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玉闭目回忆这十日的相处时光,谢祈握着她的手写字的样子,谢祈与她讲起洛阳的繁华时熠熠闪光的样子……一幕幕均浮现在眼前,如梦似幻,不辨真伪。心灰意冷,只想引颈就戮。
谢祈将修长的手覆在她的眼睫上,似乎要抚平她眉间的痛苦,然而那只手是冰凉的,就像是谢祈的人一般。
雍玉想睁开眼睛,视线却被纵横断裂的掌纹遮蔽。她怔怔的想,这样的人大概命不好,人生自有一番曲折艰辛。谢祈却忽然开口道:“我与姑娘相识之初,便对姑娘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
停顿了一瞬,谢祈低声道:“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雍玉紧闭着双眼,一滴泪却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谢祈感觉到掌中湿意,叹了口气道:“姑娘莫怕,很快便结束了。”
谢祈一手按着雍玉,一手提起宝剑,身遭之人具是一般紧张地看着他,目光均落在剑尖上。就是手起剑落的瞬间,远处却传来破空一箭,射穿了谢祈持剑的右手。
雍玉感到脸上一阵温热,她茫然地挣开眼睛,在浓重的血腥气中发现冰凉的剑锋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谢祈的的右手被一支羽箭牢牢钉在了地上,鲜血飞溅在他白衣上绽开一朵朵桃花,那一瞬间他的脸色的苍白隐忍表情却奇异地冷静。
然而下一瞬雍玉却恍惚发现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凌空一箭令现场一片混乱,谢祈倒下同时又有另一支暗箭直冲那贵公子而去,他也并不是等闲之辈,千钧一发的时刻伸手拉过一旁的雍瑞挡在身前,那支箭便刚好将雍瑞射了个对穿,持剑的武士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将那贵公子团团护卫在中间。
“有刺客,保护殿下!”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队骑着马的蒙面黑衣人如鬼魅般冲了进来,前排弓手放箭使得武士们围着那贵公子不住后退,有人大力从背后抱住雍玉拖上骏马,有两名武士出来阻拦,却被疾驰而去骏马踏翻在地。
一旁的雍瑞伏在地上口吐鲜血不住地抽搐眼见不活,雍离跪在他身边脸色惨白,五指筋脉暴起,几乎要将地抠出血来。
“抓住他们。”在列队武士背后贵公子望着逐渐远去的黑衣人,阴沉地开口地道。
这是雍玉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第三十二章 瞒天过海的补救()
耳边的风疾驰而过,雍玉几乎睁不开眼睛。
然而他们似乎跑了很久很久,久到后面追赶的鼎沸人声最终远去了,一切关于谢祈的记忆都随风飘远了,似乎这样就能得到暂时的解脱。
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被黑色的天幕环绕。雍玉感到身后的骑士下了马,将她从马上轻轻地抱下来,雍玉回头,黑色的劲装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融进黑色的夜里。
雍玉看得出那个一路带着她策马疾驰的骑士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他静静地一挥手,所有的黑衣骑士都下马列队聚拢过来,将他们紧密地环绕在中间。
雍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要救我?”
此时万籁俱静,她的声音一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个首领看了她一眼,漠然开口道:“受人之托。”
雍玉心头一跳道:“谁?”
就当她以为自己不会轻易地得到答案,然而那个男人却淡淡道,“你马上便能见到了。”
这答案大大出乎雍玉的预料,果然,不久之后便有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那首领隔着车帘道:“山公子。”
雍玉一怔,第一反应便是宁州山家,但下一瞬间又推翻了自己想法,毕竟宁州千里之遥,山家与自己素昧平生,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山秀从车上下来,气势如虹走到首领面前,径直道:“人何在?”
那首领将雍玉推在他面前,山秀有些玩味地打量了她一眼道:“就是她?”随后又冷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首领大喇喇地站在那里,明知故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山秀冷冷道:“让你劫人,却不是让你行刺,人到手也就罢了,你又去撩那东海王做什么,如今倒好了,帝都城外已经张贴出了这女郎的画像,各城门都有城防戍卫严加排查,搜捕你们的文书大约已通过各个驿站传送出去了,这天下之大,可还有容身之处。”
那首领没想到姜炎动作如此之快,想必也是气得急了,闻之山秀语气中的怒意,不由道:“我看他闲闲地站在那里,养尊处优的样子,便想试他一试,没想到一箭过去发现他并非等闲,随手便拉过身边之人挡箭,倒也真是果断狠辣。”
山秀一惊,开口道:“他拉了谁挡箭?”
那首领道:“这我却不知,只是那人中了箭也无人顾及,只有他爹在一旁痛不欲生。”
山秀闻言稍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伤亡。”
首领道:“我的人自是无恙,姜炎那边却折损了不少人马。”他看了看雍玉又笑道:“当时有人将剑架在这女郎身上,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一箭便射穿了他的右手。人既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了,你又担心那些作什么。”
山秀心中一沉,正欲开口,一旁的雍玉咬唇道:“你那箭上有没有淬毒?这手……还医的好吗?”
那首领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
山秀看看雍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促道:“你可看得清那人长什么模样?”
那首领想了想道:“长得倒是怪俊,却没想到行事如此决绝。”
山秀面色一白,心道不好,不会这倒霉的事便让谢祈赶上了吧。
那首领看着他面色不豫,心念电转道:“难不成那人也是公子安排的?”随后又啧啧叹道:“这般深藏不露,倒是难为。”
山秀见他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没好气道:“没想到你办事的本事不大,坏事本事却是不小。”
那首领闻言也是讪讪,山秀心下烦乱,谢祈生死不知是一回事,如今到处张贴着雍玉的画像又是另一回事,而眼下只能先解决燃眉之急。
原本想着偷偷将人劫了,姜炎既暗中设局,必不愿声张,大约只能吃个暗亏,却没想到,把人惹得急了,眼下全国搜捕,倒是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架势。
想到此处,他果断道:“姜炎必定以为你们已连夜奔逃,而各州郡县恐怕用不了几天便会收到通缉文书,即便是想跑也没有地方可去。如今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倒不如先想办法混进帝都城中,避过风头再说。只是你们以黑巾蒙面,换了衣服也好办,但这女郎的画像却张贴的四处皆是,想必没有这么容易蒙混过关。
那黑衣道:“公子此言与我不谋而合。”
他欲将功补过,开口道:“公子放心,我自有办法将这女郎送入城中去。
山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那我便再信你一次。”之后又道:“你们进了城,便带她到老地方等我。”说完他匆匆上了车,解决了这一桩事,剩下的便是要打听下谢祈的消息。
雍玉听他们如此商量一番,心里却是惴惴,不知之后会作何安排,
而那首领抱着她又上了马,带着人一路奔袭却是到了一片高地之上。他再次挥手,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席地而坐,雍玉也抱膝坐在一片长草之上,直到接触湿润芬芳的泥土,被经历了秋霜折磨的长草断茎流出的新鲜汁液芬芳所环绕,雍玉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下来。
那些人静默而肃穆,如同一座座坚固冷硬的雕塑,首领虽蒙面,却看得出眉目英挺,眼神深邃,目光凝视着远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也许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雍玉心念电转。他们现在身处一处丘陵之上,透过树木与长草遮蔽,恰可以看到下面的官道,然而下面之人若不派人探路,却是很难察觉头顶有人。这正是一处伏击的好地点。
然而这般枯坐了半晌,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首领拿出干粮和水递给雍玉,雍玉思绪纷乱,只勉强吃了几口,也无法入睡,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母亲、兄长……甚至谢祈,最后画面定格在谢祈血淋淋的脸上,她猛然惊醒,才发现天色微明,露水粘湿了衣衫。
而那些黑衣人却已脱去了黑衣,换上了破布烂衣,摘了蒙面巾,脸上抹上了灰土,好似流民,神情却严阵以待严阵以待,也不知那些究竟在等什么。
然而她很快便知道,那个首领忽然一挥手,身边的人便迅猛地跃下山坡,雍玉这才发现远处来一个长长的车队,似是押运什么物资进京,车队虽有护卫,却不敌伪装成流民的黑衣人精锐,很快便被击溃,这边截了车队,那边首领口中作啸,便有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雍玉再次被带上了马,这次那首领带她跑出了很远才停下来,雍玉下了马才发现,这一次,他们是在一条宽阔的河边。
有一瞬她甚至冒出了说不定这男子会直接将自己扔进河里的想法,然而事实证明她多虑了,那队伪装的流民将截下来的车马也赶到了此处,车上满载着一个个檀木箱,黑沉沉的漆面闪着柔润的光泽,镶嵌着金丝绘制的上古异兽,华贵非常。每个箱子上都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大锁。有人上前用不知什么工具小心地捅进锁芯中左右转动几下,“啪”的一声,大锁应声而开。
那个人连着开了十把锁,却不及箱子总数的十分之一。又有一人上前一次掀开了沉重的箱盖,请首领上前一一过目。雍玉站在远处,却也看得出藏物令人眼前一亮,并不是全是珠宝奇珍,大多数是些书籍卷册,但雍玉认真辨识一番却不禁暗暗咂舌,这也不知是截了谁的车队,此间多为孤本,并不仅有财力可以实现。那首领命人将箱中值钱的物件拿去了一些,却将其中一箱卷册倒入了河里。
雍玉不知首领此举是何用意,然而不待她细想,那首领将目光转而落在她身上,又看了看那空箱子,看得雍玉背后一阵寒意。
雍玉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然而并不待她挣扎,那首领便行至她身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几步便放入箱中。
雍玉简直要大叫救命了,她用力撑着箱壁,努力不让自己滑下去,又一手死死扯住首领的布衣。
那男人英挺的眉峰一动,旁边一人上前冷声道:“动什么,安静在里面待一会,等进了城,自然会有人放你出来。”雍玉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想用这种方法将她送入帝都。
这么想着,手上松了劲力,整个人也慢慢地滑进了箱子里,那箱子是上好的檀木做的,内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芬芳,然而却冰冷而坚硬,幽森可怖,眼见那首领要合上箱盖,雍玉泪汪汪挣扎道:“也不必如此吧。”
那首领看了她一眼,便毫不留情地合上了箱盖。雍玉听得外面啪的一声,知道是他命人将那把锁也合上了,彻底断绝了自己希望。
谢祈醒来的时候觉得周围一片黑暗,浑身一片酸痛,然而一切都比不上右手麻木般的疼痛,他尝试活动一下右手,却发现力量微乎其微,那只箭的箭柄已然被折掉,然而箭头带来的贯穿伤却流了许多血,此时结了厚厚的血痂,他虚弱地躺在那里,门却不知被谁推开了,两个人带着森冷的表情走了进来。
第三十三章 逆境的向死而生()
那两人走到他面前,便一左一右将他拎了起来。谢祈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大约被那些黑衣人一搅合,姜炎已对他起了疑心。所以他并未挣扎,只是任由那两人将他拖了出去。
果然,他径直被带到到了姜炎面前,谢祈看着他这个一脸阴郁坐在上首的弟弟,不由有些感慨。当年他生母王美人也是艳冠后宫,又兼出身高贵,在宫中位分非比寻常,姜炎从小顺遂,大约在离京就番前都未曾遭受过什么挫折,是他这个不受宠的公主所不能比的,然而十年未见,如今看着时时气郁于胸,却不知是这些年过得艰辛还是想要的太多。
谢祈正出神,那边姜炎却盯着他开口道:“此番遇袭,必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谢卿如何看?
谢祈委顿在地上,笑了笑,堪堪开口道:“殿下这是怀疑我。”他知道越是这时候越不能回避问题,要知道,欲盖弥彰。
姜炎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谢祈低着头装作有些灰心道:“我为殿下效力不过十数日,又是陆家的旧人,殿下如此之想原是人之常情,然而……”他有些费力地举起右手道:“若此事真是我与外人里应外合,又怎么做出如此自损的事情来。”
见姜炎的表情似有松动,他又低声叹道:“我所求的不过是出仕入朝,为殿下尽一份心力,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前程赌在不相干的外人身上。再者殿下已拿到那《法华经》真本,此事若真是我与外人里应外合,又为何要多此一举。”
姜炎却忽然疾言厉色道:“现下你虽说得真情切切,我却听说,你本就是陆纪派来的暗探。”
此言如晴天霹雳,谢祈猛然抬头,思绪却是百转千回,难道姜炎在陆家也藏有眼线?然而即便如此,以陆纪之谨慎应该也不会漏出什么风声来。
姜炎言之凿凿,谢祈心中凛凛,但他知道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慌乱的神色来,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道:“殿下何出此言?”
姜炎只是冷笑,谢祈顶住千钧压力道:“不知殿下是听信何人谗言?”见姜炎依旧不语,心一横道:“我对殿下忠心日月可鉴。若是殿下不信我,即便将我处死,我也毫无怨言。”
谢祈话音刚落,便真有旁边之人拔剑向前,他决定赌一把,便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果然,那人还未走到身前,便有人喊了停。
谢祈睁开眼睛,坐在他下首的王之卿开口道:“殿下,此番你可信他了?”姜炎表情阴晴不定,谢祈却松了口气,果然他们并无确切证据,方才便是试探了。
只是谢祈却有种不好的感觉,姜炎此番遇袭,行事不免草木皆兵,如今又已得到了那《法华经》真本,想来他也再无价值,说不好便要杀了他灭口。
果然,谢祈这么想着,姜炎便开口道:“虽如此,我看恐怕此人也留不得。”他语气笃定,王之卿却有些犹豫,然而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便都拿定了主意。
谢祈心道他真是赶上了过河拆桥的现行了,幸好他早有准备,此时既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倒也不用装什么样子了。于是他眸光一转,懒洋洋道:“也罢,殿下既然心意已决,我也无力回天,只怕殿下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姜炎未开口,王之卿沉声道:“何出此言?”
谢祈转过头去,却是对着姜炎堪堪道:“殿下真的以为自己拿到那本《法华经》是真本么?若是如此,倒也太天真了。”
姜炎冷道:“你此话何意?”
谢祈眯起细长的眸子叹道:“我早知有今日,便不得不为自己做个打算,那真本中的信息,我在车中看完背诵,之后便一把火烧掉了,而殿下手中那本……”
姜炎紧紧盯住他的唇,谢祈淡淡道:“自然是假的。”
随后他又补充道:“既然平阳王拿到的是赝本,殿下又怎么轻易确定自己手中拿到的就不是呢。”
姜炎怒极,不知却被他在此处摆了一道,但他也是做大事的人,此时还努力平复心情,诱哄道:“若是你将那真本中所藏信息默写出来,我也可以既往不咎,许你荣华富贵。”
谢祈淡淡道:“若不是方才,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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