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都知道伊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世代高第,区区几个毛贼怎么能轻易抢走宝物。那个鬼迷心窍的恶商就想了一条毒计,上京领了一道足以致伊家家破人亡的圣旨,那一夜,金陵的灯火亮如白昼。”
朱廉带着人马,高举柴火在伊家大门外嚷道:“伊鸿鹏,你再不出来,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府邸。”
伊鸿鹏打开府门,指着朱廉骂道:“你这条丧心病狂的疯狗,枉我收你为徒弟,待你不薄,还想等小女长大后将她嫁给你,没想到你原来是觊觎我伊家宝物,今日竟然还明目张胆地带人来围攻我的府邸。”
“伊鸿鹏,既然你对我这么好,何不连同你那两件传家之宝也送给我?想必你也听过,赵国的和氏璧,可用十五座城池交换,我将血鸣和玉和凤凰彩翼敬献给圣上,它日必当加官进爵,到时我再回报你们,岂不两全其美?”
“你休想。”伊鸿鹏喝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妄想夺走它们,我也决不让你踏入伊家大门半步。”
“只怕你快没了这口气。”朱廉笑了笑,拿出圣旨,赫然念道,“金陵伊家,后唐余孽,偏于一方,私怀不轨,图谋犯上,必须满门抄斩。”
“你胡扯!”伊鸿鹏怒发冲冠,斥道,“这道圣旨是假的。”
朱廉道:“我的圣旨是假的,但是我身边的禁军却是真的。”
说时迟,那时快,他对部下使了个眼色,众部下听从命令,向前冲杀。他们本来不必大开杀戒,但是朱廉对他们威逼利诱,使他们不得不惟命是从。
伊鸿鹏素日赡养了一批门客,此危险关头,门客忠心护主,与禁军拼杀。他们保护伊鸿鹏进到里屋。
伊鸿鹏看到无辜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哭诉道:“我们伊家今日可要完了,我就说不久之前看到六月飞雪不是个好兆头,那是天大的奇冤呀。”
“老爷……”宁氏一边抹泪一边焦急地道,“莲心还小,夏雪更在襁褓之中,咱们死了没关系,可要想办法保住我们的女儿。”
伊鸿鹏点了点头,嘱咐道:“莲心,你带着妹妹躲进厢房的暗道里面,我已飞鸽传书请了一批江湖侠士赶来救你们。”
“老爷,不好了,朱廉带着人马杀进来了。”外面的小厮嚷道。
“爹,我害怕!”伊莲心哭了起来。
“莲心,别哭了,朱廉那恶贼今日大开杀戒,是要毁尸灭迹,抢到我们家的家传之宝,那血鸣和玉是染了后主鲜血的传国玉玺雕琢而成,而凤凰彩翼是南唐历代的后冠,它们都是无价之宝,但如果迫不得已的话,你们暂且用它们作饵,逃出生天,保住性命。不过你和夏雪都要记住,伊家今日的血是为了珍宝而流,他日你们要取得朱廉项上的人头和拿回这两件珍宝,以祭我伊家亡灵。”
“爹,娘,我不要离开你们。”伊莲心哭喊道。
伊鸿鹏无奈地摆了摆手,叫姓乔的奶娘带他们两姐妹躲到暗道里。
伊莲心躲在厢房的暗道里面,乔奶娘抱着伊夏雪,不时地给她喂奶。伊夏雪仿佛也知道大祸临头,竟乖乖地呆在奶娘的怀里没有任何哭闹。
伊莲心也不知坐了多久,听到外面的禁军议论道:“伊鸿鹏夫妇已死,但朱大人还要我们找出他们的女儿,斩草除根,这也太不厚道了。”
“你们胡说什么?”另一个禁军责备道,“朱大人是说那两件宝物在他们女儿身上,所以要我们找出她们。”
“为了两件珍宝杀那么多人,真是……”
“你懂个屁!要是谁阻了朱大人升官发财的路,谁就得死。”
伊莲心听到父母已死,幼小的心灵充满恐惧,她第一次尝到生离死别的滋味,眼泪又要流下来。
乔奶娘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安慰她,叫她不要再哭,以防吵醒了妹妹,又让外面的禁军发现。
伊莲心在短短的一夜间,人生遭遇巨变,便真的懂事不少,果真没有再落泪。
她慢慢在乔奶娘的怀里睡着,不久之后奶娘摇醒她,对她道:“大小姐,我听到外面有激烈的打斗声,想必是救兵来了,他们都在喊你的名字,叫你出去。”
“奶娘,那我们要不要出去?”伊莲心问道。
“咱们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奶娘先出去看一下是不是救兵来了,我怕他们找不到我们。”
“奶娘,你要快点回来。”伊莲心唤道,便从奶娘手里接过妹妹。
乔奶娘迅速移动烛台,原来暗道设在壁柜后面,使得朱廉等人都难以发现。乔奶娘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又赶紧把暗道的门关上。
伊莲心躲在暗道里屏住气息,数着奶娘的脚步,她知道奶娘已走出厢房,过了不久,忽然听到奶娘一声惨叫,伊莲心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心里恐惧到极点,她希望此时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噩梦总有清醒的时候,那时她还能骑在父亲的肩上玩耍,靠在母亲的怀里撒娇,但是她在暗道里嗅到外面的尸臭味令她明白眼前的现实。她紧紧地抱着妹妹,手脚不停地颤抖。
外面厢房门口朱廉的急令声传到她耳里:“她们肯定躲在某个隐蔽的地方,一定要给我找出来。”
直到外面又渐渐恢复了平静,伊莲心已经又累又困,却是难以入睡。又过了些时候,伊莲心听到有人在喊她:“伊侄女,你在哪里?我是萧原萧居士,你在哪里?”言语真切,诚恳动人。
伊莲心想到乔奶娘惨遭毒手,下定了主意不再上当。如此又过了两天,外面那个声音仍在,而且叫唤声越来越凄厉。伊莲心听着大为感动,况且暗道里已渐无充饥的干粮,妹妹也快没有粥水可喝,她们倘若一直呆着,也只有死路一条。伊莲心的小脑袋转了转,她拿不定主意是否真要出去,便慢慢劝服自己外面的那个萧原是个好人。趁着萧原找寻她们的声音未止,伊莲心终于爬上石墩去移动烛台,瞬时暗门打开了。
一个长眉道长收回准备跨出厢房的步伐,转身惊喜地望着她们。他为伊家还有两个幸存的后人而振奋。萧原走到伊莲心面前,蹲下去语重心长地问道:“你就是伊鸿鹏的女儿伊莲心?”
“嗯。”伊莲心点了点头。
“好……好……”萧原激动地道,“苍天有眼,总算让我找到你们,慰藉了伊兄在天之灵,咱们现在就走。”
伊莲心跟着萧原跑出厢房,伊府上下都是一片死寂,地上偶有一堆堆血迹,直熏得她要作呕。“我爹娘呢?”伊莲心哭着询问。
“贫道把他们伉俪葬在后花园。”萧原劝慰道,“别哭,我怕敌人还埋伏在附近,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萧原从马厩里牵出他的马。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箭疾驰而来,划破了伊府的沉寂,从萧原的背上直穿而过。
萧原冷不防中了箭,他低下头,望了望被他绑在怀里的伊夏雪,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从身上解下伊夏雪交给伊莲心。
伊莲心接过妹妹,见萧原身上的道袍都被鲜血染红,直吓得她停止了抽泣。
马厩里传来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声,朱廉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对着他们道:“我一直等着引蛇出洞,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萧原怒视着朱廉,吃力地道:“伊府就只剩下这两个无辜的孩子,你不能放过她们吗?”
朱廉摇了摇头,白着眼道:“一个死人不配跟我谈条件。”他走到萧原跟前,轻轻将他一推,他就倒在地上不复醒来。
伊莲心吓得拔腿直跑,她跑到伊府后门,突然站住了脚,只见眼前一片黑压压的都是手执着兵刃步步围攻她的人。
“爹娘,我要死了。”伊莲心抱着妹妹哭了起来,伊夏雪也哭了起来。
20、与子同仇(二)
说时迟那时快,从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不由得回头一望,只见一匹快马上载着一个手握长剑的汉子,正是云浩。也不知是人快还是马快,飞马已经穿过重重包围,驰到伊莲心面前。众人未料到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都用惊奇而又谨防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不期而至的汉子。
“你是谁?”云浩勒住马头,俯身问伊莲心。
伊莲心擦了擦泪眼,回答道:“我是伊家的女儿。”
“把孩子给我。”云浩铿锵地道。
伊莲心一见他沉着的眼神,心里像吃了镇心剂,二话不说便用稚嫩的双手高高举起妹妹。
云浩一手接过伊夏雪,把她绑至胸前,一手迅速提起伊莲心,让她坐在自己面前。
“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动手。”朱廉从府内迈了出来,向众人发令道。
众人纷纷亮起兵刃向他冲杀。云浩提起马缰,使劲地蹭了一下马背,马嘶嚎了一声,前脚踢飞了几个向他直面进攻的人。他“叱”地又调转马头,凭着娴熟的马技,在马上攒上窜下,运剑结成屏障,把伊莲心和胸前的孩子团团罩住。
“好个身怀绝技的人。”朱廉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浩。
待到飞马要冲出重围,一个部下对朱廉道:“大人,何不让弓箭手准备放箭?”
“不行。”朱廉道,“要活抓伊莲心,我们才知道宝物的下落。”
“但是大人,那人武艺如此了得,恐怕我们难以得手。”
“什么都不用说,给我召集人马,追到他们。”
云浩带着伊氏两姐妹,马不停蹄地奔了半天的路程,仍然摆脱不了朱廉的追捕。直驰到一座山峰,山路崎岖不平,云浩只好弃马,带着伊莲心行走。伊莲心从小养在深闺里,走没几步便累倒,云浩只好背着她。
行了一段路程,怀里的小孩忽然哭起来,伊莲心叫道:“妹妹饿了。”
云浩放下伊莲心,从腰带的水壶里倒了些水糊着干粮喂伊夏雪吃。他喂她时摸到襁褓里塞有硬邦邦的一包东西,就问伊莲心道:“这是什么?”
伊莲心掏了出来,打开对云浩道:“这是我家的家传之宝,那些人就是因为想要得到它们才杀我爹娘。”
云浩看着那两块含血的美玉和一顶凤凰形状的宝冠,愤然叹道:“即使是无价之宝,怎么可以为了它坑害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
伊莲心点了点头,云浩叫她包好宝物藏在身上,伊莲心把它们放到云浩手里,展颜道:“我和妹妹的命都是你救的,这两件东西就由你替我们保管。”
云浩看她挚诚的双眸极为信赖他,便应承道:“好,等将来安全了,我再还给你们。”
伊莲心又道:“我爹还吩咐过,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我们就舍掉珍宝,逃出生天,以后再夺回它们。”
云浩望了望宝物,道:“好,我会看着办。”
他们刚停留一会,后面又有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传来,云浩警醒地道:“他们追来了,快点走。”
直行到一处荆棘丛生的树林,后面朱廉的声音仍然清晰入耳:“快点追上他们。”
云浩一路披荆斩棘,手脚被划出一道道伤口,流出鲜艳的血,伊莲心伏在他背上,紧紧抱着他。山势越来越高,云浩心下担忧,他本想行走山路好躲避追杀,却不料穿过丛林之后已然登上绝峰。眼见绝峰之下是茫茫不见底的山谷,云浩凌风而立,看着风云际变,倒抽了一口凉气。
伊莲心见他停下不走,就用小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晃,唤道:“你怎么了?”
云浩回答道:“前面无路可走了。”
伊莲心听着他深沉的语调,感到害怕,她又累又困,又饥又渴,此时再也忍不住哭闹道:“我不要宝物了……我不要了……我要爹娘。”
云浩安慰道:“傻姑娘,好了,别哭。”他突然心生一计,就放下伊莲心,一本正经地道,“伊姑娘,我想出一个办法,却不知你同不同意?”
伊莲心擦干泪眼,点了点头道:“你的话我都听。”她讲得非常认真,只是因为从云浩救出她的那刻起,在她尚幼的心灵中,早就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
云浩听她这么一说,便下定主意道:“那群人视宝物如命,我们也只好利用宝物作饵,使他们不能加害我们,以此逃出生天。”他内疚地讲道,觉得这席话愧对伊家死去的亡灵,但除此之外,他也无计可施,在他一个外人看来,伊家遗孤比伊家宝物重要,况且性命不保,宝物仍会落入他们手上。
伊莲心明白他的话,赞同道:“我爹就是这样说,一切都由你做主。”
“好。”云浩拿出宝物,打开瞧着它们。
伊莲心开口道:“我爹爹提过,这两只玉坠是染了后主鲜血的传国玉玺雕琢而成。”
云浩听出她的不舍,便取出血鸣和玉交给伊莲心,道:“这两只玉坠你放在身上,我拿着这顶宝冠作饵便可。”
伊莲心接过血鸣和玉,望了望凤凰彩翼,见云浩踏上峰顶,等着朱廉群人的到来。
只见草木窸窣作响,朱廉带着人马穿过丛林,已然来到他们面前。
云浩执着凤凰彩翼,伸出手,作出欲扔进谷底的手势,问朱廉道:“这位官爷,不知是这件宝物重要,还是我们的性命重要?”
“你会把它扔进谷底?”朱廉不太相信云浩会把伊家视其比性命重要的珍宝扔落谷底。
云浩坦然道:“我一个江湖浪子,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也不会因为功名利禄去坑害他人性命,这顶宝冠最多让我换来几口酒喝,我凭什么不敢把它扔下去?”
朱廉笑道:“我倒是佩服兄台的豪气干云,倘若兄台愿意的话,我要回伊家的宝物和两个遗孽,兄台你也有一辈子喝不完的酒,这岂不两全其美?”
云浩摇了摇头,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我犯不着向你讨酒喝,你也别想在我没死前动这两个孩子一根汗毛。”
朱廉没有办法,便问道:“好,你想怎样才不会把宝物扔下去?”
云浩利索地道:“很容易。让路!通行!”
朱廉捏了捏置于身后的拳头,咬紧牙关,之后妥协道:“你交出宝物,我便放你们走。”
云浩不相信他,道:“官爷的话就像放屁一样,叫我怎能相信?”
朱廉松开拳头,举起手一挥,禁军分开两边,中间让出一条长长的道来。
云浩抱起伊莲心,飞奔地往山脚迈去。
朱廉眼见置他们于死地的机会转眼即逝,心中怒火冲天。
又将近奔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晚,一弯残月斜斜挂在天际。云浩来到江边,看到石滩上晾着密密麻麻的渔网。他把凤凰彩翼系在一张渔网上,然后把全部的渔网都投进江中。
朱廉等人赶来,看到云浩问道:“你在干什么?宝物呢?”
云浩顺势跃上一条渔船,解开船缰对朱廉道:“宝物就在水里,你慢慢找。”说着撑船离去。
朱廉命令道:“一部分人找宝物,一部分人去追他们。”
只见广阔无际的江上,水势浩荡不停地向前奔流。云浩带着伊家两个女儿,在江上漂泊了一夜,等到天明的时候,船才靠岸,却不见了朱廉追来的影子。
云浩松了口气,找了岸边一处人家,请她们喂了些奶水给伊夏雪吃。
待到他也填饱了肚子,伊莲心问他道:“我们要去哪里?”
云浩望着这两个遗孤,温和地对伊莲心道:“回家!我们回家!”
伊莲心喃喃地道:“我还有家吗?”这短短数天的遭遇,已经令她忘却了家的滋味,她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云浩牵她到身边,眼中充满怜惜之情,安慰她道:“傻姑娘,又要哭鼻子了,以后我的家就是你们的家。”
伊莲心一听,高兴地围着他转圈道:“我有新家了!我有新家了!”转眼她又催促他道,“大哥,我们快点回家吧。”
云浩见她对他改了称呼,想到自己比她大了一旬,她却以大哥相称,他心中觉得好笑,却也并不在意。他哪知伊莲心从小知书达礼,并非不懂得这些礼节,但她还要“大哥大哥”地唤他。
利子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