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所以我等春梅醒来了才过来的。”留了个心眼,刻意顿了顿,他叹气,拍了拍腿,无奈地摇摇脑袋,“她这人也是犟得很,我要留在病房里陪她,她非得让我过来守着,说不放心。”
老人家不放心,要让老伴过来守着,不是不能理解。可这么一个人住在病房,到底也不是个办法。肖杨醒了要是知道,一定也不会放心。
“那不如您把病房号告诉我,我过去。”乔茵便没有多想,主动开了口,“老人家心里不踏实,但也得有个人照顾。”
肖正看看她的眼睛,总算觉得儿子看上的姑娘真是不错。懂分寸。
“也好。”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他同意得这么快,终于叫乔茵看出了端倪,察觉到老人家这是借机试探。她也就只颔首,“应该的。”
因此四天后,肖杨在普通病房醒来时,看到的只有父亲坐在病床边的身影。之前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肖杨陆陆续续醒来过几次。但毕竟是刚从抢救中挺过来,前些天又根本没好好休息,他每回都是刚醒来便又睡过去了。这次睁眼,他算是清醒了不少。
环顾了一眼病房,守在这里的只有肖正一个,大约是休息时间太少,这时候还在闭眼打着呼噜。
肖杨皱了皱眉。担心母亲张春梅的同时,他也想到了乔茵。明知道乔茵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肖杨还是莫名有些躁。乔茵没有出现,他首先是担心她知道自己出事以后会被吓出毛病,紧接着又想到这事儿过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变数。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烦躁。
最终他还是张了张嘴,嗓音干哑:“爸。”
肖正闻声一弹,张开眼,歪着脑袋瞧了瞧他,“醒了?”
稍微点头,肖杨从他的表情里判断出张春梅没有大碍,于是也没吭声。他还有点疲惫,但脑子已经清醒,许多零碎的念头涌上来,心情说不上好,过了几秒才没什么情绪地问:“妈呢?”
“你妈都被你吓出高血压了,隔壁病房住着呢,这几天还是小乔在照顾她。”肖正缓了缓神,原还是有气的,可真见儿子醒过来了,也只会口头哼哼,“当年要你跟我学做菜你不听,非要去报警校。真让我们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肖杨合眼听着,面上也不露情绪,只任他发泄。
总归是自己养出来的儿子,肖正数落了两句,便也就没再说下去。他长叹一声,还是耐下了性子“循循善诱”:“整个刑警大队那么多人,你一个刑侦队长,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冲过去,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你真不顾及我跟你妈,也该想想人家小乔。还没结婚就来这么一遭,你真不怕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这回肖杨眉心微拧,总算丢给了他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她不会。”
“话不要说得那么绝。”肖正却不给他面子,“你自己心里有数,别到时候才知道后悔。”
一言不发地合了眼,肖杨不再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有很多现实问题需要面对的。
这也是老肖最担心的。不是他不信任乔茵,只不过就像肖爸说的,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很多事,你说不准。就像那句老话,最不靠谱的不过是“永远”。
Chapter 49
“小姐?小姐?到医院啦!”
出租车司机的嗓门颇大;乔茵从睡梦中惊醒,愣了一会儿才发现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稍微有点儿不好意思,把钱付给了司机师傅;又道了谢便下车。她做好午餐之后接到了肖正的电话,知道肖杨已经醒来;就把自己那份饭装进饭盒给肖杨,总共带了三份午饭过来;自己则在路边买了个面包填肚子。
小陈毕竟还是要回局里工作;因此她这几天几乎都是待在医院的;只有中午和晚上回家做饭带过来,偶尔忙里偷闲回顾一下那场延期开庭的官司;避免到时出什么差错。自从那天出现了短暂性失明的情况,乔茵的身体状态就明显不大好,加上这些天没怎么休息,更是有些头晕脑胀。所以安全起见,她没开车,通常都是打车或者挤公交。
走到住院部电梯间的时候,乔茵决定待会儿还是先去张春梅的病房。不是不想尽快见到肖杨,只不过要对老人表示尊重,就得多注意这些细节。肖杨在十二月初就告诉了父母他们俩的事,原本跟乔茵商量的是除夕带她回家见见老夫妻俩,结果出了这次的意外,她跟这未来公婆也就提前见面了。
不过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她并不是特别紧张。这些天跟肖正、张春梅夫妻俩相处下来,乔茵也算是看出了点道道。张春梅显然不太喜欢她,虽然没明确表示,但从她冷淡的态度和挑三拣四的举动中也看得出来。而肖正呢,则是处处都在留心“考察”,目前为止对乔茵似乎还是挺满意的。
有时张春梅在小问题上刁难乔茵,肖正也会开口帮乔茵解难。这么几回下来,乔茵也就看出来肖正比较让着张春梅,可要是较起真来,他发话,张春梅还是顺从的。也就是说,这家里最有说话权的,说到底还是肖正。
搞清楚了这一点,乔茵说话办事就更拿得准分寸,不至于在未来公婆面前讨了嫌。
张春梅的病床空着,多半是知道儿子醒了,就迫不及待地过去陪着。乔茵笑着摇摇头,做母亲的到底是疼孩子。她于是拎了饭走到隔壁病房,敲敲门稍稍探了脑袋进去,果真见张春梅坐在病床边,正拉着肖杨念叨着什么,而肖正还是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没出声。
听到敲门声,病房里三个人都转过头朝乔茵看了过来。
“伯父,伯母。”她这才笑着走进去,来到病床边,把手里的保温盒一一搁在床头柜上,“我看你们不在隔壁,估计你们是过来了。”而后她又转头看看肖杨,“好点了吗?叫医生看过了吧?”
肖杨把病床床头摇高了一些,倚着枕头坐着,脸上百年如一日的没多少表情。才刚做完手术四天,他脸色说不上好看,但醒来后洗漱完便恢复了精神,四天没刮的胡渣也给刮干净了,气色看上去比她今早见到的要好得多。
“嗯。”他略一点头,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里映出她的笑脸,倒是从她进来开始就没有挪开过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乔茵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长辈在场,还是得暂时忍着。因此她笑笑,“那先吃饭吧。”接着就挪好病床餐桌,先把两位老人家的保温盒一层一层打开,给了他们筷子和勺子,然后才去捣鼓肖杨的那份饭。
“诶,小乔你自己吃过了吗?”肖正接了筷子,正准备开动,又想起要问这么一句。
乔茵回头笑吟吟地点头,“来之前吃过了。”
却刚好没注意到肖杨微微皱了眉。
等她把他那份饭盒端上餐桌,他便淡淡出了声:“我还没什么胃口。”
稍稍一愣,乔茵转而又笑了,把保温盒重新盖好:“行,那等有胃口再吃,刚好这保温盒的保温效果不错。我去洗苹果,吃点水果可以开胃。”再看向肖正和张春梅,“伯父伯母你们想吃什么水果?”
张春梅低头吃着饭没搭理她,只有肖正抬了头,也回她一个笑容,“我们不用,你去吧。”
没跟老人家计较,乔茵笑眯眯地应了:“好,那我多洗两个苹果,待会儿你们想吃我再削。”
直到她走去洗手间洗苹果,沉默已久的张春梅才略显不满地夹起了碗里的紫苏炒虾仁,“还是这么淡,没味道。”
碗里的菜有清蒸鲈鱼、紫苏炒虾仁和丝瓜汤,都是些油少盐少的清淡菜色,而张春梅口味又重,自然是吃不惯。这些天她已经跟肖正抱怨过好几次,今天当着儿子的面,还是忍不住要埋怨。
“您高血压本来就该吃淡的。”谁知道肖杨还是跟平时一样不给面子,表情平淡地瞥她一眼,就这么把她的埋怨给打了回去,“她平时吃的不算淡,是看您高血压才特意少放了盐。”
张春梅心里头就不高兴,但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于是只哼哼了两声,接着吃她的饭。一旁的肖正瞪她一眼,摇摇脑袋,真觉得她是太无理取闹了。
他们上午已经给张春梅办了出院手续,吃了午饭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回家了,也没提前跟乔茵说,让她吃惊不小。乔茵没开车来,要送他们回去,两个老人家又不肯,只客气地麻烦她好好照顾肖杨。于是乔茵最后只把他们送上出租车,叮嘱了他们要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再先给了司机钱,麻烦他一定要把两个老人家送到楼下,末了还不忘交代:“老人有点晕车,还得麻烦师傅你别开暖气,打开一点车窗。”
最终出租车驶出医院,司机都忍不住笑着夸奖这闺女细心。
肖正陪着张春梅坐在后座,也忍俊不禁:“不是闺女,是儿媳妇。”
张春梅听了便拍他的胳膊,还要使劲瞪他,“阿杨都还没管人家叫老婆,你就先叫上儿媳妇了?”
“你就不要再阴阳怪气的了,人家师傅都看得出来小乔是个好姑娘。”肖正翻个白眼,也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那是,她家里人做生意的做生意,当官的当官,这点人情还不会做?”这态度真叫张春梅心里发酸,刚才在病房里听儿子维护乔茵时她就够不高兴了,只是当着儿子的面不好发作,这会儿委屈一齐爆发,讲话也开始阴阳怪气,“知道要先过你这关,她这就是心眼多。不仅心眼多,赚的钱还多。到时候仗着她家世好工资高,指不定趾高气昂的,把咱们家搞得乌烟瘴气。”
唉,女人啊。肖正摇摇头,好笑地看着她:“呵,赚钱多还成罪过了。”他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小姑娘心眼确实多,但是人不坏,而且儿子拿得住,你担心个什么劲?是儿子结婚,又不是你结婚。再说阿杨那脾气你还不清楚?他这很明显是要定小乔了,当着你的面也不怕护着她。你以为这情况,你还有说话的余地?不要自讨没趣。”
说得再怎么在理,也消不了张春梅心里头的委屈。她赌气似的扭头去看窗外,眼眶便有些红了,很是窝火:“当年报学校不听咱们的,后来选工作不听咱们的,现在找媳妇也不听咱们的。感情这几十年都是白养了。”
“哎哎哎,先说好,阿杨要让小乔做咱们儿媳妇,我是没意见的。”肖正听了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又拿食指轻戳她的脑门,“你啊,也不想想,当初你嫁给我,还不是顶着家里人的反对?阿杨这工作,能讨到媳妇就不错了。小乔懂事,又会照顾人,除了工作忙点,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他说完就抓住张春梅搁在膝上的手,放到自己腿上,握着慢慢搓热,揭了最后的底牌,“就是今后啊,等他俩有了孩子,咱们估计还得操几年心。”
张春梅心里虽然有气,但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她犟是犟,可也没忘了这些天乔茵忙上忙下操劳的模样。之前听说乔家的背景,张春梅最担心的就是乔茵娇生惯养,或者脾气不好。不过这几天观察下来,她意外地挺会照顾人,礼貌又爱笑,嘴还甜,能挑剔的地方确实少。
剔去那些复杂的背景和成长环境,也真算得上是个好姑娘了。
再想想自家儿子的工作,张春梅想到自己每天都叹息着不知道肖杨何时才能成家,又想到未来可能抱上的孙子,一颗发酸的心到底是软了。她心思于是就跳到了更远的地方去,转过身来拉了拉老伴的胳膊:“诶,你说阿杨跟那小乔……有没有那啥呀?”
实在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肖正一噎,险些被口水呛到。还是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率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老太太您还真含蓄!”他忍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讲话的机会,“现在年轻人谈个恋爱,就是大学生都敢上/床呢。”
张春梅古怪地挑了眉,将信将疑地看向肖正。他清了清嗓子,假咳一声:“有道理。”
得到两个男人的回答,张春梅脑海里便浮现出乔茵那姣好的身材。“那回头得给咱们儿子煲点补汤。”她拧着眉头咕哝,“早点要孩子也好,不然下回再出个什么意外,就要把小乔吓跑了。没了这个,都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
“咳咳咳咳……”肖正这回是真给口水呛着了。
他们这头意见好不容易统一了,乔茵那头就接到了沈燕芳的电话。刚送走肖正和张春梅,乔茵正回身往住院部走,掏出手机见是沈燕芳打来的,便索性站在楼底下一处安静的角落接了。
“喂?妈?”
“你在医院是吧?”哪想到沈燕芳头一句话就抛来了一个重磅炸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跟我说?”
乔茵稍微有些吃惊,知道不可能再瞒了,便笑着答得轻描淡写:“我怕您担心嘛。而且他已经转进普通病房了,没什么大碍,我就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
电话那头的沈燕芳也不拆穿她,只问了问肖杨的情况,又告诉她要做些什么菜吃有利于伤口愈合。乔茵一一应下,最后又听得沈燕芳问:“他父母也来了?”
“嗯。”她点点头。
沈燕芳的语气平静得反常,“他们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儿子受了重伤病房里躺着呢,又不是我受了伤。”乔茵笑起来。
“乔茵。”沈燕芳却突然叫她,“你自己一定要考虑清楚,知道吗?”
握着手机的手指收拢了一些,乔茵张张嘴,“妈……”
“你长大了,有权利也有能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妈知道。”缓缓打断她,沈燕芳一字一顿,好像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叹息,“但是你也要知道,不管你长到多大,在妈眼里,你都是孩子。妈希望将来妈不在了,能有个人替妈疼你、照顾你,让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她顿了顿,终是有一声叹息从喉咙眼里溢出来了,“妈这辈子最对不住你的两件事,一是在你面前自杀,二是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妈真的希望,你能找一个可以陪你安安稳稳走过下半辈子的伴。”
乔茵垂下眼睑,一时沉默下来。冷风从眼角滑进她的眼眶,刺得眼球发酸,视线被氤氲模糊。沈燕芳当年得抑郁症的事,她们母女都很少提起。乔茵是怕沈燕芳自责,沈燕芳则是担心碰触到乔茵心里头的伤疤。那段日子,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真的太难捱了。
“闺女啊,他再好,也是个刑警。”沈燕芳的声音终于有些哽咽,“妈当年脑袋不清楚,想就这么丢下你,一个人走。最后还是听见你拼命哭,我才没从那上边跳下去。”她说,“当年妈是有选择的余地的。可是肖杨不会有。他没法选,你知道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是没落下来的。
“我知道。”乔茵开口,嗓音沙哑,“我知道,妈。”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那种恐惧和绝望,乔茵一辈子都记得。但是乔茵不忍心告诉沈燕芳,她当年是真的做足了沈燕芳会跳下去的心理准备的。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挽回,那时的乔茵也还是跑上了阳台。她不是不怕亲眼看到沈燕芳跳下楼,只是更怕错过了那一秒,她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叫她一声“妈妈”。
而乔茵对肖杨,也跟那时的她对沈燕芳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沈燕芳低低的抽泣声,乔茵站在一月中旬的寒风里,沉默地将手拢进衣兜,等着眼泪被风干。
乔茵不知道,从肖杨这间病房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背影。肖杨一直在看着她。她今天穿了一条厚牛仔裤,搭着灰色的高领毛衣和蓝色长羽绒,长直发服服帖帖地披下来,是长辈会喜欢的打扮。其实她这几天瘦了一圈,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肖杨却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面上没有表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