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子规反驳道:“万岁,我与云毅确实相识甚久,但暗通款曲,那是子虚乌有之事。”
皇帝道:“那去幽云教的这一个月呢?你以为朕不清楚吗?你看看身边这个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利子规仔细瞧着那个小太监,蓦然想起草原上窥视他们的少年,一时也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她才道:“万岁要怪我可以,我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云毅是忠臣,是我害惨他,无论你饶不饶过他,我还是一句话,他是忠臣。”
皇帝道:“好,他是忠臣,朕只有杀了你,杀了你方能解朕心头之恨!”
皇帝一怒而走,利子规喊住他,道:“万岁,我曾求您为伊家洗清冤屈,圣上可查到什么证据?”
皇帝答道:“伊家哪有冤屈?伊家没有冤屈!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说完拂袖而去。
谷辰轩和秋樱探望云毅时,发现他鬓前早生华发,心里都为他难过。秋樱不知怎么安慰他,只支支吾吾地问道:“大哥,你还好吧?”
云毅淡淡答道:“我没事。”
秋樱又问道:“大哥,子规姐姐怎样了?她是不是被关在天牢里?”
云毅点点头,道:“是。”
秋樱借机又道:“大哥,我去求洪大人,请他让我去见姐姐。”
云毅摇摇头,道:“恐怕洪大人不会,圣上更是不肯。”
秋樱道:“我总是要去试试看。”
谷辰轩与秋樱出了门,秋樱悄声对谷辰轩道:“辰轩哥,有一个办法,我去见史大哥,明天咱们还是按计划行事。”
秋樱独自去见史韶华,对他道:“史大哥,我想请你替我求洪大人,明天带我去见子规姐姐。”
史韶华一听,立刻拒绝道:“秋樱姑娘,你这个忙不是我不想帮,是实在太为难。天牢乃重犯之地,洪大人也没办法带你进去。”
秋樱道:“史大哥,我知道你可以劝服洪大人,就算我求你。”
史韶华依旧道:“秋樱姑娘,恕难从命。”
秋樱无计可施,只好道:“史大哥,不是我威胁你,你若不答应,我就去告诉我大哥,说他不在时,你是怎样毒害辰轩哥的,我想你不想失去我大哥这个兄弟,御史府更不愿失去我大哥的忠心吧?”
史韶华皱眉道:“秋樱姑娘,你真的会这样做吗?”
秋樱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史大哥既然做得出来,我自也做得出来。”
史韶华道:“秋樱姑娘,我还是小瞧了你的性子。好吧,明日洪大人会带你去见利子规。”
等秋樱和谷辰轩离府后,史韶华去见洪恭仁,把秋樱要挟他之事告诉洪恭仁,并对洪恭仁道:“大人,利子规一日不除,留着一日是祸害。”
洪恭仁叹气道:“本官也知道,只是顾念她是伊家后人,当日我欠伊家很多,今日还要斩草除根,我实在也过意不去。”
史韶华劝道:“大人,就算当日你不盖台谏官印章,朱廉也会对伊家下毒手,伊家始终要遭殃,大人这么多年来正身立朝,致力铲除奸佞、扳倒奸相,就是为了抚慰伊家亡魂,所以大人不必自责。”
洪恭仁抚着胡须道:“我怎能不自责?我都不知道云兄弟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会不会谅解本官?一切都是未知数。”
史韶华道:“大人,因此利子规更要除掉,才能使云兄弟脱离苦海,不再与她多番苦缠,于圣上于天下都是好事。等到铲除朱廉,天下太平,伊家的亡灵也就得到安息。”
洪恭仁点头道:“好吧,让本官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了结所有恩怨,又能使云兄弟清楚利子规的真面目,也就理解我为何非杀她不可。”
次日,洪恭仁进入天牢,秋樱跟在他身后,走到利子规面前。她还未说话,洪恭仁就审讯起利子规。
洪恭仁长长嘘口气,对利子规道:“伊家唯一后人,你为何偏要误入歧途,执迷不悔,残害忠良?”
利子规好笑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嘴巴是你们的,想往我身上套什么罪名都可以。”
洪恭仁问道:“难道你没有一点悔改之意?”
利子规回答:“我此生无悔,只是还没亲眼见到朱廉的下场,我不甘心罢了。”
秋樱鼻子有些酸楚,出声喊道:“子规姐姐……”
利子规望着她凄楚的面容,怜惜地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不适合你来。”
秋樱摇摇头,哽咽道:“无论他们说你什么,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小姨,是我在世上牵挂的亲人。”
利子规道:“阿樱,你要幸福,在你身上,承载着太多人的期望,所以无论何时,你都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她的话刚一说完,天牢门被踢开,一个蒙面黑衣人执着利剑闯了进来。
狱卒纷纷亮刀抵挡,黑衣人无所畏惧,他果断地跃到洪恭仁身旁,将刀挂在他脖子上,然后厉声对牢头道:“开锁!”
牢头正犹豫不决,洪恭仁的性命就在他手上,他该如何?
洪恭仁斥住牢头道:“不能开!牺牲本官的性命,也不能饶过这个妖女。”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个蒙面黑影闯进来,他奔到锁着利子规的牢前,轻轻将手头一根细针戳进锁里,锁头开了,他直拉利子规往外窜去。
挟持洪恭仁的黑衣人见利子规被救走,也就放下心头大石,他扯着洪恭仁到了天牢门口,看到利子规与那黑影正被千军万马包围,黑衣人竭力嚷道:“全都给我住手!洪大人在我手上,谁敢放肆?”
禁军们自不敢再贸然攻击,唯恐伤了洪恭仁。
黑衣人向利子规和黑影人望了一眼,三人一齐劫持洪恭仁,逃到汴河边。只见汴河中,百舸争流,三人放掉洪恭仁,不约而同跳入汴河中。
汴河水悠悠,众禁军跟着跃进水里。洪恭仁看利子规他们没再浮起,对其他士兵下令道:“立刻封锁京城,搜寻京畿,定要擒住利子规!”说完后他动身赶回御史府,想去看云毅是否呆在府中。刚才两个黑衣人中,挟持他的人并非云毅,而那个用细针开锁的人是否就是云毅?洪恭仁应该了解云毅绝不敢这样妄为,却还是止不住猜疑。
利子规与那两个黑衣人憋着气游到一处荒郊,终于从水中冒出来。
先前那个挟持洪恭仁的黑衣人露出面目,不是谁却是谷辰轩,利子规道:“原来是你,我就猜到,既有这等胆色又不会妄伤他人性命的人只有你,秋樱果然没看错人。”
谷辰轩听到她称赞自己,心中自是高兴,他道:“我只是尽我所能,救出你,阿樱也就放心了,还要多亏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仁兄,不然仅凭我一人之力,要救你绝非易事。”
利子规与谷辰轩望向黑影人,原来这位黑影人却是沧州小王爷柴笑,他怎么会来到东京?
柴笑拱手道:“两位不必客气,我只是急人之难而已。”
利子规忍不住问道:“是他,他请你来救我的吗?”
柴笑轻轻笑了一下,道:“不是,但云公子心中有你,任凭谁都看得出来,可惜他身为朝廷命官,自不能以身试法,他对在下双亲有恩,所以他的难处,我替他解决。”
谷辰轩道:“阁下也是一条好汉,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解散吧。”
利子规点头道:“不错,两位的恩德,以后有机会定然报答。”她说完静静地离去。孤寂的身影,这世上还有谁能抚慰她疮痍的心灵?
谷辰轩望见柴笑眼中,分明刻着一分难舍和眷恋,他没想到柴笑竟也倾心利子规。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洪恭仁回到御史府,云毅不在御史府。洪恭仁急忙问府中人道:“云大人去哪里了?”
“云大人刚刚听说大人有难,赶去天牢相救。”
“云大人真是刚刚才出去的吗?”
“不错。”
“好,下去吧。”
19、来如春梦几多时
利子规清楚自己身在险境,无处可去,也只能在荒郊野外露宿。她躲在山头睡了一宿,醒来时忽然听到朱廉的声音,她忽然就看到了朱廉。
“是天助我也吧!”利子规这样想着,她嘴角露出久违的残酷笑容。当日她入京城时,早已听说朱廉叛变后仓皇而逃,却没料到狭路相逢,竟在这里碰到他。多少悲愤不平,多日苦苦等待,等着就是今天结束他们之间的仇恨。
“朱廉……”利子规怨毒地喊道,她站在山岗上,一抹倩影在朝阳的照耀下,如同矗立千年的复仇女神。
黄仙护着朱廉,朱廉却将他推开,斥道:“怕什么?”他等着见利子规的这一天等了很久,甚至日日夜夜,他都在等着利子规出现,等着质问她他儿子朱星延是怎么死的?是谁杀死他?
黄仙比朱廉冷静,他不能不畏惧利子规的武功,所以他吹了口哨,让昔日宰相府的余党涌上山坡来,护卫朱廉。
朱廉厉声质问道:“利子规,我问你,星延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是不是被你害死?”
利子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编造任何借口,她摇头如实道:“不,他不是我害死的,他是被万宗齐及部下用利箭射死。”
“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告诉我!”朱廉火冒三丈。
利子规回忆起当时那一幕,她和朱星延在荒原上躲避万宗齐的追捕,到了胡杨树下,利子规与万宗齐的人马交锋,她以一抵万,在人马中搏斗,朱星延不会武功,本想往外逃窜,不料万宗齐和部下的人见到他,二话不说拉紧弓弦,箭身“嗖”的射出去,朱星延被三箭同时射穿背心,倒在胡杨树旁。
利子规重重突围后,戴上面纱遮掩容貌后,又回到胡杨树下。她看见朱星延倚坐在胡杨树旁,便问道:“你干嘛一直坐着?他们不杀你还真是奇迹。”
朱星延没去回答她的话,他对利子规道:“子规,我很怀念我们在这荒漠上的日子,这段终于不用再掩饰真性情的日子,虽然你对我冷漠,但我知道你不是真正恨我的,你恨的只是我父亲,这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安慰。”
利子规没说什么,她静静地听他又对她道:“子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云毅?一直都喜欢他?从宰相府开始?”
利子规点点头,不加隐瞒道:“不错,我是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就一直都喜欢他。”
朱星延叹了口气,好像全身失去力气一样,利子规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想了想再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你,如果……如果我不是小侯爷,你也不是伊夏雪,我们之间没有仇恨的阻隔,没有我父亲,你……你还会爱我吗?”
利子规摇摇头,道:“不可能,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只有他。”
朱星延惨笑道:“谢谢你的真心话,谢谢你在最后一刻告诉我,让我真正了解你!子规,如果还有来生,我依然希望遇到你,爱上你,直到我死的这一刻!子规……子规……”朱星延呼唤着,他深深呼唤她的名字,抓住他在尘世中唯一令他人生跌宕起伏的名字。
利子规走过去,瞧见朱星延背后土壤里整片鲜红的血迹,她方知道他要死了,利子规哀叹一声,凄然道:“原来你中箭了,唉!”
朱星延笑道:“能听得你为我一声叹气,此生足矣!子规,找个人把我的遗体运回大宋,落叶归根,我这一生太任性了,任性得忽略了父亲,忽略了孝道,我是该回去了!”
朱廉听完利子规的话,双手抱住头,痛哭失声道:“星延我儿,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可以弃我而去?弃我而去?失去你,纵然得到天下,那又如何?又如何?”朱廉扒在地上,此时他就是个沧桑的老人,以往机心久筑,以往飞扬跋扈,如今的他也只是一个痛失爱儿的父亲。
黄仙过去搀扶起他,劝道:“相爷,节哀呀!”
利子规挥挥衣袖,赫然道:“朱廉,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到皇帝面前,俯首认罪,公告天下,承认自己害死伊家的事实,让皇帝为伊家洗清冤屈;要么我在这里取了你的人头,祭奠伊家亡灵。”
黄仙笑道:“利子规,要相爷选这两条路,那是做梦!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可以杀得了我们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朱廉冷静下来,他戳着利子规道:“利子规呀利子规,我今日有这个下场,都是你害的,我儿子今日会死,也是你拜你所赐,我什么都输了,但你想要我为伊家洗清冤屈,想要我俯首认罪,就是做梦!你在做梦!”
利子规听完他的话,不时怒火中烧,她横眉怒对,直发飘扬,集聚掌力一吸,朱廉侍从的一把利剑就到她手中,利子规驭剑道:“朱廉,今日我非要取了你的狗命不可!”
剑影如同千重浪,袭向众人。朱廉步步后退,看着众人围击利子规。
利子规使尽浑身解数,她总是要在今日了结与朱廉的仇恨,她的剑就是她的人,她的恨就是她的剑。
“相爷,这利子规疯了,以防万一,咱们快点走。”黄仙提道。
“不,我不走。黄仙,本相命令你,你走。”朱廉推开他道。
“相爷,为什么?难道您愿意丧命在利子规手上,甘心您的千秋大业毁于一旦?”
“我当然不甘心,但我与利子规的仇恨,非要你死我亡才能解决,今天是时候,你逃窜后带剩余的人马,投靠耶律青,助他灭宋,完成千秋大业!而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在临死前将宋廷搅得天翻地覆、地动山摇!”
“相爷……”黄仙跪下去抱拳道,“你真的不走?”
朱廉挥挥手,叹息道:“古往今来,成王败寇,时不我与,天要灭我!走!”
黄仙叩头道:“相爷,让黄仙为你磕最后一个头,我这便赶去边境会合幽云教人马,一举南下,颠覆大宋王朝!”
黄仙走后,利子规势如破竹,朱廉及部下早已不能抵挡。朱廉镇定地叫道:“利子规,我杀不了你,但你在杀我之前,能否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利子规停下手来,她的面上沾着血花,她的剑上滴着血花,她问道:“什么秘密?”
朱廉负手身后,笑着答道:“你以为当年伊家,真的是亡于我一人之手吗?”
利子规不解,询问道:“难道不是?是你诬蔑伊家,是你杀死伊家全部无辜的人!”
朱廉反驳道:“是,我是这样做,但是还有一个人,在我消灭伊家时,他功不可没。是他盖下官府监察印章,证明伊家的确叛变,先帝方让我领兵消灭伊家,不然仅凭我一人之力,哪能轻易参倒伊家?这么多年那个人之所以不为伊家洗清冤屈,就是因为他也牵涉其中,害怕自己身败名裂。”
利子规越听越是心惊,她锁紧眉头,恨不得立刻问出那个人是谁?到底谁是同谋?
朱廉继续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人是谁,我就如实告诉你,他便是御史府洪恭仁,是我的死对头,御史府洪恭仁!”
利子规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她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朱廉道:“我把洪恭仁当年为何要这样做的实情告诉你。”他把洪天翼的事全盘托出,告诉了利子规,只要多一人知道,对洪恭仁就愈不利。
利子规始终不肯相信,她怎么肯相信,洪恭仁会是害死伊家的帮凶?
朱廉继续道:“你若不相信我的话,就去皇宫盗取那份写着诛杀伊家的奏章,看上面是不是有洪恭仁的印章。先前我叫黄仙去,不过他盗不到奏章。我知道洪恭仁是云毅一生最敬重的人,让你去杀他一生最敬重的人,恐怕这种滋味不好受,你也不一定可以杀死洪恭仁,对不对?”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毕竟他终于揭开洪恭仁伪善的面纱,在临死前拖着最痛恨的敌人一起死,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利子规咬牙切齿地道:“朱廉,让我先送你下地狱吧!”她执起长剑,正要刺入他心脏,她失去一切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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