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件袍子。”荷娘上前一步，刚想低声请罪，陈夫人已经变了脸，“真是赶得巧，你娘亲从前的丫头给我送了件织绒披风来，你瞧着上面还有一圈儿兔儿毛，待会儿你就穿回去吧。”
“那怎么可以，这可是几位妈妈孝敬您的，再说了，这等织绒披风太过厚重，我年数小，不小心上了虚火可不好。”陈籽妍早已经看明了陈夫人的意思，那披风一直放在她手边，从来就没有递给她的意思。
陈夫人笑得眉眼都弯了，回头朝着一直站立的两位女子说道：“瞧瞧我们家小娘子，真是个可心的。”
荷娘凑上前也跟着说了句，“夫人和善，小娘子纯孝，实在是陈家之福。”
只是这话并没有引起陈夫人的重视，而是拍着籽妍的手说道：“好了，如今铺子里的事，你父亲都交给了你，你就多跟几位妈妈学一学，哎呀，瞧我这记性，这两位你还不曾见过吧，脸尖的叫荟娘，脸圆的是芳娘，都是姐姐的陪嫁丫头，如今啊，可是铺子里的管事娘子，你们多亲近、亲近。”
两人等陈夫人说完，规矩地上向朝着陈籽妍跪下，实打实地磕了三个头，“见过小娘子。”陈籽妍示意荷娘将两人扶起，这才发现两人眼眶全是红的，却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
陈夫人看着她们几人的样子，眉眼儿连动都没动，端起茶喝了一口，“我这里还有些事情，你们到隔壁的偏厅去说会儿话吧。”几人纷纷退了出去，临出去时，荷娘眼睛朝着陈夫人看了过去，正遇上陈夫人扫过来的眼光，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飞快地点了头。
偏厅里放置着一张金漆圆桌，陈籽妍落座后示意几人都坐下，荟娘与芳娘相互对视一眼，连称不敢，荷娘笑着将两人按在了凳子上，嘴里不停地夸着陈籽妍，说她与先夫人一般和善可亲，待她极好；又说当年几人在先夫人跟前伺候，姐妹感情浓厚，如今两人离了府，见得少了，可情分还在；再提如今小娘子虽是回了府，终究没了娘亲，她们都是自己人，该多帮衬。
陈籽妍一直没有打断她，一双眼在荟娘与芳娘脸上探来探去，终于探到了有用的东西，当荷娘抹着眼泪说起她娘亲过世的事情时，两人的表情除了悲伤，居然隐藏着几分厌恶，而那厌恶并不是冲着陈籽妍的娘亲。
“荷娘，我知道你们难得见上一面，可也不能哭哭啼啼的，先把正事儿说了，再续旧可好？”看她们都息了声，陈籽妍从怀里拿出账本，推到了两人面前，“账本夫人已经交给我好些天了，可是有几个地方看不太明白，不知两位娘子能不能教教我？”
荟娘和芳娘再次对视一眼，两人明显地松了口气，笑着应了，“小娘子尽管发问。”
“布庄现在由谁打理？”
没等人答话，荷娘便抢先回了话，说是由荟娘两口子管着，顺道还提了提荟娘那口子是先夫人从蒋家带过来的人，先夫人看他稳重，这才把布庄交给他。
陈籽妍轻扫了荷娘一眼，微垂着眼睑轻叹了声，“荷娘，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头有些痛。”
荷娘突听她转了话，楞是一时没接上，脑子里转了半天回了句，“头痛？”说完她就紧紧地闭着嘴，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许是忘记喝药了，这头又痛起来了。”陈籽妍轻啜了下嘴，蹙着眉，手指在额头上揉了揉。
“云娘是怎么回事？这等大事都能忘记，我这去给您端药，您等着。”说完便忽冲冲地出了偏厅，小娘子刚刚揉额的动作，可是看得她心一惊，这可是她闯下的祸事，若是医不好，她的小命就给搭进去了。
等人离开之后，陈籽妍依旧病怏怏地撑着额头，余光躲在手臂之后，暗中观察着厅中坐着的两位，荟娘的嘴角轻动，鼻间有轻哼的气息，而芳娘更直接，硬是朝着荷娘的背影轻啐了一口。
陈籽妍看着有趣，这就是姐妹情深？“如今过得可好？”
她突然一问，让两人一惊，立马收敛了心神，荟娘起身行礼，“谢小娘子关心，我们姐妹都过得很好，夫家都是老实可靠之人，不说富贵，但也衣食无忧。”
陈籽妍细看她的眉眼，芳娘长得很有几分韵味，浓眉大眼，挺鼻厚唇，眼神里透出一股子纯真，倒有几分东北人的粗犷之美，再看那荟娘个子小巧，眉目清秀，嘴角总是淡然微笑，眼神微敛喜怒不形于外，是个精明的。“娘亲的安排，想必是不会错的，只是苦了你们替我在外奔波，籽妍有礼了。”说完她便撑起身子摇晃着要给她们行礼。
两人急急上前，左右托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到临窗的八宝罗汉榻上靠着，荟娘替她倒了杯热茶让她捂手，幽幽地说道，“小娘子切莫这般说，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这些本是我们该做的。其实，夫人临终前已将我等姐妹的卖身契还与我们，说是将来这陈家只怕难以容身，让我们早些寻出路。只是我们自小跟在夫人身边，娘家早已无人，若是没了夫人的维护，只怕是寸步难行，于是求了夫人让我们替她打理陪嫁，也算是条出路。”
陈籽妍细细琢磨着，这话到是真心，古代女子没有家人庇护，很难生存下去，只是娘亲不可能替这三人安排了，却不为荷娘安排？“虽说是为自己寻出路，可你们将娘亲的陪嫁打理得很好，娘亲总算是托付对了人，当得起籽妍一礼。”（文*人－书－屋－Ｗ－Ｒ－Ｓ－Ｈ－Ｕ）
“若是前些年，我们姐妹也就厚颜些受了，可如今还真当不起。小娘子既然看过了账本，心里怕是已经有数，再这么说，我们就有愧了。”芳娘神色黯然，回身拿了账本走到她面前，无奈地摇着头。
却见陈籽妍气定神闲，正微带笑意地看着她，“我只问一句，铺子里管采买的，可是夫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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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囤积生绡
两人黯淡的眼眸一亮，连连点头，陈籽妍抬手让她们不要言语，“我明白了，这事有我。”那日她看账本时就已经发现了问题，同样的布料却是不一样的进货价，她纵然不懂买卖的事情，可是几番比较，也不难看出这其中的问题。“咱们今天说些别的。”
荟娘偷偷关注着陈籽妍，一直担心的事情也就放下了，这几年她虽不呆在陈家，但多少也打听了不少事情，这陈夫人可是个利害的，大郎的事情她早已知晓，心中难免会担心小娘子没了依靠，如今看来，老爷既然肯把铺子交给她，定是爱极了这女儿。想到此，又忍不住提醒她，“小娘子宅心仁厚，心思单纯，但为了大郎，为了您的将来，多看多听多想，总是不会错的。”
陈籽妍听她说得隐晦，知她是真心为自己，笑着应了，“对了，有一事，我却想不明白，娘亲既然能替你们安排好，为何就落下了荷娘呢？”
话一问出口，两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相互间再次对视，终是芳娘忍不住开了口，“夫人又何曾落下她，只是她心气儿高，怕是有了其他想法，左右都不如意，拖到最后也就罢了。”
“哦？”陈籽妍挑眉看过去，看她们俩纷纷避开她的目光，好奇地笑了，“娘亲给她找了户什么样的人家？她瞧不上眼？”
芳娘咬咬唇，正眼与她对视着，“陈大管家。”
陈籽妍心里有如亮了盏明灯般清楚，这陈家下人中的第一人，荷娘都看不上，那么她看上的就只有一个人了，还真是心气儿挺高的。“对了，我爹曾经有过一个小妾？”有些问题一直搁在她心里，但愿她们能替她解惑。
荟娘听到她提及此时，脸色大变，看芳娘要开口说什么，悄悄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这等小动作落在陈籽妍的眼中，好奇心更盛，也不点破，嘴角轻抿，端起茶杯轻轻荡着，其实茶沫儿早已经沉入了茶底，可她却煞有其事的继续着。
她的沉默让荟娘感慨顿生，小娘子这份沉稳和心计比起夫人胜了百倍，可最了解夫人心意的她，却在心中叹息，如果夫人看到这样的小娘子，只怕对自己过早的离开心生悔意，夫人怎么会愿意看到女儿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算计人心，但转念一想，没了娘亲的小娘子如果还是天真无邪、不懂世故，又如何在陈夫人眼皮下生活？
芳娘心直口快惯了，不如荟娘心思细腻，只觉得这事儿小娘子知道也没什么，正想说个明白，荟娘先她一步说话，“小娘子可是在府里听说了什么？”
5“为了一个病死的小妾将东苑门给封了，好生奇怪。”
1“什么病死的，明明是被害死的。”芳娘小声嘀咕着，惹来荟娘一记刀眼，却不以为然的撇过头。
7陈籽妍将手中的茶杯用力磕在小几上，“荟娘，可是不敢说？”
z荟娘轻叹着摇头，“小娘子心中的怀疑，就此放下吧，如今府里不比从前，不是我们不敢，只是这事牵连甚广，现在揭出来未必就是好事，但荟娘向小娘子保证，将来如果需要，定会帮小娘子一把。”
小荷娘端着药进门时，看着各有心事的三人，脸上的笑意阴了半分，“小娘子药来了，趁热喝吧。”手中端着药，眼睛却在另外两人脸上飘来飘去，“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说陈籽妍咽下药，接过荟娘递来的茶水漱口，“荟娘，如今市面上生绡进价多少？”
网“此时是生绡的淡季，进价自然要便宜一些，大概是十匹生绡四两纹银的样子，大多商人都是利用这个时候囤积生绡。”
“这就奇了，为何这两月生绡的进价足比夏暑之日要高一倍？而你们居然一口气进了几百匹？”陈籽妍翻开账本，随便指了一条。
荟娘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喃喃低声答着，“此事是刘二掌柜管着，荟娘并不知情。”
陈籽妍神色微冷，双手把账本用力一合，“你管着布庄，居然说不知情，逢低囤积本是赚钱的手段，但你们这样逢高囤积，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自年前铺子中采买之事已经交由刘二掌柜，我夫妇二人只管着销货。”荟娘不急不恼地解释。
“这刘二掌柜是谁？你去把他唤来，待我细细问明白。”陈籽妍手一挥让她去找人，不想荷娘拉住了她，“小娘子，万万不可，这刘二掌柜是那张氏的表弟，［小说网·。。］也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人。”
陈籽妍用力从荷娘手中抽回了袖子，大声喝道，“我可不管他是谁的表弟！采买这等大事，关系着整个铺子的生意，夫人眼中可揉不下沙子。去！把人给我找来。”
荷娘看着满脸怒意的陈籽妍，眼皮跳了跳，想着夫人刚刚的眼神，再次凑上前劝着，“小娘子，这事还是先与夫人通气的好。”
“荷娘！你说什么呢？夫人既然把这事交给了我，我自然要给她一个交待。怎么我连个二掌柜都不能寻来问话？”陈籽妍神色激动地站起来，将荷娘推出了半步，身子则摇晃了两下；眼泪儿瞬间就滑了下来。
芳娘跨步上前，一把扶住了陈籽妍，安抚她坐下，转头低斥着荷娘，“怎么这么没眼力！还不去给小娘子倒杯热茶来。”而荟娘已经趁着这乱儿出了偏厅，朝外跑去。
等荷娘发现，院子里早已经没了人影，她暗叫不好，端着茶壶倒了半天只倒了半杯茶，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转头向陈籽妍告罪，捧着茶壶急急地朝着院子外的耳房走去。
偏厅里的两人嘴角同时一抿，眼光相互一触，嘴角又恢复了正常，芳娘在心里计着数，当计到一百的时候，门外有动静声传来。
张氏扶着陈夫人跨进了偏厅，看到陈籽妍红着脸抹眼泪，而芳娘则低着身子小心地赔不是，“哟，这是怎么了？芳娘啊，我们知你和先夫人情深，但小娘子身子弱，前些日子还撞伤了头，若是再伤了身子，你怎么和先夫人交待？”
陈夫人狠狠瞪了张氏一眼，转头急步走到陈籽妍跟前，拉着她的手坐下，“籽妍啊，为什么事情哭啊？你看看眼睛都肿了，真让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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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请君入瓮
陈夫人话音刚落，陈籽妍就嘤嘤地哭出声来，摇着头怯怯轻语，“夫人，籽妍无事，只是想着娘亲离世过早，独留下我们兄妹两人，心里难受。”
“傻孩子，虽然姐姐走得早，但你还有老爷，还有我，还有籽陵，咱们可是一家人，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别搁在心里。是不是她们说了什么冲撞了你？”陈夫人杏眼微瞪，目光直指芳娘。
芳娘退后一步，惶恐地摇着头摆着手，“夫人明查，芳娘怎么敢。”
“夫人。”陈籽妍拿着手帕在眼角压了压，急急地拉着陈夫人的衣袖，轻咬红唇，眼里水光盈盈地对着她，“不是，不是她们。”
陈夫人眼光回收，冷哼出言，“谅你们也不敢。虽然你们已经不是陈家的丫头，但你们夫家可还是陈家人，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行那不规之事，可别怪我狠心。”
正说着荷娘捧着茶壶进了门，殷勤地给两人斟茶后，安静地退到旁边，却在与张氏错身时嘴里做了个口型，张氏心领神会地微阖眼睑，左右看了看偏厅里的人，“咦，荟娘呢？啧，这小娘子正伤心呢，她却丢下不管，也不知是不是出府久了，忘记了本分。”
芳娘感受到陈夫人眼中的凌厉，低眉顺目地立在一旁，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陈夫人投来的询问眼光，而陈籽妍本拉着陈夫人的手突然就松了，期期艾艾地抬眼看了看对方，复又低下了头，用一种几乎不可闻的声音答了句，“我让荟娘去替我寻个人。”
“寻人？”刚刚荷娘过去报信的时候语焉不详，只递了句“账本有误”，没时间说具体的事情，但陈夫人还是聪明地想到了刘二，存了疑问，看向陈籽妍的眼光便不一样了，细看之下，她的头虽是低着，但眼光总是瞟向小几上的账本，心中更是笃定，暗中把刘二骂了一遍，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果真是个靠不住的。
“不知小娘子寻的是何人？这荟娘早已不在府里当差，怕是有点难。”张氏趁着大伙都在注意陈籽妍的时候，已经与荷娘再次交换了信息，荷娘刚刚的口型正是刘二，她不由地紧张地揪着衣角，表弟行事虽是得了夫人的允，但私底下的事情，她自是知道一些，只是不知他的肚子到底有多大。
陈籽妍张口要回张氏的话，半途中又停了下来，先是看了看张氏，再看向了陈夫人，最后摇头默了声。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来由地让陈夫人厌恶，眉峰一立，转头在各人的脸上扫了一番，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亲切地拍着陈籽妍的手，“可是因那铺子的事情？果然是个聪明的，不懂就问，老爷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欢喜。”
“籽妍初学，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刚刚荟娘她们也说不清楚，只好找清楚的问一问。”陈籽妍眼角的泪水已干，但红着的眼眶，泪痕的脸庞，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刚刚是狠哭过，这番细语还带着暗抽气，小模样儿直让人怜惜。
只是对方却不是个会怜惜人的主，陈籽妍的娇弱模样更让陈夫人不悦，只觉得她厌烦，不管在是娘家还是在夫家，那些娇弱的女人总是被男人捧在手心上，偏偏她学不会。“这是应该的，生意上的事情自然要弄个清楚明白，正巧我的事已办完，就在这里陪着你，给你撑腰，看谁敢不把我家小娘子放在眼里。”
陈籽妍惹人怜惜的模样收敛了几分，当院子外有脚步声传来时，她深吸了口气，把腰板儿挺得笔直，沉着脸双眼微闭，瞬间就沉稳了起来，只是手中端着茶杯泄漏了她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