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生气啊。”
云声一直在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没想到她扫视了一遍,淡淡合上电脑,什么都没说就开始帮弟弟冰敷。
“姐……”萧隽容眼睛睁开一条缝。
“以后别为这种事和别人打架。”她慢慢地说。
“呃……”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侧过头去看云声,让他也说些什么。云声只是坐着,气定神闲,不置可否,“萧隽容,遇到这样的事就热血上头,以后你碰到更大的事怎么办?公司决策、并购、收购,外界的猜测和评论只会比这些小儿科的尖锐百倍,去问问你爸爸,当初他是怎么过来的。”
“我爸不也差点为了我妈破产嘛……”萧隽容咕哝了一声,但大体上是心服口服的,一转眼,却看见姐姐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连忙住嘴。
说真的,热血少年老萧生平怕老爸,也怕姐姐伤心,顿时慌了,“姐,你别难过啊!我帮你揍他们了啊!真的!老萧以一敌三,把他们揍趴下了! ”
萧隽瑾勉强笑了笑,“没有,我有点担心你。?”
“行了,你俩都没事就好了。”云声深深看她一眼,站起来,“公司还有事,我先是了。”
“对了声哥,这个周六晚上你来吃饭啊! ”萧隽容捂着眼睛回头。
“什么事?”云声手已经扶在门上。萧隽容“呃”了一声,望向姐姐。萧隽瑾也站起来,轻声说:“是啊,你过来吧。”
“好,我会赶回来。”
四
“姐,别等了。”萧售容已经歪在沙发上睡过一觉了,起来看看时间,又看看桌上已经融化的冰淇淋蛋糕,“声哥肯定赶不回来了。”
他随手打开电视,果然,新闻里都在滚动播报邻州因为大雷雨而推迟取消航班
的新闻,萧隽瑾点了点头,起身收拾桌面,又对弟弟说:“你先去睡吧。”
收拾完已经午夜了,萧隽瑾却还没有睡意,打开电脑査收邮件。
双年会的邀请函、行程已经敲定了,她的作品也已经递送回国。这是她第—次能在国内参加这样的艺术盛会,实在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可惜……萧隽谨趴在桌上,有些黯然,明天自己就要回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云声。
“嘀——”一直打开着的Time页面亮了亮,显示自己关注的人有了新动态, 萧隽瑾点开,却发现云声上传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他穿着打扮很休闲,甚至戴着鸭舌帽,轻搂着身边的少女,绅士而不失亲昵;而女孩脸上还带着妆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笑意,充满感染力。他简单地写了一句话:很棒的演唱会!
萧隽瑾认出来,女孩是国内最当红的创作歌手,这段时间在进行国外巡演, 下一站就是自己所在的城市,已经一票难求。原来……他没有回来,是去看演唱会了。
萧隽瑾点开底下瞬间暴增到千条的评论,真是精彩纷呈。
“哇塞!这两人不是在一起了吧? ”
“我又相信爱情了! ”
然而其中一条评论,让萧隽瑾的心跳真正停止了。用户的名字十分寻常,就叫five month——是May的马甲,她打了个大大的笑脸,评论:“BOSS和GF很般配。”
原来这才是他喜欢的女孩儿呢!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萧隽瑾也不意外,就像是早有预感了,云声这样的男生,喜欢的一定是充满才华,活力四射的女孩子。自己……自己不过是幼时拉着他瞎胡闹的小女孩,至于长大了,就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有什么资格……和他在一起呢?
她深呼吸,忍下眼眶里润润的湿意,关上了电脑。
第二天萧隽容刚到家,正要开门,身后有汽车停下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云声提了一大包东西下车,头句话就问:“你姐姐呢? ”
老萧摇摇头,“你怎么现在才来? ”
“昨晚实在走不开。”云声走过来,“带了乐乐最爱吃的大酱骨.以前旅游的
时候我们在那家中餐厅吃过的。”
“走不开啊? ”萧隽容继续开门,“嗯哼”一声,“捧女朋友的场嘛,可以理解的,我姐也能理解。”
云声怔了怔,也不管他的怪声怪气,“你姐呢? ”
“回国啦! ”萧隽容一把抢过那袋食物,颇有点遗憾,“姐姐回去办设计展,本来昨晚想找你一起庆祝的,结果等到半夜你都没来。我刚把她送上飞机呢。”
云声脸色微微一僵,低低地说:“什么? ”
“没事啦。姐姐也没怪你,你太忙了嘛! ”没心没肺的老萧呵呵一笑,“大不了她回来的时候你请她吃个饭嘛! ”
云声出门的时候助理恰巧来电话。
“尽快帮我订一张回国的机票。”他有些不耐烦听工作上的安排,径直打断了对方。
“这恐怕不行,下周的工作都已经排满了,而且说实话,这些亊……除了您,没人能替代着去完成。 ”
云声挂了电话,忽然间心浮气躁,仿佛错过了什么。
“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老了?”箫致远靠在沙发上随意翻着报纸,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咕哝了一声。
桑子衿扑哧一声笑了,“萧致远,你是心理不平衡了吧?原来是女儿追着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现在女儿忙亊业了,也不管爸爸放下了工作,每天眼巴巴在家等着她回来呢。”
“桑子衿,你不也在等乐乐吗?!”萧致远有些恼怒。
正说着话,阿姨跑去开门了,笑着回头说:“乐乐回来了。”
“爸爸妈妈,你们还在等我呀。”乐乐走到两人中间坐下,舒展四肢,“累死我了,好不容易才把作品陈列好。”
她把头靠在妈妈肩上,还指使爸爸,“老爸,我走得腿酸。”
叱咤风云的萧致远乖乖地帮女儿按摩,毫无怨言,不经意地问:“乐乐,你们展览完了是不是还有个慈善公益拍卖?”
乐乐立刻瞪着爸爸,“爸爸,你要是敢插手,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她是真的怕爸爸暗中拍了自己的作品,假装自己呃作品十分受欢迎……于是又转头和妈妈说:“妈咪,你帮我盯着他。我宁可自己的作品一幅都卖不出去,也不要老爸帮我! ”
萧致远苦笑,“乐乐,在你心里老爸就这么老奸巨猾? ”
乐乐嘟着嘴,什么都没说,“我去睡觉了。”
“记得喝杯牛奶!”萧致远追着女儿的背影喊了一句,等到女儿了楼,才注意到桑子衿忍俊不禁的目光,讷讷地说,“我也去睡了。”
“萧致远,这辈子你好像只能在女儿面前吃瘪。阴谋诡计啊毒辣手段啊都用不上。”
萧致远脚步顿了顿,转过身,不远不近地看着妻子,忽然跨上一步,低头吻了吻妻子,声音戏谑,“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了,子衿,你俩都是——我不厚此薄彼。”
五
萧隽瑾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假如说以前的作品只是供同行朋友、导师同学评论,那么这一次,她将收到最直接的反馈。假如说真正的艺术是能引起最广泛的共鸣的,那么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每一天,萧隽瑾都混在人群中,听着各式各样的人对艺术展的看法。不过令人沮丧的是,大多数人并没有如作者这般在意,或许他们只是把这个展览作为约会场所罢了,连评论都很少。
如果非要选择的话,是要冷漠相待还是尖锐否定?究竞哪个更令人沮丧?
萧隽瑾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今天是展览的最后一天了。再过半小时,这些作品就要被收走,而与此同时,慈善拍卖也会开始。那么,最实际的,自已的作品会有人买吗?萧隽瑾胡思乱想着,也带着些许倦意看着人来人往。
“这些现代艺术究竞想表现什么呢? ” 一个女生对身边朋友评论,语气十分直接,“乱七八糟的线条,有美感吗?”
她的同伴却看着那幅画,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实在是一对外形十分抢眼的男女,男生身材修长,五官更是俊美,女生却低调得多.戴着鸭舌帽和眼镜,脚步轻盈地走过萧隽瑾身边,男生走过的时候,萧隽瑾有些慌乱,刻意低下了头,却依然看见一抹钻石的光亮从他右耳边闪过。
等他们走远,她才站起来,往反方向快步离开。
“云声,云声? ”女孩碰了碰身边的朋友。
年轻的男人却恍若未闻,转过身怔怔看着走过的地方,一动不动。
“喂,我们走吧。”
他终于像被惊醒了,抱歉地冲她笑了笑,“对不起,我好像看到一个朋友 ”
云声的脚步越来越快,到了展厅门口,几乎已经是小跑,可他并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身影。他拨了电话,明明是接通的,可她没接。他有些心焦起来,她是听到了什么吗?云声冷静下来,往萧家拨了一个电话。
桑阿姨接的电话,闻言有些惊讶,“小声你回来了?”
“阿姨,乐乐回家了吗? ”
得到了否定回答,他挂了电话,想了想,拦了辆出租车。
萧隽瑾很久没有坐火车了,尤其是这一趟车,再一次开动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
二十多年前,爸爸妈妈带着她坐上车,遇到了一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
那个时候爸爸和妈妈之间的心结还没解开,还没有弟弟,她第一次看到一辆车上能有这么多人……然后她看见一个小哥哥,站在那个车厢连接的地方,有一双亮亮的眼睛,蹲在那里,小心地递给他母亲一杯水。
然后,她就认识了云声,同样地,也改变了这个小男孩的一生。
或许不是假期的缘故,车子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萧隽瑾买的是硬座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就开动了。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同事打来的。
萧隽瑾接起来,对方的声音很激动,“瑾瑾,你的画已经有人开价了!价格还不低呢!这才第一轮!”
有人感兴趣,萧隽瑾却并不如何高兴,她似乎能猜到那位买家真实的身份。
“是谁?”
“目前好像是一个叫KC的人开价的。”
……是云声助理名字的缩写。
一句“我不想卖了”刚想出口,萧隽瑾忽然想起来,这是和展览方签订协议的。她颓然摇了摇头,“我知道了。”
电话那边同亊轻轻惊呼了一声,她却没什么兴趣听了,极没礼貌地挂了电话。
车厢里很安静,她听到身后有人也在打电话,一句轻轻的,我知道了”,让她如遭电击。
她不敢回头,他……怎么会在这里?
可那个声音并不打算放过她,径直面对这个不知所措的女孩,“萧隽瑾,那幅画我很想拍到。”
萧隽瑾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他的眼神比自己想象得复杂,可是俊美无俦的脸上,却隐约带着一丝紧张。
她垂下眼眸,扯了扯唇角,“谢谢你。”
“可我没拍到。”他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真是遗憾。”
“不是你? ”她猝然抬起头,表情仿佛更沮丧了,“那是我爸爸吧。”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温和地说:“这么没信心吗?”
萧隽瑾如果不是在他面前,早就已经痛哭失声了,可她强自忍着,眨了眨眼睛,“我想没人看得懂那幅画……”
“我看得懂,不止是我,拍画的康媞画廊也看得懂。 ”他伸出手去,似乎是要去接住她即将落下来的泪滴,一字一句地说,“乐乐,我们很多人都能看到,你的才华。”
那滴眼泪适时落下来,溅在手背肌肤上,滚烫。
他看着她,想起在这辆火车上,很多年以前,这个女孩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那个时候。他被母亲带回家读小学。火车上,他们没有座位,只能坐在厕所门口,而小姑娘被她的父亲宠爱地抱着,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他们为什么不买像我们那样的票呀?”
中国历史上有一个着名的典故,国家碰到饥荒,饿殍遍野,可是君王却天真地问:“没有饭吃,他们可以吃肉啊!”
何不食肉糜?
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永远不会明白,有时候施舍远比漠视更伤人。
可他不能拒绝这个小姑娘。她笑起来像小馒头,胖胖得很可爱,走得快了经常摔跤,连农村里的大白鹅都不认识。他喜欢带她去玩,却又矛盾地觉得,自己不配当她的好朋友。
是真的在乎,才会自卑吧。
哪怕自己成绩优异,白手起家,可他无法否认这样的现实:这个女孩来自怎样雄厚的世家。她的爸爸,赞助自已读书,而自己的母亲,之后没有外出打工,是因为她一直替萧家照看他们偶尔会来的别墅。并且因为这个,全家上下对萧家感激涕零。
后来出国之后,他固执地没有再要任何资助。他拼命地打工、创业,直到公司上市,身边开始有很多女生围绕着,可他沉默地拒绝,因为心里一直装着那个女孩——那个女孩跑过来对自已说的第一句话,是语无伦次、却充满善意的,“哥哥,我们一起去玩好吗?”
他要和她在一起,就要做一个配得上她的男生。
公司上市,他的志向却远不在此。他要做的,是将Time的影响力扩展到全球,尤其是中国,因为那里才是他们的家乡。所以他一直在和国内具有相当影响力的名人明星接洽,期冀届时打开国内市场的缺口。
看演唱会、看艺术展,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刚才,他在艺术展上看到她离开的背影,忽然间明白了。
他隐忍,他功成名就,他永不满足,可付出的代价是,让自己最爱的人一再受到伤害。
“乐乐,对不起……或许我早就该告诉你了。”他的声音异常柔和,因为现在,他忽然间有了勇气和她对话,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列车已经到了下一站,萧隽瑾怔怔地看着他,有那么―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很久之后,她看着他紧张的表情,转而望向窗外,轻轻地说:“过去了那么多年,其实慢车早就不慢了——明年这条线就会停开,到时候就被高铁取代了。哥哥,我经常觉得,自己就像是这辆慢车,永远也追不上你。我从来都知道自己不聪 明,又不独立,我一度很寄怕出国,因为那里没有爸爸妈妈,连弟弟都不在。可我还是努力申请了,因为……你在那里。”
她依然低着头,“可你也不大理我。那个时候,我画了那幅画,也被建议去咨
询心理医生,因为导师说我太孤僻了,这种状态对于创作很不好。后来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杂乱的线条,暗淡的色彩,这幅画是我当时心理状态的反应。我忽然意识到,哪怕你不理睬我,我也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了,总有一天,我要让自己变得有价值一些,变得……能让你注意到。”
云声一直温柔倾听着女孩低低的话语,直到此刻,自然而然地打断她,“乐乐,这幅画里,你的希望,是竹蜻蜓,对吗?”
萧隽瑾满脸不可思议,微微张开了嘴巴,因为吃惊,表情分外可爱——她是在那些随手涂画的线条中藏着一只竹蜻蜓,可就连导师也不曾注意到。可他只是在展厅的一眼,就注意到了。
“竹蜻蜓……如果我没有自作多情,小时候,我带你玩过。”他若有所思。
“那是我那段时间的希望……你削了竹蜻蜓给我,然后对我说,真想像它—样,飞得很高很远。”她轻轻地说,“然后我一直记着那句话,我也要努力地飞……至少,能追上你。”
这个喜怒哀乐极少表现在脸上的男人,竟像个孩子一样,微红了眼眶。
“看来我们都是傻瓜呢,乐乐。”他温柔地唤她,“原来我们一样。”
那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为了有一天,可以站在对方面前,毫不自卑地,说爱你。
尾声
《竹靖蜓》被国际知名画廊康媞买走,对方给出的评价是这幅画表现了“一名年轻女性纤细敏感的内心,也再一次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