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坐在椅子上无声的掉眼泪,她拿出一根烟,放在嘴巴里,也不点着,因为医院不让吸烟。她的唾沫打湿了滤嘴,咬着烟卷,上下打颤。
这是一家小到不能再小的医院,甚至连石灰墙壁都长满了黑色的霉点,之前那个专门负责落落的医生说过,落落的病需要特效药去治,在这样的一个小医院里面,他们根本不知道落落得了什么病,更不知道怎么治疗,暂时把他诊断成胃出血。
我拉开窗帘。告诉他们,落落有血液病,有关凝血障碍的。
医生听了我的话之后才改变策略,他们忙了好长时间之后,才离开这里。我妈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她用手夹着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在下什么决定。
她的眼泪逐渐的干涸了,呼吸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没用的,他的病需要特殊的药,但是来源被断了,没用的,治不好。”
我听着我妈的话,感觉自己的喉咙好痛,眼睛也好痛,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甚至比我知道的还要多,但是她的确说对了。
没有特效药,他活不了,可是药为什么来源会被断掉,又是被谁给断的,难道凭借着落落的本事,也无法弄到吗?
我妈没有接触我的眼神,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轻笑一声,无限心酸的叹息一口气,摇着头无奈的说了一句:“我们这种人……”
334。彻底消失()
我们这种人怎么了?我们是哪种人?我的脑海瞬间充满了无数的问号。
我还想听我妈说下去,但是她只说了半句,便许久都没有再往下接着说的意思。我不知道她说这句话到底是有什么用意,便疑惑的看向她,却再一次的在我妈眼睛里面,看到了泪花。
落落的呼吸很粗重,粗重的让人心里一片荒凉,因为当一个人喘气的声音变的太过明显的时候,说明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太乐观了。
伴随着落落的喘息声。我们俩个就这么心惊肉跳的沉默着,生怕下一秒落落那边就会传来不好的消息。我见我妈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想把一直埋在心里的疑问给说出来。于是我用力的压下心头的那股子疼劲,虚声问道:“为什么……妈,为什么你这么关心他?却……却对我不闻不问?”
我妈闻言抬起头,破天荒的和我搭话:“因为他真的太可怜了,因为他曾经救过我的命,因为我们同病相怜,因为我跟他心心相惜,因为我希望他能够活下去,因为……因为……”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在回答我的话,就这样不断的说着说着,自己就突兀的笑了起来。
我说:“妈,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啊。我是无辜的啊。我……真的是你的耻辱么,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关心我?就连我现在成了这样,你连一句疼不疼,都不问我?”
我妈这么多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情感的看向我,然后启唇淡淡的对我说道:“陈桑。你十二岁来到深圳,到现在,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吗?得不到的不要去强求,否则增加的只会是自己的苦恼。只要你在乎了就会难受,只有不在乎了,才能做到不难受。你看没有我这个妓女妈妈,你不一样活的好好的么?我十六岁生的你,生你的那一刻,我就感觉我没有未来了。”
我听完之后不断的哽咽,还是那样的无情,还是那样的铁石心肠。我从小到大,甚至连趴进妈妈的怀抱,嚎啕大哭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喉头拼命的抖动:“妈……我被人捅了啊……”
我的眼泪从眼角冰凉的滑落,说出来的话都自不成句,毕竟曾经连跟她说上话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奢侈,以至于现在的我,根本说不出几个完整的句子。
我妈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她忍不住烟瘾发作,打开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随后仿佛很享受的闭上眼皮,仿佛整个人都陷入到了过往的记忆画面里,许久以后她才轻佻的笑笑。说:“被人捅算什么,我刚来的那会儿,被二十几个人轮流着捅,我他妈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知道她说的捅,和我口中的捅,根本不是一个意思,但这却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起她的过去,莫名的在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可我还没暖上一秒钟,她凌厉着双眼便看向我,说:“你被人捅和我说有什么用?让我去给你捅回来吗?我告诉你陈桑。你必须要认清楚,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你,尤其你是个女人,你只能靠你自己。就像靠你自己的运气,今天你挨这一刀没有死,那是你的造化。没有人可能送一条命给你,即使你有再多的朋友再多的帮手,今天如果你造化不够,那就必须得死。但是人不是总能那么好运,落落今天往这里一躺,下个月都不一定会醒来,你懂吗!”
我沉默的闭紧嘴巴,听着我妈的话,泪珠子凉凉的往下掉,对于妈妈两个字。没办法不在乎。
提起落落,空气都有些悲伤,我害怕而试探的说:“他会醒来吧?”
没有药,就像机器人没有了电,尽管他的表面再坚不可摧,但是他也动不了。
所以我妈没有回答我,我又执着的问:“是谁在控制他的药?”
她依然没有回复我,只是看了一眼帘子的那边,然后对我说:“我要带落落转院。”
说完,她将那根偷偷点燃的香烟捻灭在了床脚的小窟窿里面。站起了身子。我立马着急了,朝着她的背影吼道:“妈,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和你一起去分担呢?你可以不去爱我,为什么要阻止我去爱你?!”
她停下了脚步,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消瘦,就在我以为她会转过头对我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只说了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决绝的走了出去,去给落落办手续,我浑身都在疼。可我还是想站起来去拦住她。护士看到了我的异动之后要我不要在动,好好休息,然后给我更换了一瓶药水。我在这个档口请求护士,请求她把我和落落之间的帘子拉开,哪怕只有一个缝隙。
她说,好,你稍等,结果她被别的病人换水的铃声叫走了,忘记了去把帘子拉开。过了一会,她匆忙的跑回来了。这一次我没有提醒她。她顺手拉开了帘子,只是帘子的那边,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病床,上面盖着白布。
是的,就在刚刚。人就已经走了。
我挣扎着,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的从床上惊吓着坐了起来,用力的挣扎想要起身拦住我妈,留下落落。此时我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躁状态,我的精神脆弱的不堪一击,好像是医院里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跑过来阻拦我,他们让我回到床上,让我不要乱动,不管我如何用力的反抗和嘶吼,也没有人答应我拦住我妈的请求。
最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往我的静脉里面推进去了一管药,他说,睡吧,丫头,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我圆睁着双眼,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涣散,渐渐的,盖上了沉重的眼皮。我的脑海里像是放着一卷老旧的胶片,刺啦刺啦的转动,我开始回顾着我生命里面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动作,他们的名字。谁知道相遇还来不及细数,转首就要急促的说一句再见。
我从没想过依靠谁,我只是在期盼,期盼自己有一天,也能被爱包围。能被这个世界所接受。我期盼着没有人会来欺负我,我随便做一份简单的工作养活自己,然后可以像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生活,随后一天一天老去。
那样,就什么都不再重要。
我好像是躺了两天才醒过来。这两天,一直是我妈在照顾我,现在我妈和落落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一直对医院很排斥,可现在,我竟然成了它的常客,我把刘姿琳的电话号码给了护士,如今我所能指望的,也只有她了。
刘姿琳来了。只是这一次,她却连哭都没有哭,一直安静的坐在我的床尾处,我们两个都一样的沉默不语。
她说:“陈桑,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彻底消失。”
“消失?”刘姿琳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弓着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像是特别荒唐而可笑的对我说:“他们把我们害成这样,凭什么要我们息事宁人的消失?陈桑,我们已经狼狈够了,要把他们施加在我们身上的一切,一点一点全部都给讨回来!”
我傻傻的笑,对她说:“你把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她神情微愕,我目光骤冷:“我说的是,要她们,彻底的消失。”
335。夏优和久千代有关系吗()
“大不了弄死她们就去坐牢!大不了这辈子就这么完了!谁他妈怕谁!”一直沉默着的刘姿琳目露凶光,恶狠狠的说道。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刘姿琳是一个杀心很重的人,用她的话说,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我这条命都是陈桑你的。虽然那天救下她我只是无心,我也打心底在当时把这句话只当作是客套,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每一次表现出来的都足以证明她对我到底有多么的忠诚。
我已经彻彻底底的信任了刘姿琳。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坚不可摧。可是她居然为了我的事情甘愿抛弃自己的未来,这一刻我为我的身边还有着这样一个珍贵的人而感动。
“姿琳姐,你知道我们跟他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很冷静的问她,她疑惑的看向我随后摇了摇头。我继续说:“区别就在于,他们进去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来,而我们进去了,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阴暗的事情每天都在重复上演,在你的利益和这一类人没有冲突时,你大概只会觉得是我在危言耸听。可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你身上的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部分人,是你平头老百姓根本无法撼动的。他们不会跟你去讲道理,也不会跟你去讲法律。对于弱小的你。他们的存在就是道理,就是法律。
刘姿琳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着我的话。过了不久她还是没有理解明白我的意思,依旧气愤的说道:“不出来就不出来,他吗的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我们一命换一命反正也是值了。”
听完她的话,我摇了摇头:“不值,一点都不值,我在生死边缘徘徊了这么多次,早就不是烂命,要死我早就死了,既然活下来了就要跟他们斗一斗,不能再委曲求全了。他们才是真正的是烂命一条!想要跟我同归于尽,他们根本就不配!”
刘姿琳看着病床上的我,只见我眼神阴冷,说出的话,也带着凶怒,没有歇斯底里,异常平静,却包含了无尽的能量与决心。
她说:“杀了她们。我们肯定也会被抓,与其一直逃跑,不如自首算了。如果不去换命那我们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解掉胸口这团恶气,才能让他们对我们做的一一还回来,才会显得我们没那么悲哀呢!”
我目光中露出了一丝狡黠:“对于他们这种人,有一种办法,可以让她比死还要难受。”
刘姿琳似乎不可置信的问我:“你说什么?”
“那就是把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部抢过来!”我依旧语气平静的异常。
刘姿琳听我说完后又沉默了许久,好像我说的根本是天方夜谭,但是她不愿意打击我的信心才开口半信半疑的说道:“陈桑,那你有把握么?”
“有,当然有。”尽管我的内心是悲伤的,但我必须要化这股悲伤为力量,把他们原本变成我前进的动力。所以我的脸上逐渐的对她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自信的对她说道:“这些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什么?”她来了精神,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喝了一口温水润润嘴巴,然后才对她说道:“我想我一直都想错了。”
“你知道。当初落落让我接近久千代的时候,给我提出的诱导条件是什么吗?”我试探性的问刘姿琳,她摇了摇头。是啊,她当然不会知道,于是我继续说:“他跟我说,久千代可以帮我救出夏优,所以我才会去学日语,学礼仪。只为了接近久千代。”
“然后,夏优就出狱了?”刘姿琳这才有些开窍似的问我。
“她是出狱了,但却不是通过我,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的狱。是她口中的那个干爹扰乱了我,让我一直以为,她是沈煜的大佬救的出来的。”
刘姿琳说她有些听不明白,毕竟她不是这件事情的参与者。但好在她的脑袋还是很灵活的,所以她说道:“你让我想想,那样的话……难道你怀疑,夏优和久千代有关系?”
“本来我也不会把他们两个关联在一起,因为我说了,我被误导了,但是夏优竟然说出了我的秘密,那个秘密。只有我、落落、还有久千代知道。你知道的,落落不可能和她有关系,更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告诉夏优那种人,我自然也不会蠢到把秘密泄露给她。所以和她有关系的那个人。只能是久千代。”
我说着,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联想到之前一系列的事情,比如在久千代家的附近,当时我住院了,医生还说是一个和我长的有些像的女孩,送我去了医院,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医生看了我的脸才说的,我和夏优是有那么一点神似,毕竟我们都像那个辛微,被认为长得像这个说得通。又比如有一次沈煜和夏优来久千代这边救我走,那么复杂的路,夏优却能知道,你说这奇怪不奇怪?这只能说明她去过那里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当初夏优拜落落为师,其实是有心之人派过来接近落落的。”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刘姿琳似乎有些消化不过来。我又点了她一下。
“这个有心之人,除了久千代,还能有谁?”
刘姿琳听完我一气呵成的话之后,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紧接着,她又皱起了眉头,说:“如果夏优背后的人是九千代的话,那么我们岂不是遇到了更加棘手的事情?不相当于双重敌人了么?毕竟那个久千代。连你的师傅落落都拿他没办法。”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刘姿琳说:“你大概明白我的意思就可以了,我不知道夏优她把她的目标放那么广,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不通,如果她和久千代有关,又为什么会一直待在沈煜的身边,她是久千代安插在沈煜身边的眼线。还是真的喜欢上了沈煜,为了永远得到他,才不惜将我赶尽杀绝。”
分析到了这里,终于有了难题,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所以我便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沈煜也在他们的范畴内么,还是说夏优已经淡出圈子,专心做一个贤妻良母?”
整件事还存在着合理之中的不合理之处,光凭猜测,还无法得到正确的验证。最后,刘姿琳听完我的话后反而不以为意的说:“要想知道她到底和久千代有没有关系,跟踪一下不就完了。”
她说的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她把这件事情想的有点太简单了。
“那景然呢,捅刀的是她,她就算了么?”看我一直没提到景然,刘姿琳在这一点上还是放不下。
“当然不会算,只不过景然是刽子手,而夏优,则是借刀杀人的始作俑者,一直在给景然出谋划策,至于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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