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非常大,超出正常体积的四倍之多,白子黑子,错落有致,布满整个局,五十郎对此一窍不通,只能抱臂观望。
“你走这一步,显然是死局。”
说话间,站在五十郎左侧的一位兄台伸指,移了一步黑子,满盘的棋局,立刻起了变化,更加扑朔迷离。
“你不要不懂装懂。”站在五十郎右侧的,立刻愤怒起来,也伸出指头,将那粒黑子拨回了原处。
两人隔着五十郎,立刻火花四溅地怒视。本来扮作斯文的两个人,立刻就撕下了伪装的面具,抽出各自的武器,斜斜地高举过头顶,继续互相凝视。
五十郎被夹在中间,很无辜地左顾右盼。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两人都僵立着,互相瞪视,姿势动也未动。脚悬空做飞鹤状的,额上已经开始滚落黄豆大的汗水。
五十郎被两人同时视作了屏风很是郁闷,道:“你们到底打不打?”
静默的客厅一下子更加沉寂。
冷无情大笑,捶桌道:“五十小嫂嫂,他们的姿势岂不是摆得很一丝不苟,那么,还需要比试武功作甚?”
那两个僵立的人立刻有了动作,整齐划一地异口同声道:“关你们什么事?”
冷无情立刻就变了笑容,双手轻轻地凌空随意拍了拍,阴森森道:“本宫主要让你们求着让我管。”
他说完,笑眯眯地看了五十郎一眼,背手向大厅之外踱去。
那两个对峙的人,脸色微微地黑中带紫,被他的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顺带收了武器,赶着台阶下,互相抱拳,通了门派。
果然一派和谐之感。
五十郎看得老大的没趣,缩着脖子等待别人解棋局。
余下的人都围着桌子,皱眉思索,没有一个敢上前动那桌上的棋局,段水仙撩着袍子,围着期盼昂首挺胸地走了几圈,煞有介事地摇了摇脑袋,一派个中好手的架势。
“此局无解,多看无益。”他探手,在阵阵穿堂风中拿出把洒金的折扇,旁若无人地扇了起来。
一面扇一面眼睛向门外扫射。
门外一片寂静,他心烦意乱地扇了扇风,自言自语怒道:“小卫的效率真真够烂。”
话音未落,便有伙计鱼贯而入。
手里捧着天香阁的糕点,和路边新采的蔬菜瓜果。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啊?这是做什么?”倒有部分没有吃早饭的江湖人士交头接耳地议论,“难道是蜀大先生招待的糕点?”
“各位各位,我家主人听说蜀大先生一年一度招门生比试,特地选了酒楼里最出挑的糕点,和自己菜地最新鲜的瓜果,”不多时,便有一个口齿伶俐的青衣小童站了出来,笑眯眯地推荐手头的东西,“我家主人说了,仰慕各位英雄豪杰,所有的瓜果糕点,价格一律比街市上少两个点。”
第一门向来奉行清寡之道,非但过午不食,连早餐都供应得很是有限。这两天下来,每天夜间都有英雄豪杰扯着苍凉的语调咆哮:“我——要——吃——肉——”
声音之凄凉,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啊。
青衣小童稍稍一撩食盒盖,就有香腾腾的热气飘来,居然还是有肉馅的糕点。简直是创意无限大。
坐在门帘之后的蜀大先生面色不愉,嘴角抽搐,再也扮演不了淡定的气质,沉寂许久,终于怒道:“岂有此理!”
他身边的门生立刻探身,问:“先生如果怒了,我们赶走他们。”
蜀大先生拍桌而起,又怒道:“太过分!”
门生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许久之后,蜀大先生终于按捺不住,愤慨地伸出食指指挥门生道:“你去,问他,本间屋的主人,可否让四个点。”
他气愤的原来是价格问题。
那两个门生立刻就了然,撩帘而出,帘外大厅内,已经是一派热火朝天,古棋旁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五十郎和欣慰含笑的段水仙。
“蜀大先生说……”
“我家主人说了,蜀大先生免费取食。”青衣童子口齿伶俐,脆生生地答话。
这下门帘内的蜀大先生终于忍不下去,表情严肃地冲了出来,一个闪身,雷电霹雳般迅速地挤进人群之中,跷着兰花指,十指翻飞,专门挑有肉的馅下手。
他的行为,彻底惹怒了众人。于是,大家拿刀的拿刀,扛剑的扛剑,瞬间斗成了一团。
片刻之后,被人潮包围的蜀大先生包头口齿不清的闷声怒吼:“老子要发飙了……”
众人一惊,都静了下来。
第十五章 徒劳的比试
美食当头,居然忘记,大家群殴的是江湖上传说武功惊天地泣鬼神的蜀客,蜀大先生。
大家的心都沉了沉,戒备地握紧手中的武器,退了又退。
“我要发飙了!”蜀大先生眯眼,看见大家偶退了后,这次放心地举起手里带肉的糕点,一口一口狠狠嚼,慢条斯理地吞食下去,顺带用力地甩甩头,理顺被大家扒乱的发型,扭身跺脚,这才得空娇嗔地骂了一句,“你们都是禽兽。”说完,夺下食盒内剩余的肉馅糕点,撩帘而入。
众人石化……为他含羞带怒的娇嗔而肉麻不已。
片刻,众人突然想起青衣小童们手上还留有一些新鲜的瓜果,于是,一哄而上,继续厮杀拼命。
棋局之旁的段水仙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个小巧精致的金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开心不已。
“未来娘子,这下滞销的糕点和瓜果收了个满堂彩。”他喜形于色,俊美的脸上一派惊喜。看见五十郎目瞪口呆的样子,顺带抛了个媚眼,道,“是不是开始对为夫另眼相待了?”
五十郎摇头,正待说话,门外突然又是一波骚动,飞身而入的是一拨纹着花纹的苗寨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地举着弯刀袭来。
“安全第一,撤退!”帘后的蜀大先生立刻尖叫,拉下暗道,第一个遁走。
显然,五十郎是他们这次的目标。不过,好在这次他们改了方向,似乎并不打算取五十郎的性命,所以五十郎跟在段水仙之后,虽然狼狈,倒也安全。
段大少爷常年经商,缺少江湖打斗经验,加之顾及自己的容颜外貌,与人格斗起来,险象环生。
“你能不能不要打架的时候做造型!”五十郎差点留下老泪两行,段大少爷总喜欢每每挡刀之后顿一顿,摆出自己认为最有型的造型,这样,速度明显就比对方慢一拍。
一个弯刀劈来,段大少爷再次用白鹤亮翅,那弯刀掠过段大少爷,直接向他露出的破绽,胁下的空处袭来,目标就是五十郎。
“为什么又是白鹤亮翅!”五十郎尖叫,身长手臂,扯过正踮脚做白鹤状段大少爷的发髻,随手向前挡去。
五十郎这么突然地一拉,让段水仙很是惊诧,一个吃痛便顺着五十郎的手劲垂下头来,如墨的秀发,立刻被袭来的弯刀砍去大半。
时光停滞,心弦应音而断,段水仙呆呆地发愣,看着自己的秀发随风而落,脑子里那根称之为理智的弦,“嘣咚”一下,尽数断裂弹开。
“啊啊啊啊……”他薄怒,双手举起白玉剑,舞成一团,居然也舞得滴水不漏,“我拼了……”
他就像在跳舞,别人攻不进来,他也不攻出去,自顾自地舞成一团。
为什么会是这样,原因很简单。
先前破绽百出的白鹤亮翅,是因为姿态优美,所以多耍了几次,现在这套狗屁不通,既不能攻也不能守的剑法,更是因为耍起来优雅漂亮而学的。
段大少爷,习得最好的是轻功,不是因为偏好此类武功,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轻功飞起来,飘飘若仙。
这么一个情况下,五十郎的情形岌岌可危。
“哦?又开始了吗?”闲闲的声音,带着笑意,五十郎眼尖,看见门口的冷无情,正笑眯眯地看过来,立刻大叫,“无情小叔子,江湖救急啊……”
黑衣的苗人,都顿了顿,眼光同时流露出的是惊悚。
“是我来解决,还是那么自我了结?”冷无情微微一笑,一派斯文,“如果我来,怕是心情很是不好。”
他也懒得去问幕后之人,因为宫中之人大多是喂食了毒药才会出行任务,反正横竖一死,通常不吐露实情,就不会连累家人,所以,有些事,问了也等于白问。
四五个黑衣的苗人犹豫片刻,面色都是凄凉一片,个个都狠狠地咬齿,竟然真的自我了结。
“真是麻烦。”冷无情打了个哈欠,对这五十郎道,“我们回去补觉,这些天,本宫主很是疲倦。”
五十郎小心翼翼地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一路小跑跟在了冷无情身后,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段水仙。
他显然还处于崩溃状态中,仍然披头散发,情绪高亢的舞着剑,一面舞一面怒吼:“拼了……拼了……”
五十郎无言,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跟上冷无情。彻底从脑海里抛弃了段大少爷。
经此一役,蜀大先生立刻命五百门生连夜挖地道若干条,“叮叮当当”修地球修了一个晚上。
“先生真是睿智。”门生之一,很是敬佩。
蜀大先生背手,叹息道:“出来行走江湖的,只得一句!”
门生好奇,问:“哪句?”
蜀大先生沉默,片刻之后,严肃地回答道:“安全第一!”
五百门生无人能言,俱陷入沉默之中。
因为中间起了波折,所以第三场比试,推迟到了第三天的临晚。照例这次是比试诗词。
段水仙因为悲伤过度,自动放弃了这一局的比试。余下的不足十人,团团围住,以蜀大先生为中心,赋诗作词。
按着号码来,第一个上来的还是山东的大汉,只见他裸露出半个胸膛,胸肌发达,看见蜀大先生举杯掩饰自己偷窥过来的目光,很是得意,将肌肉顺带抖了又抖。
“以蜀大先生的高风亮节作诗一首。”蜀大先生身后的门生宣布道。
山东大汉很是困扰,皱眉思索了良久,故作深沉地垂头吟道:“蜀大蜀大,比鼠还大……”
噗……蜀大先生一口茶喷洒出去,拍手嘴角抽搐道:“妙哉妙哉,下一个。”
下一个上来的是五十郎的同乡,扬州镇远镖局的少镖主,照例是粗人一个,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
偏偏学文人手执纸扇,青衣长袍,一身呆肉地站在那里,果然肉树临风。
“请你以蜀大的衣服为名赋诗一首。”
少镖主大人想了又想,很是惆怅地抬头,眼睛定焦在不远处屋梁上的一双正在行周公之礼的麻雀之上,完全一派青涩文艺青年的模样,淡定地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
蜀大先生暗怒,捏住瓷杯的手抖了又抖,极力平淡道:“下一个。”
如此一个又一个,来拜访的江湖儿女大多是德智美发展不良的,有了武功的通常都不会吟诗。蜀大先生青筋直蹦,一直等到五十郎上场,脸才缓和了点。
“你就即兴随便吟两句吧。”他对五十郎的印象很是完美,所以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内定了五十郎。
五十郎也是个半文盲的,看见大家都殷切地看向自己,很是郁闷。抓耳挠腮许久,纠结地吟道:“远看是蜀大,近看是茶杯,原来是蜀大捧着茶杯……”
空气像冰冻了一般,全场没有一个人呼吸。冷无情站在五十郎之后,满面羞愧,懊恼得差点用头去撞桌子。
蜀大先生呆滞了一小会儿,突然激动得蹦起,带头鼓掌,澎湃道:“好诗好诗,不流于式,这个这个,”他斟酌许久,斩钉截铁地力挺道,“非常好,形象逼真,灵动活泼,非常好。”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恍然大悟,果然是一首形象生动的好诗。满屋子的人都啪啪啪地鼓掌,让五十郎也亢奋不已。
“我宣布,这场比试,萧五十郎胜出。”
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都输得心服口服。
没有悬念的比试,似乎已经成了定局,当晚就有一批武林人士退了场,赶三天之后的武林大会。
“想象那块玉佩一到手,我就能抑制住我的毒素,”五十郎心下放松,半靠着窗栏,看向对月沉思的冷无情,“那样,我就可以陪着无双,赚一天是一天。”
冷无情转头,皱眉问道:“如果没有他,你为什么而活?”
五十郎笑眯眯地答:“为了江湖的崛起而奋斗。”
……冷无情沉默,果然是远大的志愿。不过人生在世,有个目标,总是好事。
第二日,便是最后一试,到场的只有三人,除却满脸憔悴之色的段水仙,余下的,便是五十郎和冷无情。
比试的是画儿。
蜀大先生很是激动,随手解下身上悬挂多时的玉坠儿道:“今日便描绘此玉。”他又摇头晃脑得意道,“此乃清心若泉玉,世上只得枚,是我打算送给新门的礼物。”
五十郎立刻很垂涎。眼珠儿直往玉佩上勾,段水仙见状,心里扭曲思忖道:她毁了我的发,我必然要毁了她对玉的遐想。
他这么一想,立刻发愤,越发仔细地描绘起来。先描形再描色,用上自己十几年所有的画技,很认真地勾勒,完全投入了进去。
五十郎歪着头想了半天,也下笔勾勒。先是一个大饼状的物件,中间又开了两洞,画完以后,觉得很不满意又自作主张地在玉佩上发散性创作了点很华丽的花纹。
蜀大先生侧头去看,激动莫名,惊喜莫名道:“天赋惊人,天赋惊人。”他激动无比。手上便无意识地使上了内力。
一掌捶在桌上,恰巧将桌头的玉佩敲了个粉碎,如粉末一样,汇集不到一处。
五十郎立刻暴跳如雷,指着玉佩大叫:“我的玉佩……”,
玉佩当然只有完整的时候才能吸毒,碎成了末的玉佩便再也没有功效。五十郎心心念念便是这块延命的玉佩,被蜀大先生一敲,都化作了灰,心下大伤,再也无心应付蜀大先生,怒气冲冲地扭头就跑出了厅。
蜀大先生很是诧异,扯高嗓门大叫:“小兄弟,我收你做门生了,不要跑!”
他越叫,五十郎跑得越快,不多时就没了身影。
段水仙受到冷落,很是不愤,呼地站起,指着自己的画,道:“我有哪点比不上她,你选她而舍我。”
他倒不是要做门徒,而是实在咽不下自己失败这口气。
蜀大先生很是郁闷,扭头看段水仙的画,挥袖怒道:“你看你,画得一点创意都没有,当然是败笔。”
语毕,甩袖而走。留下僵立的段水仙,彻底崩溃。
原来这年头写实的已经不流行了,流行的居然是创意派。
既然没有了玉佩,五十郎便一刻也不愿意留在第一门,当晚就上了路,赶往紫金山下。
“五十小嫂嫂,我们完全可以先游遍山水.再去紫金山下。”冷无情笑眯脒地提议,眼眸闪闪烁烁,一派迟疑。
“不,我要去紫金山下,等待无双的到来。”五十郎叹了口气,“我的日子也不对了,我要在余下的日子里多看看无双,最后的日子,我还要归家,陪伴爹爹。”
她越说越失落,看见冷无情抿嘴不语,哈哈哈哈干笑了几声,大声道:“世上的奇迹那么多,估计也不会缺我一个,你不要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冷无情眼神一闪,别扭地躲过她落下的手,笑道:“我向来不担心,正所谓,好人不长久,祸害长百年。”
两人对视一笑,从心底都升起了一种称为亲情的暖感。
紫金山下,各帮各派占地画圈,来得早的,早已经开始巴巴地拉选票,为这次评选武林盟主而奋斗。
“请投华山派一票。华山华山,群众的靠山。”
“武当武当,颇有担当!”
整齐华丽的道士服,每人手里都举着长剑,激情无比地振臂高呼,力图压垮对面华山派的拉票。
武当的掌门人一身着金丝织成的道服,碧欧泉严肃,瞪着眼睛和对面满身绫罗绸缎的华山掌门人恶狠狠地对视。 “冷月基,冷月基,魔教中的第一斗鸡!”又更卖力的声音,插到两派之间,惹得众人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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