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望着谢祈道:“非我要做,而是舍我其谁。”
谢祈道:“我觉得泓便很好,将来必是明君。”
公主嗤笑道:“我们那三个弟弟,一个是宫外的野种,另一个是王美人与人私通的产物,至于泓……”
谢祈睁大眼睛望着她,却忽然听到裴澜在一旁轻咳一下。
公主想起与他的约定,话锋一转道:“我觉得他并不适合。”
谢祈望着她,沉默了许久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拦你,只是这路十分难走,以后望你珍重。”
公主道:“你要走?”
谢祈道:“我自做了男子,便觉得这世间广阔,比身为女子时困在这宫苑之中要好上许多,若有机会,我想游历四方,多看一看。
他又望着桓冲道:“将他放下来。”
公主望了他一眼,抬了抬手,便有人为桓冲解了铁链。
他虽失血,却站得很稳,甚至微微笑道:“倒是要谢殿下不杀之恩。”
谢祈知他勉强,上前扶住他,望着公主道:“那我们便走了。”
公主望着他不语,却忽听她身旁的裴澜忽然道:“抱歉,今日谁都不能走。”
说完他身后的禁卫便列队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公主一怔,却猛然感到身后一阵寒芒,她知有变,却无法避开,只能闭目,然而意料之中的剑锋却并没有刺入她体内。
当她睁开眼睛之时,却发觉谢祈紧紧扑在她身上,将她抱住,而裴澜的剑从他的后背刺入,又从前胸刺出,有温热的血从那伤口汩汩流出。
公主惊得呆了,一时间竟不能信,伸出沾满血的手去抚他的脸,他似乎伤得极重,连呼吸也困难,却握着公主的手道:“幸好……幸好你没事。”
裴澜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冲出挡剑,望着公主道:“抱歉,我曾许下誓言,要为他铲除一切阻碍,无论是谁,挡在他面前都不可以。
谢祈知他说的是姜泓,想的却是,若是泓得知今日此景,又会作何感想?然而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天意弄人。
他只觉得生命急速地流逝,这种体验似曾相识,他知道,这一回大约是不成了。
外面一片喧哗,然而他却有些听不清楚,只觉得有一道人影投射在自己身边,他勉强睁眼,却见桓冲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放大。
他面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没有血色,跪在自己身前,牢牢地攥着自己的手,却握不住他急速流逝的生命。他身后,无数的银甲武士涌入紫宸殿中,如同倒灌的水银,将那些禁卫淹没,让他不禁想起桓冲初回帝都之时,他站在风榭最高的高台上遥望,也是一般的情形。
他看到裴澜被一个银甲的将军用剑指着,他勉强辨认出,那人是桓冲亲卫凌襄,之后又见到一个红衣的将军,是姜舒,他还是如同以前那般风风火火,命人将殿中那些禁卫全部缴械,太好了,原来小舒也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他躺在公主怀里,望着桓冲,恍然他大约安排了好了今日的一切,然而如今,明明他赢了,但的表情却像是失去了一切……
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
然而一面模糊中,却忽然听到有人在他耳畔道:“坚持一下。”接着便感觉身体一轻,之后怀中又是一沉,那些疼痛竟然也消失了。
谢祈茫然抬头,却发现怀中正躺着一个人,胸前正汩汩流着鲜血,而他面前的桓冲若有所感忽然抬头,怔怔望进他的眸子中。
谢祈方觉自己已经回到原来的身体里,而他怀中那人虚弱地微笑道:“这便好了。”
谢祈知怀中那人竟与自己交换了身体,自己怀中的人便是她,她愿意代自己去死。
他流着泪,拼命摇头道:“不要,我们才刚刚相认……”
公主抚着他的脸,却微微笑道:“替我好好活下去。你还有许多时间……”
“好好看看这人间,替我看一看……”
谢祈握着她的手,拼命摇头,然而却挡不住那生命急速地流逝,公主又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然而未待说完,那声音便几不可闻。
掌中的手也渐渐冰凉下来。
谢祈知道他如今不是谢祈,而是姜汐了。
她曾无数次想象回到自己身体中的情景,然而如今不是欣喜,而是无法抑制的伤心,她抱着怀中的身体怔怔,不愿意撒手,谢祈,姐姐,一切都恍若隔世。
桓冲将那身体的眼睛合上,默默祝祷,转而按住她的肩,在她耳畔轻声哄道:“将他交给我吧。”
姜汐犹自不愿意松手,桓冲从她怀中抱起那身体,交给身后的人,
姜汐这才第一次抬眼望他,桓冲眸色深深,却带着无法压抑疾风骤雨。
毫无预料地,他倾身而下,有些凶狠地去寻她的唇,用力咬住,直到血腥弥漫,她想挣扎,却被禁锢住后脑,长驱直入,呼吸被夺去,舌尖被吮吸得麻木,连一丝的津液也不放过,直到口腔中冷香弥漫,全部是他气息。
如玉山将崩,如危楼倾覆。
许久桓冲放开她,见她饱满的唇上有一个深刻的齿痕,又侧过脸去,吮吸上面的血迹。两人呼吸相闻,她听到桓冲低声道:“你回殿中待着,不要出来。”
姜汐也喘得很急,却拽着他的衣袖道:“你要做什么?”
桓冲十分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却径自起身,对身边的凌襄道:“送公主回寝殿。”
凌襄得令,走到姜汐身边道:“请殿下移驾。”
姜汐望着桓冲的背影执拗道:“你不说清楚,我便不走。”
桓冲闻言,转身走到她面前站定,却猛然按着她腰,将她拖进自己怀里,姜汐一惊,桓冲在她头顶沉声道:“去吧,等着我。”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凌襄上前一步,再次道:“请殿下移驾。”
姜汐望着桓冲的背影,他已走出紫宸殿,而他身后,无数的银甲武士从四面八方涌来,姜舒身着如烈焰般的红衣,最后望了一眼空旷的大殿,与他并肩而行。
第77章 12。02文学|()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晚安么么哒
凌襄说请她移驾,然而几乎是半胁迫地请她上了一辆马车,自己则面无表情地立在车侧,态度恭顺而强硬。
之后那马车行在宫道上,走得很慢且稳,蹄铁与青玉叩击的声音直敲进心里,姜汐坐在车中,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凌襄正立在车外,闻听响动,便命那车驾停下,转身望她,沉声道:“殿下?”。
姜汐知他虽唤自己殿下,但对自己毫无畏惧之意,见他将自己看的如此之严,心中些闷闷,松了那车帘淡淡道:“无事。”
凌襄见状并未多言,姜汐感到那车重又上路,心中想的却是用个什么法子才能跟去看看桓冲究竟要做什么,她着实有些担心泓的安危。
然而心念电转之间,她就有了个想法,记起昭阳殿中有那条暗道,正通入章华殿。若泓也被软禁于殿中,倒可以趁那条暗道与他相见,再不济,也能先脱开身去,打定了注意,便松了口气倚靠在车中。
只是她一闭目便是怀中那人血淋淋的样子,一想到姐姐,便觉如被巨大的悲伤攫住,心痛到无法呼吸,她只能极力转移注意力,将心神放到当下,脑海中一遍遍思索目前的情势。
见她忽然安分下来的样子,凌襄倒有些惊异,今日宫变,明明有那样重要的事亟待解决,公子却偏偏让他做此等无谓之事,说实话,他到宁可去城中厮杀一番,接管城防戍卫,这样到明日,整个帝都便皆在掌控之中了。
只是……他望了望车内,见公主闭目靠在团垫,似乎极疲惫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女人不过是战利品,即便再高贵貌美,也并非如何珍贵,又何必如此在意?大约公子顾念旧情,才如此看重于她。
昭阳殿中,一片人心惶惶。
姜汐下了车才发觉,凌襄命人将殿中宫女宦侍全部都赶出来,乌泱泱一片跪在园中瑟瑟发抖。
姜汐望着凌襄道:“将军这是做什么?”随后又淡淡道:“莫非是要在我的殿中立威?”
凌襄未料她将话说的如此之重,想起自己外臣身份,即刻低声道:“殿下勿怪,臣并无此意,只是那国师虽伏诛,却恐有细作暗藏宫中,这些宫人也需带走排查。”
姜汐知道他说的是排查,然而这些人若被带走,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她望了望面前,俱是姐姐身前侍候的旧人,若是姐姐还在,应会顾念他们。
想到此处,她开口道:“这些宫人籍贯卷册均在在少府可查,也都是些身世清白之人,在我身边侍候了这么久,并无甚异常,倒也不用劳烦将军了。”
凌襄皱眉望着她,姜汐态度强硬。她毕竟是公主,此言既出,他也不好当面反驳,只能退一步道:“那就依殿下意思,不将他们带走,只是在情势未明朗之前,这些人也不可近殿下之身。
说罢,凌襄便命人拿了名册,将那些宫人挨个点到。以为自己将遭不测,宦侍们脸色惨白,宫女们瑟瑟发抖,只有一个颜色不改,将身边的姐妹搂在怀里,睁大一双灵动的眼睛打量着凌襄的表情,之后对身边之人低声道:“别怕,无事,他不会杀我们。”
姜汐看了她一会,只觉有点意思。
凌襄命人点完了到,便将那些宫人全聚在园子一处,派了身边的银甲武士看守,那些人见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也松下了一口气。
姜汐走入殿中,但见景物熟悉,却空无一人,睹物思人,想到姐姐又是一番伤心。殿中宫人已全被驱除,她步入内殿,见妆台前的簪匣犹自开着盖子,想必不久之前姐姐还坐在此处梳妆。她走上前落座,铜镜前便映出了自己身影。
镜中的自己面貌娇艳,她抚着自己的脸,皮肤吹弹可破,与十七岁时也并无太大不同。她想起师尊也是一般,虽面貌为年轻男子,但其实不知年岁几何,倒是鹤师叔,并未修此道,所以明明比师尊小上许多,但看上去却是迟暮老人。
大约是因为姐姐也遵循师门清修之法,摒弃俗念,清心微欲,所以驻颜有术。
她这边怔怔出神,却隐约听见外面有声响。
姜汐走出内殿,但见五位银甲武士正立于外殿内,凌襄道:“非常时期,便由他们听候殿下传召。”
姜汐心道,凌襄也太不放心了些,难道还担心自己跑了不成,虽然她的确实如此打算的。
她望了眼凌襄,冷淡道:“将军自便。”随后便又重入内殿,料想那五人再大胆,也不敢闯她寝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凌襄此番竟随她入了内殿。
姜汐心中有些怒意,转身望着他道:“将军这是何意?”
凌襄见她不悦,即刻单膝跪地道:“殿下恕罪,是宁王有命,让我保护殿下,一刻也不能离开。”
她望着凌襄,凌襄也望着她,两人僵持了片刻,见凌襄态度坚决,她也无法,只得在案前坐了。
本来她欲直接寻了那暗道入口便去章华殿一探,然而凌襄这般跟着她,倒让她无法行动,如此这般在案前枯坐了一会,望着身后的凌襄堪堪道:“我渴了,去倒杯茶来。”
凌襄闻言走出内殿,大约是吩咐了外殿中那五人去殿中膳房煮水,自己重又回来,过了一会,果然有位银甲武士托着一盏茶来。
姜汐一手支颐,另一手随手接了那茶盏,啜饮了一口,不悦道:“太烫,遮了这寒露的沁芳。”
凌襄挥手,有人将那茶盏端走,过了一会重又托来另一只盏,姜汐接过又饮了小口,淡淡道:“太凉,未及催发这茶香。”
凌襄一怔,那茶水他也是试过的,入口温绵,解渴足矣,却听公主冷淡道:“我不要这些笨手苯脚的粗人伺候。”
凌襄望着她,姜汐又道:“去换个人来。”
凌襄无法,姜汐起身便向外走,到那园中,那些宫人见了她,便如同看到期望,都抬头望她,姜汐看了一圈,指着方才她注意到的那宫女道:“她吧。”
凌襄见她坚持,想到公子虽命自己片刻不离护卫公主,但他向来不喜别人染指自己私物,自己身为男子自然多有不便,此前倒是疏忽了,于是开口道:“也好。”
那宫女见凌襄唤她,倒是面无惧色地走了过来,盈盈拜倒。
凌襄道:“你唤何名。”
她答道:“奴婢朝英。”
姜汐心道,这便好了,省得她再开口相询,露出什么马脚,毕竟姐姐身边的宫人她并不识得。”
凌襄道:“此前在何处当值?”
朝英道:“在膳房侍候殿下饮食。”
姜汐也松了口气,看样子是膳房中没有品级的宫女,应不曾近身伺候公主,这便更好。
凌襄仔细问了一番,见她对答如流,没什么异常,便开口道:“即日你便在公主身边伺候吧”
朝英应了喏,便恭顺地上前侍立一旁,姜汐带着她走入外殿,却在入内殿之时堪堪停住,转身对凌襄道:“将军奔波了一日,也早些休息。”
凌襄一怔,望着公主,却听朝英在一旁低声道:“便由奴婢侍侯殿下沐浴就寝。”
凌襄听她如此之言,倒也不好再坚持,开口道:“殿下安寝,就由臣在殿外守候。”
姜汐望着朝英,心道她果然是个机灵的。
入了内殿,姜汐在妆台前坐定,朝英用玉梳轻轻梳着她的乌发,她虽从未做过这些事,刚开始生涩,后来倒也得心应手。
姜汐正沉思,却忽听她俯身在自己耳畔道:“已经一日未与那位大人送饭食,殿下可要……”
姜汐挑眉望着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道不会是……她果断开口道:“他在何处?”
朝英一怔,却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她知道这位殿下向来有些城府手段,此时不知是试探还是什么别的,见公主只是看着她,心中一颤,便跪了下来,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是奴婢自作主张了。”
姜汐道:“你只说,他在何处?”
朝英望了望她,见她神色认真,便上前一步,转动了一下博古架上的花瓶,内殿中那床榻便掀了起来,姜汐一怔,随即走上前去,见那宽大床榻之下却是一个暗格。
姜汐俯身望了望,里面却有一人,无比熟悉,她有些怔怔地望着陆纪,陆纪感觉到光亮,也抬头望她,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忽然眸色幽深。
第78章 12。02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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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纪怔怔地望着她。
他认出来,姜汐知道。
果然,陆纪开口道:“你……”
他欲言又止,姜汐却转过身去,望着朝英道:“为陆大人松绑。”
朝英只觉公主今日与往日大有不同,走上前去,迟疑了一番,还是俯身在那暗格前,为陆纪解了那绳索。
陆纪挣开绳索站了起来,多时未进水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姜汐命朝英端过一盏茶,递在他手上,却不与他对视。
陆纪接过茶,却不饮尽,只是端在手中,立在她身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许久后陆纪才开口道:“她……”
姜汐知道她说的是姐姐,心中痛极,眼泪无声滑落。
她立刻低头掩饰,然而只觉陆纪抬手用拇指拭去那泪珠,低声道:“别哭。”
她偏过头去,陆纪的手指堪堪划过她的脸颊,姜汐也低声道:“大公子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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