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佛祖庇佑你和毅儿平安无事,便是要我此刻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姐夫,我们好不容易才救出你,你一定要多加保重。相信……相信云毅会回来看你。”利子规劝慰道。
“若有这一天,我此生再无遗憾了。”云浩仰望着苍天祈求道。
利子规静静在想,云毅如今在哪里?若是他被宰相府的人抓到,他会不会把她供出来?这倒令利子规寝食难安。还有血鸣和玉在哪里?云毅还没告诉她玉坠的下落,难不成他真有本事不死?还能活着把血鸣和玉交给她?
云毅绕着原道又跑回东京,本来再回到东京等于羊入虎口,但是无论如何,京城是天子的脚下,是鱼龙混杂之地,他在这里反而更有活命的机会。即便要死,他也不能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被坑害,他要在死之前给朱廉最后一击。
等回到东京时,云毅早感体力不支。他一路躲避追杀,与众官兵周旋了四天四夜才重回京城。由于久未进食,马儿都被累垮。马儿累垮,自不愿再走,云毅已是穷途末路。
他抚摸着马头,悲从中来,道:“看来我是不能等到把你交还给你主人的那一天了,你好自谋生去,它日若遇到你主人,便请转告他非我不守承诺,只是世事无奈、人生无常。”
他挥起鞭子正要驱马离开,突然街上出现一个仆人走到云毅身旁,对他道:“阁下是要还马吗?请过来这边。”
云毅牵着马随他走去,竟然来到福来酒肆。只见怪客史韶华走了出来,看见云毅这副模样,便问道:“公子是否遇到什么困难?”
云毅如实道:“在下得罪了人,不愿连累仁兄,仁兄也休要再问。”
史韶华听他这样说,又问道:“公子的一生恐怕未曾有过一个挚友吧?”
云毅垂下头叹气道:“确实如此,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譬如朝露,转瞬即逝。”
史韶华听他语调伤悲,便道:“虽是这样,公子却也应该听过‘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言吧?”
云毅点了点头,道:“仁兄真把我当成朋友?”
史韶华语气坚定,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与公子一见如故。”
云毅听此,便道:“我得罪的是宰相府,因为我救出一个死囚,那个死囚是我叔父,宰相府便派人千里迢迢要抓我回去。”
史韶华听后道:“我带公子去见一个人,他能保住你。”
云毅问道:“什么人敢惹宰相府?”
史韶华笑了笑回答:“马的主人。”他带着云毅进到酒肆内。
云毅看到酒肆内坐着一位相貌堂堂,胡须修得整整齐齐的官人,他正攥着棋子与人对弈。
“原来阁下是……”云毅惊讶地道。
“不错,本官便是当朝的御史中丞。”洪恭仁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来道。
史韶华对云毅道:“公子有所不知,一次偶然的机会大人光临酒肆,看到公子的马在这里,便时常差我来福来酒肆等候公子。可惜我听福二说公子早已进入宰相府当差,真是十分遗憾。大人仍然心有不甘,差我来这里静候公子。上次我与公子饮酒,知道公子进入宰相府后并不如意。后来公子连夜过来牵马,我们便知你可能出事,又早早在这里等候公子,希望能为公子排忧解难。”
“云毅何德何能,能让洪大人如此关照?”云毅不禁叹道。
“小兄弟是一条不可多得的好汉。”洪恭仁开口道。
“可我救了宰相府的死囚。”云毅道。
“小兄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救出的死囚也不一定是恶人。”洪恭仁继续道。
“大人愿意相信我?”云毅激动地问道。
“本官任台谏官多年,负责监察朝廷命官,肃清朝廷纪纲,素日观察宰相府,也知朱宰相非等闲之辈。”洪恭仁道。
“事不宜迟,大人还是尽快想法子救他一救是好。”史韶华道。
“你是怎么进入宰相府的?”洪恭仁问云毅。
云毅便把当日如何在南薰门擒到盗贼,事后孙大人派人请他入宰相府等事情都告诉洪恭仁。
洪恭仁听后半喜半忧地道:“没想到,你才是抓到盗贼之人。那孙大人为何要故意隐瞒,还叫你进入宰相府当仆役呢?”
“大人,其实这很好理解。想必孙大人和宰相府……”史韶华没讲下去,只道了一句,“属下无凭无据,不敢造次。”
“嗯。”洪恭仁道,“你不必说我也猜得出来。”随后他又对云毅道,“小兄弟,你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重回宰相府。”
史韶华领会了洪恭仁的意思,他对云毅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公子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们如今是在下赌注,公子可愿意搏一搏?”他慎重地问云毅道。
云毅思索一番:“此刻即使我亡命天涯,但一辈子也要窝窝藏藏,不能堂堂正正做人,那又有何意义?倒不如赌一把,况且叔父现在也应该去到嵩山,除了秋樱外,我还有什么可牵挂?”想到这里,他利落地回答道:“我愿意!”
“小兄弟,本官之所以敢叫你赌一把,还有个重要的缘由。”
“什么缘由?”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宰相府没有死囚。”
云毅点了点头,本要一走了之,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掏出一支翠玉金钗,递给史韶华道:“大哥,我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与她再见面,若有一天她来到东京,便麻烦你把这支金钗交给她。”
史韶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糊涂了吗?我又怎么会认识她?”
云毅苦笑了一下,道:“是呀,我当真是糊涂了。”
史韶华接过金钗道:“这支金钗我替你保管,咱们约定来日你跟我拿。”
云毅爽快地道:“好。”说完之后便出了酒肆,往宰相府的方向走去,洪恭仁和史韶华目送他离开。
云毅一路走去,心中想得明白,即便一个人武功高强,但他仅有一把剑,无法力敌千军万马,更何况成就大业?所以一个想要干大事的人,便应该拥有生存的智慧,即是如何使弱小的个体变成强大的整体。
云毅从容来到宰相府大门前,瞬时从府内出来众多侍卫,持着枪团团围住云毅。大街上的人都在看热闹,朱廉叫人把云毅带入府内。
利子规听到放走死囚的仆役自投罗网,心中大为震惊。“云毅,你活得不耐烦了吗,竟然自寻死路?你难道不知一陷入宰相府,此生便再难以逃脱吗?姐夫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要步他后尘,一生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吗?”利子规想道,另外她又忧心忡忡,“云毅不是傻瓜,莫非他自投罗网,是要来揭穿我?他要说出还有一个跟他一起救人的同谋,以此威胁朱廉,让朱廉不能杀他?”利子规想到这里,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她下定决心,“若是云毅敢说出还有同谋,我一定……一定在他开口之前杀死他。”
云毅被关在地牢里,不久之后朱廉亲自下来拷问。朱廉指着他的鼻梁训道:“你真是狼子野心,同样姓云,我早该想到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真是一时疏忽、养虎为患。”
“我叔叔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如此残害他?”云毅痛恨地问道。
“他没告诉你吗?”
“他已经死了。”云毅忿恨得咬牙切齿。
“哦,死了?真够可惜,那么一条硬汉。”朱廉听了手下禀告,又见云毅亲口承认,便也不再对云浩的死产生怀疑。他转而问云毅道:“你是怎么发现那条秘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自有办法。”
“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我不会告诉你。”
“你是不是看到莲心潭想到你婶母,所以才找到那里去?”朱廉盘问道。
云毅听朱廉如此说,心中总算明白女黑衣人如何发现秘道,他一口承认道:“是。”
朱廉狠狠击柱道:“原来云浩早有预谋,早知当日真不该听他的话建造莲心潭。”他提着云毅的衣领问道,“你还有同党在宰相府吗?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救人?”
“我只知道当年你害死我叔父一家,还留什么同党?”
“真没有漏网之鱼?”朱廉不太相信云毅。
“没有。”云毅回答道。
“好,你够嘴硬,先让你受点刑,看你说不说。”
接下来这段日子,对于云毅而言,是一场长长的恶梦,他不知何时才能梦到尽头?
他遭受着酷刑,他们直要把他全身的关节都分割拆卸,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苦,足以把人痛死。
云毅如今才明白叔父为何逃不出这个人间地狱,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有忍受住连绵的痛楚,在关键时刻咬紧牙关对自己讲道:“云毅呀云毅,你不能求死,你不可以就此死去,你不能用死逃避痛苦,只要尚存一线生机,你都要挣扎着活下去。即使活着比求死更艰辛,但是活着本身就是对痛苦和死亡最大的挑战和蔑视!”
就连躲在暗处窥视的利子规,也不忍看到全身血肉淋漓、伤痕累累的云毅,他始终没有背叛她,是她害了他,害了她姐姐用性命换来、她姐夫最牵挂的人,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宰相府势力过于庞大,她无法救他。
有时利子规会从云毅身上看到自己的过去,那像死神缠绕着她、使她无法摆脱的少女时代的阴影,那个昏天暗地的院落。然后她便咬紧牙关,誓要宰相府树倒猢狲散,誓要朱廉死无全尸。这是一种怎样的仇恨?
云毅昏死的时间总比清醒的长,有时在迷糊间,峨眉山冰天雪地的生活便会浮现在眼前,农夫用枯柴为他点燃火堆,烤暖了他的脚,温暖了他的心。有时又是空岛天朗气清、鸟语花香的日子,秋樱手捧着鲜花,站在门口笑吟吟地对他道:“把鲜花插到屋子里,这样到处都弥漫着香气。”
“香气……”云毅嗅了嗅,却只闻到一股呛人的烧铁的味道。
云毅始终没有透露出同党,朱廉仍然放心不下,再三叫人拷问。
忽然有一天,地牢中来了两位慵懒的贵客,正是利子规和朱星延。原来朱廉特意安排利子规来到地牢,是要看她对云毅的反应。
利子规自也明白朱廉时刻都在试探她,她见到血肉模糊的云毅,把整个胃都吐出来,遮着鼻子对朱星延道:“好恶心,小侯爷,我几天都吃不下饭了,怎么咱们没事故意找罪受呢?”
朱星延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忽然抓起一根鞭子,露出冷酷的笑容道:“子规姐,咱们没事也拿这个人来试试这些刑具。”
利子规一听,心中恨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她脸色铁青地道:“小侯爷,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是拿起这些刑具,那真是降低了你的身份。”
朱星延想想后点了点头,扔掉鞭子道:“你说得有道理,这里不好玩,咱们去别处吧。”
朱星延和利子规走后,牢差问云毅道:“你认不认识那个女子?”
云毅本来就不认识利子规,他摇了摇头,心中却想道:“难道他们怀疑这个女子的身份?莫非她就是女黑衣人?”但是无凭无据,他自是不敢妄定。
16、死里逃生登庙堂
终于等到有一天,宰相府的死牢被打开了,云毅重见天日,他等这一天岂非等了很久,出来时恍若隔世。
他被带走了,去到一个地方,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曲尺朵楼、朱栏彩槛,琼宫仙阙,金碧辉煌,此乃天下万千子民渴求步入的殿堂,是英雄的用武之地,文人的得志之所。
这是大内。
云毅想不到劫后重生,第一个踏入的地方竟是皇宫。他远远望见天子高居殿堂,朱廉和洪恭仁各居一侧。
“还不跪下,叩见圣上。”太监喝道。
云毅跪下行礼,道:“草民叩见圣上。”
皇帝问道:“宰辅,这就是你想引入宫之人?”
“正是,皇上。”朱廉毕恭毕敬地接下去道,“此人力大无穷,不仅能抓盗贼,还擅长斗狮子老虎,本领非比寻常。”
皇帝饶有兴致,道:“真有这等神奇之人?”
朱廉笑道:“皇上何不让他斗一回狮子或者老虎,就知我所言非虚。”
洪恭仁出言提醒道:“皇上,大事要紧。”
皇帝止住洪恭仁道:“卿家,斗一回老虎不用很长时间,朕就想要看,到底是人厉害,还是野兽厉害?”他又问云毅,“你斗过几回狮子或者老虎?”
云毅灵机一动回答道:“五次,草民斗死了两头老虎、三头狮子。”
皇帝一听,半信半疑,道:“这么厉害,把虎皮献上让朕瞧瞧,看你是不是信口开河。”
云毅望向朱廉,朱廉瞪了他一眼,向皇帝启奏道:“微臣明日便把虎皮献给陛下。”
云毅又吞吞吐吐地道:“只不过……”
皇帝问:“不过什么?”
云毅扫了朱廉一眼,回答道:“草民刚刚斗完恶兽,浑身是伤。”
皇帝打量着他,见他一身干净的衣服下面隐约血迹斑斑,伤情确实不轻。
洪恭仁上奏道:“圣上,何不让他休养几日再斗?”
“嗯。”皇帝道,“朕赐御药给你,你好好休养,赶紧恢复,若你果真厉害,朕再委你重任。”
云毅跪下叩头,道:“草民遵旨,叩谢圣恩。”
朱廉欲置云毅于死地,未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让云毅有了生还的机会。
退下朝堂后,洪恭仁叫人牵来车马。正好朱廉也要打道回府,眼见洪恭仁把云毅接上马车,他着实又气又恨,心里想道:“洪恭仁,一山不容二虎,你敢跟本相作对,本相就奉陪到底。云毅,你找来一个靠山,我倒要看洪恭仁能保你多久,总有一天本相要将你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回到御史府,云毅一下马车便跪到洪恭仁面前,道:“云毅多谢洪大人救命之恩,若非洪大人大费周章营救,云毅必定命丧黄泉。”
洪恭仁扶起他,欢喜地道:“快快请起,本官敬你是个人才,不愿你埋没于宰相府,更不愿朱廉加害于你。”
云毅感激不尽,道:“洪大人能一如既往相信我,已是我莫大的荣幸。”
洪恭仁道:“本官不止信任你,也相信公理、正义,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朱廉的作风我还摸得清楚。来,咱们进门再说。”
洪恭仁带着云毅进入府内,只见御史府内虽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但是并无奢华之风,哪比得了宰相府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气派。
洪恭仁进到议事厅,叫下人收拾房间让云毅暂住。
云毅开口道:“洪大人,我若住在这里只怕会累及洪大人。”
洪恭仁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你可知我是如何救出你?”
云毅道:“但闻其详。”
洪恭仁娓娓道来:“本官奉命接手皇宫盗宝一案,自从听你说抓到盗贼的人是你后,便向禁军求证,果然叫我查了出来。我便直截了当向圣上禀明此事,还告知你我的交情,说你武艺超凡、侠骨仁心,并讲你就在宰相府当差,要你出来携助一番,必能尽快擒到其余盗党。朱宰相哪想到你在府中当职一事会被曝光,怕被查出和禁军将领有所勾结,担忧圣上怪罪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所以赶紧上奏说你是自愿留在宰相府,而朱宰相之意在于看你是否为可塑之材,以便它日把你敬献给皇上。”
“原来如此,难怪我可以逃过此劫。”
“不错,既然连圣上都知道咱们的交情,你就安心住下来。”
“多谢洪大人。”云毅跪下,抱拳谢道。
“不过……”洪恭仁叹了口气道,“你虽然逃过此劫,但恐怕以后都要忍辱负重,你是本官和朱宰相向圣上力荐之人,而朱宰相实际上时刻以除掉你为快,你必须先放下私仇旧怨,在时机未成熟之前,以礼相待朱宰相,不针对宰相府,想必朱宰相暂且能容下你。”
云毅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洪恭仁顿了一顿,抚着须髯问云毅道:“官场如战场,走错一步便会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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