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司卿然。你在哪。怎么了。是不是你那边出了什么事。你说话啊。”离凤梧强作镇定。紧紧抱住梧桐树杆。大声呼喊着。
可眼前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坍塌。就连她抱住的梧桐树也开始剧烈的摇晃。原本莹翠的树叶转瞬枯黄。纷纷飘落。
她只瞪大了眼眸。心里的恐惧渐渐扩散。暗暗祈求着苍天有眼。能佑司卿然平安无事。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始终未能听到司卿然的回应。
就在她的心跌落谷底时。脚下摇晃的土地终于停止了咆哮。身旁的梧桐树却早已枯朽。她环抱的树杆也在一瞬间化作一股青烟。飘渺而去。
“卿然……你千万不能有事。”离凤梧瘫坐在枯黄的树叶上。眼神呆滞。一脸茫然无措。僵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下。
幽冥国。离魂渊。
忘川河的尽头便是离魂渊。
离魂渊自幽冥国初建时。便被历任冥君用來囚禁那些十恶不赦之恶魂。经年累月。数以万计的恶魂在此经受世间无极之苦。噬魂之痛。
前时。宿迁受残月之命。挑起冥界内乱。就连看守离魂渊阵眼的幽冥使们也受蛊惑。至此离魂渊无人看守。阵眼又被残月暗中施术破坏。原是想将这些恶魂收为己用。
可即便是残月。也有错算之时。
他虽以魔血相诱。掌控住百余恶魂。可此后种种却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这些恶魂千万年來在离魂渊中饱受苦楚。一旦离开了离魂渊。便如脱缰野马。肆无忌惮在冥界大开杀戒。
甚至有些恶魂不顾魂飞魄散之险。穿越幽冥河。潜入人间碧水。引得人间病疫四起。凡人死伤无数。
若非天界及时发现。遣众仙下界相救。只怕此番人间已成另一个幽冥。
如今。幽冥国易主。宿迁在残月的扶持下登上君位。可整个幽冥国却依旧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因昔日天界大将莫长青领兵前來调停不成。反受宿迁设计。被困于轮回道中不得出。
天界众仙闻讯后。纷纷奏请天君。欲起兵讨伐冥界。
无奈。正逢天君闭关青云妙境中。天界一切事物皆由神君孟洛代为打理。
孟洛司天刑主位已有数万年。素來冷酷无情。此番听闻冥界之事后。自是不会轻易罢休。
果不其然。就在冥君司卿然中计跌入离魂渊底的第三日。神君孟洛便已命数万大军兵压幽冥河畔。更从众仙中挑选十位灵力术法一流者随他亲赴忘川殿。预备先礼后兵。若宿迁识相就此放了莫长青。一切好说。
可如若不然。只怕等不及天君步风傲从青云妙境中出关。神君孟洛已要领兵亲征冥界。
到时。必将是血雨腥风。难逃杀戮。
只说那一日。乌云遮日。狂风不息。幽冥河水汹涌咆哮不止。神君孟洛携十名上仙乘着流云。飞跃幽冥河后。不等幽冥使通报。便已直接闯入了无暇峰的忘川殿中。
彼时。初登君位的宿迁尚未适应身份突然改变。依旧住在偏殿中。甚至与众臣商议军政大事时。都在偏殿。
往日冥君所居的主殿。依然保持原貌。每日有侍婢打扫干净。不曾有怠。
只说孟洛等人踏进忘川殿时。宿迁正在偏殿中与群臣议事。
而主殿前值守的冥卫都无精打采。抱着长枪歪歪站着。见了孟洛领人闯殿也并未刻意阻拦。不过象征性的挥了挥手中的长枪。懒懒的问了一声。“來者何人。为何擅闯忘川殿。”
孟洛冷眉一挑。厉声喝道:“速叫残月出來相见。”
他这一声厉喝。实是蕴着真气而出。门口那些冥卫们都被震得东倒西歪。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战兢兢想要回话时。却又被闻声赶來的宿迁拂袖甩到在地。半晌也洠芘榔饋怼
宿迁一袭黑衣。负手看着地上那些丢尽冥界脸面的侍卫。啐道:“洠в玫亩鳌;共凰偎俟鱿挛尴痉濉M队玖熳锶ァ!
冥卫们本就是迫于他与魔君威逼。才不得已反了冥君司卿然。如今虽守在这忘川殿外。心思却时常神游他处。今日得了这般惩处。也是意料之中。
此刻。神君孟洛等人始终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并未出声。
待将那些侍卫打发走后。宿迁这才上前一步。微微抬手算是见礼。“未知神君亲临。若有怠慢之处。还请神君莫怪。”
孟洛沉着。知他如今能有这般地位。自有常人不可比处。
可他身后众仙却有沉不住气的。已然朝宿迁发难。
“小小冥使。缘何见了神君。却不行跪拜大礼。”
宿迁闻言。却是不急不燥。拱手又是一举。微微颌首。算是赔礼。
实则。宿迁潜伏于司卿然身边两千年。而不为其察觉。自然有其过人之处。除却有极深的城府外。行事亦比旁人狠辣数倍。这也是他一直为司卿然重用之因。
这时。却又听得孟洛身后一名赤衣男仙轻哼一声。道:“也难怪你这样不知礼数。我等竟忘了你不过是残月那厮脚下的一条狗罢了。如何懂得为仙者的礼仪……”
他话音未落。却已被孟洛沉声打断。“好了。休要多言。正事要紧。”
男仙知神君动怒。连忙噤声。可看向宿迁的眼眸中。依旧是遮掩不住的鄙夷与不屑。
倒是宿迁。始终噙笑。彬彬有礼。将孟洛一行缓步让到殿内。不曾有任何不悦之色。
☆、第一百四十三回 逃回魔域
孟洛拂袖踏入忘川殿。深如古井的眼底波澜微起。冷冷审视着殿内的一切。目光扫过大殿右侧的那尊玉雕时。微微一怔。
那玉雕乃是当日司卿然亲手所铸。当日司卿然受不住丧父之痛。一夜白头。天君怜悯他年少无依。曾与孟洛一同來忘川殿中探望过他。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司卿然弑杀君后逃狱之名坐实。冥界又起纷争。君位旁落。
细细想來。这其中有太多疑云难解。虽说君后确然死于勾魂刃下。可司卿然却着实洠в写躺彼亩
加之。就在他逃狱之时。便传來冥界之乱。残月虽始终未曾现身。宿迁却已诏告六界。尊魔君为上。
如此看來。天刑司当日所放出的追缉符之所以始终寻不到司卿然。只怕是他早已落入魔君手中。凶多吉少。
否则。以他的性子岂会任由宿迁将幽冥国搅得乌烟瘴气。却不闻不问。
孟洛此间。尚不知晓司卿然早已被残月困在了离魂渊底。只是想从宿迁口中探寻一二。
“宿迁。你可知天君为何迟迟洠в薪底镉谀恪H菽阏獾扰涯嬷斯痘钪两瘛!泵下迥抗庖焕洹?醋潘耷ā
此言一出。他身后众仙皆是站直了身子。一脸正色看向宿迁。只等着他如何应对。
宿迁微怔。自知不是孟洛敌手。更不敢在未得魔君之令下擅自行动。只得微微屈膝。躬腰作礼。甚是恭敬。
“神君说笑了。此间事非宿迁一己之力可为。想必神君也是心知肚明。至于叛逆之罪。宿迁却是万万不敢担的。司卿然弑杀天君之后在先。逃狱在后。早已为幽冥国人所不齿。未免国中长久动荡。宿迁才会勉为其难。坐上君位。一切皆是为了幽冥国的安宁。还请神君体谅。”
宿迁言语之间皆是为自己开脱之词。明里暗里都说的好似被人强逼了一般。
孟洛知他心思深沉。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套出什么。只是如今莫长青被困轮回道已有数日。若再不将他救出。只怕要损伤了仙根。坏了元神。
“也罢。此事暂且不提。今日本君前來。只为一事。”孟洛拂袖示意身后众仙暂且退下。众仙不敢有违。皆退至殿外候着。
殿内。忽然一阵寒风起。冷冽之势犹如雪原。
宿迁立在原地。一双深褐色眼眸中布满了惊恐之色。他身前三尺外的神君孟洛。却是背对着他。只是交握在背后的手指上却有阵阵寒气渗出。
适才那一阵风。不过是给宿迁一个小小的威慑罢了。
实则。以孟洛之力。想取他之命。易如反掌。
可如今六界之事。却并非杀了一个宿迁便能了结。
“神君息怒。神君所为何事。不必言明。宿迁已然明了。只是……”宿迁周身被孟洛施术。除却眼珠与嘴。其他皆不能动弹。
听他言语吞吐。孟洛终是缓缓转过身來。清冷的目光扫过时。宿迁只觉自己转瞬便要化作一滩雪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宿迁。你只需引本君渡忘川。往轮回道便可。至于你心底的担忧。却与本君无关。”孟洛丢下这一句话后。身影已在殿外。
不过片刻。宿迁终是白着一张脸。从忘川殿中急急走出。
从丰域的无暇峰去往轮回道。需过赤地。渡忘川。经九九八十一道关卡。且每一道都有灵力高深莫测的冥使守候。平日若无冥君之命。幽冥国内绝无任何一人能通过这些关卡。
但宿迁跟随司卿然数千年。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使。故而当日他将莫长青困进轮回道时。一路上并无人敢拦。
此后。他登上君位。更是将驻守于八十一道关卡处的冥使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更有不少魔界中人混在其中。
是以。当宿迁引孟洛渡忘川河时。隐在暗处的魔界耳目自然想要将消息传回魔界。可他们却不并了解眼前这位冷冰冰的神君。到底缘何会只屈居于天君一人之下。
孟洛的无情。六界皆知。
可孟洛一身灵力术法之高。却并不在天君步风傲之下。
只是。他素來冷漠。除却主掌天刑司外。对其他事物从來洠в卸啻笮酥隆
故而。孟洛此行。名为救莫长青出轮回道。
实则。他所经之处。妖魔皆无处遁形。心生惧意。避而远之。
宿迁为他所控。虽几番想要暗里传音魔域。皆以失败告终。
末了。莫长青从轮回道中走出时。宿迁却一时大意。竟被孟洛宽袖一挥。拂进了轮回道的深处。转瞬间便被炽焰烈火抽魂离魄。元神精气损之三四。
至此。宿迁终是与幽冥君位无缘。不过短短十日。竟是落得一副残魄之躯。
若非他体内有魔血相护。只怕他想凝聚那所剩的一魂三魄也是比登天更难。更莫说是重新回到魔域。
魔域幽冥河畔巡视的卫兵发现他时。他早已奄奄一息。
卫兵将他送往魔崖宫下时。幸得残月近侍发觉。及时回禀了魔君残月。
彼时。残月正与离凤梧在凝脂池中缠绵。
得知此事后。便将离凤梧交给了影魔紫云。
待残月见到重伤的宿迁时。他的魂魄早已散成一片。言语亦是碎不成句。
残月以魔血施救。方才勉强将他护住。待听他说完冥界之事后。竟是冷笑一声。左手缓缓捻起右手衣袖。望着袖间栩栩如生的红莲。眸色一凛。道:“想不到孟洛竟藏得这么深。昔年孤几番攻打天界。他都不曾出战。以至孤竟全然不察。原想。天界众仙无能。除却一个步风傲之外。无一人可惧。如今看來。倒是孤大意了。”
历经此番。宿迁已然魂不附体。重伤难愈。可幽冥数万之众却不可一日无主。残月原欲亲往幽冥。以免生变。
却在他脚踩红云。踏出吟龙殿之时。瞧见本该在凤仪殿中侍奉的影魔紫云。突然从云端之中跌落殿前。
紫云跟随他并非朝夕。素來沉稳。如今却这等惊慌失措。只怕是凤仪殿中出了大事。
☆、第一百四十四回 魔性大发
幽冥之事不能耽搁。但凤仪殿中那位却也绝不能有何闪失。心念及此。残月已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莫非凤儿身子有恙。”
紫云听得魔君声音。慌忙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还有惊悸未定的眼神。颤声回禀:“君上。公主她……她……”
残月眸色冰冷。厉声催道:“她怎么了。究竟出了何事。你怎会这般惊怕。”
紫云闻言。突然伏地叩首重重一拜。语声带着从未有过的惧意。“君上恕罪。阿紫无能。未能完成君上交代的使命。适才……适才公主入梦。阿紫按君上交代。尾随其后。却才踏进梦境。已被梦中人察觉。”
“梦中人。可是凤儿。”残月追问。
紫云摇头。继续道:“阿紫无能。根本未能真正走进梦境。已被造梦者重创。随后阿紫多次尝试。却发觉公主的意识已被人刻意布下结界。阿紫竟是再也无法触及。适才不知那梦境中发生了何事。公主面露痛苦之色。竟从榻间摔落。却依旧未从梦中苏醒。随后。凤仪殿突然地动山摇。阿紫忧心公主。只得匆忙将她带出。可直到方才。她……她……”
看紫云的样子。似乎后來发生了她极不愿去回忆的事。
残月原本就因宿迁之事。扰了心绪。如今见紫云如此。那里还能耐得住性子听她说完。乍然间一声怒吼。震得紫云甩出数丈之远。
“废物。亏你还自诩是我魔界最优秀的影魔。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紫云虽修为不低。可毕竟有伤在身。此间受残月一击。殷红血渍溅了一地。勉强撑住身子。挣扎着爬起。痛苦的皱起了眼眉。道:“君上息怒。是阿紫无能。阿紫甘愿领死。只是……还请君上……饶过阿紫的族人。”
残月眸底闪过一抹狠意。忽然冷笑着。“族人哼。哈哈。族人。你倒是个心慈之人。自己性命尚且不保。却还想着那些所谓的族人。”
他的笑声中夹着深厚灵力。每一声都如荆棘利刺扎在紫云身上。剧痛不堪。
她纵然灵力不弱。却亦有伤在身。加之自觉有罪。此间并未凝气护体。任凭痛楚在身体里无限蔓延。最后无力的瘫倒在地。
“君上。小心……”
她强忍着痛。凝结心力说出这一句话时。残月身影早已走远。
黄昏过后。夕阳余晖已暗。一轮冷月将将升起。
凤仪殿。
原本清雅肃静的楼阁。如今只剩残垣废墟。半点看不出昔年之景。仿佛此地败落已久。素來无人问津一般。
满院的墨幽花。都已残败飘零。
就连他特意种在后院的一株梧桐树。也似被雷电击中。树梢焦黑。叶落满地。
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红裙。青丝如瀑。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裙角上。仿若才从月宫飘落的仙子。竟让他看的呆了。
只一瞬间。心中愁绪恼怒一扫而尽。
脚步放轻。慢慢靠近。想要好好抱一抱她。
却在他才伸出双臂时。已被她发觉。
“残月。我不喜欢这凤仪殿。以后还是搬去你同住。可好。”
平淡无奇的语调。看不出悲喜的脸。绿眸中的淡定。都让残月心内微惊。
沉默片刻。残月抬袖一拂。周遭废墟转瞬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林。淡淡梧桐香飘散在空气中。
“只要凤儿欢喜。便好。”
他噙笑说着。顺势牵过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
她容貌依旧。娇俏绝美。只是眉心之中那一朵凤羽花印记与往昔稍有不同。
他记得。那印记原本是血一般的红。可如今看着。那血红之色竟在渐渐消散。露出冰冷的白來。
他心内顿时一紧。只觉得眼前的红衣女子着实过于冷漠了些。可她魔心每日都在成长。眼看便要真正成魔。为他所用。可万万不能在此时再出纰漏。
“你这么盯着我作甚。可是埋怨我拆了你的凤仪殿。毁了你满园的花草。还是……”离凤梧突然抽回了手。似笑非笑望着他。“还是舍不得那个叫阿紫的婢女。”
纵然走进这片废墟时。已然察觉到她周身气息大不一样。此刻眉宇之间隐忍未发的却是他期待已久的煞气。
可残月唇角笑容还是微微一僵。墨黑眼眸中沁出一抹红意。不过一瞬却又一一隐去。伸手捏起她的下颌。却是暗中使了力道。
“凤儿如此貌美。我自然舍不得再看旁人。这凤仪殿本就是为凤儿所建。凤儿既然不喜。自然洠в写嬖诘谋匾D切┗ɑú莶荨8遣恢狄惶帷V劣诎⒆稀
离凤梧只觉得下颌生疼。却不急于挣脱。反倒媚眼一撇。娇斥道:“阿紫怎么了。你果真舍不得她。对么。可是她跑去找你告状了。说我打了她。哼。她不过是个侍婢。却敢对我无礼。我也不过替你小小惩戒一番罢了。你若当真舍不得她。也打我一顿吧。我若喊一声‘痛’。便也不配你当日玉虚山下救我之恩。你自可放我出魔域。任由我自生自灭。”
残月眸底笑意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