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门口,有四个穿着不俗的锦衣男子正面带微笑,迎接前来光顾的各方来客。
伊晓吹了口气,将朝面颊上的几根碎发拨至耳后,便大摇大摆的进了客栈。
店小二十分热情的上前招呼,一路引着她往二楼临窗的一个方桌前坐下。
“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呢?”店小二殷勤无比的为她倒了一盅茶水,面上挂着让人心慌的职业笑容。
“这个……我初来乍到也不知你店里有些菜色,你只管捡店里的特色给我上几道吧!外加一碗粟米饭就行。”
那店小二一听就知道,又来了个外乡客,于是点头哈腰,微笑着道:“没问题,您先饮茶,稍候片刻就是!”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店小二已经将她眼前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也不管伊晓当时的眼神有多惊诧。
她不过随口一说,可这小二大约是将店里的特色菜一一都端上桌来了。
饭菜既已上桌,又不能说不要,只能暗叹这店小二太会做生意了,她要是老板,一定给他包个大红包。
只是她一个人如何能将这满桌佳肴消灭了去,估摸着是要浪费了,却也架不住肚子里的馋虫蹿的难受,只能硬着头皮,先吃了再说吧。
半个时辰后,她已将整桌饭菜风卷残云,吃的干净。
好吧,她确然低估了自己的实力!不对不对!是馋虫的实力!
“小二,结账!”伊晓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小二。
“多谢客官,一共十贯云石。”店小二依旧殷勤的很,脸上的笑容比起先前愈加浓烈了些。
伊晓这时已从怀中掏出一株纤尘草,正要递与店小二,却听他说什么云石十贯,瞬间额前黑线密布,一双黑亮的大眼直愣愣盯着店小二,惊呼道:“等等,什么云石?十贯?”
那店小二倒也不急,不过眯眼一笑,从容答道:“客官玩笑了,自然是客官您的饭钱,一共是十贯云石。”
“云石就没有,喏!给你一株纤尘草,不用找了,剩下的就当小费吧!”伊晓将手中的纤尘草塞到店小二手里,就欲转身离去。
却忽觉腰间一紧,她心下一惊,谁?待回头望时,竟是被一个玄衣大汉给拽了回去……
伊晓环顾四周,原本吃饭的人们都放下了手中酒杯碗筷,顿时整个二楼静谧有些慎人。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方才一直笑脸迎人的店小二此刻早已换了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大声囔囔道:“众位客官给评评理,这位客官点了我天下居十道特色菜外加一壶上好的雨前萃丝,竟想用这一株破草就当了饭钱。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轩碧城内,竟有这样不知羞耻之人。大家伙给说说,这等白吃白喝的流民该当如何?”
☆、第二十一回 打不还手
白吃白喝的流民?伊晓只觉得那一瞬后脖颈刮过一阵凉风,心下一紧,暗叫不好。
伊晓深知,这小二是要把她当作吃霸王餐的无赖了,不及细想,连忙争辩道:“我说小二哥,你可不要胡说呀!我不过要了几样特色小菜,哪里有什么雨前萃丝,那个不是免费的茶水么?再说了,即便当真如你所言,我适才给了你一株纤尘草还不够?这纤尘草可不知值几百贯云石呢!”
伊晓只记着在赤炎国的神澈宫中,清歌那丫头可是将这些纤尘草宝贝的不得了,似乎在赤炎国内流通的货币便是这纤尘草。
可如今来了这碧水,却显然行不通了。
再看那店小二寸步不让,横眉冷对,厉声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天下居何时有免费雨前萃丝喝?哼!再说了,你这一株破草能值百贯云石?难不成它是灵芝仙草不成?”说着,极为嫌恶的瞥了一眼离凤梧手中的纤尘草后,又偏头啐了一声,道:“莫说是这不起眼的野草,就算当真是货真价实的灵芝草,本店也不收!看见没,那墙上的告示!”
伊晓涨红着脸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却见墙上悬挂着一方绢帛,上面龙飞凤舞的书写着“餐费只收碧水通用云石,其他财宝概不入账!”
“你……你这……”伊晓心里只骂这天下居店大欺客,店小二仗势欺人,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再三,毕竟人生地不熟,又在人家的地盘,最后只得赔笑道:“我初入贵宝地,不懂得这些规矩,抱歉!抱歉!”
店小二见她示弱,非但未有好脸色,却是更加不依不饶,伸手到她跟前,喝道:“茶钱,饭钱结清就赶紧滚蛋!”
此刻,在一旁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已经开始大声喊着:“他分明是在狡辩,竟敢在天下居吃霸王餐,这种人就是讨打!”
“就是!打……”
“打……照死里打!”
竟然引起了围观群众的共鸣,这下糟了!
伊晓心里暗自悲叹,这可如何是好?原以为到了人间便能安稳渡日,不想才不到半日便已惹祸上身。想那纤尘草是赤炎国神凤族方能享用的上等物什,怎的来了碧水竟成了破草了。
这下可怎么办?伊晓干着急,却想不出个法子来,眼看着不被那大汉痛打一顿,也要被这些人的吐沫星子淹死了。
思来想去,面上倒是故作镇定,谄媚的笑着,拱手道:“小二哥,您莫生气,您听我解释,小的是偏僻的山里来的,今日初到贵宝地,并不知道城里人吃饭是要付云石的。还请大哥容小的几日,过几日小的一定如数奉还。”
那店小二细眉一挑,语带轻蔑:“哼!少跟我来这一套!分明就是吃霸王餐,还想糊弄我?青衣,还愣在干嘛!给我照死里打!”
伊晓闻言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急忙囔道:“小二哥息怒,不然我去贵后厨当洗碗工来抵这饭钱,如何?我……”
☆、第二十二回 蓝袍公子
到了此刻,她只能自认倒霉,想着或许自愿给他们当一日的苦力,能免了一顿皮肉之苦也未可知。
却不曾想,店小二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衣袖一扬,身旁被他称作青衣的大汉早已抬手将她高高举起,一把摔在地上。
身体突然失重带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惨叫连连,正欲挣扎着起身时,却觉得体内隐约有一股火热之气升起,那大汉的拳脚再落在身上时,竟已没有方才的疼痛。
木然趴在微凉的地板上,承受着来自那青衣大汉的拳打脚踢,心中暗想,只怕是那离映天口中所说的灵力在冥冥中护佑着她。
记得临离开赤炎时,离映天曾说过,她灵力微弱,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示人。想如今不过被人打几下,即便受伤也只是些皮肉伤罢了,将养几日自可恢复,如是便忍了才好。
只是听着上方传来那大汉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拳脚上的力道越发重了,心里不免担忧起来,只盼着自己的身子争气点,万万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
原还想着抬手反抗一下,可后来发觉连抽手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尽力护住头部,以免伤了面容,破了皮相。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看热闹的议论声越来越低,忽闻一声怒吼自身后传来:“都给我住手!”
此刻,伊晓正躬着身子蜷成一团,只觉得那一声怒吼后,大汉的拳脚似乎停住了,于是吃力地抬头向后瞥了一眼,恰好望见楼梯口一个穿着藏蓝色长袍的男子正望着她。
那双眼睛似一弯寒潭,深邃非常,她只这一眼便似要陷进去了一般。
她正愣神之际,眼角余光却撇见先前围在一旁,对她指手划脚的那些人突然都矮身跪了下去,又听那店小二颤着嗓子道:“公子恕罪!恕罪!这小子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流民,居然在天下居吃霸王餐,小的们正在给他点教训!不想惊扰了公子,小的们实在该死!该死!”言毕,竟重重的扇起自己耳光来。
她虽有些灵力护体,却毕竟生受了几下那大汉的踢打,此刻头脑也有些昏沉,并没去细想店小二的话语,只想这公子大约是个厉害人物,不过一声怒吼就将这些欺软怕硬的人都吓得跪了一地。
再抬头去看那店小二,一张本就不甚清秀的脸竟生生打得又红又肿,眼睛里此刻居然含了泪光,想来是这几下是真打了,可那蓝袍公子依旧冷着脸,不言不语。
跟着跪在一旁的众人早已吓得抖个不停,纷纷俯首磕头,不敢吱声。
伊晓瞅着那店小二还未停手,只是一下下重重抽在自己的脸上,便是他方才那样欺负过她,如今见了他这般凄惨,也不觉有些同情起他来。
正在这时,终于听见之前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哼!既知惊扰了本公子,还杵在这作甚?滚!”
店小二顿时双手一垂,瘫在地上。
☆、第二十三回 以儆效尤
末了;那店小二竟又俯首磕头,带着哭腔,道:“小的多谢公子不杀之恩!多谢公子……”
店小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楼梯口去,可是偏偏那蓝袍公子尚在楼梯口站着,见小二过来,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那店小二只得跪在一旁,再次叩首:“公子恕罪!小的知错了!小的不知……”
店小二的话还未说完,只听那蓝袍公子突然道:“拖下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公子……公子饶命!饶命……”店小二面似土灰,似乎被判了死刑一般,想要求饶,却被两个锦服男子硬拖了出去。
伊晓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没完,又是惊来又是怕,心想这蓝袍公子果然够狠,面上看着似乎没下杀手,不过杖责罢了。
可仔细一想,那店小二不过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这一百杖下去若那些人有意留手,他或许还能留下半条命,可若那些人出手稍微重些,只怕这一百下不必打完,他就要两腿一伸,魂归幽冥了。
这念想一起,伊晓只觉得头皮一阵酥麻,拽着衣角的手早已冒出了冷汗,只怕她在同情那店小二时,那蓝袍公子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她了。
可即便如此,要她眼睁睁看着店小二被人杖责之死,是绝做不到的,是以她却在这时突然抬头颤巍巍说了一句,“还请这位公子高抬贵手,放了那小二哥一马!此事原是小的不知此间规矩,才会闹出些误会,有惊扰公子之处,小的这里给公子赔不是了!”
“噢?!这么说你是认为本公子处置不当了?”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是否包含怒意,可偏生此刻伊晓低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正想要点头又觉得不对,便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亦不是,一时之间竟呆若木鸡,不知作何反应。
她只在这里为难时,那蓝袍公子又道:“或是你也想被杖责一百?”
他这话一出,伊晓方觉得自己果然是时运不佳,原以为逃离赤炎是明智之举,如今想来却不知是福是祸了。
回想自己这异世重生之旅,本以为能在这碧水寻一方安泰之处,过几日舒心的日子。却没想到离映天甘冒风险助她来到碧水不过半日,她竟要因为一顿非她所愿的霸王餐,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越想越觉得对不住离映天,更对不住被她占了身子的神凤公主离凤梧,正欲俯首与那蓝袍公子求饶时,却听到他突然丢下一句:“把他也扔出去吧,别妨碍了天下居的生意!”
显然,这话是对身旁的随从说的。
等等!不追究她的责任吗?貌似先前惊扰了公子雅兴的罪魁祸首是她吧?
伊晓正狐疑时,只觉得腋下一紧,似乎被人驾了起来,脚方离地,紧跟着便觉得屁股一阵火辣辣的疼,一阵强光照在脸上,她顺势拂袖去遮掩时,才发现自己已然被人扔到了大街上。
还好,保住一条命。
☆、第二十四回 流民勿扰
伊晓忍着身上的酸痛,艰难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回头瞥了一眼那几个刺目的烫金大字“天下居”。
只觉得适才那一番际遇,真真是惊险非常。
对方虽是普通凡人,却只怕非富即贵,不是她这等山野小民能够招惹起的。
如今只求那店小二身子骨够硬朗,能保住性命才是。
离开天下居后,伊晓漫无目的在街头游荡,虽说身上酸痛不已,可如今生无分文,便是想寻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眼看日落西山,夜幕降临,眼见街边的店铺大多都已打烊,她依旧拖着疲倦的身子在轩碧城里打转,不知该往何处歇脚。
直到夜色沉沉时,终于在城西僻静处寻了一间城隍庙,大约是已近城郊,甚少有人经过,庙祝见她孤身一人,又身无长物,便好意收留她在庙里暂住。
她与庙祝再三致谢后,便跟着一个梳着双髻的灰袍小童走进了后院。
那小童不过十岁左右,可言谈举止却十分有礼,想来是自幼在这庙里修行的小道士。
小道士将她送入房间后,又道虽是夏日,可夜里依旧有凉意,特意去了隔壁自己房间取了一床棉被送来。
伊晓想起自己白日遭遇,险些丢了性命,可夜间却又遇到这么心善的师徒二人,愿意收留她在此安歇,一时动容眼中已有泪意。
“小师父,多谢了!在下身无长物,实在无以为报!还请小师父受我一拜!”伊晓着实不知如何感激,原想以纤尘草作为谢礼,可又想起白日天下居之事,最后只得俯身拱手,欲要作揖。
却被那小道士抬手阻住了,他毕竟年幼,说话声音亦是稚嫩,“善人不必言谢!天色不早,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罢,不等伊晓再言,他已转身出了院门。
静谧古朴的庭院,空气中飘荡着让人心神安宁的檀香,
直到这一刻伊晓才真正静下心来,抱着被子靠墙呆坐半晌,只觉得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都似做梦一般,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
可当微弱的烛火照在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面青紫淤血遍布时,她又觉得这一切再真实不过。
她当初坚定要离开赤炎,只为了逃脱与冥君司卿然的婚事,可如今初到碧水,便险些丢了性命。
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一冷,不由抱紧了被子,棉被上尚带着阳光的味道,加上那徐徐檀香气息在呼吸间徘徊,她终是便眼皮一沉,歪倒睡去了。
虽是身上有伤,又担惊受怕,伊晓却并没睡懒觉,次日卯时方至,她已起身梳洗完毕,匆匆谢过庙祝师徒,便离开了城隍庙。
她心里明白,要想这轩碧城中渡日,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如此只能想办法先找个工作才行。
只是一连找了几日,都是毫无所获。
若非有庙祝师徒施以援手,她早就要饿死街头了。
她回想这几日被拒的原因,不是不缺人,就是嫌她没有工作经验,再不就是干脆连门也不让进,理由竟然是“只招本地人,流民勿扰!”
☆、第二十五回 偶然路过
才被玉器店的掌柜当作流民轰出来的伊晓此刻正愁眉不展,倚在墙角处低声咒骂着那些不愿用她的掌柜,实在是想不到碧水也有这等恶俗之事,外地人难道不是人么?缘何就要歧视外地人呢?
再说了,她伊晓哪里看着像是流民啊?
伊晓想着便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想来也怨不得人家不让她进门,身上这件衣衫又是土又是泥的,如今和乞儿却是无异了。
她出来时不过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外加几株纤尘草,如今为了果腹已经把衣物都当掉了,可也不过换了一贯云石,这几日省吃俭用,眼看就要见底了。
再找不到工作,可就只能加入丐帮了。
这日午后,伊晓正愁眉不展在街上游荡之时,一座豪华贵气的宅院跃然眼前,豪宅门庭两旁立着两只白玉麒麟,看着威严无比。
门庭正中上书三个朱红色的大字,正是“麒麟府”。
殿前有锦衣侍卫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