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秀士道:“既是各位这般说,那是千真万确的了,那么这小子必是岳多谦的儿子啦。”
众人道:“正是!”
中年秀士道:“姓岳的三十年不见踪影,这下子他儿子突然出现,还有前几天‘绿林十三奇’在谢家坟场全让散手神拳给宰啦,各位哥哥想一下,姓岳的和姓范的是出了名的老交情,这两桩事连起来只怕大有苗头。”
众人都点首称是,中年秀土又道:“不是我长他人威凤,灭自己志气,姓范的不好惹,姓岳的咱们更惹不起,可是,嘿,既是‘白莲子’出现了——”
他双眉一扬,斩钉截铁地道:“天皇老子来了咱们也得惹一惹!”
众人齐声叫好,掌声如雷。
秀士道:“兄弟,咱们先拜‘天豹老祖’!”说着恭恭敬敬捧着一方檀木神位,领着众人跪拜下去。
拜完后,上了一把香,霎时祠内烟斜雾横,袅袅不散。
祠外檐上忽然飞起一条黑影,如飞而去!
翌晨,天刚亮,客栈里一个小二拿着一个瓦钵,里面一些饭,一点碎鱼,不停拌着,口中不断骂道:“妈的,真是怪事,我老王当了十多年店小二还是头一遭碰见这种客官,出门还带着猫的,该我老王倒霉,服侍了人还要服侍猫。”
说着把钵子往地上放,对桌下一只花猫道:“畜生,来吃啦!”
伊呀一声,房门打开,君青走了出来,拿着一把制钱塞在小二手中道:“小二哥,辛苦你啦。”
老王连忙堆上笑脸道:“啊,谢少爷赏,少爷这只猫真漂亮极啦,我老王当了十多年店小二还是头一遭碰见——碰见,嘿,碰见这么好的猫,嘿……”
君青忍住笑,挥手道:“麻烦你去帐房替咱们结一下帐。”
老王连忙应了走出去。
不一会,许氏和君青付了帐匆匆走出客栈。
天色还不甚亮,太阳光都是红红的,这母子两人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
渐渐又入了山区,路也愈来愈崎岖,君青扶着许氏慢慢前进。
入山愈来愈深,也愈来愈凉爽,山中晨风吹得人有点刺骨之感。
一转过山弯,忽然一个宏亮的声音:“天豹会总舵主白公哲率领会下兄弟在此恭候岳公子大驾!”
那声音好不惊人,直震得山谷齐鸣。
君青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只见五十丈外站着一大伙人,为首发话的是个中年秀士,他身后的一伙竟全是路上碰过的那些人物,心中不禁一紧,回首道:“妈,果然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秀士见他不回答,又说了一遍!
君青心中原来害怕无比,但一见妈妈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登时热血上冲,沉声道:“妈,别怕!”
那秀士的声音又传到:“怎么岳公子不屑回答么?”
君青心想:“这厮既知我姓岳,必然知道爸的名头,说出来也吓不倒他,倒不如不说的好,嗯!这厮武功定然极好,这么远他的声音竟然宏亮如斯,我回答他只怕他听都听不清哩。——
当下提气大叫道:“小可岳君青,不知何事有劳各位英雄?”
他这提气大叫,声音竟如有形之物,较之方才秀士之声仍要洪亮得多。君青自己还不觉得,对面众人却是大大吃惊。个个耳膜被震得嗡嗡欲裂,中年秀士白公哲暗中皱眉道:“姓岳的是神仙不成,这小子这么小的年纪倒象有几十年内功修为一样,不知姓岳的怎么调教出来的?”
但口中仍朗笑道:“在下等在此相候,实有一事相求。”
君青奇道:“什么?”
白公哲道:“吾等欲取公子颈上之物一观!”
君青可会错了意,心中暗道:“爸说过,江湖上说‘颈上之物’乃是指脑袋,不好,这厮与我无冤无仇竟要杀我,我且三十六计走为先!”
他左右一打量,瞧见左边有一条幽径,似乎另有出路,当下决计已定,口中却敷衍道:“小可不明见台之意——”
这时他心中另有所思,是以这句话随口而出,声音甚是微弱,那对面秀士没有听真,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他斗然一惊,大叫道:“小可不明兄台之意。”
说完一把拉住许氏,往左就跑。
白公哲等人呆得一呆,猛然醒悟,大叫一声,追将过来。
君青无暇顾及其他,只知抱着许氏没命的跑,他自己丝毫不觉,但若被别人瞧见,一定大为惊奇,只因他这一阵狂奔,姿势虽是极不美妙,但速度之快,绝不下于任何武林高手!
那知跑到尽头,无路可走,只有山边一道深缝,君青叫苦声,不知所措。
忽然灵机一动,闪身进入山缝。心想:“且躲他一躲,就算被发现,也只好认命了。”
那山缝看似极狭,那知挤着走了七八步仍不到底,虽然越走越窄,但隐隐似乎仍未到底。
君青不禁大奇,索性侧过身来挤着前进,竟然走了十几步之深,而且象是逐渐宽阔了一些。
他心一横,冒险再往里走,竟是深不知底,一连走了百来步,居然阔然开朗。
君青暗道:“原来这石缝是没底的,竟通着一个石室里。”
这石室中竟然微微有光,君青方才进来,一时看不见情况。
怀中许氏忽道:“君儿,放我下来。”
君青忙把母亲放下,坐在地上,过了一回眼睛习惯黑暗,只见脚前立着一块大碑。
他凑近一看,上面刻着:“青城派门下法体证道之室”
下首刻着:“第十三代弟子清净子恭立”
他环目四顾,果然隐约看见暗中一具具盘坐着的枯骨,心想:“听爸爸说青城派一向是一脉单传,每代只有一个弟子,百年前传到十三代清净子了上,他所收的弟子竟然背叛师门,后来被清净子亲手杀了,从此青城就绝了传。原来他们历代弟子的尸身都藏在这里。”
这时忽然“咪咪”猫叫,原来小花竟也跟了进来。
许氏正要说话,忽闻阵阵吆喝声近,君青道:“他们追到了。”心中不由一阵紧张。
过了一会,并无人过来,却听到阵阵兵器相交的声音,倒象是有大伙人在外面拼斗,君青不由大奇,但又不敢出去看,只好闷讷一旁。
暗处那一具具枯骨不时发出一两星磷光,绿绿的,颇为可怖。
忽然君青想起一桩事来,他忍不住大叫道:“奇了!奇了——”
咸阳古道上,风雪漫天飞舞。
是绝早时分,官道上白茫茫一片,虽说已经破晓,但天空黑沉沉的,看来顶多只有四更天的模样。
远地里,官道直直地蜿蜒而去,傍山畔水,气势威然,一片古城故都的气象。
寂静。
这样的天气,又在这一大早时光,整个官道的两侧几乎找不出一丝声音,你可以从这一头清晰而不受阻蔽的望到顶那头,只要你目力够好的话。
蓦然——
一阵马蹄声奇特的响了起来,由于寂静的原故,是以虽然有很遥远的一段路程,蹄声仍旧清晰传来。
的得,的得,脆生生的声音,打破周遭的沉静。
是谁在这时刻里赶着路?
几乎可以分辨的出,也许是马匹太低了,马蹄着地的声音很为沉重,虽然还隔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仍然低沉而有规律的响着……
天寒地冻,绝早时分,这一切都足可证明这赶路人的心情是何等的焦急!
来得近了,原来是一人一骑。
天气实是寒冷,马匹不断吐出热哈哈的白气,马上的骑上直挺挺的坐在鞍上,双手并没有持缰,仅不时推推马头或是夹夹马身,作为指示马行方向的信号!
渐渐地,雪地反映出每一丝入射的光线,马上的人的面貌,藉此可以辨别得出来,原来是一个清癯的老人。但见他年约六旬,白发白髯,虽是静静地坐在马上,但举止之间,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折的气度。
老人正是当年叱咤一时,而今又重披征甲的武林七奇之——铁马岳多谦!
岳多谦面孔上慈祥的表情一扫而光,代替的是极端严肃的模样,两道稀疏的眉儿斜斜轩飞,嘴角微微向下作弧垂,脸色也微微泛青,眉目之中隐含杀机!
范立亭的死,对岳多谦,可是一个太大的打击了。随着马蹄规律的踢动,岳多谦思潮起伏不定,挂在马鞍后的一个布包,不时触着岳多谦的身子,这个使得岳多谦奋发雄心——
敢情那布包中正是岳多谦昔年仗以打遍天下的独门兵刃:“夺命双环”——
岳多谦不禁隔着布包摸一摸三十多年未动的环儿,豪气干云地沉哼一下……
天色永远随时间而改变它的颜色,光线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岳多谦加紧一扣马腹,往前奔去。
这次到关中来,乃是抱着和剑神拼一下的雄心,剑神胡笠所世居的胡家花园可并不难找,正在咸阳城内。
来到城近处,但见城郭宛然,积雪溶溶,好一片王城重镇之象。
岳多谦可来得正逢时候,鼓声动处,城门开启,岳多谦拍马驰入城中。
赶得这久的路,岳老爷子内功精湛,虽不在乎,但坐下马匹可是吃不住了,是以找着一家店儿打了尖。
天色已经大亮,街道上人声渐渐嘈杂起来,忙着赶车的,忙着打扫街道的,岳多谦幽居荒僻之地卅年,虽然一路上对这些巳见了很多,但这故都的一切,到仍是有一种久违阔别的感觉。
走入店中,随意要了一角酒,这天气大清早饮酒驱寒倒也多见不怪,岳多谦缓缓的呷啜着酒,心中沉思不决。
照理说,以岳多谦的意思,本是亲临拜束,请教胡笠,但是他却又改变这个打算,乃因是剑神胡笠在关中一带名头太大,一旦动起手来,兔不了惊世骇俗,这样就是范立亭并非胡笠所伤,胡笠当着这么多关东人士必不会示弱解释,岳多谦是何等人物,岂能作这等冒失的事?
正在沉吟不决间,忽然又有人投店。
岳多谦抬头一看,来者原来是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的汉子,依稀有点面善。要知岳多谦幽隐将近卅年,早年的一些武林朋友,虽然都没有忘记,但一些不太熟悉的人物,却已大半忘去。这时见来者面熟得紧,不由苦思这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且说那中年汉子走入店来,似乎怀有什么心事,沉吟不决,随身坐在一张椅子上,也不叫吃的东西。
岳多谦见他满怀心事,店中伙计却也不去理会他,不由心奇,转念忖道:“是了,是了——”
原来来人身着破棉衣,打扮十分穷寒,无怪这些长狗眼的伙计没有去理会他。
那人想了一会心事,蓦然抬头对店伙冷冷瞪了一眼,说道:“店家,来一份面食成不成?”
店伙不屑的漫应一声,回头去准备了,口中却是唠唠叨叨的抱怨,那人看在眼内,冷冷一哼。
说来奇怪,他这一哼,声音虽小,但却清清楚楚的传出来,店伙听得身形一震,好比被巨钟震了一下。
岳多谦何等人物,心知这汉子竟身怀如此高深内功,不由大奇,蓦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心头雪亮,已知这中年汉.原来是江湖上顶尖的人物。
过得半晌,那汉子吃完一份面食,大声道:“店家,看涨!”
店伙迟得一迟,才慢吞吞走过来。
那汉子冷冷问道:“多少?”
店伙上下打量他一番,才慢慢道:“虽然是不需多少银钱,但是本店本短万望客官!……”
那汉“嗯”了一声,打断店伙的话挥挥手作一个不话店伙说话的手式,蓦然探手入怀,摸出一锭花花白银砰了一声放在桌上,冷然道:“够了吗?”
店伙大吃一惊,马上堆上一付笑脸道:“客官那里的话,那要这许多钱?……”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便想去摸那银两。
那中年汉子冷冷不语,有意无意又把那银两拿在手里,那店伙见人家又把银子收回去,一双已拿出的手不好收回,弄得面红耳赤。
那汉微微一笑缓缓道:“嗯,在江湖上混的人可得要有一一对亮照子,嗯,这店儿乃是人物最杂的地方,照子不明,不但招惹不起客人,性命不保也是常事……”
他一面说话,一面手上用用劲,暗中把银子已捏成粉碎的银片儿,口中接着又道:“象老弟这样子的一对照子,今日可看走眼哪,嘿嘿,下次再是这样子的狗眼看人,当心有人把你的一对照子也给废掉!”他这一番话讲得好不严厉,那店伙被说得冷汗直冒,不敢出声。
“拿去!”
那汉子伸手一翻,一掌击在桌上,碎银中尽数被震得深深嵌入桌面。那汉子拨开伙计收也不是,伸也不是的手,大踏步走出去。
那势利眼的伙计怔在一边,一面用手去弄那深深嵌入木桌面的银子,可始终弄不出来。
岳多谦看在眼中,不由微微一笑,心中忖道:“想不到这家伙隐居廿多年,狂气丝毫不灭……”
沉吟问,那小二哥急得满头是汗,却一分银子也拿不出来。
岳多谦缓缓站起身来,缓缓走出店门,经过那张桌子,手中潜用内力,虚空向上一托,劲力击向那张桌子。
但闻“托”的一声响,那些嵌入木中的银片儿都似生了翅膀一般,跳出桌面好高,落回桌上时,整整齐齐地排成一个正圆形的银环,没有一丝偏差。
岳多谦本来是见那伙计弄不出银子,急得可怜,是以出手替他击出银子,不欲让人知道自己,击过后,急忙踏步出店。
那店伙见银子好端端又跳出桌面,不由惊叫一声。
中年汉子本已跨上坐骑,闻声回首一看,见此情形,不由面色一变,他可不是见有人能把银片击出而惊,惊的是那工工整整的一个环儿!
正惊诧间,岳多谦已迎面走出店来。
中年汉子目光一闪,盯了岳多谦一眼。
岳多谦心中暗笑,双手大袍微拂,假作睡目惺忪的模样,把颜面完全遮住。但那中年人目光锐利,心中微哼,微一纵马,把店门闪开一个能容个人通过的地位,勒马以候。
岳多谦大踏步走出店门,说时迟,那时快,中年人鼻中一哼,右手微曲,一记“肘捶”闪电飞出撞向岳多谦胁下。
铁马岳多谦心中一震,敢情对方这一式功力之高实是出人意料之外,急扬真气,容那中年人的肘部离自己胁下“章门穴”竟有二寸光景时,右手闪电一沉一封。
“托”的一声,这一下强碰强,硬对硬,后头的人可是清清楚楚看到岳多谦修长的身子一丝也没有停滞,就是连身上的衣衫都没有一丝一毫飘动,毕直的大踏步走去。而那马上的中年人也是分毫未动,直挺挺的坐在马上。只是坐下的马匹被他这种勉强支持不移动的身体带得微微一嘶,向左边硬生生横跨半步,才立住脚。
岳多谦乘他一愕之间,跨马急驰而去,耳畔隐约听得那中年人喃喃自语说道:“铁马……难道竟是岳多谦重入湖海……”
且说岳多谦驰马而去,心中沉吟不定,暗忖:“卅年不见,想不到这笑震天南萧一笑的功夫竟进步如此,虽然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是我们老一辈的倒也没有把功夫放下哩!”
原来这中年汉子乃是廿多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笑震天南萧一笑。廿年前,他在天南一带行侠仗义,极得令名,名声之盛,仅次于武林七奇,和岳多谦也有数面之缘。
这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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