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赵声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吧,就派杨如周去。另外,从现在开始就要严加戒备,诸位军官不可松懈。”
“是,谨遵大人命令。”众管带齐声应喏。
……………
事情的发展按照陈文强的设想在顺利进行,亲兵队长杨如周前往镇南关,并潜至隘口附近的伏波庙,在“口供”所提供的时间,目睹了龙济光派出的人员与革命军代表交接物资亲近交谈的情景。然后,杨如周怀着震惊的心情连夜赶回了新军营地,如实报告了侦悉的情况。
“龙济光这个叛贼,世受皇恩,不思竭尽臣职,以报朝廷,却与乱党勾结,实是可恨,可杀。”最为气愤的是胡兆琼这个忠清奴才,对亲信杨如周的报告自然是深信不疑。
赵声皱着眉头,拍了拍桌案上的书信,说道:“龙济光要我军接济弹药物资,还大言不惭地说要继续发起猛攻,不收复炮台便以死报圣主,真是厚颜无耻。”
“叛贼与乱党合流,我军恐怕难以抵挡吧?”管带马锦春有些惊惧,开口说道:“不如后撤到防城或钦州,请总督大人增派人马,再剿灭叛贼乱党。”
“后撤自然是稳妥,但乱党趁机而出,这个罪名也不好担哪!”赵声说得自有道理,别人也很正常地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官位,有所顾虑。
“那大人想如何处置?”胡兆琼疑惑地问道。
赵声想了想,咬牙切齿地说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如趁着龙济光还不知道咱们已经觉察了他的反叛,打他个措手不及。占了镇南关,先封堵住乱党窜入的道路,然后向总督大人呈文,增派人马火炮,再剿灭乱党。”
那就是偷袭了。众人对这个设想都没有轻易表态,在心里盘算着思索着。
“什么时候打呢?怎么打呢?”马锦春有些顾虑,说道:“龙济光做贼心虚,若是我军突然靠近,恐怕会生出疑心。有了准备的话,只要拖点时间,乱党就会来增援。要打龙济光措手不及的话,怕是不容易。”
“你就是胆小。”胡兆琼仗着张人骏的宠信,说话并不客气,白了马锦春一眼。对赵声说道:“大人,末将觉得您说得很有道理。叛贼和乱党,咱们可能打不过两下的联手,可要只偷袭一个的话。还是很有成功之望的。如果偷袭不成,咱们再退回钦州也不晚吧?”
“要想偷袭成功,自然需要好好谋划。”赵声转向一直没发表意见的三营管带戴庆有,那可是隐藏的复兴会会员,“戴管带。你有什么想法?”
戴庆有早与赵声进行过沟通商议,装着思索的样子想了想,说道:“末将觉得可以在接济弹药物资上做做文章。比如运送的民伕可由兵丁假扮,再加上押运的士兵,一举夺取关门,还是有希望的。大队人马呢,可在后面远远缀着,胜则增援,败则接应。”
“好。”赵声一拍大腿,赞出声来。
“老戴此计甚妙。”胡兆琼伸出大拇指。冲着戴庆有比了比。
“就由你部担任先锋,袭击叛贼龙济光。”赵声干脆地做了决定,“本大人率全军在后为你押阵。”
……………
一张针对龙济光的大网张开了,可他还茫然不觉。幻想着收复失地,钱财晋升会接踵而至,还能从广东新军那里把损失再捞回来一些。
如意算盘同样是打得啪啪响,但也正是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作法却掉进了陈文强预设的陷阱还不自知。
早晨的空气挺新鲜哪,天空也晴朗。龙济光虽然还有些忐忑,但还是比较乐观的。已经与乱党商量好了,上午十点开始佯攻。枪炮齐鸣之后,主帅身先士卒,济军勇猛地冲杀,收复失地。这样。午饭还不耽误,挺好的安排。
既然是表演,那就演得真实完美一些,不要被新军的小队看出破绽。所以,龙济光布置得很齐全,大部分人马都拉了上去。作出全力猛攻的姿态,也屏蔽了战场,使外人看不到究竟。
作为主将,龙济光也是精神抖擞,亲自出马指挥。在前线,他不停地看着怀表,等着“总攻”时间的到来。
而就在他殷殷地期待当中,镇南关的关口来了一队大大小小的车辆,管带戴庆有率领着手下按时赶来了。
偷袭?戴庆有心中有些好笑。别人以为龙济光是做贼心虚,他和赵声却知道龙济光正做着收复失地升官发财的美梦,根本不会防备来自后背的袭击。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他来打头阵,不管龙济光如何解释申辩,就是狠狠地打,坐实龙济光是叛贼的罪名。
果然,镇南关的留守济军看到友军送来弹药物资,立刻毫无戒心地开关放行。两百多新军一进小小的关城,立刻翻脸并展开行动,枪口刺刀齐逼,将济军士兵缴械。戴庆有率一队士兵直扑关城内的官署衙门,他准备见着龙济光便不由分说,乱枪打死,让济军和新军结下死梁,只有死拼一条路可走。
可惜,龙济光已经亲临前线指挥了,戴庆有等人扑了个空。可这也不影响计划的实施,将官署内的济军缴械看押,他又指挥士兵抢占西关,把准备攻**台的济军给夹在了炮台和关城之间。
关城内留守的济军本就不多,主将又不在,群龙无首之下,被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有不肯乖乖缴械的官兵反抗挣扎,枪声响起之后,龙济光还不明所以,派人回来查看究竟。刚到西关,便被刚抢占了关城的新军披头盖脸的一阵乱枪打得死得死伤得伤逃得逃。
“怎么回事?”龙济光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难道新军反叛了,不太可能吧,他狐疑着又派出人去询问打听。
关城上又是乱枪齐发,时间不大,只有一个家伙带着伤逃了回来。这回新军更加阴险毒辣,把人放近了才突然开火。
“开炮,呐喊!”陈文强在炮台上露出了讥嘲的冷笑,就让新军与济军的误会更深,打得更凶吧!
轰!轰!轰!三座炮台上的克虏伯大炮发出了怒吼,砸向正满心做着轻松收复失地的美梦的济军。
“投降吧,你们被包围了!”
“欢迎新军反正起义,消灭龙济光!”
“新军兄弟干得好,龙济光完蛋了!”
…………
坏了,坏了。龙济光听着隐隐传来的喊声,不禁大吃一惊。时间到了,可看这架势,乱党还会如约退走吗?显然,美梦该醒了,他被人耍了。
“大人。”龙海山凑到跟前,惶急地建议道:“赶紧回师吧,夺回关城还有一线生机。”
“新军——怎么会反叛?”龙济光直愣着眼睛,还有些不敢相信。
“不管为什么,新军反叛,与乱党前后夹击,已经是事实。”龙海山咧着嘴,苦着脸,“大人,要当机立断啊!迟疑延宕,咱们可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龙济光叹了口气,眼睛一轮,似乎恢复了些生气,咬牙道:“没错,新军就是反叛了,咱们也只能回头杀出血路。传令,回师攻城!”
将近两千清军还处在迷糊之中,军官的命令已经传了下来,“新军反叛,全力反攻,夺回关城”。
枪声响了起来,越来越密集。占领关城的新军在戴庆有的指挥下,不由分说毫不留情地向任何敢于靠近的清兵猛烈射击。死伤之下的清军也被打出了真火,更火更愤怒的自然是龙济光等军官,指挥着督促着,对镇南关的西关开始了越来越凶猛的进攻。
“打得好啊!”陈文强放下望远镜,兴高采烈地转头吩咐着:“好了,该为龙济光喝彩加油啦,让他们打得更猛一些。”
几个军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喝采加油,从来没干过这话儿呀,怎么喊呢?
“嗯,就喊济军兄弟加油,龙将军干得好,打死新军这帮王八蛋!”陈文强翻了翻眼睛,说道:“让新军以为龙济光是在为咱们打先锋,急着反正立功就对了。”
在炮台上阵阵齐声呐喊中,关城下的战斗是越打越激烈,戴庆有所率的新军人数不多,渐渐有不支之势。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将以有为?当头棒喝()
枪声骤然密集起来,城关上人影跑动,火力也猛烈了。
战斗已经被戴庆有的不由分说而挑起,赶到增援的新军自然就只需简单地加入就行了。
“打,狠狠地打。”标统赵声是唯恐打得不够狠,打得不够乱,让龙济光有了分辩的机会,连声下着命令,“这伙叛贼,吃着朝廷的,喝着朝廷的,不思报效,倒与乱党勾结,忘恩负义,该杀,该杀。”
戴庆有听得直想翻眼睛,这不是说自己人吗。不过,火已经点着了,援兵的到来算是又浇上了桶油,想靠言语扑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枪如爆豆,虽然没有什么机关枪,但几百条步枪射出的子弹依然密集。关门下倒下了更多的人,济军的攻击势头被硬顶了回去,只得缩回隘口和关城之间。
“完了,毁了。”龙济光气极败坏,在地上转着圈,他知道上了当,可还不知道新军不是反正了,而是在打他这个朝廷的“叛逆”。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他除了投降,便不会再尝试去做什么分辩。
隘口有炮台,有革命军坚守,机关枪手榴弹,火力比新军还猛,战斗意志更是强于新军;关城上呢,新军应该是全部开来了,仗着城墙,也难突破。济军如同风箱中的老鼠,被困在了这狭小的地域内,进退不得。更可悲的是,辎重粮草都在关城内,竟然连顿饭也吃不上了。
死地啊不用说打了,就是饿上一天,这军队也要垮了。龙济光想得清楚,一阵阵无力和绝望涌上心头。
几个军官和亲信眼巴巴地看着龙济光,有什么心思也不敢轻易说出,生怕触犯正处于情绪爆发临界点的龙济光。其实,他们都等着龙济光发话,除了投降,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要他们为什么朝廷尽忠殉身。显然是没有这个觉悟。
而在金鸡山炮台上,陈文强也关注着济军的动静。现在的困境下,如果派人去招降,成功的希望很大。但陈文强却犹豫迟疑着,并没有马上这么做。
龙济光这个人,陈文强是知道些资料的。龙氏兄弟三人,其兄是龙觐光,原云南纳更土司。因为龙济光心生篡夺纳更土司权位的念头。曾两次谋害长兄未遂。龙觐光不愿兄弟相残,便离家前往昆明参加会试,后转北京另寻靠山,使得济光取得了纳更土司职位。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为了权位竟谋害长兄的家伙,品质可谓是恶劣。更何况,济军的纪律败坏,在镇压滇南广西的会党游勇暴乱时,屡有抢掠害民之事发生。
所以,陈文强对龙济光和陆荣廷的态度是不同的。陆荣廷读书虽少。却奉行“盗亦有道”的宗旨,力求在先贤们的明训中寻找做人的模式,讲义气,诚实笃信,气量宏达,很有人缘。或许也由于他是广西人的原因,对部队“以军法勒之”,很少扰民害民。
龙济光和他的济军,如果反正投降,无疑是给陈文强出了个难题。杀之。则使后来者惊惧,给革命军增添阻力;留之,却不能放心使用,且要处处防范。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是不是派人下去趁机劝降?”葛智初不知道陈文强在想什么,眼见得计谋得逞,革命军又去一敌,怎么却是皱眉苦思的样子。
陈文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等他们主动派人来,这种境地。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为清廷死战到底,我想是不可能的。”
停顿了一下,陈文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龙济光不可用,济军军纪败坏,但他手下颇多云南出身的兵丁,若能收编改造,对我军开辟滇桂越边根据地是很有帮助的。”
背靠越南高平,以中越边境地区的滇南桂西为根据地,是革命军既定的大目标。广西有陆荣廷王和顺两个本地人率领的部队,云南则缺少类似的合适人选。龙济光既然不行,退而求其次,其手下的云南籍士兵倒也不无裨益。
不可用,军纪败坏葛智初稍一沉思,便明白了陈文强为何有些犹豫。而如何安置降兵降将,确实有些令人头痛。
“若是投降,便不以反正给待遇。”陈文强思索着说道:“龙济光不可派出领兵,也不会给太高的衔职。留在参谋部任个副职,还要时时加以防范。以后,如果他犯了错,严加惩处。只要时间不是太短,应该不会让咱们落个言而无信的坏名声。”
“这样处置正是万全之策。”葛智初点头赞同,“参谋部可以说全是咱们的人,龙济光没了军队,没了亲兵,一个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若是老老实实,便保他个身家平安;若是心怀不轨,嘿嘿。”陈文强冷笑两声,伸手断然下切。
这边有了章程,龙济光那边也差不多做出了决定。他想得很好,用一句古话来说就是“将以有为也”。通俗地讲,先忍辱不死,以后能凭借这个有所作为啊
陆荣廷投靠时的人马并不比现在的济军多,都能得个将军做,自己又能差到哪里去?只要实力犹在,以后是继续“革命”,还是再“弃暗投明”,看着形势决定又有何难?
龙济光当然想不到,革命军的“招降纳叛”是怎样的做法,更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品行和济军的军纪,陈文强等人已经给他下了断言“不可用”。
既然选择“忍辱投靠”,龙济光肯定会选择向乱党的主力或者乱党头子表示诚意,而不可向刚刚“反叛”新军低头投降。
条件是不用多讲了,处境如此,哪里有太多可抬身价的资本?第一次派出的求降使者在革命军那里碰了个钉子后,龙济光只好再降条件,再派使者。三番谈判之后,龙济光无奈地同意了革命军开出来的条件,率部开向隘口,在革命军的枪口戒备下弃械投降。
没错,名为反正,不过是照顾一下面子,也便于对外宣传。但实际上与投降无异。革命军既不是金钱收买,也不是大义号召,龙济光却已经没有了选择。势穷而投与主动易帜,待遇自然不同。
降兵被集中关押。降将则无论大小,都被另外软禁。给吃给喝,不打不骂,革命军这边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漠。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龙济光等人被请至陈文强面前,进行了第一次会面交谈。
“诸位能放下武器,不与革命军为敌,我们复兴会是欢迎并赞赏的。”陈文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挨个审视着这些刚刚报过名的降将,声音低沉有力,“以前你们镇压会党游勇,这也并非全是罪,有些匪贼就该镇压,就该还百姓安定。但有一件事”伸出一根手指。强调的语气突然加重,“扰民害民,滥杀无辜,这是革命军绝不能容忍的。而你们济军,军纪败坏是众人皆知的。看看你们的手,哪个没沾着无辜者的血,哪个没背负血债,把你们全杀了,也不冤枉。”
猛然起身,目光咄咄。陈文强的气势明显强大起来,森冷的杀气,必杀的意志,稳如铁铸的姿势。只有见惯生死的人才能散发如此威压。
即便是龙济光等经历过战阵厮杀见过无数血腥的人也感觉到了陈文强那利剑般的目光,冰冷无情的杀气。冷汗不断从身上冒出,后背发凉,如坐针毡。
“你,龙济光,是真的要投身革命?还是首鼠两端。势穷无奈?”陈文强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龙济光,冷笑道:“将以有为也?可笑可恨。你以为革命军会在乎你那点乌合之众;会把你奉为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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