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她跪在地上仍不起来,道:“小姐,佟儿哪也不去。”
我无奈,将她扶起,道:“这事以后再说罢,现在说为时过早,若你以后真有动心的人,再给我说罢。”
她随我起来,浮了笑意继续为我梳妆。
八月初,荆州传来捷报,连日来的战败让刘表焦虑患病,忧虑伤神,无药能医,才过八月便殁于荆州,其子刘琮被推举为冀州牧,旗下谋士见大势已去,劝其归降,琮三思后不从,曹军困刘军于荆州切断军粮,眼见着城中百姓无食果腹,迫于无奈,写降书,升白旗。曹操留守荆州等待受降。
大战告捷,朝中已经再无反对之声,这也让曹丕几日的疲惫得到休息。
彼时,曹冲和睿儿约好的涉猎已经没有几日时间,所以曹冲几乎是每日清晨便来府中,晚上吃过晚饭才回去。
几日相处下来,起初对他的印象是极其寡淡的,只记得面容苍白,身形单薄,最近确实越发的立体起来,感觉他不似印象中那么柔弱,整个人也鲜活起来。每日看他教睿儿射箭、手戟,是那样英气,我还同佟儿笑说,若是曹冲对她有了情意,该是多好的事。
佟儿笑说:“奴婢可是没那福气。”
第20章
转眼已经是八月末,一片枯叶凋落如同飘荡的蝴蝶,透着无尽的悲凉,我转身,拾起枯叶细细的端详。它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褪去绿色,却已经被唯一可以依靠的树枝抛弃。冷风吹来,披在身上的披风被抖擞的厉害,裹着一股凉意。
佟儿收拾好随身携带之物塞进马车,睿儿过来扶我,道:“母亲,这次狩猎,大概要三四天,一来是为了考验我这些日子学习的成果,二来,好像父亲要和叔叔商议些事情。”
我点点头,若是曹冲能被曹丕说动二人一条战线,自是最好,可若是……心下的担忧却是更深,叹口气,道:“睿儿涉猎的时候,要小心不要逞强。”
他郑重的点点头,将我扶上马车,起步走到前面,与他父亲和叔叔一同乘马而行。佟儿与琉珠随我乘车。正欲出发之时,忽听远处马蹄声响,挑开车帘观看,原是曹植。
他将马停在曹丕面前,下马施个礼,道:“二位哥哥,子建也要去。”
曹操膝下孩儿不少,如今在建安当中影响颇深的三个儿子倒是聚个正齐。曹昂早逝,此次曹彰却是跟随曹操出征,曹彰是个武将,被人称为黄须儿,也是个能人。只是眼前的三位,更得曹操喜欢罢了。曹丕与曹植虽是一母所生,却情谊尔尔,并不亲近。曹丕只是对曹植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拉拉手里缰绳,对随行的侍从吩咐出发。
曹植翻身上马,似是无意的朝马车这边相望,我正要放下车帘却与他不巧对视,随即笑笑,便放了帘子。
一路颠颠簸簸,君山有片野生的林子,熊豹等凶猛野兽经常出没,时而还会发现凶猛的大虫,本来曹丕是不同意我跟着的,我因为担心睿儿,执意要随着前往,无奈之下他只得同意,却不许我进林子。
赶到君山已是暮时,随行的侍从大多也都是身手极好的,各自搭了帐篷,生完篝火,曹丕与他们分好工,便都各自休息。
第二天天未亮,曹丕就吩咐人在林子西方、南方、北方分别点起浓烟,只要烟不要火,秋天天气干燥,更何况在林木众多的地方稍有明火就能引起火灾,放烟的目的在于将这些野生的动物
赶到东边,毕竟林子太大,此行只是为睿儿完成功课并非真正的打猎。
烟雾燃起一个时辰后,三方的烟雾开始逐渐减弱,林子里却开始鸟兽乱窜,随行的侍从分一小队骑马进去,先观察观察野兽的情况,几分钟后带头的侍从骑马归来,几个骑马进林子的侍从也陆续赶回来,报告林子里的情况。
除烟雾尚大些,并未发现危险,回曰只需静待半个时辰方可涉猎。
四个人分别背好弓箭,于半个时辰后各自带着几个侍从进入,曹冲带着睿儿,曹丕和曹植一路。
猎场内是何种情况我不得而知,只是心里总是不安,在帐篷中也坐不住,站在外面时时观望,琉珠过来小声劝慰,道:“夫人,小公子不会有事的,再说还有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都跟着,无论如何也会护他周全的。”
我朝她笑笑,却仍是揪着心,道:“我担心他也坐不住,你不用管我,只管跟佟儿忙去就是。”
她无奈道:“好吧,夫人要是站累了,就到帐篷坐会,他们要是猎的兴起,得几个时辰回来呢。”说罢俯俯身,进到帐篷去了。
我站在外面心思焦急,不时总能听到林中虎啸兽贲,不觉心就提到嗓子眼,可以想象林中万兽逃窜却也是危机四伏的场景。
从朝阳旭日直等得落暮西去,他们才带着猎物回来,我赶忙迎上前去,却看到曹冲捂着一直胳膊,衣服上沾着斑驳血迹。急问道:“怎么回事?”
他跳下马来,道:“无事,狩猎的时候睿儿被树枝刮倒正碰到一只花斑猛虎,没多想上去护了睿儿被抓伤,小伤而已,嫂嫂不用担心。”
曹植也打下马来,道:“可不是,二哥差点把我吓死,幸好我和大哥就在不远处,及时赶过来给那猛虎脑袋一箭。”
曹冲对他笑笑,道:“谢过谢过。”
我看他虽然面上一副无所谓,可是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便道:“还好丕郎他担心我的身子,这次特特将杜太医带过来,我看还是赶紧上药清洗伤口,免得发炎。”
睿儿窝在曹丕的怀里,许是受了惊吓,我看着他他才回过神,说话开始有些口吃,哆嗦道:“母……母亲,我……我……叔叔…叔……他……”
曹丕无奈笑一声,道:“睿儿被吓到了,你还是照顾他吧。”
我看看曹冲,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大碍,便起步走到睿儿那,把他从马上抱下来,又对曹冲道:“我这就叫杜太医去你帐篷给你瞧瞧。”
他笑着回道:“有劳嫂嫂。”
本来曹丕是打算在君山逗留几日,却因为曹冲受伤,这次狩猎只好暂且作罢,回到府中之后,睿儿却开始昏迷,还连发几日高烧,心中焦急难耐,却也无能为力,每日只有坐于床前祈祷,希望老天不要带走我的睿儿。
几日后经过太医的悉心照料,睿儿醒过来,烧倒是退了,人却整日恍恍忽忽,我心思沉闷,这孩子可不要被吓傻才好,佟儿每日陪他说话,他却总是结结巴巴,说不连贯。曹丕也是自责的很,怪自己不该就答应去狩猎这种荒唐的事,睿儿也不过才五岁,怎么也不该就把他的功课抓的这么紧。
我却不愿再与他多说什么。
晃眼已是九月,刘琮终于在新野投上降书,迎曹操入荆州。拿下荆州之后,曹军士气大振,而此时寄于刘表那里的刘备却在樊城屯兵,听到刘琮降的消息,急忙带军向江陵撤退。曹操是何等的聪明?自然不会放过刘备。
曹丕下朝之后在这儿小憩,睿儿的结巴虽然已经好些,却仍是说不清楚,本来好好一儿子,想到这我就更是自责,莫说曹丕自责,当时我真不该向他提起狩猎一事,更不应该答应曹冲。
他拾起茶杯复又放下,看着我道:“父亲已经亲率五千轻骑从襄阳追赶,一天一夜行三百里,在阳长大败刘备,却未能擒获刘备,让刘备逃脱了。”
我却没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听闻曹冲回府之后,和睿儿一样卧病在床好些时日,眼见着睿儿都已好的七七八八,不知他怎么样,便道:“我想带睿儿去看看仓舒,毕竟他是为护睿儿受的伤,也不知道现在伤势如何了。”
他点点头,道:“也好,去吧,上次有个幕僚的叔叔是个商人,从北边带回两支高参,你带过去给仓舒,让他好好调养身子。”
难得他对仓舒这般,我笑笑,道:“好,仓舒会记着你的好。”
他摇摇头,“记不记得我的好,倒是无妨,你明天去吧。”
仓舒还未娶妻,已经与甄氏有婚约,但凡未婚也无封号的世子是不可有自己的府邸的。我与佟儿来到丞相府,小厮通禀后,自然是先去见过曹丕之母卞夫人,小坐一会,与她闲聊几句,便敛了笑意,道:“夫人,此次我过来,带过来两支高参,一支是丕郎孝敬您的。”
她笑着点头,道:“那还有一支是?”
我起身,对她一拜,道:“夫人也知道上一次君山狩猎之事,曹冲为护睿儿受伤,我和丕郎心中过意不去,所以这另一支高参,就打算送给曹冲将养身子。”
她起身过来,扶起我道:“那自是应当的,我也过去看过几次,环夫人都瘦好一圈了。你这就带着高参过去吧。”
我轻轻起身,俯俯身,道:“谢夫人。”
辞过卞夫人,辗转绕过卞夫人的春晖园,稍远的融和园便是环夫人的居所。融和园不似春晖园,虽已是中秋,春晖园却仍是树木滴翠,然而融和园中却极是应对秋景,小型假山上落有殷红枫叶,院中栽种着几株柿子树,此时已经开始有些黄熟。
我抬头观望天空,明净高远是那般干净,却凑巧正好有一群南飞的大雁飞过,不留痕迹的消失在南方的天际。喃喃道:“大雁走了,要到冬天了。”
佟儿随我看着,小声回道:“冬天虽然很寒冷,可是寒冷总会过去的。”
我展望骤升的几朵浮云,道:“我们走吧,去看看仓舒。”
踩着一地的枯黄行至门前,红木镂空的门窗雕饰的是朵朵红梅,原来这个孩子这么喜欢红梅么?守在门外的侍婢看到我和佟儿,稍稍愣神,走过来道:“请问二位是?”
佟儿礼貌的笑笑,道:“这是我家夫人,是你家主子的嫂嫂,特地过来看望二公子的。”
那侍婢笑笑,俯俯身,道:“那就请夫人进去吧,环夫人和甄小姐都在屋里,夫人去吧。”
我想她大概也猜到我是谁,看她模样也是个精明的,便道:“好,谢谢你了。”
进到屋中,环夫人正以手撑额,坐于高座上,看样子颇是乏累,站在她旁边的小丫头看到我要去唤她,我做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吵醒环夫人。
屋中摆设极其俭朴,我时常听人提及环夫人很受曹操的喜欢,现在看来,环夫人自然是个美人,是卞夫人不能及的,虽然此时看上去很是憔悴,却仍然清丽无方,柳眉杏目,樱唇紧抿,脸颊圆润下颚尖尖,我见犹怜。素色的单袄裙很合身,倒显得她有些柔弱。
我无声对她俯身,便轻步转进内室,素色的帷帐罩住床身,曹冲似是在闭目休息,坐在床边的女子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头发未梳成髻,散于身后,正在低声诵读什么。
我走进她,她才慢慢回头,看到我显是一愣,随即起身施礼,道:“你是?”
我细细看她,她眉目隐有担忧,却很是坚定,打扮也很素净,只是在白色的儒裙大袖边角绣着一枝艳丽的红梅,仿若在一片寒冬白雪中,悄然开放,吐露芬芳。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对,方才听外面的侍婢说甄小姐,那她便是姓甄了?上前将她扶起,轻声道:“你是姓甄么?倒是与我同一个姓,不若你便唤我姐姐吧,我们姐妹相称便是。”
她抬头笑笑,我却分明看到她脸上的凄然之色,疑惑道:“妹妹可有什么不开心的?”
她起身看看躺在床上的曹冲,神色凄惶道:“姐姐不嫌弃愿意同甄桃姐妹相称,甄桃开心,可是甄桃担心曹冲,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我拉她坐下,对她道:“姐姐心中愧疚的很,若不是由着仓舒和睿儿,只怕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仓舒受伤,我和曹丕都是有责任的,你也不要太伤心,太医不是说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她仍是盯着床榻,抽回手搓搓眼睛,道:“原是嫂嫂来了。这都半个多月,仍是没有什么起色,我心里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21章
把佟儿手里的高参接过来,递到她手中,略笑道:“妹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仓舒的伤可好些了?”
她接过高参,眼里溢出些泪水又慌忙擦去,哽咽道:“姐姐,我爹爹将我许给曹冲,我便认定他是我的夫君,此生此世生死相随,他聪明温润,却没有太多心计,我只知道他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绊脚石,若是他能好好活着,我便也好好活着,若他去了,黄泉路上寂寞,我陪着他也是好的。”
我急忙打断她的话,道:“仓舒才十三岁,还有好长的人生,什么死不死的,说这么不吉利的。”
她却起身跪在我面前,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胡思乱想实在欠打,以后不说便是。”
我笑着接她起来,道:“姐姐也不能久待,你也知道上次的事情睿儿他受到惊吓,现在精神都还没调整过来,我这就要回去了。”
她起身施礼,道:“送姐姐。”
离开丞相府,和佟儿坐在马车里,街上的小摊不断叫卖,嘈杂得很。挑帘看着行在街上的人群,忽然有种时光冉冉的流逝感。
几年前的中山战场,好似一场韶华大梦,袁熙伤神离去的身影让我惆怅寸结。那时桃花凋零,海棠铺秀,丁香露泣残枝。真的情愿和他生活在一起,过着简单的生活,而今,真的好累,袁熙,你到底去了哪里?过得可还好?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平平静静的多好?争什么劳什子的天下权势?要什么荣华富贵?人死了不过是一把黄土,争得可笑,到头来输的一败涂地,输的连简简单单的家都没有。
我心情沉闷,并不太好,本想着回府后看过睿儿就歇下,却不想,虽然同住一个府邸却是五年不曾相见的郭照此时正华服立于门前。有心想绕过她,她却似是早有准备,端端堵在正当中。自知是躲不过去,便道:“妹妹有事?”
她敛敛眉目,躬身施施礼,道:“姐姐可是去看曹冲了?”
我点点头,道:“是,妹妹问这做什么?”
她也没有抬头,只是继续道:“也没什么,就是担心罢了,他可好些了?”
听她这么说,我并未多想,好赖她也是作为嫂嫂的,自然是要关心关心,“劳烦妹妹挂心,二弟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其实这话也并非空穴来风,虽然曹冲一直还是卧床休息,可是一来伤口并未发溃流脓,二来他也只是有些嗜睡,并无大碍,自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她点点头,这才抬起头来笑道:“如此便好,妹妹就不打扰姐姐清净,这就告退。”
待她走后我才想起一件事来,我问佟儿:“二夫人嫁到府中已有五年,为何一直未曾怀有子嗣?”
佟儿茫然的摇摇头,道:“这就不知了,公子又不是不曾与她同房,难不成二夫人她……”
我沉思一阵,道:“改天还是让杜大夫给瞧瞧吧,虽然她颇有心计,可是毕竟也是曹丕的夫人,我们与她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看过睿儿之后,发现他今日精神良好,并不恍惚,说话也是对答如流,佟儿欢喜,执意要庆祝一番,吩咐小厨房做了几个睿儿爱吃的菜色。用过饭食,睿儿安静的做过功课便由乳娘带着回去休息。
几日后相府突然来人,神色仓惶,曹丕因为此时正在朝堂,无法通知他,侍从带着来人进到内堂时,我与佟儿、琉珠正在修剪紫藤架上的葡萄枝子,来人腰上束着白色缎带,说是相府的小厮,名唤吕德。
佟儿扶着我从梯架上下来,听跪在地上的吕德声音似是哽咽,我道:“府中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这般打扮?又为何声音悲戚?”
他抬抬头,看着我,我才发现他的眼睛红肿好像是哭过,便道:“快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硬憋着哭腔,回道:“夫人,二公子没了,快回去相府看看吧,大公子那已经托人捎话,散朝许是直接回相府的。”
头一晕,我向后踉跄一步,险些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