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姐妹便和亚娘进内了。到了这时,聂十八可以说是惊疑、困惑、迷惑不已,暗想:钟离夫人到底和穆家父女是什么关系?看来他们这么亲密融洽,不像是要雇用穆家船的,不是亲人,那恐怕是什么最深交的知心朋友了,不然,钟离夫人所有的手下人,不会对穆家父女这么的尊敬和亲切。可是,穆老爹和娉娉婷婷干吗不告诉自己,将真正的关系说出来?聂十八越想越生疑:是不是穆家父女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隐情,才没告诉自己?聂十八怎么想,也想不出穆家父女与神奇的钟离夫人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位住在深山中的钟离夫人,会不会是在广州出现的钟离夫人了,要不,怎么不见钟离公子的?作为主人,他应该出来迎接客人才是。聂十八心中一连串的疑问,不知该怎么去向穆老爹寻求答案。
穆老爹见聂十八沉思不语,含笑问:“聂兄弟,你在想什么了?是不是感到一切都十分奇怪?”聂十八不好意思地说:“老伯,你跟钟离夫人一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么?”
穆老爹笑着说:“何止是非常要好?可以说是祸福与共、生死在一起哩。”
“怪不得她人家对老伯这般的尊重,视为他们的主人!”聂十八问,“老伯,这位钟离夫人,是不是我在广州所知道的钟离夫人?”
“聂兄弟,你怀疑她是另一个人?”
“可是,怎么人见钟离公子的?”
“可能他有事外出,不在家中。”
这时,四位明眸皓齿身佩宝剑的丫环,拥着一位雍容华贵、仪态端庄、貌若仙子的中年妇人出来,这就是聂十八神往已久的钟离夫人了。穆老爹和聂十八一齐站了起来。穆老爹说:“夫人,你好!”
钟离夫人含笑说:“老爷,可辛苦你了。”
“不!我不辛苦,夫人才辛苦了!”穆老爹又说。“夫人,这就是我向夫人所说的聂兄弟聂十八。”
聂十八趋前一步,朝钟离夫人深深一揖说:“在下聂十八,拜见夫人。”
钟离夫人裣衽说:“少侠别客气,请坐。”
聂十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位雍容端庄、神蕴异常、貌若天姬的贵夫人,几乎不敢正视,因而显得十分拘谨和不安,想到拜见一位贵夫人,也不是好受的。钟离夫人神情自然,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聂十八,眼神中露出了十分惊异的目光,问穆老爹:“老爷,这位少侠,就是你所说的,为了信守临终人的一句话,不惜千里迢迢,甘冒江湖风险,前去岭南的聂十八了?”
穆老爹笑着:“是!夫人。”
钟离夫人赞了一句:“聂少侠真是古往令来的第一位正人君子了!”
聂十八说:“不敢,在下只是受人所托,不敢失信,尽心而为罢了。”
钟离夫人含笑不语,心想:如此勇敢、坚韧的诚实君子,娉丫头看中了他,别说他身怀绝世武功。就是一点武功也没有,单是人品也够了。她瞧了穆老爹一眼说:“老爷,你也去梳洗换过一身衣服吧,这里有我陪着聂少侠说话好了。”
穆老爹笑着说:“行啊!聂兄弟,我暂时失陪了。”
“老伯请便。”
聂十八又暗想,穆老爹一家真的和钟离夫人亲如一家,也想不到钟离夫人对穆老爹如此关心。一位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神蕴夺人,貌若天姬的贵夫人,居然和长江上的一户水上人家结成如此亲密的朋友,不分地位和贵贱,这又是江湖上的奇人奇事了。不知眼前这位钟离夫人,是不是广州麓湖别墅中的钟离夫人?要是同一人,那真是太好了!聂十八不禁试探地问:“夫人曾经在广州麓湖畔上居住过?”
钟离夫人含笑道:“少侠,可惜我们当时无缘,不能相识。当我正想拜访少侠一家时,谁知少侠一家去肇庆府仍未归来,怅然而返。现在令堂可好?”
聂十八一听,惊喜了:这位钟离夫人,真的就是在西江上出现的神奇的钟离夫人,也就是那位被人们视为神通广大、法术无边、仁心仁德、母仪天下的龙母娘娘了。不然,不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这段旧事。聂十八就是对娉娉也也没有说过。聂十八慌忙说:“多谢夫人关心,家母甚好。家母因那次不能结识夫人也懊悔不已。”
钟离夫人微叹一声:“那次我和小儿初到岭南,不能不对四周的人有所防备,更不想世人知道,以致与少侠一家失之交臂,实在可惜,直到西江边猫儿山那夜,才了解少侠一家也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侠义人物,要拜访时又遇他事,不得不匆忙离开岭南。今日得见少侠,也算慰平生所愿了!”
“在下得见夫人,由是喜不胜收,更想不到夫人和穆老伯家如此深交,宛如一家人似的。”
钟离夫人一笑:“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聂十八一下又惊愕了“你们本来是一家人?”聂十八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夫人说“我们本来就是亲如一家人”的“亲如”两字说漏了。
钟离夫人含笑问:“你知不知你的穆老伯是我的什么人?”
聂十八问:“老伯是夫人的什么人了?”
“他就是拙夫,也是一般读书人所称的外子,说得又雅一点,他是我的郎君,我是他的妻子。不是一家人又是什么了?”
聂十八一听,宛如一声焦雷,将他震得全然呆若木鸡,惊愕得不能出声了。什么惊奇的事,也没有这事来得这么惊奇。这位如此风度万千的贵夫人,真是一位在长江上闯风踏浪船家的妻子。这可能吗?要是说穆老伯是钟离夫人的什么远房亲戚,或者是娘家的什么兄弟,还可以相信。是钟离夫人的丈夫,简直是匪夷所思,因为他们之间,论身份、地位,实在太过悬殊了!
钟离夫人见聂十八惊愕不语,含笑问:“少侠,你怎么么了?”
聂十八这才回过神来,感到自己刚才失态了,不好意思地说:“在,在,在下没有什么,只是太过惊奇了。”
钟离夫人一笑:“这也没有什么惊奇的,其实,我也是海岛上一位渔家的女儿。”
“那么说,娉娉和婷婷,是夫人的女儿了?”
“少侠,你看看,这两个丫头像不像我?”
聂十八一眼不敢正视夫人,现在听夫人这么说,才抬起头大胆地在灯下打量着钟离夫人。他一看,马上感到娉娉无论是神态或风度,竟与夫人十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俏丽中带几分温柔,与夫人的眼神无异。至于婷婷,俊俏的五官更像夫人了。聂十八点点头:“不错,她们的相貌与夫人十相像。”
钟离夫人笑道:“她们是我的亲生女儿,怎么不像我了?少侠,你有妻子了没有?”
聂十八一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钟离夫人突然会问这样的事,脱口而说:“我没有。”
“少侠,你要是不嫌弃,我想将我女儿娉娉许配给你为妻,怎么样?”
聂十八一时间呆住了,因为这事来得突然,全无准备,不知怎么回答。
钟离夫人又问:“你不喜欢娉娉?”
“夫人!我怎么不喜欢娉娉了?”
“那少侠答应了?”
“夫人,不知娉娉喜不喜欢我的呢?”
钟离夫人含笑说:“傻孩子,要是娉娉不喜欢你,就不会带你来见的了。”
“真的?”
“傻孩子!你武功极为上乘,在这方面看来就不上乘了。你和娉娉相处多时,看不出她喜欢你?孩子!你还不叫我一声丈母娘,还要等到何时?”
聂十八大喜而拜:“丈母娘在上,请受我一拜。”
钟离夫人亲手扶起他来,欢喜地说:“聂儿,行了,有你一声丈母娘,我比什么都喜欢。今后,我将娉娉交给你,希望你不可辜负了她。”
“我不会辜负她的!”
“聂儿.这样我就放心了!”
聂十八的确是位正人君子,虽然他不善于说出动听的言辞,一句话令任何人都放心,胜过别人的千言万语。钟离夫人在灯下再次打量聂十八。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正意。正想问聂十八一些事,突然一条人影似电光般闪了进来,聂十八一看,是一位少年郎君,不由大喜。这不是钟离公子又又是何人,容貌、神态与婷婷一模一样。钟离公子一进来,就高兴地问:“妈!听说爸和姐姐都回来了,他们呢?”
可是他一看见聂十八,顿时惊讶起来,“怎么?是你?你从哪里跑来的?”
钟离夫人含笑说:“雨儿,你认识他?”
“妈!我怎么不认识他呀,他是小兰的兄长,姓邵名叶,初时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少爷呢!”随后他又问聂十八,“喂!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了?”
钟离夫人说:“雨儿,不得无礼,他是你爹经常说起的聂十八少侠。”
“什么?聂十八?”这下轮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口称为小飞贼的钟离公子惊讶了。
钟离夫人笑道:“现在他是你的姐夫啦!”
“什么?姐夫?妈!你没弄错吧?他怎么一下又成了我的姐夫了?”
钟离夫人笑着说:“雨儿,别胡闹,姐夫也有弄错的么?”
“那么说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啦!这事可说笑不得。”
钟离雨看看母亲,又看看母亲,又看看聂十八,嘀咕着说:“好!姐夫就姐夫吧,我无所谓。”钟离雨这么一说,一时逗得钟离夫人身边四位佩剑的丫环忍不住掩口笑起来。这么件严肃的事,公子也打呵呵,小姐听不生气么?姐夫都无所谓,那什么有所谓了?不知公子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呢?
钟离夫人说:“那你还不上前叫姐夫?”钟离雨望着聂十八,眨眨眼皮笑问:“我叫你邵姐夫好?还是叫你聂姐夫好?”
“雨儿,你一本正经点好不好?”钟离夫人又对聂十八说“聂儿,你雨弟从小给我娇生惯养纵容惯了,天大的事也打呵呵,你千万别见才好。”聂十八笑着说:“妈,雨弟的性格,我知道得十分清楚,怎么会见怪的?”
钟离雨着说:“妈,他真是我的姐夫?”
聂十八听了好笑,我当然是你的真姐夫啦,难道还会是假的和?看来小兰没说错,他真是一身的邪气,但这种邪气,却邪得可爱,邪得令人感到有趣和亲切。钟离夫人说:“雨儿,别再嘻嘻哈哈了,我问你,这两天人跑去哪里了?”
“妈!我听人说,什么三掌断魂的跑去长沙府了,我想去会会他,看他三掌是怎么个样儿。可是我刚跑到岳州府,就听江湖上人纷纷传说,那位神秘出现的黑豹在两招之内,就将这个三掌断魂击伤击败了,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看来这个三掌断魂浪得虚名,不堪黑豹一击。”
钟离夫人看了聂十八一眼,笑问雨儿,“你知不知道这神秘的黑豹是谁?”
钟离取笑道:“妈!黑豹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二十年前就名动朝野,惊震江湖了,孩儿怎么不知道了?”
“你见过黑豹了?”
“我没有见过。妈,你不会见过他吧?”
“为娘见过他了!”
钟离雨惊异:“妈!听说黑豹行踪莫测,神出鬼没,轻功上来,武林中没人能追得上他。妈,你几时见过他了?”
“就在你回来之前。”
“什么?我回来之前?那是说不久了?”
“不错,正是不久这前。”
“黑豹在这里出现了?”
“不在这里出现,为娘又怎能见到?”
钟离雨瞅了自己母亲半晌问:“妈,你不是跟我说笑吧?”
“你看为娘是说笑的人吗?”
看着有趣。看来钟离夫人也是一个性格开朗、谈笑风中、喜欢逗弄的人,怪不得她生下的儿女性格酷似她人喜欢捉弄人,其实黑豹是谁,一句话就说明白,用不着这么兜兜转转的,看来钟离夫人是有意逗着自己的儿子。聂十八看着他们母子两人的情景,又觉得有趣和好笑。
钟离雨叫:“妈!那黑豹现在哪里?”
“就在眼前。”
“什么?就在眼前大厅上?”
“雨儿,你想不到吧?”
钟离雨不由凝神观察厅的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又看着厅上的人,只见母亲微笑着不语,聂十八也微笑着,四个丫环,也像自己一样的愕异,睁大眼睛望着望着。他不禁问:“妈!你是逗我开心吧?这厅上除了十八哥外没有外人了,总不会十八哥就是黑豹吧?”
“雨儿,你说对了!”
“什么?我说对了?”
“不错。”
“十八哥是黑豹?”
“你认为不是?”
钟离雨嘻嘻地笑起来:“妈!你别忘了,黑豹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十八哥是老头儿吗?要是妈说我家任何一个老头儿是黑豹,我或许还有点相信。说是十八哥,打死我也不相信。看来妈比我更胡闹。”钟离夫人也笑着说:“为娘可不跟你胡闹。”
“妈是当真的了?”
“你以为我在逗你?雨儿,你认为聂儿哪一点不像黑豹了?是武功?还是为人?”
“妈!十八哥的武功的确不错,人也不像我这般胡闹。说他是神秘的黑豹,首先年龄就差一大截。妈,你总不能将一棵小树,说成是参天古木吧?”
“你不准聂儿化装改容么?”
“一个人的面容能改,声音能改么?”
“你听过黑豹说话的声音了?”
“我虽然没听过,但我事后去了湘阴一趟,丐帮的人这么说,七煞剑门的一些武士也是这么说,说黑豹是一个声音苍老的老头子.这一点,孩儿是作过了解的,并不凭空胡说。”
“有一种药服下,也可使一个人的声音变得苍劲起来。”
“妈,那你说十八哥真的是黑豹了?”
“不信,你去问你的两位姐姐去。”
“姐姐还不是跟妈一样,喜欢捉弄我?问她们不如问我自己。”
“那你去问你爹好了,你爹可不是一个爱捉弄人的人吧?”
“我现在去哪里找爹问去?”
“别急,你爹马上就出来了!”
果然,穆老爹已梳洗完毕,换过一套衣服,从屏风背后踱了出来。聂十八一看,又愕住了。穆老爹这时哪里像是一个船家了?俨然像一位神态威严的庄主,令聂十八一时间认不出来。穆老爹这一身装束,跟钟离夫人十分相称。这才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了。看来穆老爹和种离夫人是江湖上一对隐侠,是不为世人所知的奇人。船家的打扮,只不过方便穆老爹在江湖上行走而已,不是他的真正面目。也如自己一身小商贩打扮一样,不是自己的真正身份。
穆老爹说:“雨儿,你赶回来正好,你拜见过聂少侠了?”
“爹!孩儿拜见过了!”
“你要找我问什么?”
“爹!妈说十八哥是什么黑豹的,孩儿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