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养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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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的养成计划-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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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她眸中闪出清慧的光芒,曲指仰天吹了一声长哨。

一匹白马由树林深处款款而来,它的毛色洁白如雪,绸缎般顺滑光亮,背部的鬃毛被风吹得犹如一团燃烧的白色火焰。

“追风……”她轻抚着白马的脊背,声调怅然。

我上前想扶她上马,不想那马却警惕非常,冲我扬脖嘶鸣几声,褐瞳中尽是敌意。

她用脸颊蹭着白马的鬃毛,口中喃喃,那马儿便低下头来,双膝微曲,任她轻盈地飞身而上。

“驾!”她轻啸一声,马儿便电驰而出。

逐风凌虚,云波漫步。春色三分,春光无垠。

兰麝生芳,百鸟徘徊,瑶花芳草,鲜嫩青莹,绿意萌发,湖光山色,妩媚入骨的娇艳。只是这引人入胜的美景,却也夺不走她半分的美丽。

素袖如玉,白裾似雪,如释放了羽翼的白鸟,惊落了一群飞鸿,湮没在那纷扬如絮的漫天花雨间。

她仰首朗声轻笑,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的笑声,如珠玉飞溅,畅快倾泻,微挑的眉眼里藏着一抹放肆,再不是女子的温婉秀丽,而是属于男子的飘逸潇洒。

浑然天成,世间仅得她一人。见过她的若是女子,便期望她是女子,而见过她的男子皆想,幸而她是女子。

平日里她美则美矣,却犹如一樽无悲无喜、精雕细琢的人偶,如今这般,是稍微沾染了些许世间的人气,天地仿若都在弹指间黯然失了色,我心神恍惚。

多少长夜怔忡,多少寒衾空寞,那如传说中的一见倾心,朝朝暮暮,束缚了天地。

那片春光旖旎的寒意料峭里,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倏地袭卷而来,将她的青丝勾挂到一枝枯萎的梅树上,她几番努力,却始终无法解开。

我连忙上前,想将那枯枝折下。

“不。”她却轻声阻止,“这枯枝来年依然勃发,万不可夺了它的性命。”

“那……”我为难着。

她却轻轻一笑,雪亮匕首挥出,已将青丝斩断。

我犹自惋惜,她却不以为然。

我转身悄悄地将那缕发丝解下,发丝细腻柔软,挽在我的手上,熏得人情思昏昏。我心神一荡,不敢有丝毫亵渎,慌忙收进衣兜,贴身藏好。

猝然间,她在马背上一颤,痛楚地低呼出声。

我大惊,催马上前,只见她蹙紧眉头,手紧捂着唇,面上已无半点血色,却有一缕殷红由她掩口的指缝间渗出,触目惊心。

“先生!”

她单薄身躯轻晃了下,便由马上坠下,我张了双臂,却落了空。

一骑乌驹风驰电掣般地从后赶上,马上人影一闪,来人已将她搂入怀中。

我下了马,仰首望他。他逆着光,初阳金灿之芒沿他伟岸身躯弥散开来,众星拱月般映着他健魄的背影。

她已疼得双眉拧紧,身子微微抽搐,额上全是冷汗。

“明,明,莫怕,我在这,我在这!”只听得那男子低沉浑厚之声切切呼唤,将她紧紧搂在宽厚坚实胸膛中。

“世民……”咬得苍白的薄唇间,只溢出一声如梦呓般的叫唤,而后她再无半点声息,只软软地倒在来人的怀中。

那男子起身抱起她跃上马去,风卷残云般地去远了,春光映着他孤傲的身影,是如此的坚不可摧。

世民?!世民!这天地苍穹,唯有一人敢有此名,但,那人早已逝去多年,不可能……我反应不及,只呆立当场,回神间眸光一转,却见在花丛繁盛之色彩遮掩下,似有人影在繁华灿景的间隙中一闪而过,随即淹没。

竟有如此多的人暗中跟随着我们,而我竟浑然不觉。

背后冷汗涟涟,我强自镇定,回到梅苑,才入朱门,便听脚步声轻起,我抬望看去,却见一队玄衣侍卫,各个怀抱干柴油桶,默然挡在前方。

“我……”先前来过梅苑数次,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她,她呢?我正想开口问话,几柄虎视眈眈的快刀却硬生生地映入我的眼中。我虽心中焦急如焚,却也只得恭敬问道,“在下狄仁杰,想见……”

“你们几个将柴火准备妥当。”为首的玄衣侍卫吩咐众人,而后他一脸漠然地转身在前带路,“随我来。”

“在此等候。”领我入室,那侍卫只冷冷地丢下短短一句,便将我一人留在屋中。

镂花窗格筛下精灿阳光,静静地落在清幽的画屏上。

我静等片刻,终是按捺不住,起身绕过画屏,走入室内。

冰绡纱帘薄如蝉翼,在风中轻轻舞动,依稀可辨出榻上半躺着的人影。

我瞬时慌了手脚,进退不得,只得避于帘后,不敢再动分毫。

她依在那男子的怀中,微闭双眼,原本就瘦得可怜,如今面色苍白得骇人,似乎又清减了不少。九尺青丝如烟如雾地泻了满榻,身上披着的雪白锦袄愈发显得空虚。

檀木案上,一碗汤药中腾起几缕若断若续青烟,清苦的药香在这温暖的屋中左右迁延。

“喝药。”男子的脸隐没在阴影里,他轻轻端过汤药,递到她的唇边。

她伸手抗拒:“不,不必了,我早已是腐朽之躯,苟延残喘着,喝再多的药,亦挽救不了什么。”

“听话。”他的手似轻轻一颤,而后坚定地说道。

她亦不再抗拒,依言乖顺地将药服下。

他拭着她唇角残留的药汁:“院中桃花开了,我抱你去看好么?”

“好……”她沉默片刻,幽幽一叹,“多少年了,对你我而言,宁静与安稳从来都是海市蜃楼。但此刻,仿佛的一切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不是仿佛,是真的。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无一不为你做到。”他柔声道。

“无一不为我做到?”她的声音忽然有些慌乱,“怀英呢?你要杀他?”

“这些日子他来梅苑寻你,你以为我全然不知么?”他低沉的语调,颇具威胁,“我对此视而不见,只因他能令你真心欢喜,而今日他竟大胆到怂恿你离苑出游,我绝不姑息。”

我悚然一惊,缩在帘后,一动不动。

“出梅苑是我自己的意愿,与他无关,你不可迁怒于他。”她渐渐平静,“放他走,我答应你,绝不再见他,也不再出苑。”

“太迟了。”他不紧不慢地回答,“今日你纵马出游,只怕早有人望见你,麻烦将会接踵而至。”

“是我的错……”她轻吁道,“害你为难了……”

“唉……”他的叹息悠长而无奈,“看来此处也不可久留了……”

她低头:“怀英在哪里?我想再见他一面,我还有些话要对他说。”

“狄怀英能令你真心欢喜……”他默然不语,忽道,“多少年了,你……难得会开怀大笑……”

她一怔。

“你从没真心笑过……”他轻抚着她的缕缕青丝,语言艰涩,“从前,你的眼虽望着我,我却总猜不透你的想法,偶尔你笑的时候,我却觉得那只是苦。我却仍喜欢你对着我笑,因为只有你笑的时候,苦涩的双目才会透出些许温暖……如今,你依然是如此美丽,而我……早已老去……”他俯下头,轻吻着她的鬓发,“我拥有世间最美的女子……”

正文 深情是一枚毒针

(狄仁杰番外)

“你还曾拥有世间最无边的权力、最巨大的财富、最忠诚的臣子、最无畏的将士、最锋利的宝剑……”她抬手拥着他,清丽出尘的面容隐含悔恨,却更添了几份入骨的媚惑,“若不是我,你……

我对不起你……我生就是个不详之人……一切的罪孽皆由我而起……”她目光幽静,“我此生亏欠的人太多,秦大哥,武信,甚至伯当大哥……然而我亏欠最多的,却是我的女儿……”

“苦海大师曾对我说过,此生我最想要的东西,只能得到一样。明,我们已说好了,此生已尽,过去的种种,早与我们无关。”他反拥着她,轻轻摇头,“如今,我拥有你,亦只有你。”

她静静缩于他的怀中,纤细无骨的身子,勾起人心底无限的爱怜。

似听到声响,他微蹙眉,并未回头:“狄怀英,进来。”

他早已发觉我在帘后了?我尴尬地缓步上前,垂首讷讷地不发一语。

男子起身,淡淡麝香与我擦肩而过,屋中只留我与她。

我立于碧绡罗帐里,全身舒畅,恍如置身幻境,细细一嗅,竟似有一缕梅的暗香。

“怀英,过来吧。”窗外微雨细沐,碧意尤鲜,她捧着白瓷茶盅,将茶水注入杯中,白暇的手掌端着细瓷杯,澄透的茶水竟如同是从她的手掌里流出来一般晶灿。她似只是光影浮动中的一缕魂魄,仿若只一瞬的眼波流转,便再也触不到她的存在。

“先生……”已知她将不久于人世,我语调哽咽。太美的东西原本就是让人绝望,不适宜在世间久留。

“先生,往后我不能再来此了么?”我心中恻然,忍不住问道。

她将杯盅递于我,犹豫片刻,终是说道:“若是有缘,他日自会相见。”

我无法做到如她那般慧达圆融,她犹如美艳的诱惑,致命,迷醉,伤神,总令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与迷惘。

“我……”她的衣上有宁静的寒香,令我渐渐沉静下来,心境空明,再无挂虑,急欲一诉衷肠,“先生,我……”

“怀英,你知道么,我有一女,她与你一般年纪。”她似知晓我所思所想,轻轻打断我的话语,“数年前,因形势所迫,我只能与她分离,此生,怕再难相见……”

她有一女,与我一般年纪?!这怎么可能?!依她的面容看来,她不过双十年华,又怎会……只是我被她眼中的淡淡哀愁感染了无限的伤心,恨不能替她哭一场,顿时忘了自己的卑微爱恋。

“我此生已无依恋,她是我唯一的牵挂。但我却无法在她身边守护她,心中有愧,所以,”她深深地凝视着我,眸中点点晶莹,“怀英,答应我,若有一日,你与她相遇,请尽你所有的一切,替我守护她,好么?”

她神情静寂,显得郑重,那样明澈的目光,令我下意识想要避开,怕她眉宇间那丝轻愁会触动我的心痛,但她眸光里的专注与认真,却令我避无可避。她的声音仿佛自我的心谷深处响起,很远,又很近,我艰难而沉重地允诺:“我答应你。”

她的眼波映出迷离色相,像流星飞闪,而后浮起淡淡喜悦:“多谢。”

“他,是你的夫君?”我望着窗外遥遥的伟岸身影,含糊地问道。

“是。”她微怔,而后粲然挽出一朵微笑。

至此,我完全明了,暗黑或素白,她的芳香只为一人——那个为她的绝世风华打开缝隙的人。最初,是他为她拭干满脸的泪痕么?

我暗自苦涩,心怀如棉,暗藏孤意与深情。深情是一枚毒针,刺伤的却是自己。我悚然心惊,我渴盼的繁华旖旎的一生,莫非只是错愕的空梦?

她取出木笛,横笛而歌,如一脉坚韧的香,从容之韵,将岁月轻拈在指尖调笑戏弄,她不自觉地美,世人的崇拜、沉迷、疯狂、痴绝、追逐……似都与她无关,她不明所以,只一味地美下去。

我静静地坐于她身边,默然倾听,只觉现世清宁、岁月安稳。

斜阳的微光从树阴中静静淌下来,风过,枝叶微动,牵曳着树影婆娑荡漾,她的身影在清冷的夜风中逐渐不明,我踏着石径小路,一步一回头。

“狄怀英?”那男子忽然现身,立于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着一袭暗花金丝白衣,腰上系了碧雅丝绦,看似儒雅俊美,微勾的唇角却浮现了沉积已久的冰冷与骄傲。

“在下狄仁杰。不知阁下是?”我竭力想表现出强硬之态,不令自己落在下锋。

灰白的鬓角显示着他已不年轻了,却风姿依然,神采依旧,眉梢眼角全是是睥睨天下的傲慢与拒人千里的冷淡。他与我并肩走出小院,踏上泥泞山路,眼前重峦叠嶂,他凝神望着,似喃喃自语道:“此处山势险要,真是易守难攻。”他顿了下,自嘲地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看山川,还是离不开攻守……”他居高临下地立着,如同一只盘踞山巅的猛虎,白云清风亦只能在他脚下匍匐。

莫非他真的是……我抿着唇,开口想问,终还是忍住了。

他忽又说道:“狄仁杰,我要你忘了这里所有的一切。”

“不。”我断然回绝,“在下并非多舌之人。梅苑之遇,我终身难忘,将永留心中,却绝不会道于外人知,玷污这回忆。”

“呵……”他轻笑,于丛间举花一嗅,稍稍柔和了唇角,绽出看似善意的微笑,他眉宇一挑,“你可以走了。”

我又是一震。这个男人,他身上既有文士的风雅,又有武将的英气,狂傲的姿态犹如天上惟我独尊的神,这奇特的气韵,令人心下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敬。

我压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请问,先生她究竟患有何疾?”

先生面色苍白得有些病态,我甚至时常闻得她衣上的隐约清香,不是熏香,亦不是脂粉的香气,似乎是……药香。

突兀的问题使他抬头望我,那一瞬间的神情令人心惊,深蓝的眼眸冰如沉寂千年的凝冰,隔绝了一切的探测。

那神情充斥着死亡气息,太接近地狱。我只觉天空簌簌地暗了下来,仿佛被人拖到了十八层地狱,迎面尽是狰狞嚎叫的恶鬼。

我突然害怕他的接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这便是先生口中“深爱她的好夫君?”么?为何从他的眸光中,我看不出任何与爱有关的情感?我甚至不信有如此冰冷眼神的人会拥有世人的情绪。

“只要能医治好她,哪怕倾尽我所有一切,也再所不惜。”他沉默许久,而后出乎意外地回给我一个解释。

他话语中的担忧,是我能听出的唯一的真实,令人立时动容。

“我知道,如今,你是用最珍贵的药材,艰难地延续着我的生命。”无奈的话音悠悠传来。

我愕然回头,她正姗姗地由曲径回廊处转出。望见我,她微笑淡淡,温和而疏离。

我正神思恍惚,只听他问:“你可有好些?上次我寻来的药有效么?”

她唇角缓缓牵出一线笑意,徐徐答道:“大夫都说那雪莲是难得的好药。只是我陈疴已深,恐怕……”

他双眉遽然一抖,似被寒气冻伤,而后他轻笑两声,拥住她的肩,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孩子话……”

他眸中那无法掩饰的矛盾,那近乎恐惧的关怜,那种爱、怨、愤怒、五味杂陈的情绪……这才是心系一人必有的反应吧?

若是她死在自己面前,我亦会如他那般,倾尽心力去挽救她。

天妒红颜。

她的美定是令上天妒嫉,只是上天又怎忍心真的将她毁灭?面对她,无论是谁,都生不出一丝的恨,半分的怨。

浮似清风,飘若柳絮,轻盈胜雪,她是如此地不易呵护。

初春时节,却有瑟瑟凉意浮上心头,他们伉俪情深,我只能选择黯然离去。

行到山下,却见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往山上赶去。

听得其中一人说道:“听说此山有花妖出没,魅惑世人,待我们将她擒来!”

“对,将她擒来!”

众人情绪高昂,眼底都透出一丝贪婪之色。

“太迟了。今日你纵马出游,只怕早有人望见你,麻烦将会接踵而至。”

那男子的话浮上我的心头……

至此,我终于明白为何她从不踏出梅苑一步。并非有人阻止,而是她自己不愿。

曾历人世风雨的她想必早已明白自己的美是异数,是煞与孽,是罪。只愿没有窥探与惊扰,始信不为人知是一种幸福。

我大惊失色,正要上前阻止,却望见前方一片火光冲天。

“快看,后山那庄院着火了!”众人哗然,一片骚乱。

梅苑大火,燃尽垂死的冷香。

我想起了那些抱着干柴与油桶的侍卫,终于明白。

决绝,何须多言。

我知道,是我给她带来这场灾祸。从此天涯遥遥,芳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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