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略一沉吟,便道:“蛊虫能自母体转移到子嗣身上。”
姜彧沉默片刻:“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华凌。”
楚江有些惊讶:“这就决定好了?”
姜彧点头:“自然。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只要……”只要能救华凌,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再所不惜。
楚江好似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点了点头:“既是这样,我这便将具体蛊虫转移的方法教给你。不过,华凌这边……”
姜彧打断道:“我自有打算。”
姜彧转头看了华凌一眼,又向楚江问道:“现下有无压制蛊毒的方法?”
楚江点头:“自然。”
他袍袖轻轻一挥,一个白衣青年突然出现在寝殿之中,单膝跪在楚江身边。
“尊上唤属下何事?”
“十九,你即刻将封存于幽冥殿中白玉匣取来。”
名唤十九的青年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楚江:“尊上,那是……”
“不必多说。”楚江抬手仍给他一把流光四溢的透明折扇,“这能助你破除幽冥殿外的结界。”
“是,尊上。”
十九走后,楚江翻身走回床塌前,将昏迷中的华凌扶了起来。
姜彧眉头微动,不自觉地也跟了过去。
楚江将华凌扶着在床上坐正,对姜彧道:“你来助我。我现在要将她体内的蛊毒逼至她右脚中封穴以下。
姜彧稍微沉吟:“你知道怎么做吗?要想逼毒,你需将灵力协调至能与蛊毒的波动一致。稍有差池,你们俩都将异常凶险。”
楚江点头:“我自是有把握才会这样做。不过如你所说,这过程非常艰难,而且一刻也不得掉以轻心。所以我需要你替我护法。”
姜彧闻言,抬手结了一个印,而后一掀衣摆也坐到了榻上:“即使这样,便开始吧。我已在寝殿四周设下结界,在我解除结界前,无人能打扰。”
楚江点了点头,双掌平推抵上华凌后背,而后手下微微移动,抵至华凌身手两处要穴。瞬间他灵力骤发,继而绵绵涌入华凌体内。
而姜彧也握着华凌的两只手腕,缓缓平举于半空。与楚江同量同式的灵力自华凌双腕的脉门缓缓顺着她的经络流入体内。
三个时辰后,楚江方才收功。姜彧睁眼看向他,两人眼中均带着如释重负后的疲色。
楚江抬头看向殿外:“十九应该到了。”
果不其然,姜彧刚刚收了结界,十九就手捧玉匣出现在了寝殿中。
“尊上。”依旧是规规矩矩地单膝跪下,等待来自他主人的下一个指示。
楚江对着十九的方向伸出手,轻转一下手腕,那只被十九捧在手上的玉匣瞬间就飞到了楚江掌中。
楚江嘴唇微启,无声地轻轻念了一句咒诀。但见手中玉匣开启,露出静静躺在匣中的一条——绳子。
粗略看上去,确实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绳子。不足小指甲盖儿一半粗,七寸长。
楚江忽略了那两道明显带着疑问的视线,两指夹起那根细绳,将一丝灵力注入了绳索中。瞬间,那绳子就想拥有了生命一样,自身所发出的灵力强到不容小觑,而绳索质地渐渐变得光滑如玉,色泽也越来越淡,呈现出透明的状态。
楚江轻声道:“去——”
那绳索自楚江手中飞了出去,缠到了华凌的右脚脚踝处。缠了两圈,绕了一个死结。
姜彧挑了挑眉:“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帝女绫?”
上古传说中,神女女魃有一贴身法宝——一条缠绕于她手臂的透明的绫带。据说是由女娲补天之彩石余料,辅以应龙之鳞片,凤凰之羽锻造而成。这件法宝能够吸收天下万种巫蛊法术,能令其主百毒不侵,无坚不摧。
楚江点头又摇头:“是,又不是。帝女绫早在上次神魔大战中被摧毁了。”
听楚江提及神魔之战,姜彧脸色明显黑了几分。
楚江装作没看见,继续道:“不过,这条绳子里含有帝女绫的碎片。”
姜彧点头:“难怪灵气逼人。”
楚江:“虽然不如帝女绫那般威力,但是暂时压制这桃花蛊毒还是没问题的。”
姜彧缓缓长吁一口气:“多谢。”
楚江笑了一笑:“不必。我也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姜彧似是早有预料,淡然道:“你且说就是。”
楚江摇一摇头:“此时不急,待华凌情况稳定下来再与你商议。”
姜彧视线敏锐地落到他脸上,直言不讳:“我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楚江又那么笑了一笑:“阴谋谈不上,若能事成,对你魔族而言,也大有裨益。”
姜彧沉默片刻:“你不必危言耸听,我承诺过的事,便不会反悔。”
楚江起身,虚一抱拳:“我还有要事在身,若华凌有什么情况,可以符纸鹤传信。”
楚江言毕,转身向外走去,十九立刻起身跟了上前。在他离开后,离大门最近的那张矮几上赫然放着三个明黄的纸鹤。
姜彧收回视线,落在华凌安静的睡颜上……也许是蛊毒被压制住的原因,她脸上不再有那种痛苦之色,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姜彧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她光洁的前额,流连向下,贴到她的脸侧。
“赶紧好起来。”他顿了顿,眼神专注而深情,“你欠我一个解释,你还欠我……”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嗓音已然沙哑。
第91章 终章 ·七()
华凌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她慢慢转头朝外面看去,也是一片暗夜。魔界的夜从来都是这样,没有声音,也没有光,黑得令人窒息。
她微微动了动,想要起身。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像不是她自己的。手上微微一紧,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
是……姜彧?
怎么可能……华凌自嘲一笑。他已然恨她入骨。这样温柔的温度,让她怀疑自己犹在梦中。
“醒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华凌循着那声音的方向转了头,心中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声喟叹:“姜彧。”
姜彧沉默了半晌,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想些什么。寝殿里没有一丝光,自然也掩去了姜彧的表情。华凌此番受到重创,灵力溃散的厉害,此时就如凡人一般,就连夜视能力都和常人无异。华凌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碰一下姜彧,却连他所在的方位无法准确判断。
姜彧将她眼中的茫然和那一丝不安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一痛,伸手握住了华凌伸向虚空的那只手。
“你感觉怎么样?身上……可有哪处不适?”
华凌摇头:“没有。我还好。”
又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不告诉我?”
华凌沉默半晌,嘴角微牵,扯出一个笑容:“我以为你恨我。”
姜彧暗自咬牙,突然手毫无预兆地掐住了华凌的脖子,却没有使半分力。他低下头,凑近华凌耳边……
“恨。”
华凌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恨不得打断你的手脚就此把你绑在身边,哪儿也不能去。这样你就再也没办法玩儿那些心眼儿了。”
那语气分明是带着真正的恨意,听起来却又觉得深情得不得了。
华凌很是惊诧,她伸手,慢慢摸索,轻抚上姜彧的脸。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手下的触感依稀是那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轮廓,却又觉得他好像瘦得厉害,嘴唇、下巴上的那圈胡茬略微有些扎手。自己昏迷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这儿吗?
“姜彧,你怎么……”她想问的太多,却又总觉得其实她什么都明白。和姜彧认识这么久,她太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比仙界那些虚与委蛇的人更为坦荡,比起那些成天把救世挂在嘴边的野心家,他更像是一个隐士。她知道他在乎的从来不是那个位置,不是输赢,而是魔界子民,那些追随他的将士的安危。
所以当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她知道他定会恨她入骨。也许前方等着她的即使永夜,是无法挣脱的牢笼。但是,对她来讲,让他记恨她,而后忘记她,正是她所希望的。桃花蛊无从可解,她迟早会消失于天地间,却不希望他带着痛苦活下去。
“华凌,你欠我的。我要一分一毫从你身上讨回来。别想逃,因为你哪儿也去不了。”他埋头在她颈间,灼热的气息让她不自在的向后缩了缩。
“姜——”
后面的话,他没有给她机会说出口。他堵住了她微张的唇。
他急切地掠夺她的气息,占有她的一切……
华凌却从他霸道的举动中觉出一种绝望的气息。心里微微一抽,她终究是不忍,抬手抱住了姜彧。
姜彧微微一震,确没有放开她,而是加深了这个吻……
……
五天后。
身体的状况在慢慢好转,华凌终于也可以下地走动了。然而华凌发现自己使不出一丝灵力了。应该是被姜彧封住了。华凌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已经不信任自己到这种地步了。
整个寝殿被笼罩在一层结界下,除了姜彧和侍女翠芸,没有人能进入结界。自然,她也是不可能出去的。
自那天夜里那个突如其来的类似于失控的吻后,姜彧就再没有出现过了。当他还是剑灵的时候,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坦率的太好懂。而现在,华凌却再也看不透他了。
结界那边忽然一阵波动,原是翠芸手捧着一个沉香木匣进来了。
“你来了。”华凌对着她露出微笑,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木匣上,“这是?”
翠芸眼神中有一丝忐忑,却在华凌面前恭敬地半跪下来,打开木匣。
那是一件鲜红的喜服,用的显是上乘锦缎,镶金绲边,袖口绣的鸳鸯图案栩栩如生。
华凌勾了勾嘴角:“什么意思?”
翠芸低头轻声道:“是尊主的意思。婚期定在……三日后。”
华凌轻叹一声:“他人呢?”
翠芸摇头:“尊主这些日似乎……公务繁忙。翠芸也才匆匆见得两面。”
华凌手指在红木桌上轻轻扣了两下,半晌点头道:“我明白了。”
翠芸见华凌没有要接衣服的意思,只能将木匣放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翠芸忐忑地走回华凌身边,轻声道:“姑娘若是没其他吩咐,翠芸这就去看看药,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这些天,翠芸听了姜彧的吩咐,一直贴身照顾华凌。失去灵力的华凌与凡人无异,所以翠芸每天都会为华凌准备好精致的三餐。而且每日必然会端上一碗汤药。药极苦,色泽却呈透明的红。华凌也不多问,只要翠芸送药,她便喝下。
华凌眼神转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叹了口气,又摇一摇头:“算了,也许是天意。一步错,步步错。”
翠芸不太明白华凌话中的含义,只当华凌是不愿意。她飞速抬眼看了华凌一眼,又低头道:“姑娘……其实尊主他……很在乎您。”半晌又摇一摇头:“还请姑娘莫要辜负尊主这一番苦心。”
华凌苦笑一下:“是啊。从来都是我负他。”
翠芸不知二人之间的纠葛,也不敢再乱接话了。她冲华凌恭敬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华凌一直坐在窗前,眼神看向外面。
翠芸进来送药,她也只让她搁在一旁。翠芸晚间送来的饭菜,也放在桌上一动未动。
直到夜深,连院里的灯光也一一熄灭,直到整座寝殿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她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结界微动。
片刻后,有个戏谑的声音在华凌耳边响起:“怎么,现在没法力了,便开始绝食抗议?”
华凌没说话。
姜彧一眼瞥到桌上分毫未动的药,眸色瞬间转深。
他端起汤药,舀起一勺送到华凌唇边。
华凌轻叹一声,这才抬头看向姜彧这边。
“姜彧,你这又是何必。你我都知……”她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姜彧微微挑眉,隐有发怒的征兆。
华凌似无所觉,继续道:“就算你取了快要成精的千年雪参,也不过是只能将我的寿命延缓一时片刻罢了。杀那些雪参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丝毫愧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彧怒极反笑;伸手捏住华凌下颌:“愧疚?你对我,又何曾有过丝毫愧疚!!”
语闭,他的唇粗暴地压了上来,唇齿交接间,有苦涩的液体被他缓缓渡了过来。”
华凌轻微挣了一下,却被他死死扣住了脑后。
直到将那碗汤药完全喂给了华凌,姜彧才放开了她。
华凌刚得了自由,便呛咳个不停。
一时间屋内只于华凌咳嗽的声音。
姜彧在一旁冷冷看着,半晌道:“饭也要我喂吗?”
华凌抬手擦了擦嘴角,才道:“不用。”
姜彧勾了勾嘴角,冷淡道:“不要试图反抗我。因为你知道那没用。”
他忽然凑近华凌耳边:“更不要试图激怒我。你如果够胆,大可以继续试试。”
华凌还在微微地咳嗽,平复着气息,并没有接话。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没有用。眼前的姜彧陌生,*,还有着她不熟悉的残酷。然而,终究是她将他逼成这样的。
姜彧顿了半晌,突然伸出手,在华凌眉心轻轻一点:“睡。”
华凌都没反应过来,意识就已逐渐消散,人也缓缓倒了下去。
姜彧俯身将她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得和刚才恍如两人一般。
他将她抱回床榻,又仔细为她掖好被角。视线停在她脸上,迟迟舍不得离去。
就这么坐到几乎天亮时分,才在她额上落下一记轻吻,悄然离去。
第92章 终章 ·八()
华凌再次醒来的时候,仅见翠芸侍候在一旁。
翠芸也不知道守了多久,熬得眼睛都红了。
华凌撑着手想要坐起来,翠芸赶紧帮她把玉枕竖了起来,方便她靠坐在榻上。
华凌瞥了一眼放置在床头的的那套喜服,又瞥了一眼窗外:“什么时辰了。”
翠芸手中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姐姐睡了整整两天。今日午时就要举行成婚大典。让我伺候姐姐梳洗吧。先把这药喝了吧。”
华凌摇了摇头:“放一边。”
熬这么一碗药,不知道又杀了多少只成精的千年小雪参。姜彧不是,或者不应该是这么残忍的人。
翠芸一听华凌不吃药,立刻吓得跪了下去:“恳请姐姐不要为难奴婢。姐姐若是不吃药,尊上若是怪罪下来,奴婢奴婢恐怕性命不保。”
翠芸说完,又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华凌。
华凌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
翠芸却是不管不顾地一个接一个地磕起了头。那一声一声骨头与地板碰撞的‘咚’‘咚’声音听得华凌心惊。
“你先起来。”华凌强忍着头疼,伸手去扶翠芸。
翠芸头也不抬:“姐姐不喝药,我就不起来。”
华凌用食指按着太阳穴:“你先起来。”
“哐——”
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从那力道来看,还应该真的是踹开的。
华凌看着被拦腰裂开的厚重门板,轻轻叹了口气:“你脾气是越发差了。”
方才还站在门口的身影只一晃眼便站在了榻前。
华凌视线落到了那人一袭红衣上,停顿了片刻,默然不语。
翠芸瑟瑟发抖,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