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看了看洪恭仁,问道:“洪大人,莫非你想阻止本王了结害死我女儿的凶手?”
洪恭仁道:“云兄弟怎会害死令嫒?想必梁王误会了。”
梁王道:“误会?你问一下这个你视为亲子、忠肝义胆的云毅,他是怎么欺上瞒下?他与利子规到底是何龌龊关系?是他,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是他,害死我唯一的女儿。”
洪恭仁听完跪下来,同样跪倒在梁王面前。
云毅本就视死如归,心无旁骛,此时见洪恭仁竟为他跪下,不由得失声叫道:“大人,你……”
洪恭仁作揖道:“梁王,云兄弟是御史府的人,又被本官视为亲子,云兄弟有任何不是,都是本官的不是,他的错本官愿替他受过,但请梁王三思,在此朝廷奸臣当道、外敌虎视眈眈之际,国家危难,请梁王先国后家,放过云兄弟一命。”
梁王听了洪恭仁一席话,思虑再三,最后扔下无尘剑,道:“云毅,今日本王就瞧在洪大人的面子上饶过你,你若不杀利子规为我爱女报仇,从今以后,我梁王府跟你御史府反目成仇、恩断义绝。”
云毅道:“我会杀了利子规,扳倒宰相府和幽云教,等为郡主和母亲报仇雪恨后,云毅定会实现今日承诺,到那无底深渊下相陪郡主。”
洪恭仁扶起云毅,道:“云兄弟,别说胡话,郡主和云老夫人在天有灵,都希望你为她们好好活着。”
梁王又嘱咐属下道:“此后半月,本王在这乱葬岗上为西夕郡主起建陵墓,日夜招魂,悲唱挽歌,但愿她的魂魄早日归来,与父母团聚。”说完老泪纵横,好不哀痛,云毅不觉又落下眼泪,洪恭仁也十分感伤。
梁王、洪恭仁和云毅等人慢慢散去,遗留一部分士兵坚守山岗。到了夜晚,山岗上鬼火点点、鬼哭狼嚎,凄厉无比。利子规趁着众人精神恍惚之际,也和西夕郡主一样,化为蝴蝶,纵身跃入无底的天坑。
天坑之下,沧海桑田,光景变换,湿泥变得僵硬,草木也化为腐朽,利子规只感觉这次摔得格外疼痛,若不是身怀绝艺,恐怕性命难保。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是谁又掉下来?”
利子规叫道:“师父,是我。”
李凤生惊奇地问道:“夏雪,你复完仇了?”
利子规语中带着歉意,回答道:“没有,我大仇还未报完。”
李凤生又问道:“那你此番下来是为何事?”
利子规一迈步,随脚都踢到尸体,便奇怪地道:“他们怎么全摔死了?”
李凤生哈哈大笑,道:“不,不是摔死,是被我杀死。”
利子规一惊,道:“师父,你……”
李凤生道:“我是不是很残忍?我太寂寞了,不得不杀人解闷,四大掌门一个一个都被我杀死,这些人想要下来探个究竟,在他们还未到地底前,我便用新练的一门投石法,将他们杀害。”
利子规利用鬼火蔓延,四处翻找尸体,终于看到西夕郡主仰面躺着不动。她心里想道:“不知师父有没有杀她?她死了没有?”她伸出手探她鼻间的气息,只感到她似乎还活着,不觉喜出望外。
李凤生察觉到利子规的动静,问道:“夏雪,你在找谁?”
利子规心想师父脾性越来越暴戾,喜欢听歹毒丑恶之事,若是将此番下来的真相告诉她,怕是难以招架,便道:“师父,我是为杀这个女的而来。”
“你跟她有仇?”
“是,这个女的心机毒辣,与我有得一比。”
李凤生突然训斥道:“夏雪,我是怎么教导你,为何你还深陷情关、明知故犯?”
利子规急着辩道:“师父,你怎么这么说?我没有。”
李凤生道:“还要骗我,你跟这个女的有仇,若非为了男人,能有什么仇恨?我不是再三告诫你,这世上没有一个好男人,全是负心汉,为什么你仍执迷不悟?”
“师父,徒儿没有执迷不悟。”
“那你下来是为什么?”
“师父,你料事如神,我也不必瞒你,这个女的嫉恨徒儿,自己跳下来,要让别人以为我害了她,好教那人杀我,我便下来看她到底死了没有。”
“哼!你下来,原来是想证明给那个男人看,你没杀死这个女人,叫他不恨你,对不对?夏雪,你太让我失望。”
“师父……”
“师父不能让你继续执迷不悟。”李凤生说着,手里执起一颗石头,用力出击,打向西夕郡主脑门。
西夕郡主便躺直了,连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
利子规没反应过来,待到要阻止却迟了,她手脚冰凉,道:“我终还是杀死了她,杀死了她。”
李凤生讥笑道:“这个账你不用背,就记在师父头上,难道我杀的人还少吗?夏雪,你若没报完仇,就不要下来见我。待到你雪恨之后,再下来无底洞,与为师作伴,为师真是好生的孤单。你走火入魔,不是要以血养气,这里有那么多尸体,他们的血够你用了。”
利子规苦笑道:“原来我早已背负血债,注定这辈子要掉落十八层地狱,历尽磨难,永世不得超生。”
30、明日黄花明日愁
东城郊外,那个聋哑妇人依旧孤独,孤独得就像这座孤独的房子。有时候人生不能忍受孤独,却又偏偏不得不忍受孤独。慧娘就在门前坐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史韶华踏进这座房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来,他来了定是有着急的事。
“慧娘……”史韶华一进屋就比手道,“我又见到她了,慧娘,我又见到她。”慧娘轻轻地笑了笑,继续听史韶华讲道,“当我的手揭开她的盖头时,绝没想到她清丽的容颜就藏在盖头之下,我想我是做梦了,我太想她,梦里都是她的模样,我就希望那是我和她的婚礼。她迷蒙的双眸、痴痴的神情,都深深烙在我脑中,可是现在她有危险,不仅因为她的痴呆,还有这次假冒新娘,我真是担心。”
慧娘听完他的话,比手道:“我去看能不能治好她。”
史韶华道:“好,那很好。慧娘,我们现在就去。”
利子规从无底洞上来,听到为西夕郡主治丧的挽歌,挽郎唱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利子规心里想道:“她死了,有那么多人为她哀伤悼念,连云毅都要为她殉情。我死了,不知有没有人知道,有谁会伤心难过?也许只有秋樱吧。”
利子规回去张家村,想要见一下秋樱,哪知到了她屋子,却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利子规忖道:“她去哪里了?”她又去老张家,只看到张伊恒自个儿玩着,并没见着秋樱。“在此多事之秋,她能去哪里?”利子规问了一下村民,他们提到前两天,有一对青衣和红衣的男女找过秋樱,之后秋樱便跟他们走了。利子规蹙眉想道,“这青衣和红衣是耶律青和萧燕姬,看来他们又打秋樱的主意,不知把她怎样?”利子规本想去一趟朱仙镇,在街上却听到百姓的议论。
“听说梁王府的西夕郡主死了,就在与御史府云大人成亲当日就死了,被一个十恶不赦的妖女推下天坑。”
“这个妖女为何这么恶毒,棒打鸳鸯,拆散那么好的金玉良缘?”
“不知道,想必和云大人或者梁王府有仇。”
“奇怪了,我们明明看到梁王府的花轿去到御史府,怎么西夕郡主就死了,那花轿上的人是谁?”
“你们不知道吗?不是有一个女的顶替了新娘,还有另一个人冒充了新娘身边的丫环,想要刺杀洪大人,现在这两人被投入大牢,听候发落。”
利子规听到这里,心头大是不安,觉悟道:“不好,耶律青和萧燕姬也太狠毒,秋樱有危险。”她仔细地想,“阿樱没有武功,无法刺杀洪恭仁,那一定是被假冒成新娘。”
御史府内,史韶华带慧娘来到大牢。慧娘看着秋樱的神色,又把了把她的脉象,之后比手道:“她是被人下了一种叫天香的迷香,蛊惑了心神,以致到现在仍迷迷糊糊、神智不清。”
史韶华比手问道:“有没有危险?该怎么治好?”
慧娘比手答道:“她无大碍,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伤害自己,就是需要解药方能医治。”
史韶华把这些话全告诉洪恭仁,请他裁断。
至仪坐在邻近的牢房里,开口说道:“都是要死之人,何须医治?”
史韶华大怒,道:“你给我住口,把天香的解药拿出来。”
至仪道:“我怎会有这种解药?”
利子规躲在暗处听着,心底琢磨道:“天香的解药,上次我从耶律青那里提了一袋,不知有没有?”
这时,梁王进到大牢,看见秋樱和至仪,一时怒发冲冠,喊道:“不用治了。洪大人,云毅是你御史府的人,本王无法追究,但这两个人,冒充我女儿,又刺杀朝廷命官,罪无可恕,就等着即日推出午门斩首,绝不姑息。”
史韶华作揖道:“梁王,卑职知道郡主之死令您悲恸不已,但秋樱姑娘恐怕是遭人陷害,请王爷三思,千万要调查清楚,莫伤了无辜,害了人命。”
梁王道:“伤了无辜?我女儿何其无辜,不是照样被利子规这个女魔头害死?”
利子规听到这里,心中烦躁,恨不得立马出来告诉梁王这个老头,她女儿是自己找死,根本与她无关。但她又知道,喜儿一口咬定自己,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她,她若此时现身,即便不丧命于此,云毅也不会放过她。
洪恭仁道:“梁王,待本官查个水落石出,便向梁王交代,请梁王稍安勿躁。”
利子规悄悄退出去,去往山神庙。朱星延见到她,欣喜无比,跑过去抱住她,道:“子规,真的是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你知道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吗?”
利子规推开他,道:“我和你无任何瓜葛,你给我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再拦你。”
朱星延道:“我不会离开这里,我一直把这个破落的地方当作我们的家,我想那些贫贱夫妻就是这样过来的,却过得很幸福。”
利子规喝住他,道:“你给我住口!朱星延,我再一次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从来都没有,我喜欢的是别人,是别人,你知道吗?还有,你妹妹仍活在世上,我们是不可能的。”
朱星延听了她的话怒火冲天,道:“那我去杀了她,我去杀了她,你是不是就回心转意了?是不是?”
利子规看着他道:“你疯了,你父亲是疯子,你也是疯子。”说完话后她找了一下天香的解药,转身摔门而去。
利子规又潜入御史府,她身着黑衣,熏晕了狱卒,小心翼翼地进入牢中,来到秋樱面前。“我先解秋樱身上的迷香,之后再想个周全的法子,将她救出大牢。”
至仪望见眼前的黑影,跟峨眉山上的女黑人一样,又想起利子规曾经问起秋樱的事,便认定来的人就是利子规。
利子规看着至仪,道:“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我立刻要你的命。”
至仪开口求道:“女菩萨,你也把我救出去吧,不然我一定死路一条。”
利子规道:“我先解她身上的毒,再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至仪听后高兴地道:“好,女菩萨,这是你说的,要是你后悔了,我……我们就谁都别想逃出去。”
利子规瞪着她,道:“哼,你一个要死之人,还敢威胁我?”
至仪壮着胆子道:“反正要死,大不了咱们一起死,就算我害不了你,小师妹我总要拖着一起死。”
利子规不搭理她,将天香的解药喂给秋樱,之后不断唤道:“阿樱,你醒一醒!醒一醒!”
秋樱慢慢清醒过来,左右张望,道:“我……我这是在哪里?”她看着利子规又道,“姐姐,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正在这时,牢房外有声响,有人立马要进来。利子规心想莫非是云毅,便赶紧对秋樱道:“阿樱,我先躲起来,你继续扮痴呆,不要让云毅知道我来见过你。”利子规转眼对至仪道,“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在死之前,一定先拿你的命。”
云毅和史韶华走了进来,看到两个狱卒昏倒在地,明白有人闯了进来。云毅跑过去问至仪道:“是谁闯进来?耶律青和萧燕姬?”
至仪答道:“我怎么知道?”
云毅直截了当道:“你再不回答,以后就别想回答。”
至仪见他目露杀意,令人惊悚,她感到云毅的性子跟以前大不相同,看来西夕郡主死后他大受打击、心怀怨恨。至仪回答道:“不是教主或夫人,他们怎会冒死救我,是一个女黑衣人,来见小师妹的。”
史韶华自感奇怪,道:“女黑衣人,来见秋樱姑娘,这怎么可能?”
至仪应道:“反正我能奉告的就是这些,有本事你去问小师妹。”
云毅望向秋樱,问道:“阿樱,你告诉我谁来过?是不是来找你?”
秋樱虽然听见云毅说话,却仍痴痴地瞧着前面,并不应声。
云毅继续问道:“阿樱,到底谁来过?是不是利子规?”云毅提起这个名字,双眼冒火,不知多恨这个名字。
秋樱触及他悲愤的眼神,心头一震,思量道:“云大哥何以提起姐姐的名字就恨之入骨,到底发生什么事?令一个一向温文尔雅的人如此愤恨?”
史韶华对云毅道:“云兄弟,你冷静点。秋樱姑娘中了天香之毒,神智不清,怎会知道谁来过?况且,利子规和秋樱姑娘井水不犯河水,不可能是她来找秋樱姑娘。”
秋樱心中念道:“云大哥,原谅我故意欺骗你,姐姐她实在太可怜,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愿你们反目成仇,伤害彼此。”
云毅没问出个结果,四处也找不到人,更加义愤填膺。
他和史韶华走后,派遣更多人看守牢房、预防不测。
至仪见此,愤愤难平,她看秋樱一点都不动怒,便道:“小师妹,姓云的这样对你,你怎么不生气?”秋樱并不说话,至仪又道,“小师妹,别装了。我本以为你是天底下最纯真善良之人,没想到骗人的本领却高明得很。”
秋樱忍不住出声辩道:“我没有要骗他们。”她看了至仪和自己身上的装扮,问道,“师姐,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又怎穿成这样?”
至仪道:“实话告诉你,教主和夫人用我们顶替西夕郡主和她身边的丫环,破坏了御史府和梁王府的联姻,我本想刺杀洪恭仁,不料失手,最后咱们都被投进大牢。”
秋樱又伤心又愧疚地道:“你……你说什么?我们……云大哥和郡主最后没有成婚?”
至仪道:“不止没有成婚,西夕郡主恐怕已不在人世,云毅风光一世,到最后喜事变丧事,真是可笑。”
秋樱难掩悲痛之情,直直地怒斥至仪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史韶华叫云毅先离开,自己守在牢房外没有走,他听到牢房里有动静,隐约传来秋樱生气的声音,他心下奇怪,秋樱怎么好起来?到底是谁来过又治好她?他继续侧耳窃听,希望弄个清楚。
至仪问秋樱道:“小师妹,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我,利子规和你究竟是何关系?她怎么平白无故来救你?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秋樱并不说话,史韶华在外面却十分惊异,原来云毅猜得不错,刚才来的人就是利子规。
至仪又道:“小师妹,别以为你不回答,我便猜不出,利子规曾向我问起你的身世,看来你们关系匪浅,是吧?”
史韶华如何都不敢相信,心里叹息道:“利子规是众矢之的,罪大恶极,秋樱姑娘怎么和她有瓜葛?”
云毅出了牢房,向洪恭仁书房走去,直到今时今日,他才敢去面对洪恭仁,面对即将凄风苦雨的一生。云毅到了书房,跪到地上,抱拳问洪恭仁道:“洪大人,自从郡主被害,梁王对我怀恨在心,要大人质问我与利子规的关系,大人为何一直都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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