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凤梧愣怔在殿门前,额间冒出几颗冷汗,久久不敢回身。
霎时间,只觉得耳边一阵冷风吹过,紧接着便是司卿然的厉喝之声响彻忘川殿,“凤儿!不要一再考验孤的耐心!”
离凤梧鼓足勇气,蓦然抬首,直直地迎上司卿然微怒的眸光,道:“司卿然!你讲讲道理好吗?我即便是嫁给你为妻,也有起码的人身自由吧?总不至于,想要去殿外走走,也需要您亲自颁下恩旨允可吧?”
☆、第八十四回 浴火重生(上)
离凤梧话音才落,司卿然的脸色立时便缓和了许多,到底是他想的太多了,竟忘了她昏睡数日,必是心中憋闷,才想出去走走。
“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司卿然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她彻底无视了。
“先把门打开!”离凤梧抬袖指了指面前厚重的殿门,没好气地冲他说道。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开启,殿门两侧站着四名玄衣冥卫,个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实则,适才殿中冥君与神风公主的对话与吵闹,他们一个个都听得清楚明白的很,可此刻冥君在前,却也只得装出一副“我们完全没听到”的神情,木然地站立着,丝毫不敢动弹。
可离凤梧一只脚方踏出忘川殿的门槛,那些看似木桩一般的冥卫,却忽地俯身跪地,齐声道:“夜深寒凉,请君后止步!”
“你们……”离凤梧被他们这一拜,惊得身形不稳,险些歪倒,幸而司卿然就在身旁,袖中手指轻轻一动,已然稳住了她的身形。
“无暇峰顶,寒意最重,凤儿大病初愈,还是莫要出去的好!”司卿然一面说话,一面挥手示意那些冥卫暂且退下。
可冥卫们尚未走远,便听得离凤梧娇声呵斥道:“司卿然!你快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回去!不回去!!!”
“凤儿乖!待你身子好些,想去哪里我都依着你!”殿门口,司卿然正搂住离凤梧的身子,不肯撒手。
原本面无表情的冥卫们这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甚至有胆大的偷偷回过头想要窥探一二,却撇见冥君细长的凤目正盯着自己,那目光之中分明有冷冽的寒意闪过。
一时,慌忙催促着身边的同伴加快了御风的速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忘川殿。
只说,司卿然将冥卫打发走后,担心离凤梧体弱,受不得无暇峰上的寒气,便想将她哄回殿内。
可不巧,一阵寒风吹过,将殿外梅林中的冷香带进了忘川殿,引得离凤梧非要前往一看究竟。
末了,他只得依着她的意思,陪着她走这一遭了。
无暇峰顶空旷之地,除却一座冷峻的忘川殿外,便只有这一处占地约有十里的梅林了。
平日,司卿然常来此处静坐,练功。
故而,他的衣衫上,发丝间,甚至肌肤中都沾染了这雪梅的冷香。
离凤梧适才在殿门前,正是因为那一阵风吹来的香气与他身上的那般相像,又听他说起有十里梅林,便任他如何说教,她都非要前来一赏雪梅之景。
寒风阵阵,花自飘零。
离凤梧一袭素色长裙,乌黑长发松松绑在肩后,眉若远黛,目若秋水,几缕碎发落在腮边,衬得肌肤愈发白腻如雪,明明未施粉黛,却依旧是倾城之态,倾世之颜。
如此佳人,静静地站在雪梅树下,便是一副极美的画。
寒风过时,花若雨下,她伸手接过一朵雪梅花瓣,晶莹剔透,凛冽的暗冷幽香扑鼻而来。
☆、第八十五回 浴火重生(中)
雪梅随风飘落,跌进雪地中,便已分不清哪些是花,哪些是雪。
“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离凤梧抬首望着被漫天飞雪卷起的梅花,空气中弥漫着幽幽暗香,沁人心扉,不由得感由心来。
司卿然在她身后紧紧跟着,见她望梅而语,盈绿的眼眸中竟慢慢浮现出一丝紫光,轻抚过她的灵脉,只觉得她周身灵力似在不断流逝,她却是丝毫不知。
原也怨不得她,她不过是个凡人,承了神凤公主的身子罢了。
“凤儿,你身子才好,还是不要在这雪地里久站,回去歇息吧!”他说这话时,覆在她灵脉上的指尖又暗暗为她渡了一口仙气,以防她被这风雪所伤。
离凤梧感觉身子明显一暖,抬眼看他神色自若,只是牵着她的手微微一紧。
“司卿然,你明知我并不是神凤公主,为何还非要将我带回幽冥国?”早在那夜轩碧皇宫余音阁,司卿然突然出现时,她已经对此事十分好奇,却没有机会问出,如今既然到了幽冥,想来他也没有再瞒她的必要了。
司卿然未料想她会突然有此一问,原想找个借口随意敷衍过去,却见她面带期盼,凝眸望着自己,便也不想有所隐瞒,“我早就同你说过,你既替离凤梧浴火重生,从此你便是她,她便是你。离映天将她许配与我为妻,便是将你许配与我!我将幽冥君后带回幽冥国,有何不妥?”
“浴火?你上次不是说我只是被你从虚无道中带回来的吗?何曾浴火?”离凤梧眼眸中的绿意越来越淡,终究恢复成原本的淡绿色,这时正盯着司卿然,不肯罢休。
“你忘了?我将你的魂魄送入凤梧的身子后,你便自行往炎灵泉浴火重生了。”司卿然抬手拂去她发间的花瓣,微微叹息,“忘了也好,大约是浴火时的痛苦过甚,你内心深处并不愿再记起吧。”
竟是如此,离凤梧眸光一暗,恍然大悟。
难怪她自神澈宫醒来时,仿佛周身都被浸在火海中灼烧一般,原来她竟当真是浴火之后方得重生的。
如此想来,她代替神凤公主活着,似乎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事。
而这冥君所为,细细想来,也并非是错。毕竟他所做的,只不过是为了让离映天不去承受这失女之痛。
而她自己,前世命运多舛,才会年纪轻轻便断送了性命。
倒是多亏了他,她才能以另一个身份,重活一次。
……
“对了,你可知我的如玉哪里去了?”离凤梧一双绿眸透过风雪凝住眼前的白发男子,她只记得当日离开碧水时,如玉还在她的袖中,可方才在忘川殿醒来时并未发现它的踪迹。
司卿然一怔,似乎并未想到她会如此在意那只小狐,黑眸流转之际,眉心微拧,沉声问道:“怎么?想它了?你昏睡几日,我衣不解带的守着你,照顾你,你却一醒来就急着寻它?还真是忘恩负义的紧!那小狐狸当日在碧水,见那轩碧国的公子对你刀剑相向,早已吓跑了。”
☆、第八十六回 浴火重生(下)
他说着竟还不忘装出一副颇为受伤的神情,双眉微蹙,眸中淡淡愁意引得离凤梧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连忙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少来唬我!我不过就是多睡了几日,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还衣不解带?再说我的如玉不知道有多讲义气,多有灵性,它才不是那种会抛下我独自逃跑的,你少来这里胡乱冤枉它!”凤梧望着眼前的漫天风雪,愈发思念如玉,它虽是个小狐,却对她有救命之恩,那夜锦云殿中她虽迷迷糊糊,记不真切,可隐约总觉是如玉暗中帮了自己。
想着,便已回转身来,见司卿然眉眼含笑,看着自己,却也不说话,她一心急,嗔道:“哼!说!是不是你故意把如玉藏起来了?快把它还给我!”
司卿然掩袖轻咳,无声笑着,随即便抬手扯下一根银白色的发丝递到离凤梧手边,说道:“喏!你的如玉!还给你!蠢女人!”
他话音未落,离凤梧正一脸的不解瞅着掌心那根如霜发丝发呆时,忽觉掌心一沉,眨眼间便发现掌心的发丝凭空消失了。
待她瞪大了眼睛细细观瞧时,才发现掌心之中,多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此刻正仰着可爱精灵的狐狸脸,一双碧绿眸子如碧波寒潭一般,柔柔地望着自己,肉乎乎的前爪轻蹭着她的手臂,“啾”的一声低吟,唤回了她的神思。
“如玉?!这?”离凤梧不敢置信的打量着眼前的小狐狸,确然是如玉无疑,可又分明是他的一根头发丝……
“你!司卿然!原来都是你捣的鬼!你好好的干嘛把我的如玉变成头发丝?”她说到这里,蓦地一滞,摇头又道:“不对!不是!你……上次我在宫中被刺客挟持,你根本没走?对不对?根本没有什么如玉!自始自终都是你?!是你用幻术迷了我的眼睛而已,让我以为是只小狐狸。其实一直都是你!”她对自己的猜测十分笃定,可脑海中浮现起与如玉相处的种种时,心底却又有怒意浮现。
“好你个司卿然!既然你一直都在,干嘛眼睁睁看着我中楚颜的合欢香?不早点现身出来救我?若不是那个楚少风坐怀不乱,我的清白岂非……你这个神经病!变态!”她自顾将这其中之事理了一遍后,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似恍然大悟一般,负气将手中小白狐往雪地里一扔,果真落在脚边的不过是他的一根发丝而已。
“你这女人!还真是没脑子!我乃是幽冥之主,无天君圣谕,岂可任意行走人间?那日若非……”司卿然一急之下险些说出实情,可见她眼下情绪不稳,又慌忙改口,“若非事出突然,我被那假凤梧气昏了头,也不会不顾戒律偷偷跑去余音阁找你。没想到你却一心留恋人间,不愿随我回来。我一时心软,只得依了你。却又担心你在人间受那些凡人欺负,所以才会以幻术留了一只白狐在你身边,它虽只承了我一根发丝的细微法力,却可在人间救你于危难。”
☆、第八十七回 幽冥君后(上)
幽冥国,丰域无暇峰顶,十里梅林,幽幽冷香浸染,梅瓣之中夹着雪花,寒风之中,暗香弥漫。
雪梅树下静立的女子,淡绿明眸微微眯起,薄唇紧抿,在这风雪映衬下,面颊白的几近透明,一张精致的小脸满是震惊之色。她一直以为这幽冥国的君主除却一张俊美容颜外,该是一等一的无情冷血之辈,不想却是她看走了眼。
“你为何这样三番五次的救我?你明知我是谁,明知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为何还要救我?”她虽然浴火,却终究不是神凤公主,他却是如假包换的幽冥君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缘由。
“我早就说过,你已浴火重生,再不是以前的你。你就是离凤梧,就是神凤公主,亦是我明媒正娶的君后!我救你不需要任何理由!”司卿然一脸正色,宽袖抚上她的肩头,“你初入幽冥,受不得这无暇峰顶的风雪之寒,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话音落时,她便觉得有些恍惚,头也跟着昏沉起来,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开口,只好任由他牵着她的手,御风回到忘川殿中。
一入得忘川殿内,周身便觉得暖意浓浓。
她费力地睁眸,想去看看是否燃了火盆,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与她出去前并无分别。
但她依稀记得,先前醒来时,这殿中冰冷异常。
可此间,却是温暖好似有一轮夏日暖阳在头顶一般。
司卿然眉宇微蹙,紧紧搂着她的腰身,带着她一步步靠近矮榻。
她不太清醒的意识里,突然就冒出一个不大好的念头。毕竟,他们在旁人眼中,是早已成婚多时的夫妻。
这念头从脑海中闪过时,她便想要从他的身边挣脱开,可无奈身子却是乏力的紧,到后来如何躺倒了矮榻上,她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只隐隐约约记得,司卿然并没脱靴上榻,只是沿榻坐着,背对着她,低声与她说了许多话。
至于说了什么,她依旧是毫无印象,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此后,她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翌日,天尚未亮,她便醒了。
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时有梦魇,云山雾罩之中似乎有人在叫她,声音听不真切,却又十分熟悉。
每每她想拨开云雾,寻找那人时,却又有更浓的云雾扑面而来,让她屡次徒劳。
如此一夜,反反复复,弄得她心绪不宁,辗转反侧。
一早起来,披了衣衫便往殿外走。出了殿门,看见漫天飘舞的雪花,这才猛然想起,已经离开了碧水,离开了麒麟府,来到了司卿然的幽冥国。
离凤梧穿的单薄,身体原本也很羸弱,此间被冷风一激,便不由得双手抱在胸前,哆嗦了一下又退回到殿中。
☆、第八十八回 幽冥君后(中)
今日这天气,实在是有些冷,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体内的某些东西正在慢慢流逝,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自榻上取了一床云被,紧紧裹在身上,倚窗而坐,回想着自己重生以来的经历。
从公主到琴师,再到那莫名的夫人之名。每一步都并非自己刻意为之,而是无形中有一股力量推着自己向前。
当日离映天费了许多周折才把她送到人间,如今还是来了幽冥国,不知算不算枉费了离映天的一番苦心。
思绪至此,猛地想起昨夜司卿然离去时的神色,似乎有事相瞒。
上次在轩碧国时,她问起离映天的现状时,他已经有些神色怪异,顾左右言他。若说那时他是为了故意卖关子,让她主动跟他回幽冥国,那昨夜她问起时,他却分明就是在回避。
难道?她心下一惊,他总不会真的去天界告了离映天的状了吧?想到这里,离凤梧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连忙将披在身上的云被又裹了裹紧。
抬头时,正好瞧见司卿然一袭黑袍,面带微笑,大步朝她走来。
而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
待他走得近了,她才看清,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年轻女子。
因她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只是那一身淡粉色的罗裙看起来,与往日神澈宫中的侍女竟有几分相似。
离凤梧正在揣测这女子的身份时,司卿然已走到她的身旁,抬袖指了指那名女子,道:“这是小鱼,今日起,便由她照顾你的起居。”
闻言,那唤作小鱼的女子已上前一步,俯身叩首道:“婢女小鱼见过君后!”
离凤梧顿时有些尴尬,她一夜睡的不好,面色十分憔悴不说,又因为怕冷,很没形象的裹着云被倚在窗前坐着,这时却又没法躲藏,只得将身子勉强坐直了些,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柔声道:“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
地上跪着的小鱼,闻言缓缓起身,眼眸顺势扫过这位传说中容貌举世无双的神凤公主。
却见她被一床火红的被子紧紧裹着,只露出一张俏丽清绝的面孔,白腻无暇的肌肤,如画的眉眼,微微上翘的唇角,带着轻柔的笑,正充满善意的看着自己。
与她目光相逢那一瞬,小鱼惊得后退了半步,旋即又是一拜,“小鱼失礼,还请君后莫怪!”
眼见小鱼被她吓得面无血色,离凤梧只得起身,疾走两步,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道:“小鱼,别怕!不要君后君后的叫,我叫离凤梧,你只管叫我凤梧便是了!”说罢,不忘撇眸瞪了一眼司卿然,分明与他成婚之人,根本就不是她,他如今这般倒像是有意占她的便宜似的。
一场她压根不在场的婚礼,哪里能算数的?想占她的便宜,可没这么简单。
“凤儿,她不过是个婢女,怎可直呼你的名讳?”司卿然一脸坏笑,嗔怒道。
☆、第八十九回 幽冥君后(下)
小鱼虽是司卿然千挑万选出来的,但毕竟只是普通冥使之女,虽非是胆小怕事之辈,可眼下听得冥君一言,也是吓得不轻。
只得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颤声说道:“君上息怒!君后恕罪,小鱼绝不敢造次!”她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