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
聂十八干脆不去想了,便坐在窗口前,观着江边的风景和来往如梭的船只。蓦然间,他看见江岸有一只轻舟直向自己所坐的大船驶过来,轻舟上坐着一位锦衣华眼的公子,手拿一把白纸扇,有六位佩刀的家将拥着,一位师爷打扮的中年人坐在那公子一侧。聂十八暗想:这是哪一家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他来穆家船干什么?不会是穆老伯的朋友亲戚吧?正想着,那公子已登上船来了。一上船,其中一位家将大声喝问:“喂!谁是这条船的头儿,快出来见我家四公子!”聂十八心想:这人说话怎么这般的凶恶无礼?这显然不是穆老伯的什么亲戚朋友了。他们上船来干什么?不会是也来坐船的吧?
这时穆老爹早已走到船头,拱手相问:“不知各位大爷们上小老船有何要事?”师爷上下打量着穆老爹:“你就是这船的头儿穆老头?”
聂十八一听,这人更加无礼了,对一个老人怎么这般不尊敬的?叫老头?不能叫一声大叔或大伯么?
穆老爹说:“不敢!小老正是姓穆。”这师爷又问:“穆老头,听说你有两个宝贝女儿,号称什么长江水中二仙子,驾船掌舵功夫极俊,是也不是?”
“大爷见笑,这是人们胡乱说的,小女可担当不起。”
“穆老头,我恭喜你了。”
穆老爹皱皱眉:“小老何喜之有?”
“我家四公子看中你的两个女儿了,也看中了你这只船,要包下你这条船,到南京一趟,这不是大喜吗?”
那锦衣华服的四公子说:“穆老头,本公子给你一百两银子,怎样?”
师爷又在旁说:“穆老头,要是你两个女儿一路上伺候我家四公子满意,说不定你今后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用再在长江上担惊受险了!”
穆老爹说:“多谢四公予的好意,小老没这种福份。”
“什么?”师爷沉下脸来,“你敢不答应?你知不知我家公子是什么人?”
“小老愚昧无知,未曾请教。”
“我家公子是陕西总督龙虎将军心爱的四公子,看中了你的两个女儿,包下了你这条船去南京一趟,是上天赏面给你了,别人是求之不得,现在你却有脸不要脸,竟敢推三阻四?”
师爷以为说出了这一串的大官衔,必然将这个老船家吓得面如土色,再也不敢不答应。的确,一位将军,起码官居三品,就是一省的布政使大人,也不敢不给面子,何况一般的平民百姓?可是穆老爹却不卑不亢他说:“小老怎敢推二阻四的?有蒙四公子错爱,小老这条船不能去南京了。”
“为什么不能去?”婷婷一下走了出来:“爹!你也真是,说这里已有人包干,不就行了?何必跟他罗哩罗嗦?”四公子见突然走出来位十四、五岁的船家女来,身材娇小玲拢,容光焕发,一脸雅气出话无忌,不正是自己在汉口大街上所见到的两个女子之一?现在,他更看得清楚了,这真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野花,浑身带有一股野气,比他以往所见温文雅静的大家闺秀更有情趣,小妹如此,其姐更可想而知。四公子看得心痒难禁,他一下改变了面孔,堆着笑问:“请问姑娘.这条船是谁包下来了?”
婷婷说:“是谁不好?你问这干吗?”
师爷喝道:“四公子和你说话,你敢这般无礼?”
“你干吗这般喝来喝去,想吓人吗?”
“你……”
四公子忙说:“庄师爷,不可对姑娘家这极无礼!”
“是!公子!”师爷慌忙收声退下。
婷婷说:“原来他是脏师爷呀!怪不得出口脏里脏气的。”
四公子笑道:“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婷婷,你说,我这个名字好听不好听?”
“好听!好听,姑娘芳名太好听了,令姐芳名是——”
“娉娉呀!”
“娉娉婷婷,这名字太美了!”
“你说完了没有?”
四公子一怔:“在下说完了又怎样?”
“说完了,请走呀!”
“姑娘要赶在下走?”
“这条船有人包下,我们又不去南京,你不走干吗?”
“是谁包下了?”
“我不是说过,是谁不好?他跟你又不相识,你问他干吗?”
“姑娘要是说不出来,显然有意推却在下了!”
“嗨!你还不相信哪!好!我叫他出来,你们有什么话,去和他说好了!聂少侠!聂少侠,你快出来,什么将军的四公子要见你啦!”
聂十八在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他听闻来人是什么将军的四公子,早已吓得头也大了。将军,在聂十八听来,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那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一般草民,哪能看得到?他本想不出来,但婷婷在叫喊,他不能不硬着头皮出来相见,但一颗心却十五十六的乱跳。出来后,他几乎不敢去正视将军的四公子,连腰也伸不直来。
婷婷说:“你说呀,这只船是不是你包下来了?”
“是!是我包下来了!”
初时,四公子以为能包下这条船的人,不是某处的大商巨贾,就是哪一处的富贵人家。可是他一看,不由睁大了眼,出来的却是一位穿着得土里土气的青年,一身山里人打扮,见了自己,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与自己根本不能相比。这么一个穷小子,能包下这一条船?说他是船上的一个船工还差不多,他怀疑穆家船的人在欺骗自己,故意叫了这么一位船工来推却自己。不但四公子不相信,四公子的跟随也不相信,就是其他人见了,也恐怕不相信。
师爷早已在旁忍不住了,问:“你就是这船的雇主?”
聂十八嚅嚅地说:“是!”
“胡说!你敢欺骗我们么?”
聂十八愕然:“我怎么欺骗你们了?”
“这船真是你包了下来?”
“是呀!”
“小子!你包得起么?”
“我怎么包不起了?”
婷婷说:“你这脏师爷怎么这般看不起人的?人家一开口就出二百两银子包下我们,比你们还多出一百两哩,只是我爹不敢收这么多,只要他一百五十两。”婷婷不说还好,一说,更叫人生疑了。世上那有人嫌银子多的?这不是明显的破绽?庄师爷嘿嘿冷笑:“你们能瞒得了别人,能瞒得过我们吗?”
婷婷说:“哎!我们瞒你干什么的!难道我们有生意上门也不愿做,嫌银子烫手?”
庄顺爷不去理会婷婷,逼视聂十八:“小子,你老实说,这船是不是你包了下来?”
“是呀!”
“你出了多少银两?”
“一百五十两。”
“你这穷小子哪来的这么多银两?”
聂十八一怔,婷婷说:“你这脏师爷问得怪了,人家的银子怎么来,要你来问?”
“他这么一个穷小子,拿得出这么多的银两来?”
“哎!这世上有钱的人家装穷扮苦的人还少吗?聂少侠是一个人单独出门,不穿成这样,不怕贼人在路上将他杀了?难道有钱人家的弟子,一定要穿得光光鲜鲜,不准人家穿得朴素一点?”
庄师爷一下给婷婷问得无话可说。四公子问:“姑娘,他雇下你们的船去哪里?”
“去长沙、衡阳、郴州呵!你不会也去长沙、衡阳和郴州吧?”四公子对聂十八说:“这样吧,我给二百两银子给你,你将这条船转雇给我们。”
庄师爷忙说:“四公子……”
四公子立刻打断他说下去。四公子不想在婷婷面前过早暴露出自己仗势凌人的凶恶面目,他想在穆家姐妹眼里留下一个好形象,想借此取得少女的欢心。同时也认为眼前的这个穷小子必为这五十两银子所动,只要聂十八答应了,他便合情合理占据了这一只船。
有钱有势的人,自己贪财争权势,往往会认为别人也是这样,他们根本想不到,世上居然有贪财的人,也有不喜爱争权之人。
婷婷笑着问聂十八说:“你真幸运,一下凭空白白赚了五十两银子,这去哪里找呵!”
聂十八感到受了侮辱般的,扬着脸说:“我要五十两银子干吗?”
四公子等人愕然。师爷问:“你嫌少?”
四公子说:“好!我再添你一百两。”
聂十八说:“你添五千两也没有用。”
四公子不理睬聂十八,转对穆老爹说:“穆老头!本公子出五千两包你的这条船了,你将这小子的一百五十两退回去,叫他立刻走。”四公子仍不想动武,希望以巨大的财富打动穆老爹的心。的确,五千两银子,在百姓们的眼中看来,已是一笔天文数字的,一生一世也用不了。
婷婷叫起来:“爹!五千两银子,我们一家三口,吃也吃不了,可以再造十多只大船,使长江一带各大州府,都有我们的分船,将所有来往长江上下的客人,全由我们接了。”
“丫头,你少胡说八道。”
“爹!我说错了吗?”
聂十八说:“老伯,你要是不把船雇给我,我也不敢强求,可以立刻离开。”
“聂少侠,你说到哪里去了!”穆老爹对四公子说,“四公子,请原谅,小老行走江湖,一向最讲信誉,小老已收了聂少侠的银子,不能反悔,请四公子还是雇请别的船只,别使小老为难,以后没面目在长江一带做买卖。”
庄师爷说:“穆老头,只要你带着两个女儿,跟随我家四公子,有吃有穿,坐享晚年,还做什么买卖?”
“穆老头,你是不答应了?”
“请你们原谅,小老不能坏了江湖上跑买卖做生意的规矩。”
“穆老头,你放明白一点,这船,我家四公子是怎么也要定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聂十八说:“你们怎么这般不讲理呵!”
庄师爷喝着六位佩刀和家将:“给我将这野小子先丢下江里去。”
婷婷问:“你们将他丢下江里,那他不死了?你们不怕出人命,犯官司吗?”
“你也不去陕西一地打听打听,我家四公子是什么人,别说打杀了一个臭小子,就是打杀了州府大人的儿子,也照样无事。”
“那你四公子一定在陕西打杀了很多人了?”
“没十多个,也有七八个。”
“那他不成了陕西的皇帝了?”
“那也差不多,是陕西的小霸王。”
四公子一听,顿时瞪起了眼,喝着庄师爷:“你胡说什么?本公子就先要了你的脑!”
庄师爷一听,才知道自己给这船家女一激,一下说出了大不敬的话,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这话要是让锦衣卫和东、西两厂的人听去了,那是丢脑袋的大事,连忙嚅嚅说:“四公子,小人不慎,一时说错了话。”
婷婷笑道:“原来你也不是什皇帝,只是一个小霸王而已,干吗这么横蛮霸道呵!”
四公子说:“请姑娘小心说话为好。”他又对聂十八说,“小子,你现在走,本公子还可以赔偿你一百五十两。不然,莫怪本公子手下的人将你丢到江里去了。”
聂十八一怔,“你真要丢我下江?”
“你想保存性命,最好立刻滚!”
婷婷明知这个陕西小霸王无所不为,她一心要激起聂十八的反抗意识,故意说:“你别听他吓唬你,他不敢丢你下江的。?
聂十八说:“他真的丢我下去怎么办?”
“他怎么敢真的丢你呵!再说,你没手没脚么,让人家将你丢下江了?”
四公子说:“姑娘,你切莫害了他的一条性命,本公子是说得到做得到。”
婷婷说:“你吓他不倒,想吓我吗?我看你才不敢将他丢下江。”
庄师爷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四公子,天快黑了,快将这小子打发掉才是。”
四公子对两个家将说:“去!将这小子赶下船去!”
“是!公子!”
两上家将应声而出。聂十八说:“你,你们千万别乱来。”说着,自己连连后退。
一个家将说:“小子,你快给我滚下船去,不然莫怪我们动手将你扔下去。”
“你们真的这么不讲道理?”
作为穆家父女,要是聂十八真的没有武功,他们会出手制止,的,真的将聂十八扔下江去,他们也会救起来。但穆家父女不想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想看看聂十八的武功,所以不出声,在旁看着。
四公子喝着两个家将:“你们给本公子把他仍到水里算了,还和他胡说什么?”
两个家将便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想伸手将聂十八抓起,扔下江去。聂十八心慌意乱,喊道:“你们别过来!”身形一闪,避开了。
两位家将见一抓不着,第二抓又倏然伸到。聂十八情急抖出了兔子十八跑脚法,就地一滚,不但闪开了,还叫两个家将自己相碰,双双踉跄后退几步才站稳。
婷婷还怕不够火上加油,拍手笑着:“好看!好看!怎么你们抓不到,反而自己碰自己了?”
两个家将见在公子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丑,不由怒从心起,抖出了擒拿手法。他们奉将军之命,出来保护四公子,一个个自然身手不凡,抖出的是陕西靖边一派的小擒拿手法,满以为不到两招,就将聂十八擒住,折断他的手脚,然后抛下江去。可是他们一连出手七八招,都叫聂十八那莫明其妙的身法步法闪过了,最后还给聂十八将他们踢飞了出去,一个摔在船头上,一个直飞出舱,掉进长江里去了。他想将聂十八扔到江里,谁知反而给聂十八踢下江去。
聂十八抖出了这一手功夫,叫四公子他们看得全傻了眼。他们才感到眼的的这位小子不是一般人,怪不得他一个人雇了一条大船,敢顶撞陕西的小霸王。四公子怔了一会,问:“你敢将我的人踢下江去?”
聂十八分辩道:“我不是有意的,是你们逼我,他自己不小心掉下江里去了!”
婷婷说:“你不将他们踢飞,不就让他们将你扔到江里去了?”
穆老爹皱眉说:“丫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爹!找没有说错呵!”
四公子一挥手,对四个家将说:“上!给我乱刀分了这小子!”
四个家将拔刀扑上。聂十八一下跳上了船篷上:“你们别过来,不然,我会打死你们的!”
四公子见他逃,更以为他心虚害怕了,喝着家将:“上去!将他砍了,以消我恨!”
四名家将也一齐跃上了船篷,四把雪亮的刀向聂十八砍去。聂十八一向爬山攀岭如履平地,学会了兔子十八跑的身法步法后,更是如虎添翼,船篷上高低不平,下临江水,但终究没有高山峻岭、悬岩险壁那么险峻,他如灵豹似的左腾右跳,在四把刀光中穿来插去。四名家将是北方高原人,不熟水性,在船篷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