚洲”这两个字上特别加重的声音,似乎在提醒或警告他什么,但他没有想得太多,因为会谈必须有个结果。时间越拖越久,天知道美德两国又会得到多大的利益,帝国的财团代表已经急不可待了。
那么,现在只有最后一道障碍,那就是铁路,必须要临时政府作出承诺,以保证大英帝国在中国庞大的建路计划中能与各国保持均势。
“对于清室退位,南北和谈,临时政府可能会上台控制中国,我谨代表大英帝国表示祝贺。”朱尔典用外交口吻说道:“我们对临时政府深怀友好尊重之情。我们希望看到,作为革命的一个结果,在中国建立起一个能公正地对待各个外国能维持内部秩序并为展贸易创造有利条件的充分强有力的政府。”
“阁下会看到的,全世界都会看到的。”陈文强话里有话地说道:“我们一定会公正地对待各个国家,友好的,不友好的,都将得到相应的待遇。”
朱尔典皱了皱眉,缓缓说道:“临时政府庞大的铁路计划需要巨量的资金,而据传闻,临时政府将偏重于美德两国资本。我要提醒一下,各国的均势必须要保持,特别是长江中下游地区,大英帝国必须有借款优先权。”
陈文强的脸阴沉下来,冷冷的说道:“阁下的意思是说,我国政府在我国的土地上没有修筑铁路的自由了?”
“贵国政府当然有修筑铁路的自由,但如果借用外资并足以使该外资对铁路管理权产生影响时,绝不能因此而侵犯各国的传统势力范围的利益。”朱尔典口气也很强硬,威胁道:“大英帝国已经与法日俄就此事达成了共识。”
势力范围,妈*的,该死的满清,把这个国家糟蹋成什么样了,想建设真是举步维艰哪!约翰牛,法国田鸡,老毛子和日本鬼子,老子记住你们了,等着,会让你们尝到厉害的。
陈文强咬牙切齿,拧眉瞪目,又摸着手枪,倒吓了英国人一跳。当然,这是陈文强故意装出来的,带有恐吓的意味。
“如果政府不借外债或所筹外资不影响铁路之管理权,你们可还有什么说法?”陈文强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直直地逼视着朱尔典。
朱尔典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是中国政府自主修筑铁路,我们也无意干涉。”
。。。
第二百二十四章 钱,都紧张()
陈文强沉思了半晌,很勉强地说道:“好吧,这项条款可以答应,中国政府自主修建铁路或所筹修路资金不影响铁路之管理权时,各国不得干涉。但如果借用大量外国资本且涉及到管理权时,便应与各国协商,尊重传统利益,以示睦谊。但是,我提醒阁下,这是否应该有个先决条件,所有不承认中国政府,并与中国政府未签订新关税协议的国家将不享受此条款。”
朱尔典倒吸了口冷气,得一尺便要让十寸,这家伙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但是承认不承认中国政府,或者说什么时候承认,各国之间是有不同意见的。中国的革命形势发展很快,而且越来越没有了悬念,各国列强对即将面临承认中华共和国的问题却并没有协商一致。
日本在承认问题上,带头协调各国的行动,主动提出承认的条件,显得格外活跃。外务大臣内田康哉分别向各国政府递交照会,提出以下各点作为承认的条件:新政府必须明确承认各国根据条约或成案惯例在中国享有的一切权利特权和豁免权,负责偿付外债。备忘录强调,各国应步调一致,采取联合行动,在华的权益才能得到充分保障。
俄国呢,赞同日本的主张,英国原则上表示同意,法国也声明愿与日本采取共同行动,只是美德两国的态度稍有不同,对日本的倡议表示有保留的赞成,即新政府成立后,在“不拖延的情况下”,同意与各国协调行动。
当然,英国也有自己的底线,这与日本也并不完全一致。英国政府已经决定,为了不致损害在华利益,英国无须坚持必须由中国政府发表正式宣言保证履行国际义务作为承认条件,而是主张在国会选出正式总统后,由当选总统发一声明。表示中国政府将严格尊重其所承担的一切条约义务,外国人将根据既成惯例享有一切在华特权和豁免权。
然而,这与临时政府的计划还是不同的。临时政府并不准备以正式宣言或公开声明来表示愿意承担一切清政府所签订的条约和义务,但也不会马上停止实施。而是采取私下口头承认或默许的方式继续承担条约义务。
因为这些问题都涉及到国家的根本利益,如为一时之安宁急于在当时达成一致,则日后不易改变;先行默认,则局势的变化会不断创造出各种可资利用的机会。而一旦日后羽翼丰满,则采取主动。如果公开承认。以后想改变,就是“无理”了,至少丧失了主动性。
“如果新政府能明确承认各国根据条约或成案惯例在中国享有的一切权利特权和豁免权,负责偿付外债。那么各国对新政府的承认将不会是问题。”朱尔典郑重地说道。
“截止目前,我们似乎还未做出哪些伤害外国人,破坏条约或惯例的举动?”陈文强表情是万分的真诚,说道:“而由新政府明确承认,这似乎不是个好时候,这将大大打击新政府的威信和权威,也会被某些人所利用。掀起一场排外风潮也不是不可能的。出于稳定的考虑,新政府并不打算这么做,但授权我在此郑重表态,对于已经形成的条约或成案惯例,新政府并无意进行改变。”
说说而已,你有录音机吗?嘿嘿,没有吧!政客的精髓,那就是翻脸不认账。只要不形成书面文件,日后撕毁或重订条约,你又能奈我何?或许你们认为中国没有那个实力与列强叫板。但你们也想不到一战就要爆发了吧,只要有时间,中国未必不能赶上这个大发展的机遇。
……………
推翻满清统治,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社会安定,国家建设,相对来说更加复杂,更加艰巨,更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各省光复了,但党派林立。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事情却是更多,更加复杂,此时才能看出各个革命党派的实力和能力。
在复兴会实际控制的省份,有武力作后盾,工作基本能有条不紊地进行。社会能迅速安定,建设能走上正轨,民众无惶惶之心,惠民政策能坚决彻底地贯彻实施。
而反观其他党派,只求数量,不讲质量,本身就良莠不齐,心思各异。面对革命后的复杂形势,针对会党宪党的政策又不统一,对政治斗争缺乏足够经验和应有的警惕。
光复成功,相当一部分人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忙着在新的政权中瓜分利益,丧失了革命性和进取性,丧失了警惕,产生了骄傲情绪,不可一世。很多军人更是恃功恣态,大权在手,骄傲异常刚愎自用,动辄整队质问。这样的行事,这样的思想,这样的组织,不坏事才怪。
而且,纷乱的不止一省,贵州陕西四川等都急待安定。
比如贵州,就要说到援鄂黔军。按当时情况来说援鄂本无可厚非,但杨荩诚以一省都督被迫率师离去,在革命**各省是很少见的,这意味着革命政权上层的分裂。而摒弃新军而重新编组巡防队,贵州军政府行事在南方**各省也可谓是咄咄怪事。
用陈文强的话说,贵州是一团混乱,目前执掌军政府的自党,原本是一个宪派团体,虽转型为革命团体,但并不彻底。
虽说贵州革命光复之过程极其顺利,但革命之后社会初定,贵阳各派势力云集,新军同盟会人会党宪党封建官僚地主团练集团,龙蛇混杂。而这些人正在拼命拉队伍,正如时人云:“满城庙宇及广大住宅皆为募兵地点,无业游民及小商贩,多报名应募。
当新兵列队至南厂时,应募者担犹在肩,篮犹在手,如此部队可成军乎?而如此乱象,只有等到几派斗争出个究竟,形势明朗了,才是临时政府有理由并且出手干涉的时候。
复兴会虽然有强军在手,实力雄厚。但面对革命之初的乱象,以及革命之后的发展建设,依然不敢全面铺开,关键还是财政的制约。尽管有合资银行和中国银行的帮助。可说到充裕,还不能如此断定。
而金融的威力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的,在任何一个国家里,谁控制着货币供应,谁就是所有工业和商业的绝对主人。而一个管理良好的纸币系统。不仅不会产生任何不便,甚至可以在某些情况下拥有更多的优势。
法定货币体制彻底摆脱了黄金和白银对贷款总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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