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二见着了笑道:“云大人,好漂亮的手帕,定是哪位姑娘给你献殷勤吧?我们那里有山歌,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云毅听到他念的诗,想起诗中绵绵情意,又是一杯酒入肚。他喝完酒,收起锦帕正要出门。
忽然,有抹紫色的身影从他手中夺过锦帕,一闪而过。
云毅提神追了出去,到了街尾,却见利子规站在那里。
云毅伸出手,道:“把它还给我。”
利子规听到他的话,愤然拿起锦帕,当着他的面撕开。
云毅喝道:“不要撕。”
利子规撕了一半,戛然而止,执起锦帕往他脸上丢去。
云毅藏起锦帕,无尘剑出鞘,往利子规袭去。利子规侧身避开,云毅用剑指着她,瞪着眼问道:“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要逼我?”
利子规道:“我大仇未报,自然会回来。你记不记得我在皇陵中跟你说过的话,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她反身逃窜而去,只剩最后一句话在云毅耳里盘旋。
云毅拿出那条被她撕了一半的锦帕,心头烦闷,回去御史府。回到御史府,他把利子规又出现在京城的事禀告洪恭仁。
洪恭仁道:“这个利子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还敢回来送死。”
史韶华道:“看来她定要扳倒朱廉,否则誓不罢休。”
洪恭仁问道:“云兄弟,你猜利子规接下去会怎么做?她已成过街老鼠,皇宫是不可能回去,宰相府也容不下她,她还能怎么办?”
云毅摇了摇头,道:“她的心思我也很难猜透。大人,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既然你知道伊家惨案,也知道伊【奇】家是冤枉的,为什么不【书】禀明圣上,为伊家【网】鸣冤,还伊家公道,这样不是同样可以扳倒奸相吗?”
史韶华为洪恭仁辩道:“云兄弟,伊家当年叛国的罪名,没有足够的证据是很难洗清,利子规也深明这个道理,所以才会采用快捷而极端的手段向宰相府复仇。她勾结外教,宁可不为伊家申冤也要夺回凤凰彩翼,现在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云毅冷静下来,道:“那也是,她要的太多,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云毅悻悻地走后,史韶华对洪恭仁道:“大人,你说要不要向皇上禀明利子规就在京城?”
洪恭仁道:“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利子规此次来京,定是向朱廉复仇,做最后一搏,任凭她去吧。等到有一日她落入圣上手中,恐怕就是一切都要结束之时。”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唉,希望早日扳倒奸相,还朝政清明,覆了邪教,保江山稳固。至于谁是谁非,后人自有公论。”
中秋佳节来临,碧空如洗,圆月如盘,汴京大街小巷都热闹非凡,门面挂起花头画杆。皇宫内苑更是搭起舞榭歌台,笙歌远闻千里。上至皇帝王孙下至文武百官,皆登楼赏月,对酒高歌。
西夕郡主携着喜儿在人群中瞥见云毅,与之相视一笑后又各自赏乐。
到了筵席散后,洪恭仁对梁王道:“王爷,此中秋佳节,不尽兴实在讲不过去,听闻今晚汴京八景之一的州桥明月更是繁闹,其濒临街市,将通宵达旦庆贺佳节,还汇聚四面八方的文人在那里吟诗作对,咱们何不过去同游?”
梁王抚着胡须道:“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对西夕郡主道,“女儿,平日约束你过甚,此佳节之际,普天同庆,那些皇孙公主都到市井赏玩,与民同乐,你想不想去?”
西夕郡主道:“父亲,女儿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敢在街上抛头露面?况且带这么群车马在街上停驻,扰了百姓安宁却是不好。”
洪恭仁道:“郡主,云兄弟武艺高强,由他给你护驾,你便可少带一些侍婢,安心游玩一番,你意下如何?”
喜儿劝道:“好嘛,郡主,我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游过夜市,今天又是佳节,市井一定很热闹。”
西夕郡主望了望云毅,道:“就不知云大人是否愿意?”
云毅开口道:“臣自当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喜儿扶着西夕郡主上了马车,马车前行,她欢呼起来对西夕郡主道:“郡主,这是真的吗?我们长这么大第一次逛夜市,真是太高兴了。听说夜市里有糖人、酥蜜食、桂花糕、磴砂团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还有猪胰、胡饼、獾儿、野狐肉、灌肠之类。”
西夕郡主道:“你这丫头怎么净惦记些吃的,这些咱们又不是没尝过。”
喜儿辩道:“这怎么会一样呢?民间的小吃特别美味,保管郡主一辈子都没尝过。”
云毅到了夜市,见着车水马龙,交通阻塞,为了周全,便亲自为她们主仆驾车。他带西夕郡主和喜儿到桥东街巷品尝果子,又到西角街巷品尝糕点。而后到了州桥,他们一同下车,听着台榭上的商女手挥琵琶,娇滴滴地吟唱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喜儿听完她们的演奏,对西夕郡主道:“郡主,大词人的词在她嘴里唱得真好听。”
西夕郡主附着喜儿的耳朵道:“喜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快点走。”
喜儿点了点头,对云毅道:“云大人,你看她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不快点走。”
云毅辩道:“我哪有?”
喜儿故意刁难,道:“你有,你就有,被我看穿了还不承认。”
西夕郡主道:“喜儿,不许这样对云公子说话。”
喜儿道:“郡主,你干嘛老是向着他?”
西夕郡主低眉顺眼,道:“我没有。”
喜儿道:“又是一个明明有而硬不承认的,你们两个这么口是心非,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西夕郡主羞得垂首,道:“喜儿,你再敢胡说,我可不理你。”
行人从她们身边穿过,加快步伐,互相催促道:“快点走,一年一度的闹月活动开始了。”
便在这时,从桥下传来锣鼓声,一个老师傅连着几个壮汉吆喝道:“各位来客,今宵良辰美景,嫦娥娘娘赐礼,礼物在刀山上,看哪位年轻勇士敢去取?取后送给心上人,一夜之间姻缘成。”
喜儿牵着西夕郡主,又唤云毅道:“咱们快过去看看。”
西夕郡主道:“喜儿,那里太多人了,别出闪失。”
喜儿道:“郡主放心吧,云大人会保护我们的。对不对呀云大人?”
云毅道:“我自然会保护你们,不过郡主说得有道理,凡事要小心为上。”
喜儿道:“你们两人一个鼻孔出气,我不理你们,我自己去。”
喜儿跑向桥下,西夕郡主和云毅便也跟着过去。喜儿望着插入云霄的刀梯,上面安装着锋利的刀子作为梯级,刀刃一律朝上,闪着蓝幽幽的光,直看得她心惊肉战。她拉着西夕郡主和云毅的衣角问道:“郡主,云大人,这些刀是真的吗?人真要爬上去,取到礼物送给意中人?”
西夕郡主回答:“自是真的。”
喜儿痴痴地念道:“这就是所谓的为了爱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吧。”
老师傅又催道:“哪位年轻勇士敢上去呀?天降良缘,时不我待。”
喜儿望了望云毅,张大口指着他喊道:“他……他可以。”
西夕郡主道:“喜儿,你怎么叫云公子去冒险?”
喜儿道:“郡主,云大人武功高强,这几把刀难不倒他。云大人,我们好不容易出来游夜市,你快点上去,把这份厚礼送给郡主,快点去呀。”
云毅对喜儿道:“这不是闹着玩的,那份礼大有深意,不能随便送的。”
喜儿道:“我当然知道不是闹着玩的,但我们就想知道嫦娥娘娘到底给善男信女馈赠什么礼物,你若扫了我们的雅兴,以前我和你说过去看你白爷爷的事就都不作数。”
老师傅问道:“那位年轻的公子,你真的可以吗?”
喜儿推着云毅上去道:“他可以的,他曾为我们家小姐上刀山下火海,比这惊险得多。”
老师傅倒满一碗酒,走向云毅,对他道:“既然这样,勇士,请喝壮行酒,然后上来吧,咱们祝愿您凯旋而归,一举赢得美人心。”
云毅本想推辞,但被喜儿这么一闹,连老师傅都端着酒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拒绝、扫大家的雅兴。他接过壮行酒,白了喜儿一眼,道:“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一碗酒便喝了下去。
喜儿望着他脱下靴子,光着脚板,头一昂,双手扣住刀刃,一步一高,一高一险地攀爬上去。
场面气氛浓烈,锣鼓声声响起,大家高声呐喊,一齐为云毅加油鼓气。
秋樱拉着谷辰轩赶来凑热闹,看到云毅正在刀山上攀爬,她对谷辰轩道:“辰轩哥,那不是云大哥吗?”
谷辰轩道:“是呀。”
秋樱道:“刀梯上会有什么东西呢?我也很想瞧一瞧。”
谷辰轩看她小孩心性,对她道:“如果早一步的话,我就上去拿给你。”
秋樱嫣然一笑,摇了摇头,与谷辰轩继续瞧着天梯。
利子规也被繁闹的锣鼓声和呐喊声吸引过来,她穿一身藕色流云丝衣,脸蒙轻纱,走到刀梯前,抬眼仰望云梯。
只见云毅越爬越高,高到入了云霄,手可摘到月亮。众人仰观天际,仅看到一个黑点,不禁喝彩道:“高呀,真有本事。”
西夕郡主虽知云毅的本事,却还是为他担忧,她心里默念道:“月神娘娘,请庇佑云公子。”
喜儿见云毅爬到顶住天,遥遥远在天际,心中也有些后悔,想到不该让他冒险。云毅若手脚被利刃所伤,不小心滑倒下来,那该如何是好?喜儿等不下去,跑过去训斥老师傅道:“喂,你是不是要害死人呀?干嘛弄这么高的刀梯?”
老师傅道:“姑娘,你别着急。我看那位勇士功夫好得很,很快便要下来。”
正说完话,刀梯上燃放鞭炮,响彻云霄。火树银花,喷洒而下。云毅如行云流水,从天而降,飘落到地面。
众人喜庆高呼,人声鼎沸。老师傅竖起拇指道:“好,勇士真有本领,可喜可贺。”
众人纷纷问云毅道:“嫦娥娘娘赐什么礼呀?快拿出来瞧瞧。”
云毅摊开手掌,一把雕花牛角梳置于掌心,色泽剔透,光润如镜。
围观者看了不免失望,各自叨念道:“就一把牛角梳还需冒这么大的险,岂非小题大做?”
老师傅笑了笑,念道:“非也,礼轻情意重!况且这把梳子是送给心上人的,以梳为礼,作为定情信物,寓意白头偕老,是个好兆头来的。”他对云毅道,“勇士,请在月神娘娘的见证下将梳子送给那位小姐,祈求天赐良缘,以此定情。”
云毅向西夕郡主望去,忽见利子规就站在西夕郡主面前,她脸虽然蒙一层轻纱,但轻纱下那绝美的轮廓,还是被他一眼认了出来。
众人听了老师傅的话,为云毅贺喜,催促他道:“快呀!快呀!那位小姐还在等着,莫让人家等太久了。”
云毅迟疑着,却见围观者越来越多,洪恭仁和梁王不知不觉也站在西夕郡主后面,欢天喜地地看着他。
一个小厮跑过来附在云毅耳边道:“云大人,洪大人叫你去送梳。”
云毅终于明白,大家都兴高采烈地等待着促成这段佳缘。云毅双手捧着角梳,终于迈开步伐,缓缓走向人群。
利子规看云毅向她走来,离她越来越近,与她眼波纠缠,却永远不会为她停留。她眼睁睁地瞧他经过她身边,走向她身后的女子。她的心在刹那间荒芜,她知道自己早被这个世道遗弃,为正人君子所不齿,云毅如何都不会到达她身边。
云毅一直走到西夕郡主面前,诚挚地望着她,双手奉上角梳。
西夕郡主双颊红晕,心情激动,她是个大家闺秀,本不该与云毅在街头巷尾如此儿戏地私定终身,但在此时此刻,她宁可忘却自己的身份。
众人叫人:“接呀,小娘子!”
西夕郡主颤巍巍地伸出手,羞涩地接过角梳。角梳握在手里,触手生温,譬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围观者纷纷喝彩,喜儿却怔怔地望着西夕郡主手头的角梳,她的心飘到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乃世外桃源,她不再是卑微的丫环,而敢于追求幸福,在那个桃源里只剩下她和云毅互相厮守,她沉浸在这些迷乱狂醉的美梦中不愿清醒。
秋樱望着云毅,真正为他感到高兴。他和她虽然遗憾地错过,错过一时,错过一世,但在心灵的某个角落,她会永远铭记云毅对她的深情厚谊,永远记得峨眉山上那个古道热肠的少年和那段水晶般纯洁的初恋。
姚慈走了过来,问谷辰轩道:“这里发生什么事?轩儿,我没有眼花吧,那不是毅儿吗?”
谷辰轩高兴地对姚慈道:“对呀,娘,就是云毅。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儿子给你找个好媳妇,你竟然现在才赶到。”
姚慈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道:“毅儿怎么不吱声就给我找个媳妇,不行,你们跟我过去问清楚他。”
人群渐渐散开,姚慈走向云毅,喊道:“毅儿。”
云毅听到叫声,转身笑脸相迎,道:“娘。”他拉着姚慈,对西夕郡主道,“这是我娘。”他指了指谷辰轩和秋樱,道,“那是我娘的义子和未过门的媳妇。”他又向姚慈介绍道,“娘,这是梁王府的西夕郡主。”
西夕郡主行礼道:“云老夫人有礼!”
姚慈仔细地端详她,见她温慧端庄、知书达理,不愧是豪门千金、大家闺秀,她心头十分欢喜,对西夕郡主道:“原来是王府的千金,老身实在失礼。”
西夕郡主扶起她,道:“云老夫人不必客气。”
云毅道:“娘,我先送郡主回去,再来接你团聚。”
姚慈笑得合不拢嘴,道:“不用了,娘今晚太开心,你不用陪我,我就跟着轩儿和秋樱四处去逛。”
云毅道:“娘,你等着我。这是我们第一个全家团圆的佳节,孩儿去去就来。”
西夕郡主行礼道:“云老夫人,我先告辞了,来日再请您和云公子到府上欢聚。”
姚慈连连点头道:“好,好!”
云毅唤来马车,载着西夕郡主和喜儿回去梁王府。
利子规远远望着他们欢欢喜喜乘车而归,生平第一次感到嫉妒和被遗弃的痛苦,这种痛苦竟要活活地揉碎她。
14、最难消受美人恩
到了梁王府门口,西夕郡主和喜儿下了马车。
云毅对西夕郡主道:“郡主,你进去吧。”
西夕郡主往府内迈去,云毅看着她进去,她还是忍不住回头,低声对云毅道:“云公子,今晚我很开心。”她掏出那个角梳,又对云毅道,“谢谢你的角梳,但如果云公子心头另有所爱的话,西夕愿将角梳归还,并真心祝福云公子与意中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云毅摇了摇头,上前牵住她的手道:“我是真心的。”他在将角梳递予她的那一刻,就已下定决心,此生与她结伴相守。
西夕郡主全身震颤,有生以来初次尝到情果,她抽出手欣喜地掩面而去,喜儿望了望云毅,也高兴地跟着西夕郡主进府。
明月州桥下,柳树依依,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利子规空洞地放开思绪,与云毅的往事历历在目,她现在才知道,她是爱他的。便在这时,姚慈走到他身边,对她道:“没想到你还敢在京城。”
利子规笑了笑,一边想着云毅一边道:“这个世上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
姚慈把利子规的思绪拉回当下,她郑重地对她道:“你也看到了,毅儿是不会受你摆布的,他不可能爱你。他有大好的前程,绝不会让自己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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