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一走,钱天仇问道:“我们该怎么做?”方毫道:“怎么做,总不能杀了他吧,先捉弄一下,知道我们哥俩不是这么好惹的。以后再慢慢计议!”钱天仇道:“叔渺贤弟,我一切听你的!”
二人说着,分头在花木丛中掩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玉簪带着迷惑不解的徐晟过来。玉簪惊奇道:“咦,刚才还在这儿的,跑哪里去了?”徐晟向四周道:“方大哥,钱大哥!”
一声轻响,方、钱二人跃了出来,一个直取玉簪,另一个直取徐晟。他们本想一下子点住二人的穴道,再捉弄徐晟一番。那边玉簪一下子被方毫点住了,钱天仇却一击不中,与徐晟交起手来了。
徐晟边打边退到:“二位大哥,要做什么?缘何点住了玉簪妹妹的穴道?”玉簪急道:“徐大哥,他们的目标是你!”徐晟手脚并用,接连以“鹰击长空”挡住钱天仇的攻势。
钱天仇趁着徐晟没有防备的时候没有点住,再来就困难了许多。方毫在一旁道:“钱大哥,你不是武功还高于我的么?怎么连这小子都搞不定?”说着跳了过来夹击他。徐晟急忙变招,以“恶狗扑食”正手一抓反手一撇,直中方毫的胳臂。方毫吐了一口痰道:“好小子,有两下子!”精神抖擞再次袭来。
二人一前一后,就在徐晟勉强抵御,快要被擒住的时候。一女子声音道:“住手!”方毫哪里能听,只见眼前亮光一闪,一把长剑驾到方毫的脖子上,道:“你再打啊!”方毫望了望她,惊声叫道:“姑姑!”
眼前是一个青年美妇,身着青绿的翠烟衫,露出皓齿洁腕,头上一支玉钗盘着发髻,美丽不可方物,唯一看不出的却是她的年纪。此人便是百花山庄女庄主。
那女庄主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见玉簪一动也不动,忙给她解了穴道。方毫抢道:“姑姑,是这样的——”那庄主道:“住口,让玉簪说!”
玉簪因为被定在那儿久了,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脖,说道:“庄主,两位大少爷好不晓事,要捉弄这位大哥!”那庄主望了一眼徐晟,道:“这位是”玉簪道:“他叫徐晟——”“不是说过了,百花山庄不准陌生男子进来的么?”那庄主道。
“就是!”方毫忙接口道。那庄主白了他一眼,说道:“不是叫你闭嘴的么?”徐晟心道:“现在菁儿不在这里,庄主要赶我走么?”玉簪委屈道:“我怎敢做主,徐大哥是小姐的朋友,小姐亲自吩咐的。昨日徐大哥过来的时候就特意没有禀告庄主!”
那庄主却是眉开眼笑道:“小丫头回来了么?”玉簪道:“今早刚从杭州回来,庄主恰巧不在庄中。”那庄主笑道:“是这样啊。你们两个不成器的公子爷要做什么?”方毫像霜打的茄子,哭丧着脸道:“姑姑,既然大家是江湖中人,见面不免试探一下本事哩!”那庄主道:“即便如此,你点住玉簪的穴道做什么?”方毫哑口无言。
那庄主又对玉簪道:“既然是小丫头的朋友,你先带他休息去吧。”玉簪应了一声,带徐晟往回走。那庄主瞧见他们去的是陌雪阁的方向,惊声道:“玉簪,你带他去陌雪阁下?”玉簪点点头,那庄主重新打量了一下徐晟,心道:“不用说,也是小丫头吩咐的。”便问道:“你可知道我姓名?”徐晟道:“晚辈不知。”那庄主道:“我唤作方百花。没事了,你们下去吧。”方毫在一旁道:“文妹妹让那小子进自己的房间,姑姑,你也不管管?”方百花笑道:“我都没管,要你管什么?真是多此一举!”方毫小声愤愤道:“姑姑每次都偏爱文妹妹,搞得好像她才是亲侄!”方百花大笑道:“在外面你们男尊女卑惯了,可是在这里,还不是我说了算?谁叫你不是女孩子?”
***
已到晚饭时分,仍旧不见文菁回来。玉簪却叫着他上了陌雪阁,正坐在石凳上等着,正遥望间,自语道:“兰儿送饭送到哪里去了?”等了良久,兰儿方送来了吃食,玉簪道:“徐大哥先在这儿吃饭吧!”悄然离开,只留兰儿在一旁等着。
徐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觉得甚是难吃。他本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从昨天起在百花山庄吃的都比这好多了,心下亦觉奇怪,但也吃得下肚。
此时,却瞧见迟寅依旧持着一把扇子,来到面前石凳坐下。徐晟正自惊疑他怎么进了百花山庄之间,迟寅却一改往日与他水火不相容的态度,笑道:“徐兄正在吃饭啊,能否借我一尝?”徐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淡然道:“迟大哥既然饿了,但用无妨。”迟寅很有礼貌地拿了一个小点心塞入口中,又急忙吐出来道:“怎会这么难吃?”徐晟道:“我也不知!”迟寅笑道:“文妹妹做的饭菜可比这个好多了的啊!”徐晟随口道:“那是自然。”心下却忽道:“菁儿怎会做饭菜与你,多半是猜的吧!”迟寅折扇一展,露出上面的“醉翁”二字,虽然甚小,徐晟却觉得有几分面熟。迟寅道:“那徐兄就慢用,在下先告辞了。”
第91章 陌雪融心情切切(11)()
徐晟正吃之间,忽然咬到一个硬物,拿出来一看,是支微小的竹管,而里面竟然藏着一张字条。打开一看,顿时呆若木鸡,恍如隔世,喃喃自语道:“情意已绝情意已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见兰儿还立在一旁,忙问道:“这顿饭,还有这张字条是文姑娘写的么?”兰儿道:“小姐做的饭,自然是她写的纸条。”
徐晟再慢慢展开,又无意识地折起,如此反复。翻来覆去地看着上面的字:“晟哥哥,你我情意已绝。”错不了,这清秀的字体与她书桌上的一样,绝对错不了!不觉心中凄然:“那方毫说得没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草莽而已,文妹妹凭什么会喜欢我?她自小都是得到千般疼爱、万般恩宠,对我好只是一时兴起”又联想到下午与周天亮的种种笑颜,现在写字条与我只是不便和我直说罢了,那我还赖在这百花山庄做甚么?
他由于自小的坎坷经历,对于那些高贵之人虽不曾有过多的自卑之心,但是自己深深爱恋的人留下这样一张字条,这种卑微一下占据心头,无可奈何地选择悄悄离开。
他来到阁外,仰望着头上的“陌雪阁”三个大字,看那飘逸中却不失工整的笔法与纸上的“情意已绝”是如此的神似,陌上雪如今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喃喃道:“陌雪陌雪,我与她之间不过似这陌生的雪一样,只在下落的时候擦肩而过。”
想到此处,他也没有再继续吃下去的心思,回到水下的屋中,拿了纸笔,在桌上留下一行字:“文小姐,我走了,祝你和表哥生活美满。徐晟留。”
趁着暮色,徐晟悄悄地离开,出了百花山庄。
江南这一带气候湿润,降水丰富,地表河网密布,因此为适应“水乡”的船舶运输便应运而生,是以从来都有南船北马的说法。刚行至两里路,就遇见了一条较宽的河,徐晟只好唤了河边一老船家渡河。
坐在舱中,徐晟忽然记起怀中还有文菁送的手镯与手帕,以及留在她那儿的娘亲遗物。“只好以后碰见百花山庄的人麻烦转交了。”徐晟心道。他不自觉地回忆起了与文菁相处的这段时间,从年初的炉峰山到三月的暹罗国再到五月的江南,无论是在暹罗国死牢还是岭南的不归林,都是值得回味的时光。有文菁在身边的时候,总是快乐的:一方面当然是她那醉人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她的聪颖、温柔、善解人意
想到这儿,他发现自己竟然是离不开她了,其实就在早上那塞外侠僧当着两人的面说出“那句话”时,他头一次感受到幸福离自己多么得接近。
徐晟叹了一口气,努力遏止自己的思绪,文菁甜美的笑容却一直浮现在她眼前:“从现在起,努力忘掉她吧;再去找燕叔叔学武然后找那些可恨的官府报仇!”
岸边的灯火照得水面一片波光粼粼,船在水中摇曳着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水面一阵声响,徐晟以为只是另一艘船经过,只听得一清脆的声音道:“晟哥哥,你在么?”
徐晟心中一震,想出去催促船家快点划船,听得文菁道:“陈伯伯,你将船停下来,好么?”徐晟从舱中站起,来到船头道:“文小姐,请回吧,这样于我没有甚么好处。”他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
文菁听他叫自己都变了称呼,心里愈发着急,道:“晟哥哥,你为何要突然离开呢,能听我说两句么?”那船家此时已停了船,两船相隔不过一丈多远。
徐晟听她语气凄然,这决计不会是假装的,不禁心软,抬头看她时,盈盈粉泪几欲夺眶而出。此时文菁纵身一跃,跳到徐晟船头。由于本有两人站在船头,她这么一跳,一下使得船晃了几晃,徐晟心中发怵。文菁忙伸手拉住他,徐晟稍稍安稳。
那船家此时却“嘿嘿”一笑,跳到文菁来时那艘船上,划着长蒿,飞速离去。
徐晟忙将手抽回,文菁在一旁道:“晟哥哥,我今天做的惹你不开心了么?”徐晟一言不发,背身伫立。文菁道:“你为何如此生气,非要离开呢?”
徐晟摇摇头,叹口气道:“文小姐你以为是我自己要离开么?我终究是一江湖草莽,怎能与你相比?”文菁更加不解,但此时细心的她已经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她对徐晟的了解,显然不是在闹脾气了。
徐晟拿了船桨,笨拙地划着船,道:“到了岸边,你我各分两路吧,就像你所说的,你我情意已绝!”
听他一字一顿无比清楚地说出,文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中急道:“我何时说出这样的话?”
徐晟没有理会,从怀里拿了手镯和手帕道:“文小姐,这些都物归原主吧,放在我身边只会让我”文菁见他行动说话都是如此怪异,当真要和自己决裂却如实摆在眼前,却不敢去接这两样东西。
文菁极不情愿地拿出徐晟给她的血手帕,徐晟像是迟疑道:“不过,文姑娘——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真的好快乐。”
文菁此时已是泪眼朦胧,将血手帕交到他手上。她依旧不敢去接手镯与手帕,而是心中细细地回忆,今天早上到现在,何时说过“情意已绝”这样的话。
不觉船已行至靠岸,徐晟将手镯和手帕放到她身旁,转身离开。听得文菁在后面哭道:“晟哥哥,我何时说过‘情意已绝’的话?”徐晟回头,留下那张字条,道:“文小姐,你自己看吧。”文菁接过字条,顿时愕然,坚决道:“这字条怎会是我写的?”徐晟道:“这难道不是你的字迹么?我还问过兰儿,她说了这的确是你亲笔写的。”
文菁仔细看了看,这纸条上的字的确是她的字迹。她自小练习书法,尤以王(王羲之)行颜(颜真卿)楷黄(黄庭坚)草为好,逐渐结合三者所长,发展出介乎行、楷和行、草之间的写字风格,这一点他人是决计模仿不出来的,何况兰儿今天刚刚来到百花山庄,最多只是看到过而已,更不可能模仿得与此完全一样。而这张纸条上写的恰恰是她拿手的行草。
第92章 陌雪融心情切切(12)()
徐晟心道:“若此时不断然离开,只会增添无穷的烦恼!”
文菁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无限凄楚。
徐晟行了约半个时辰,越是强迫自己忘掉她,却越忘不掉她。虽然是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但已然用情极深。那一次,他甚至想过以后娶她为妻;若是前面的感情都是真挚,自己这一生也不可能爱上别的女子。可终究是这样的结果,这一段对于他来说也是刻骨铭心的爱。叹了一口气,坐到一棵树下,脑中完全一片空白。
***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徐晟急忙站起来一看,又是她追了过来。文菁却是不再忧伤,反而故作神秘一笑,道:“晟哥哥,你可要耐心地听我说完;还有,不准再叫我‘文小姐’。”徐晟默不作声。
文菁拿出刚刚那张字条,用明月珠照亮了道:“晟哥哥,你看这字条字和字之间痕迹,发现了什么么?”徐晟凑过去,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原来,这纸条竟是由几张纸“天衣无缝”地拼合而成的。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看出。
徐晟略带欣喜道:“菁儿,那么说,这纸条不是你写的?”文菁听他已改口称自己为‘菁儿’,心中略安,却又摇摇头,道:“这上面每个字,都是我亲笔写的,在字体上是以毫无破绽。”徐晟一下又茫然道:“这么说,终究是你写的?”
文菁道:“简单一句话,是个拼字游戏而已!”徐晟道:“何谓拼字游戏?”文菁笑道:“就是有人拿了我写的字,剪出其中的几个,重新拼成了一句话。你还记得,我书桌上有醉翁亭记的全文,那里面是怎么说的?”
徐晟挠挠头道:“醉翁亭记我倒是读过三两遍,不过其中的文字却记不起来。”文菁懊恼道:“醉翁亭记也是觉得有趣才写在纸上的,没想到却差点害了我。”又指着字条道:“我开始想的时候,最不解的就是字条上这句话本身就前后矛盾。既然‘情意已绝’为何还叫你亲昵的称呼。再仔细看时,终于从这句话中的‘已’字发现了破绽!”
徐晟仔细一瞧,那‘已’字最下面的一钩中还真多了一小笔。文菁继续说道:“这其中,‘情’字是最开始自己写得那段文字中‘甚感其中纵情山水、游乐无穷之趣’这句中的,‘意’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中的,‘绝’字是‘往来而不绝者’这句中的,而问题出在这个‘已’字上!”徐晟道:“等等,那其余诸如‘你我’等字呢?”文菁微微笑道:“原来我写的是‘晟哥哥,我在山庄门口等你’,其余的‘晟哥哥、你我’这五个字本来就有。”徐晟道:“那这顿这么难吃的晚饭也是你做的么?”文菁诧异道:“难吃?玉簪妹妹做的饭不至于难吃吧?哦,我明白了,既然是掉包,那人想必也把原来的饭菜也换了,不然怎么会发现藏在里面的字条并换了?”徐晟道:“原来是这样。”文菁道:“本来我今晚打算做给你的,无奈和表哥说话时间太长,怕你饿着了。而玉簪妹妹正好做完了饭菜,就顺便叫兰儿给你送去一份,至于是不是她做的手脚,一会再说。”
徐晟刚想告诉她迟寅的奇怪举动,文菁又道:“这个有问题的‘已’字是出自于‘已而夕阳在山’,当时可能很随意地连笔写了出来,使得‘已而’两个字的笔画有一点儿交叉之处。而那人拆字时就无奈了,将下面那个‘而’字的半笔带在了其中,是以被我瞧出来了。”
至此,徐晟几乎已经全然明白,笑道:“若是那人聪明点,应该自己写那个简单的‘已’字!”文菁道:“这样的话,恐怕就不会上当了!”徐晟道:“那是为何?”文菁随手掰过一根枯树枝,递给他道:“那你现在学着这个字体,写一个‘已’字。”
徐晟将信将疑,在地上写了一个“已”字,觉得甚是别扭,又擦去,重复了大约十几遍,终于像个样子。文菁道:“这是速成的结果,若是晟哥哥要练习书法,以后有的是时间来教你。我写得那些字,虽不敢说什么风范,但也有足够的自信叫一般人模仿不出来,加上笔画越简单的字,实则更能体现字的灵性,是以更难模范。如果把这个‘已’字放到这几个字中,瞒得过你的眼睛吗?”徐晟吞吞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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