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话音未落,姜汐便已经走远了。
他与陆纪对视一眼,电光火石只间,两个人都是意味深长。
姜汐回到殿中,雍玉便迎了出来,起初几日她是万般不肯相信公主便是谢祈,一边流泪一边发着抖,然而公主将她抱着,在她耳畔细细回忆了之前在山中相处的日子,也不由她不信。
之后姜汐为她除去了宦侍的身份,让她留着自己身边做了女官,这些时日过去,也渐渐适应了如今的情况。
姜汐是个念旧的人,既然回了这宫里,便想将以前自己身边的侍候过的人都找回来,然而寻了许久却发觉姐姐已将宫人换了几道,也再找不到了。不过庆幸的事居然找到了以前元后身边的华嬷嬷,这华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姜汐便将她也接入殿中,倒有了些团圆的气氛。
雍玉俯身在她身边道:“殿下当去慈颐殿了。”
姜汐猛然醒悟,今日朝会时间久了些,竟是差点误了每日向郑太后问安的时辰。
她匆匆到了慈颐殿,只觉今日郑太后气色不错,然而却神色有些不豫,仿佛有什么事情压在心中,果然,拉着她说了半个时辰的闲话后,郑太后便提起要甄选世家之女入宫之事。
姜汐一怔,她知道她这弟弟早已到了成亲年龄,却一直未娶,心中也一直记挂,只是此时新帝即位未久,这事是不是有些太急。
然而她也理解郑太后心意,元帝本子嗣单薄,才生出许多隐患来。然而却鲜有人知元帝仅有的这三个儿子,也皆非亲子,只是她会将这秘密牢牢守在心中,尤其是泓的身世,说起来她始终好奇,泓的生父到底是谁,只是她不愿意揣度自己的母后,便一直将这个疑问搁置。
泓若无子嗣,帝位难以为继,郑太后有此担心,也是自然。此外,帝室衰微,郑太后此举也是想为他寻一门有力的外戚,用姻亲将两家牢牢绑在一条船上,休戚与共。
果然如她所想一般,郑太后命人拿出许多卷册与她看,言道世家高姓的适龄女子均在此处。
姜汐笑的无奈,知道她已将这卷册细细过了几遍,心中大约早已有了中意的人选,此时还要做不经意的样子。
她随手一翻,便翻到桓月,心中忽然有些不高兴,便将那卷册握在自己手中,又悄悄滑入袖中藏了。
天子大婚当娶一后,三夫人,九嫔,并不是一件小事,其中重中之重,便是立后。
姜汐认真察言观色了一番,便知道这中宫之位,郑太后意属裴家之女裴清。
裴清乃裴澜从妹,闺中便有才女之名,端庄静雅,行止得体。而裴家又与天子亲厚,这亲事便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是她单方面想法,却不知天子心意如何,
郑太后望着她道:“陛下也不上心,劝了许多次,总是说不急。“
姜汐知她心意,果断道:“这件事还是由陛下自己做主,我也不好劝。”
也不知这句话触到了哪里,郑太后竟流下泪来道:“你做姐姐的,也不上心。”
姜汐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掺合这件事,只得宽慰了她一番,才告了退。
回到殿中,姜汐方觉得轻松了一些,她是惯不喜欢理后宫这些事情,只觉得每一件都与自己格格不入。
雍玉见她表情,不由关切。
姜汐将方才的事讲了,笑道:“我只觉得婚姻之事,难道不是应该与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随随便便娶回来,若是不喜欢,便平白耽误了那些女孩子。要知道入了宫墙,便一辈子也出不去,平白荒废了青春。
雍玉低声道:“也没什么不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姜汐闻言笑道:“玉儿也当嫁人了,跟在我身边平白耽误了你,当在世家子弟中为你选一个出色的少年。”
雍玉望着她道:“我不嫁人,我只想在殿下身边。
姜汐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你兄长如何?”
雍玉道:“他如今在北岳王帐下。”
姜汐知道天子登基之后,他的两位兄长都留在帝都之中,并没与回封地。姜炎被软禁,姜舒却过得风生水起。自那日在紫宸殿中与姜舒见了一面,竟再也没机会叙话,其实若按当时情势,最有可能继位的人应是手握兵权的姜舒,却不知他现在对自己弟弟称臣,心中是否会存有芥蒂。
姜汐以为那日劝了郑太后一番,便暂时无事,却没想到之后几日慈颐殿中传出太后身体抱恙的消息,她去问安,也被拦在殿外。
她知道郑太后心中不悦,却没想到连天子亲自去探视,也被拦在殿外。
太医院诊不出病症,只得请薛简来。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见到薛简,便在薛简问了诊之后特地请他到殿中来一叙。
她见到薛简有些尴尬,薛简却将她仔细打量了,笑道:“见殿下气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姜汐小心翼翼道:“你怎知……”
薛简道:“鹤先生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姜汐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一事,抓住他问道:“鹤师叔找你,是要做什么?”
薛简望着她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殿下应该猜到了吧,是为了那人。”
姜汐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姐姐,沉声道:“我一直打听鹤师叔下落,却不知道他竟然在你那里。”
然后又急切道:“可还有救?”
薛简道:“我只是个医生,却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见姜汐一脸焦急,又道:“那一剑伤了心脉,我已将其续上了,若是七七四十九天内能醒的过来,便还有救。”
姜汐果断道:“我要去看看。”
薛简按住她道:“那伤口养起来不能移动半分,七七四十九天内不得有人去惊扰。”
姜汐既喜且忧,开口道:“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薛简道:“殿下无需有心,一切都是天意。”
随后又道:“太后无甚事,太医诊不出病来,只因她的病是心病。”
姜汐自然知道太后心病为何,薛简走后,她兀自沉浸在姐姐也许还有救的喜悦中。
直到雍玉走到她身边,姜汐才抬头道:“我是不是应该去劝一劝陛下?”
雍玉闻言道:“殿下不应去。”
姜汐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雍玉不语。
姜汐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犹犹豫豫做什么。”
雍玉淡淡道:“殿下大事上有把握,却总在身边之人事上糊涂。”
姜汐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去劝一劝,总不能让他担这不孝的罪名。”
第84章 12。02文学|()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么么
姜汐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犹犹豫豫做什么。”
雍玉淡淡道:“殿下大事上有把握,却总在身边之人事上糊涂。”
姜汐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去劝一劝,总不能让他担这不孝的罪名。”
姜汐思索了一番,还是有些担心泓与太后如此僵持,平白伤了母子情分,又引来朝中议论,便决定还是要去劝一劝。
天子居于紫宸殿中,她欲登车,雍玉却将一个食盒交给她身边的朝英,低声言道里面装着的是滋补的养生汤,让长公主殿下给陛下带去。
自天子登基以来,种种政务,皆亲历亲为,夙夜操劳,姜汐笑道:“还是玉儿考虑的周全,不然我这般空手去而,倒不好了。”
车驾到了紫宸殿前,便有宦侍朗声通传,姜汐下了车,便随着引路的宦侍一路到了后殿,她此次轻装简行,只带了贴身的侍女,朝英在她身后拎着食盒,沿着宫道一路走得小心谨慎,她悄悄抬头打量两侧高高的宫墙,只觉得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此时过午,年轻的天子用了午膳却没有休憩,只着常服,坐在案前批着那些奏表,一旁的博山炉燃着袅袅青烟。
门口的宫人想必是得了天子此前曾吩咐,见她来了,便默默退在两边,所以姜汐入殿是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姜泓闻听声响,见来人是她,唇畔隐约流露一丝笑意,却还是低着头在看那奏表。
姜汐走到他身前,命朝英将那食盒置于一旁,她亲手打开了,露出里面精致的青瓷罐子。她将那罐子的盖子揭开,一阵热气并香气便扑面而来。
姜泓终于放下那奏表,抬眼望着她道:“皇姐怎么来了?”又望着那罐子微笑道:“这是专门带给我的么。”
姜汐道:“这还用说么。”说完从那食盒中拿出碗盏,亲手盛了一盏递给他。
然而她递出去的盏却被姜泓身边的宦侍接了,她一怔,才想起此时不比以往,天子的饮食自然是由司膳统一打理,由专人品验后才能供御用,那宦者将汤盏接了,便向后走去,姜泓却开口道:“不必了。”
那宦侍一怔,便低头将那汤盏双手奉上,姜泓接了,送到唇畔尝了一口道:“难为皇姐如此费心。”
姜汐笑道:“还是玉儿贴心,专门让我把这汤带上,果然陛下喜欢。”
随后又叹道:“若是没了她,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姜泓闻言一顿,将那汤盏放了,转而望着她,叹道:“皇姐此番来,是有什么事?”
姜汐望着他,开门见山道:“这几日太后身体抱恙,大夫来看了,说是心病。”
姜泓也望着她,淡淡道:“哦?如何是心病?”
姜汐踌躇了一番,还是继续道:“前几日太后请我过去,说起选秀入宫的事……”
姜泓冷淡道:“皇姐就是要与我说这个?”
姜汐轻叹道:“陛下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若是母后还在,想必也着急挂念,太后待陛下如亲子,爱子之心是一般。”
姜泓道:“她待我却是很好,然而当年不过是为了在这深宫中找个依靠,不然也不会因怕惹出事端,不许我去见你。而如今我奉她为太后,每日晨昏定省,她想要的一切都有了,却还想要更多。”
姜汐道:“她也是为陛下着想,毕竟也到了年龄,婚姻大事事关国体,悬而未决,总是不好
姜泓冷道:“如此说来,皇姐也早到了嫁人的年纪,她为何不为皇姐选一门好亲事。”
姜汐顿时噎了一下,无言以对,这本是宫中一个忌讳的话题,却没想到他竟直白点出,想必已是不悦到了极点。
幸好她向来心宽,虽微苦涩,却并不计较此间言语,睫羽低垂自嘲道:“如我一般,又帝都之中,又有哪家愿意结亲呢?”
姜泓只是望着她,不说话。
她抬起头望着姜泓,沉声道:“陛下早日成婚,不仅是太后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然而她话音未落,姜泓却勃然怒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一怔,然而天威阵阵,一旁的宫人吓的跪倒了一片。
姜泓似乎已经忍了她许久,冷道:“此前你要上殿听朝议,朕也应允了。你当面驳斥朕,朕也不计较。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随后又道:“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参你的,朕都替你拦下来,你还要如何?”
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姜泓随手从那堆积如小山的奏表中抽出了一封,扔在她面前,背过身去,压抑着怒火道:“男装上殿,妄议朝政,外臣夜宿你寝殿,说轻了是不治行检,说重了……”
姜汐抬眸望着他道:“说重了,是什么……”
姜泓转过身来,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四个字。
她跪着,在姜泓脚下默默将那参奏表捡了起来,打开看了,果然如他所说一般,言辞激烈。她合上那奏表,想的却是,原来只因她是女子,这些原本普通的事情,便成了大逆不道。
见她嘴唇有些苍白,姜泓一下便心软了,走到她身前,俯身想将她扶起,低声道:“我知道不怨你,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
姜汐握着那奏表,挣开他的手道:“请陛下许我出宫,开府。”
姜泓骤然冷道:“朕不许。”
姜汐望了他一瞬,垂眸道:“臣告退。”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姜泓望着她离去背影,将那案几掀了,汤罐滚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温热的汤汁溅落在满地的奏表之上。
朝英见她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
她回到昭阳殿中,正见桓冲也在,心下不豫,冷道:“来做什么。”
桓冲一怔,走到她身畔,抚着她的肩道:“谁又惹着你了,要拿我出气。”
他的声音沉悦好听,明明是调笑,姜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姜汐将那奏表扔到他怀中,又落在地上。一旁的辛楚将滚落在一旁的奏表捡起来,递与桓冲。
桓冲望着那落款,鸿胪寺卿夏衍,俊秀的眉头微蹙,展开细细读了,之后却是笑了,立在她身侧道:“不过是陪你吃个饭,便被说的如此不堪,这些老臣不敢来说我,却斥责于你,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他将那奏表掷在一边,握过她的手,在她耳畔低声哄道:“不值得如此生气。”
随后又冷淡道:“他们不过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不生出些事来便被陛下遗忘了,又欺软怕硬得很,倒是越老越糊涂了。”
姜汐抽回手,望着他正色道:“以后我这里,你还是别来了,毕竟这是后宫,陛下虽未大婚,六宫无主,但也会介怀。”
桓冲唇角微翘道:“我听闻,陛下与太后因选秀一事,颇为不睦。”
姜汐将手抽了,瞪着他道:“你幸灾乐祸么。”
桓冲低叹道:“你在他那里受了气,见了我便如此不高兴,又有何乐。”
姜汐道:“总之,你以后别来了。”
桓冲深深望着她道:“我也觉得,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第二日朝议之时,她依旧上殿,立于百官之末,姜泓走上御座,转身坐了,目光在下面百官之中搜寻了一圈,望见她的身影,才心下稍安。
昨日他一时说了那样的重话,心中已然后悔,却也无法追回,今日见姜汐神色如常,心下稍安。
陆纪望着御座上的天子,只觉得他似有心事,然而似乎不仅天子一人有心事,他右前方的鸿胪寺卿夏衍夏大人似乎更是焦虑不安,只因上朝之前桓冲路过他身侧,曾在他身畔淡淡说了一句话。
只是那声音太轻,陆纪也未听清,只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鸿胪寺卿焦虑的样子。
果然,散朝之时,这两人便走在众人之后。
夏衍走在桓冲身后,觉得心中惴惴,桓冲上殿前曾在他身畔言道,请他散朝之后留一下,这还是桓冲第一次与他说话,他揣测了许久,也猜不出所以然来,只得默默跟在身后。
待二人站定,他惶恐不安地望着桓冲,却见桓冲翘起唇角,缓缓道:“不知本王,何处得罪了夏大人,以至于夏大人心有不忿,却是要告到陛下那里。”
此语一出,夏衍几乎昏厥,顿时冷汗涔涔。
第85章 12。02文学|()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晚安么么哒
他勉强打起笑脸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桓冲不语,只是笑着望着他,夏衍思前想后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不一会便觉得身上的朝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一片恍惚间他终于想起前几日上的奏表来,顿时一惊。长公主入朝议政,满朝皆议论纷纷,他暗自揣度圣意,必然也对此不满,所以便跟着风写了份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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