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楚收了折扇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忽轻轻在膝盖上一打,继而凑到穆信跟前低声道:
“按他们这话来说,也就是只看见乔柯上吊前和上吊后的情景,至于乔柯是如何上吊的,这过程咱们都没瞧得。”
穆信剑眉紧拧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初然捡了一块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一边咀嚼一边吐词不清。
“蓝得……离也有葱敏的思后……”
“……”温子楚嘴角抽了抽,把茶杯推给她,“吞下再好好说话!”
对于这个提议初然倒是很乐意的接受了,她慢悠悠喝下茶,转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温子楚,重复道:“难得你也有聪明的时候。”
“……”还不如不说!
那边的可地延族长好像和忽唯特就此事达成了统一决定,他正襟坐好,右手握成拳在唇下轻咳了一声,只见屋里屋外顿时安静下来。
“乔乙。”
乔乙低下头,淡淡应声:“族长。”
可地延表情严肃地从座椅上站起身。
“眼下虽有人能证明乔柯非你所杀,但纵火元凶仍下落不明,如今我暂且将你扣押于柴房之中,你服是不服?”
初然听他这话说得有几分可笑,她将手里的点心放下,语气里带着讽刺:
“瞧这话说的,身边一个准备严刑逼供的,难道他还敢说不服?”穆信暗自叹气,侧目对她使眼色。初然只扁了扁嘴,转头懒得去看他表情。
幸而她声音不大,忽唯特离得远并没听见。
乔乙似咬牙切齿一般,沉默了许久,方才认命地点头:“服。”
像是长松了一口气,可地延族长抬手就召唤左右:“来人,先把他带下去吧。”
温子楚抿了抿唇,无奈地别过脸:“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我们是出不了谷了。”
毕竟是寄人篱下,他们外来人不便多问什么,门口人群熙熙攘攘,议论声此起彼伏,穆信看了一会儿,回头对着初然等人道:
“我们也先出去罢,寻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
时候尚早,天才蒙蒙亮,街上的早点摊子却已摆了出来,蒸笼里的馒头热气腾腾,散发出清新的香气。初然站在食摊前一直看着,口水不住的吞咽。
温子楚见她那模样,有些瞧不过去,便摸了几枚铜板买了一袋给她。对于吃的,初然从不客气,头一回礼貌万分的道谢,反而让温子楚有些不自在。
“馒头都能满足你?这是有多饿?”
这话石晏听了也有些奇怪:“阿初,你身上没钱么?”
初然一口咬着馒头,嘴里含糊不清:“我一个跑江湖的,身上能带多少钱?”
“……哦?跑江湖的,都有这么穷?”石晏抓了抓头,他早些年在外面走都是跟着同门,从来没担心过银两问题,如今入了官府每月又有俸禄可拿自是不知江湖辛苦。
“你说呢?”初然正吃完一个,又往油纸袋里拿,“不幸你可以问问你穆信穆师父,他从前不也是武林人士么,还是无名无派的那种。”
“这我倒没关心过……”石晏被她勾起了好奇心,还真就凑到穆信跟前去问了。
“师父,您当初怎么赚钱的呀?”
穆信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初然没多想,冲口而出:“还能怎么赚钱啊,你看他功夫这么厉害,若非是杀手那便是小偷儿了……你瞧他像小偷儿的样吗?”
“不像……”
“这不就对了。”
心里像是徒然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般,穆信长久立在原地,目光深邃,面沉如水,似乎在想些什么,连石晏叫他也未曾搭理。
“师父?师父?”
待得回神过来时,他才发现几双眼睛好奇地看过来。穆信略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
“师父。”石晏伸手就去摸他额头,“你人怎么啦?别是病了。”
穆信侧过脸,淡淡道:“没事。”为了引开注意,他又寻了话来岔开。
“昨日酒馆失火,今天一大早乔乙就被抓住,未免太巧合了点。”
“有吗?”初然认真想了下,“他本就有嫌疑,想回来销毁证据,结果被人发现了,这也很正常不是么?”
穆信不答反问:“是谁擒住他的?”
石晏立马道:“听人说是艾雅带着几个村民巡察时抓到他的。”
“乔乙早就离家出走,他想回来无非是要钱。若人真是他所杀,我要是他趁夜里就该跑出去,而不是折返回来。明知村里死了人,此刻戒备森严,再回村不是正中下怀吗?”
“万一他就有这么蠢呢。”初然不以为意。
“不像。”穆信想了一会儿,摇头,“看他今日在堂上的表现,虽不算是个光明正大的人物,可也算条汉子。”
初然仍旧反对:“坏人又不是看出来的。”
一旁的温子楚倒是听出穆信的意思来:“你是说,乔乙回村有可能是受人所惑?”
“嗯,很有可能。”
“是与不是,还得回去问问乔乙才行。”
石晏摸着下巴琢磨着:“可是眼下乔乙被关在族长家里的柴房,咱们直接去盘问他,有点不太好吧?”
温子楚展开折扇来摇了两下,忽而心生一计,便笑道:“这个我倒是有个法子,交给我就是。”
“什么法子?”
“这法子简单,不过得有个人配合我才是。”温子楚说得及其神秘,初然有些不放心他。
“你别说得轻巧,到时候给人发现了,脸上面上挂不住不说,咱们还会被人怀疑。”
“哼。”温子楚闻言冷笑,“走着瞧便是。此计需十分谨慎,依我看人越少越好,凤姑娘就别跟来了,免得多生事端。”
“那好啊,你就同石晏一块儿去吧。”初然说着就把石晏推过去,一脸不相信,“我要看看你们能问出什么来。”
“爷今儿个可得让你开开眼。”温子楚挽了挽袖子,一把拉过石晏,“小石头,跟我走,路上我再同你细,细,说,来。”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蹦出来的,穆信心自无可奈何,这位姑娘是颗青椒,面上看似普通,相处之后才只其厉害之处。如今遇上了,走一步是一步罢……
眼见温子楚拐着石晏走远了,穆信也侧过身道:
“走吧,我们去酒馆看看。”
“嗯,好。”
大约是时辰太早的缘故,昨日被忽唯特命来守在酒馆附近的村民现还在一边儿坐着吃早点。穆信上前说明了来意,几人本有些回绝,但视线移到他身后的初然身上,犹豫了片刻竟也放他们进去了。
“这屋子早晚是要拆掉的,里面危险的很,你们二位上楼时可得小心点,倘若摔下去了……那咱们担当不起。”
初然满不在意地往里走:“我好歹也是打小练的轻功,这点小麻烦不成问题。”
“……”
村民没再拦她,初然也就自顾自上了楼。
这里自他们昨天走后就未曾有过变化,想来没有人再进来过。空气里的焦臭尚未散尽,刚踏进书房,头顶就哗啦啦掉下来一块烧断的木板,那境况也是蛮吓人的。
书房内正中央,乔柯的尸体已被人搬走,可依稀能见得点痕迹。四周的沙子被风吹散了些许,初然取出早准备好的布袋,装了一些在里面。
窗户下方的位置,有几只鸟雀在啄地上的白米,她抬手挥开,继而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瞧着,这地方没什么疑点了。”
穆信摸了摸桌角,正走到原本放置乔柯尸首的位置,轻轻踱了几步,忽然皱着眉说道:
“没有凳子……”
“嗯?”初然莫名其妙地看他,“什么凳子。”
“他若是自尽,上吊时岂会没有踏脚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又日更,我给自己点32个赞哦~(≧▽≦)/~
别问我这篇文章是不是叫【言情】……问题太复杂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回答。
不如我们来做个即兴采访吧么么哒!
*
【】:穆信大戈哥,请问你目前想谈恋爱吗。星星眼 (☆w☆)
【穆信】:不想。
*
你们看!!他自己说不想的!!!!你们看!!你们快看呀!!
☆、【秋雨绵绵】
经他这么一提醒,初然这才反应过来,屋内原来不和谐之处竟是在这里!
她走到书房正正中中的位置,俯下身在地上搜寻,被烧得发黑的是一旁的案几,确实没找到矮凳一类留下的残缺。
初然想了一会儿,犹自拿不准地偏头看他:“说不定是被火烧光了呢?”
穆信摇了摇头:“火势虽大,但旁边的案几尚只成了一对黑炭,若有椅子,也不应该一点痕迹也找不到是才。”
“那他万一是踏着这个案几上去的呢?”初然并不放弃,说着就轻踩上去,伸手比了比,一面还解释道:“你看,是离得远了一些,不过把绳子捏在手里的话,把脖子套上去,然后……”
她忽然间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低头琢磨,继而用手在头顶举了举,好像是在试什么高度。
穆信见她动作奇怪,不由也走过去。
“又怎么了?”
初然没搭理他,时而双手越过肩比划,时而又跑到窗口探头往外看。穆信不欲打扰她,也就由她这般走来走去。
“穆大人!”过了少顷,初然忽然兴奋地蹦到他跟前,拉他到乔柯尸体倒下的地方。
“我们那时,第一回抬头瞧酒馆的时候,可是看见书房的灯亮着?”
穆信不知她此问何意,带着几分犹豫地点头:“是。”
“后来第二回瞧得时候,乔柯就已经在书房上吊了对不对?”
“对。”
初然在胸前轻轻拍了一掌,格外精神的盯着他:“当时我们看见乔柯悬在书房内,但充其量不过是看到他的头被一根绳索拴着,也许凶手只是把乔柯的头颅挂在那里,引人耳目呢?”
穆信并不赞同地反驳道:“你错了,那时看见的不止他的头,还有他头下身的一部分。”
“山上离酒馆这么远,你就知道那肯定是他的身子,而不是一块同他衣裳相似的布匹?”
这个说法,让穆信确实无言以对。毕竟昨夜夜色朦胧,他们几人又是隔了一段距离看去,要说那吊在屋内的到底是乔柯还是乔柯的头,仔细回忆起来,当真没法肯定。
不过就算案情真如她所说,其中还是有许多疑点。比如,当时他们进屋,地上没有发现乔柯的头,他的头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失火前还是失火后?再有,如果躺在地上的不是乔柯,那会是谁?以及,第一次往山下看时,透过那扇开着窗户是没有看见上吊的乔柯,若真是乔柯的头,半柱香时间内是怎样让他的头吊上去的?难道他们离开后,凶手就一直在酒馆里么?
这些问题若不解决,此案仍旧只在原地踏步而已。
穆信双手抱臂,行至窗边,向外眺望,从谷底打量山坡,青葱翠绿一片,也不知他们是在哪个地方朝这边看的。
“这起案件不简单,看样子还要去问问村里的许多人才是。”
“这个不打紧的。”初然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道,“等石晏他们回来了再一起去也不迟。我瞧着你也不怎么信我方才那番话,不如我们再跑一趟,去昨日那山上看看?说不定有收获呢。”
穆信听她此话,自己也本有此打算,正转头来看她,不想目光落在她左脸颊上,竟是微微怔住。
“……你、你的脸……”
像是徒然意识到了什么,初然猛地伸手捂住两边脸颊,紧张地盯着他看,随即又飞快地跑下楼。
谷底离山脚最近的位置,人烟稀少,空山寂寂,林中连鸟雀声音都不曾闻得半点,从山涧里涌出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潺潺地流淌横穿过谷底,溪水碧绿,一眼便能望到水底。
初然就趴在那岸边,探着头朝水里瞧,水面照映着她的容颜。左脸靠着下巴的位置,沿着脖颈,一只深黑的蜘蛛正挂在那儿,八只腿上长着毛茸茸的倒刺,此刻仿佛活着一般还轻轻在动,看上去无比的恶心恐怖,连她自己都被怔住……
初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庞,她手触碰的地方一股火辣辣的烧疼,便忍不住浇了些清水去冲洗,但怎想越洗却越发疼痛。身后一阵浅浅的脚步声传来,继而有人道:
“你所练毒功如此伤身,又是何必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来者是谁,初然倒是无暇理他,伸手先点了自己身上两处穴道,盘膝打坐,把腰间的小竹篓打开——里面的蜘蛛正在慢悠悠的爬动,同她脸上的那只动作几乎一致。
穆信见得此情此景,不由皱起眉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看她。
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只见初然嘴中吐出一股青烟来,片刻后她脸上的印记也渐渐散去了,肌肤再不如方才那般灼热,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瞧她从地上爬起来,穆信终是开了口:“你一个姑娘家,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岂料初然抬头来同她对视,倒是理直气壮:“正因我是个姑娘家,行走江湖倘使不学一身本领,如若被欺负,你又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他确实没想这么多,一时语塞,好久才道:“即便如此,也可学些别的防身之术,倒也不用受这毒虫反噬之苦了。”
“学些别的?”初然反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好,你说我能学什么?”
穆信略有几分迟疑:“……你要不嫌弃,在下倒是能教。”
不想她听完却似笑非笑地哼了一下:“我有师门武功不学,要跟着你学功夫哦?我又不是石晏。”
“随你。”自己本也就是相劝之话罢了,穆信懒得同她再做口舌之争,“我只是提醒你,你眼下学的这功夫并不简单,但你自身内力修为浅薄,如今尚且能控制住,待得练到高层只怕是有走火入魔,静脉大乱之险。”
“这个……这个我当然知道。”初练此功不久,初然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虽然武功秘籍上有简短的一行字曰:
“毒功之毒,毒以生心,而于体内存虫,虫不死而功不灭,是以至尊之法”警示练功之人,但真真亲眼看见了,自己也是有些胆怯的。
至于以后能不能好起来,她也没底,不过口上还是逞强道:“我本门自有内功心法抵抗这毒素,不劳穆大人费心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案子要紧。”
初然飞快岔开话题,故作正经道:“天色渐暗,恐怕大雨不久就将下下来,我们还是早去山上看了吧?”
穆信心里虽喟叹不已,也只好道:“你好自为之。”
因为白日里山间的雾气较浓,故而并未有太大收获,但他二人简单估计了一下当时上山的时间,如若没有雾从山上的确是能清楚看到酒馆书房的窗户。可是窗户大小有限,仅仅只能瞧见乔柯的头,和他身上一小部分。
至少这点可以证明初然的推测还是有些道理的,她为此得意不已。
正午未到,天上就稀稀拉拉落起了雨,过了一会儿雨势便变大,雨点哗啦啦往下掉,砸在芭蕉叶上叮咚作响。
初然和穆信被淋了个半湿回到可地延家的客房,各自换了衣裳出来,正巧碰上温子楚和石晏,四人在走廊上嘀嘀咕咕了半晌,最终决定到穆信房里相谈。此时午饭也做好了,阿柏贵命人将饭菜端至他们房中,但说族长有事处理,故而不便相陪,他几人也乐得清静。
雨中的气温骤降,寒意透过纱窗传进来,初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低头喝汤。
桌上的菜色并不奢侈,但因白天忙碌,此时倒也是吃得开心。席间石晏对于今早盘问乔乙一事不住地摇头。
“那家伙简直就是铁打的嘴,怎么都撬不开话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引开门口的守卫,想不到他竟那么不给面子!”
初然夹了一筷子肉丝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他就什么也没说么?”
“他说他是清白的!”
“那不是废话吗?”
石晏挠了挠头:“他说我们没资格问他,说要见族长。”
初然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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