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立刘对自己道:“还是等一下吧,还……早哩——”
帐顶下岳飞呆立着,他的脸上现出悠然的神色,似乎在追忆一件久远的往事,也似乎沉醉在如醉的友情中。
芷青只知道杨再兴是岳飞手下一员勇将,却不知也是岳飞的结义兄弟。
良久岳飞才转过身来,他招了招手,低声道:“为我准备纸笔墨砚。”
一个军土捧着文房四宝过来,岳飞铺纸提笔,沁得浓墨,宣纸上笔走龙蛇地写了起来。
芷青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只见那字迹飞腾刚劲,端的是豪气干云,上联是:“再兴吾兄千古
殇已逝故人,不愧忠臣兼孝子”
下联是:
念未复神州,那堪我在见君亡
岳飞敬挽”
最后一个“挽”字写完,他把笔掷在桌子上,反身走出——
芷青明知只要他一走出帐门,要下手就困难了,但是他心中热血奔腾,宛如置身在高山峻谷前,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他打心底着实钦服这位精忠报国的名将。
他木然玩弄着手中的匕首,岳飞一步二步走近帐门,最后,终于掀开了帘幕——
是最后时机了。
他忽然轻叹了一声:“唉,杀他一人如杀大宋百姓千万,芷青啊,你岂能糊涂至斯?”
岳飞跨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帐幕,带着卫队去了。
自古以来,英雄都是相惜的啊!
于是他轻轻站了起来,他用悲壮的心声对自己说:“芷青回去找那青蝠老贼一决死战吧!”
呼一声,他的身形如大鸟一般飞起。
“嘿!什么人……”
哨兵的惊喝声荡漾在低沉的哀鼓中,芷青已飞快地消失在哨兵的视线里。
天渐渐亮了。岳芷青飞快地奔着,他的热血在沸腾,他的双目在喷火,他捏紧了拳头,暗哑地呼喊着:“我要和你拼命……青蝠老贼……”
他轻灵地飞落下来,对着那离奇的砖屋叫道:“青蝠剑客,姓岳的缴令来啦。”
唰一声,蒙着面巾的青蝠剑客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芷青身后。
芷青迅速地转过身来,双目瞪着青蝠,朗声道:“阁下命我所取之物,恕在下难以下手——”
青蝠面巾上的那一双眼睛中射出狐疑的光芒,异声道:“我几时要你取什么?……”
芷青一怔,怒道:“你竟出尔反尔……”
青蝠剑客双目一翻,大声道:“呵,我知道了……喂,我问你,要你去干什么的可是一个双目特别亮的老人?”
芷青一怔,暗道:“奇了,听这厮口气,倒象是要挟的我并不是他哩……”
他着实记得那个“青蝠”的双目是要比眼前这“青蝠”亮一点而且声音也似不对,当下讶然道:“你说的不错,你是说那要挟我的人不是你,而是另一人冒充的么?”
青蝠剑客翻眼不答,忽然仰天长笑,自言自语地道:“好个百步凌空,在咱们面前还要耍这种移祸江东的诡计,你也太小看我青蝠了。”
芷青茫然暗道:“百步凌空……啊,百步凌空秦允!难道——难道逼我去杀岳元帅的是秦允?”
他看了看青蝠,只见青蝠张开口仰天呆了半晌,又是哈哈长笑起来:“哈哈,好个百步凌空……”
芷青大声道:“你是说那人是秦允么?”
青蝠剑客收然笑,点首道:“谁说不是?姓秦的和鬼一样,倒踩上老夫的盘儿了,嘿,姓素的到底要你去干什么事?”
芷青正在思索,那人既是秦允,那么他要我去刺杀岳元帅干么?忽听青蝠剑客此问,暗思也许从他口中可以探出一点倪端来。
当下把经过情形简述一遍,青蝠听罢怔了一怔,随即哦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秦桧?”
芷青茫然摇了摇头,青蝠见这少年连当今天下人人发指的大奸臣都不知道,便笑道:“那就罢了。”
芷青听得摸不着头脑,青蝠道:“那么你为什么又不下手了呢?”
芷青凛然道:“岳元帅乃是国之干城,宁教我岳芷青碎死万断,岂能坏此大宋栋梁?”
青幅剑客仰天大笑道:“好男儿,有胆识,秦允啊秦允,你奸滑一世,只道这回耍过了老夫,借刀杀人之计可逞,却不料老天偏偏不让你如意,哈哈哈。”
芷青听他此说,心中略起好感,青蝠已收笑道:“少年人,你可知道秦老鬼这手诡计真毒极啦,只要你杀了岳飞,天下人便只知是你岳芷青下的手,而你岳芷青却以为是我青蝠迫你干的,嘿嘿,那老鬼却在一边笑。”
芷青不暇念他,急道:“那么在下的两个兄弟呢——”
青幅剑客在笑道:“便是你爹爹我青蝠也不放在眼里,岂会为难你们小辈,那必是秦老鬼玩的花样罢了。”
芷青怒道:“普天之下没有人敢把家父不放在眼内!”
青蝠叱然道:“武林七奇没得虚名,压根儿不够资格领袖武林!”
芷青热血上涌,顿忘一切,冲口叫道:“那么依阁下之意是谁方够资格?”
青蝠双目一闭,不理不应。
芷青哼然道:“只怕阁下也无法举出胜过七奇之人。”
青蝠剑客忽然双目一睁,沉声道:“就是区区在下!”
昔青惊极反呆,暗道:“那石室中光头老人口口声声:“上天下天,唯我独尊’,我只道是个狂绝天下的人了,那知这青蝠竟当面自称武林领袖,真是……”
那青蝠剑客身体微仰,喃喃而语,也不知是说给芷青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要用剑法胜过胡笠,在掌上击败班卓程最然,用暗器打败岳多谦,轻功超过秦允和姜慈航,然后以内力取胜艾长一,嘿嘿,天下还有谁敢不服。”
芷青听得无以复加,一时反倒说不出话来,天下若论狂妄两字,要以眼前这人为最了。
青蝠剑客蒙巾上的双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彩,他重覆地干笑。
“嘿嘿,天下有谁敢不服?有谁敢不服?”
芷青捏紧了拳头,挺了挺胸膛,冷冷地道:“岳家三环的滋味如何?”
这句话令青蝠剑客笑声顿止,额上青筋一跳——
当年铁马岳多谦被青蝠剑客逼着施出平生第一次用的“岳家三环”,在第二环击中了青蝠剑客,芷青的话象是一把利刃刺进青蝠的心!
但是随即青蝠剑客长声冷笑道:“我说过,我要在暗器上胜过岳铁马!’”
芷青紧接着也冷笑道:“可惜——家父的三环绝技并不是一种暗器手法!”
要知岳多谦的三环绝技贯是旷古无双的精微绝学,三环出手之后,依然控制自如,已成了一种最上乘的气功手法,芷青此言乍听不通,其实是丝毫不错!
青蝠剑客闻言似乎一怔,但随即哼了一声道:“不管怎样,今天咱们全让秦允这奸厮鸟给耍了,不错,你那两个兄弟是我点了穴道暂时请他们在我这屋里过一夜,我走了后可让秦允利用上啦,他冒充老夫的模样儿把你吓唬一阵,要借你手去杀人,而借老夫的名和你结这根梁子,嘿嘿姓秦的。你也想得太妙了……”
芷青听得冷汗直冒,暗道:“好险,我差点儿中计铸成大错。”
青蝠剑客走到石屋旁,运劲把石门拉开,上前解了一方卓方的穴道,一方卓方虽被点穴禁固一夜,这时运气之下,竟然丝毫无损,暗奇这青蝠剑客的独门点穴法,当真的是闻所未闻。
芷青见一方卓方走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昨夜一番天人交战,这时真有相逢隔世之感,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蝠剑客狂笑一声道:“从此刻起,我暂向武林七奇挑战,三位归告令尊,说昔日故人青蝠剑客在一年之内必趋拜访——”
话声方落,也不见他蹲腿借劲,身形笔直向后拔起,一跃数丈,如飞而去。
芷青猛然想起大喝道:“届时散手神拳的帐家父必然一并结算。”
晨风中传送来青蝠剑客的声音:“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要替姓范的报仇的只管冲着我来!”
浑厚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不已。
芷青望了望朝阳,紧握住一方卓方的手,轻声道:“一方,卓方——”
一方和卓方低喊道:“大哥——”
神秘的水底之宫,岳君青随着铁脚仙陆倚官从另一个山口走了出来.正在谈论“正反阴阳”的绝学时,忽然树上一个冷哼传下——
刷一声,跳下一个人来。君青吃了一惊,连忙一看只见来人竟是个不满五尺的童子。
铁脚仙咦了一声,那童子立刻热络万分地大叫道:“喂,光脚板,咱们有几年不见啦?”
铁脚仙呵呵大笑道:“于不朽,你真是愈活愈年轻了。”
那童子见着铁脚仙,似乎喜不自胜,不时手舞足蹈,乐不可支,君青见了心中好笑,但随即一想,暗道:“是了,这貌如童子的必是那在水底与司徒宫主以啸声相抗的‘风火哪咤’了,听他和司徒青松称兄道弟,至少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形貌却完全与孩童无二,难道天下真有这等怪人?”
却听铁脚仙笑道:“当年你们‘崂山二怪’赏我那一掌,可真差点儿要了我的老命,幸亏老天爷瞧着我这臭光脚不顺眼.不肯让我就此一命归西,所以我才后到现在啦.嘿嘿,这笔帐总得算算的。”
那童子摇了摇大脑袋,居然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光脚板,凭良心说我那时第一眼见着你。就觉得十分顺眼,偏偏别人要把我和老水鬼扯在一块儿,说什么‘崂山双怪’,其实我瞧着老水怪就一肚子气,不过为了‘崂山双怪’的名头,我只好和你动手啦。”
君青听他一番解说不禁暗暗称奇,他隐约猜到三人之间必有一段极复杂的恩怨。
铁脚仙双眼翻天,淡笑道:“承你‘风火哪咤’瞧得起我,那一掌冲着你于兄也就算我自挨了,只是“崂山双怪!那一身绝学我光脚板还是要领教一下的。”
“风火哪咤”尖声道:“光脚板,我可不是怕你报仇才跟你说这些话的,说实话,我是诚心想结上你这份交情,咱们打归打,交情归交值——”
铁脚他道:“于兄美意着实可感,咱们倒是先较量完了再说。”
那童子似乎颇为丧气,恨声道:“妈的,光脚板你真不够意思.我老儿低声下气了半天,你觉还不罢休——”
正在这时.洞口内一声大笑传出,接着司徒青松的声音道:“陆兄别来无恙,我司徒青松委实雀跃不己,还有于兄也快请进来一叙。”
“风火哪咤”大叫道:“老水怪你别耍虚伪了,你怕光脚板找你晦气,又想使什么花枪把我一齐扯上,告诉你大可不必啦,卅年前我姓于的既然干得出,今天姓于的自然担得起,绝不让你一个人挨打就是啦。”
洞内只传来司徒青松一阵狂笑,却没有答话。
铁脚仙转首向君青道:“咱们要找个地方了结了结昔日旧事,岳公子请便吧——”
他说时连使眼色,君青知他是要自己快逃,免得司徒青松发现之后,那就麻烦了。
那“风火哪咤”一听“岳公子”三字,问道:“什么岳公子?”
铁脚仙道:“岳铁马的公子。”
“风火哪咤”惊呼一声立刻向君青大叫道:“原来是岳铁马的儿子,哈,你老子那手暗器功夫真称得上天下无双,嘿嘿,那年光脚板被我和老水怪联手伤了之后,老水怪要下毒手,忽然之间,岳铁马出现啦——”
这风火哪咤是个直肚肠的人,冲着君青一聊,竟然忘却一切,直说得口沫横飞起来。
“嘿,岳铁马一声不响,只叫光脚板走就是,老水怪才想动手.岳铁马拾起一片树皮飞了过来,嘿,你道怎么?”
他也不待别人回答,立刻迫不及待地接下去:“树皮飞到老水怪眼前,突然自动拍的一声炸开了。这一来,老水鬼连听都没有听到过这等神妙功夫。那就别说避脱了。哈哈……”
他越说越得意,倒象是在叙说自己的英雄事迹一般,君青听他说爸爸厉害,心中不禁大为好感,暗奇道:“这风火哪咤既然这般讨厌司徒青松,却又何以要联手打伤铁脚仙呢?”
铁脚仙似已不耐,当下大踏步向洞内走去,风火哪咤急道:“岳……岳娃儿,你不要走,我还没有说完……”
说着一把抓着君青就往洞内跑,君青待要喊叫,已自不及,被他一阵风般拖进洞内。
“嘿,老天有眼,咱们三个老兄弟总算又碰头啦——”
是司徒青松的声音,他瞥了君青一眼,脸上毫无惊意,似乎早已知道君青逃出的事,倒是他身后的司徒姑娘瞪着一双大眼,似嗔似怨地望着君青,令他心中大不自在。
铁脚仙陆倚官呵呵笑道:“好个老天有眼,司徒大宫主,陆某这厢有礼了。”
风火哪咤怪叫道:“铁脚仙要寻崂山双怪的晦气,我于不朽绝不袖手,不过我可不是为着你这老水怪……”
司徒青松笑容可掬地道:“便是于兄想置身袖手,只怕别人也不答应。”
君青暗赞这司徒青松好生厉害,一句话就把于不朽和铁脚仙扣牢了。
铁脚仙陆倚官仰天大笑,豪气凌人地道:“虚文尽免,在下这就动手了——”
只见他双掌一左一右,双攻司徒青松和风火哪咤于不朽,司徒青松一晃身之间,左手虚发三拳,右手却连施杀手,招式之奇,见所未见。
风火哪咤于不朽身材不满五尺,竟然舍下攻上,和铁脚仙一触而收。
匆匆十招过后,陆倚官大显神威,只见他左掌圆守,右掌方攻,已自施出,“正反阴阳”的绝学,霎时满天都是他的掌风掌影。
司徒青松一面动手,一面口中不停,看来似轻松,其实手底招术一招比一招奇,拳风也一式比一式重。
风火哪咤似乎对司徒青松厌恶已极,司徒青松每说一句,他那双眉就皱一次。
君青忘却逃走,只随着场中一招一式心动不已,“定阳真经”中一些高深的拳理——流过心中,顿时大收融汇贯通之益——
蓦然,铁脚仙陆倚官沉哼一声,右腿光脚飞起,左脚却在地面一挫,霎时异声大作,他那自创奇绝武林的铁脚猛然扫出!
司徒青松长啸一声,宛如怒水长流,向后硬生生拔退两步,而风火哪咤一声长啸则如裂焰腾空,也是上攻下退,避开此招。
陆倚官运气如飞,阴阳相辅之下,威力暴增,只见他光脚连飞,布鞋横挫,势如猛虎出匣,威不可挡。
司徒青松硬接一招后,大叫道:“好铁脚仙,此招威力较当年前增进三倍有余!”
陆倚官却是大惊不已,他这一招硬碰,满心为司徒青松必将不敌,那知对方竟硬接硬拦,毫不在乎。他不禁暗急道:“看来司徒老怪功力也猛飞突进,今日之事,只怕凶多吉少……”
铁脚倒一急之下,更是着着贯足全力,司徒青松和于不朽也是怪啸连起,运足内力,这两人一水一火,相济之下另有一番威力。
渐渐陆倚官感到体力不济,招式也逐渐慢了下来,幸而那于不朽似乎心存偏见,狠毒招式尽收不用,于是陆倚官开始左守右攻对准司徒青松连施杀手。
司徒青松何等聪明,立刻边战以言辞激那风火哪咤,望他快出全力,那知风火哪咤每听他激一句,肩头一皱,手下反更放松一分,司徒青松激了几句,眼见愈更不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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