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在百丈外站在一座岩石上,肩上露出刀柄。
再一次鹰鸣,黑影飞跃而起,半空中吸腹收腿,美妙地前空翻,张手脚扭转、回翻、滑翔、飘落,一沾树梢,再次腾空疾升,重新扭转、回翻、滑翔……
三五起落,飘落在山腰下,俯冲之势极为猛烈,真有饥鹰下搏的雷霆声威,但接近地面,突然振翼反旋倒飞,轻灵地消去冲势翩然落地,点尘不惊,距众人惊立的乱石短草坡,不过廿步左右。
一声刀啸,映日生光的狭锋刀出鞘。
黑天鹰,狭路相逢。
“留下你们在后面抄路?”黑天鹰横刀向前接近:“生死薄上,你们六位仁兄的大名已勾。”
九天魔鹰脸色苍白像僵尸,解下鹰爪向前一丢。
“阁下,你才配称九天魔鹰。”九天魔鹰绝望地说:“咱们是另谋出路各奔前程,该怎办,阁下瞧着办好了。不错,谋杀断肠箫有我一份,但我是奉命行事,债该怎么算你算好了。”
其他五个人,也解下兵刃向前一丢。
黑影连闪,刀光消失,众人但见黑影越林飞跃,片刻间便消失在浓林顶端。春熙三位姑娘仍穿了书生装,但儒衫已肮脏不堪,从树中跃出,拦住了狼狈而走的四个人。
穿了绿劲装,曲线玲珑的绿衣仙子史三娘,拦住三位同伴独自迎上。
“你们为何走回头路?”春熙讶然问。
“黑天鹰沿途追杀,再不溜之大吉,都得像公孙龙一样,全军覆没暴骨山区。”绿衣仙子悽然地说:“春熙,放手吧!毫无希望,绝剑秦国良那些人,自顾不暇,不可能下手劫贡了,我们还是放弃吧!”
“黑天鹰真的缠住他们了?”
“是的,昨天死了一个八步过魂,昨晚断送了无极天君五个高手。木箭从我的右耳侧掠过,几乎吓破了胆。你们如果不放弃,我只好自己走了,日后如有需要我的地方,不妨再找我合作。除非你能让黑天鹰重回你的怀抱,不然还是回桃花坞吧!”
“要他重回我的怀抱?哼!我又没发疯。”春熙恨恨地说。
“你……”
“史三娘,你我都是久历情关的人。女人找快乐、找爱人、找伴侣,完全是三回事,不可混为一谈,也不可能三者兼得。而男人,却是什么都要。小畜生还没混到江湖霸主的地位,便已摆出霸主面目了,真是岂有此理。你说,公孙龙那群人遭遇了什么噩运了?”
线衣仙子将发现公孙龙全军覆没的经过说了。当然她并不知道真正的经过,死人不会说话,谁也不了解当时那些人的遭遇。
“你……你是说,绝剑那些人真的没有希望了?”春熙悚然问。
“毫无希望,所以我只好溜走,希望找到你们,阻止你们介入。我走了,听不听在你。”
“好吧!我们走吧!”春熙懊恼地说:“老实说,我现在真的很怕见那小畜生,怕他……唉!罢了!”
大江在丛山峻岭中迂回曲折奔流,站在山峰顶端,你会发现群峰参天,云雾缭绕,前面有一段不知其所来的江面;后面远处,山峡中也有一段不知所往的江流。
左前方的绝壁飞崖下,又有帆影片片。而右后方的插天奇峰下,帆影往来不绝,隐隐可以听到船伕们悽切而浑雄的船歌。
你将感到无穷的惊讶,到底有几条大江?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又怎么流出去的?
这里是大江最险处的新崩滩下游,新滩号称真正的鬼门关。下游,便是黄牛峡。黄牛峡的上游,还有许多在归州境内的峡,如破石、棺木……
黄牛峡重巖叠起,最高处,崖石色黑,像一个负刀的人,牵了一头牛。牛是黄色的,人黑牛黄十分明晰。
船上航时,沿着急湍的江流,在丛山峻岭中行驶,船行数日,仍可看到。所以俗谚说: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
这表示江流在群峰中绕来折去,不时可以看到黄牛出现在四面八方。
一出小山峡,便可看到黄牛峡中段的一座急滩,滩水直泻三四里,水声哗哗,乱石阻崩流,极为壮观。
滩上游两里左右,有处回水沱。沱,就是大水潭,江水回流冲成的潭,可以泊舟。
这时,已经是未牌左右,亭午已过,头顶不见日影。回水沱泊了两艘船,下航的船正陆续驶下,在回水沱泊舟。必须等上航的船支上完,下航的船才能下滩。
一艘大船正溯滩而上,两根百丈长的巨缆,在两岸两百余名雇自当地的缆伕拉曳下,船一寸寸破水上航。
“嘿哟荷!嘿哟荷……”两百余名缆伕的歌声,在峡中引起雄壮而又悽恻的回响。
任何心理生理正常的人,看了缆伕的情景,如不心中恻然肃然起敬,他就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
一根巨缆中,足有七八十个缆伕,有些缆伕仅穿了一条犊鼻裤;有些仅用布巾掩住阴部;有些干脆什么都不穿,赤裸的黎黑胴体真像个野兽。
他们赤着脚,在陡滑的乱石、怪岩、砂砾中,肩手齐用,一寸寸像在爬行,将那庞然大物逆水上行的船支,拖上这三四里长的急滩。
稍一不慎,就会摔落水中,或者断手折脚。一年中,三峡沿岸各滩的缆伕失事死亡率,高得令人不寒而栗。
滩上的回水沱,停泊着等候下航的船支。
毫无疑问地,贡船到达之后,假使碰上有船上航,必须在这里泊舟等候。即使派专使到下游找小镇的航运管制官役理论,以十万火急公文要求停止船支上航,也得耽误老半天。
这是说,在这里劫船,理想极了。劫到皇贡珍宝之后,立即从小山峡脱身进入丛山峻岭,鸿飞冥冥,万无一失。
卅余位高手,正沿小山径向峡口急走。距峡口约五里左右,便在山脚下的树林歇息,派了两个人,出小峡口急趋峡口左方的回水沱泊舟处打听消息。
泊舟处的山崖下,形成一条小街,约有卅余户人家,出售一些山产与药材,卖给等候下航船支的旅客,当然少不了有小食店,供应飞禽走兽各种野味。
两人是秦吉光、秦灵羽兄妹,要在江湖扬名立万,雄心勃勃目无余子的武林后起之秀。
两人皆换穿了青劲装,外用披风掩住腰间的佩剑,男的如金童,女的似玉女,走在一起极为出色,眉宇间英气外露,眼神中流露出自负、自信等等神彩。
路沿山崖而筑,左倚崖,右临水,宽有三四丈,崖坡不怎么峻陡,不难上下。
距镇口约有百十步,对面内弯的崖壁后,突然踱出浑身紫的小菱。今天她佩了剑,因此皮护腰把小蛮腰扎得弱不胜握。
这一来,刚发育的酥胸,绽起的小蓓蕾充满青春的气息,虽然不像火一样充满热力,但极为诱人想入非非。
这就是青春少女的魅力,姑娘们一生中,最可宝贵的金色年华,过去了就永不再来。
“两位,辛苦了。”她嫣然一笑,拦住去路:“你们来得不是时候。贡船被人留在归州,船上卧底的奸细已被清除,何时发舟,谁也不知道。你们在此地枯等,那是枉费心机。”
兄妹俩吃了一惊,也怒火上冲。
他们曾在远处,看到张允中身边有一个紫衣女郎。张允中在险径截击,险径那一端也曾看到紫影。
虽然看不清面貌轮廓,但一看便知就是这位美丽的小姑娘。
秦灵羽曾经与小菱交过手,怎知小菱是那位戴了面具的小书生张三?
“你是张允中的同伴。”秦吉光冒火地叫:“沿途袭击,有你一份……”
“正相反。”小菱笑笑纠正对方的指责:“如果没有我在一旁劝解,张哥哥早就把你们屠光杀尽了。”
“凭他?哼……”
“真的,两位。我不希望张哥哥多造杀孽,请转告绝剑秦前辈,公孙龙一群人前车可鉴。明时势,知兴衰,不承认错误的人,失败自在意中……”
“本公子不听你的虚张恫吓,先毙了你再说。”秦吉光一掀披风,拔剑出鞘:“小丫头,接本公子的武林剑道绝学神剑七绝……”
身后,传来一阵冷笑。
“你少臭美。”身后传来张允中的嗓音:“赶快运玄阴真气护体,把你的看家本领神剑七绝全部掏出来,准备接在下雷轰电掣的三刀。”
秦吉光兄妹脸色大变,心中一虚。
张允中不在,秦吉光敢说大话吹大气,当真见了张允中,却感到心向下沉,勇气急剧地消失。
“先擒住他的女伴。”秦灵羽急叫,叫声中拔剑冲出,猛扑小菱。
一声娇笑,小菱像穿云乳燕,飞越两人的顶门上空,两翻腾以巧燕掠波身法斜掠而下,俏巧地飘落在伸手相接的张允中怀里。
“哥,他们很可恶哦!”小菱那爱娇的俏模样,看得也是青春少女的秦灵羽浑身发热,也惊得目定口呆,小菱的轻功把兄妹俩吓了一大跳。
“我来把可恶的人弄到江里去,替你消口气。”张允中说,在红馥馥的粉颊上,毫无顾忌地亲了一吻,方将小菱放下。
一声刀吟,狭锋刀出鞘。
“这次我不杀死你。”他的刀向秦吉光一指:“我要你传口信给夺魄童七郎,我要给他一次死而无怨的决斗机会。他一个大名鼎鼎的成名人物,名列天下三大暗器名家之一,居然乘在下睡熟的机会,打了在下一枚夺魄无影锥,我一定要毙了他这浪得虚名的杂种。那天偷袭的人有你在内,死罪已免,活罪难饶,我要卸下你的右手,再放你逃生。”
秦灵羽看出危机,移至左首。
“哥哥,两仪回环,七绝呼应,拼了。”秦灵羽似乎比她哥哥要勇敢些。
“你两人如果倚多为胜两打一。”张允中凶狠地说:“休怪在下心狠手辣,死状之惨,将空前惨烈。你兄妹也和公孙英兄弟一样,抱着雄心壮志,挟惊世武学与门弟声威居临江湖,希望出人头地扬名立万。要想在江湖建立声威,首先你必须像个人样,有最起码的英雄气概。可惜的是,你们和公孙英兄弟一样,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走上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偷袭暗算玩弄权谋诡计的邪路。现在,我给你们表现英雄气概的机会,公平地与在下决斗。如果你认为自己学艺不精,功力不够,不足以争雄道霸,你可以找藉口拒绝决斗,撇开恩怨仇恨不谈。现在,你该下定决心了。”
“在下兄妹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也有两个人。”秦吉光硬着头皮说:“妹妹,上!”
双剑一左一右,挟风雷而至,剑影如无数金蛇乱舞,一出手便是神剑七绝的七招杀着,宛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澈骨奇寒的玄阴真气,从剑上发出威力倍增。
一声低啸,快速的刀光画出可怖的熠熠光弧,锲入重重剑山中,风吼雷鸣,刀气澈骨裂肤,人与刀浑成一体,发挥了拼命单刀的无穷威力,强攻猛打锐不可当,硬行切入气吞河岳,所经处山崩海立,玄阴真气在刀下气散功消。
“铮铮!”剑招在刀光的锲入中瓦解。
“叭哒!”秦吉光连人带剑摔出两丈外,几乎滚出路外,以半尺之差,免去跌落江下的灾祸。
秦灵羽来不及抢救,也来不及旋身挥剑。
刀光似雷霆,倏然下落。
“劈山分!”沉叱声震心慑胆,刀气及体临头。
“天哪!”倒地的秦吉光狂叫,乃妹眼看要被劈成两半,大事休矣!
人影一闪即至,快得令人无法看清实影。
“刀下留情!”喝声同时到达。
这人好奸滑好恶毒,口说刀下留情,其实自己手中的剑,已点到张允中的右胁下,按情势,剑贯入张允中右胁的同时,张允中的刀也将秦灵羽的身躯劈开了。
刀光从秦灵羽的顶门退出,斜滑急落,好快的反应。
“铮!”剑侧震、下沉。
刀光再闪,流光逸电似的远出丈外。
一颗脑袋飞起,无头的尸身一晃。
秦灵羽张口结舌,站在那儿像个白痴。
是夫子四海功曹曹四海,一石二鸟的毒计成空,估错了张允中的艺业,反而送了老命。
五六十步外,接引人魔与九幽客巴天德,正飞掠而来,显然是跟着四海功曹赶来的人。
“我们走!”张允中向小菱说:“老魔的九华接引毒珠很讨厌。”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小菱在经过秦灵羽身旁时,善意地说:“不要有第二次,人只能死一次。再见。”
秦吉光吃力地以剑支地爬起,踉跄向无头的四海功曹走去。
“你……你到底想……想做什么?”秦吉光向无头的尸体大叫:“要用舍妹的命,交换张小狗的命?夫子,你……你太不值得了。”
“哥哥,他应该用天雷掌将刀势阻一阻,用另一掌把我拨开,而不是用剑攻击的。”秦灵羽苍白着脸说:“但是,他没有这样做。用剑攻击,决不可能从刀下救我的。”
“不必追究了,我在地上也看出不对。”秦吉光长叹一声:“江湖险恶,人心更险恶;毕竟他是爹的心腹,忠心耿耿的夫子,我们带他的尸骸,好好地埋葬吧!”峡口后面的树林里,卅一个人围坐在一起,一个个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似乎大祸将要临头似的。
“你们真的接不下他几刀?”绝剑向一双余悸犹在的儿女问,脸有重忧。
“是的,爹。”秦吉光打一冷战:“不要说他的刀法是如何的可怕神奥,仅刀上的力道,也不是孩儿所能禁受得起的。玄阴真气可以化力消劲,但在他的刀下,没发生任何作用,刀光接体,真气立散。爹,孩儿的武功,想在江湖称雄,还得苦研十年岁月。”
“你……你没有信心了?”
“孩儿无能,孩儿有辱门风,孩儿……”
“别说了!”绝剑不胜烦恼地挥手:“该死的!怎么江湖上突然冒出这么一位可怕的刀客?”
“长上,可能公孙庄主猜对了。”接引人魔倒抽一口凉气:“这小狗姓张,可能真是刀神张一元的后人。刀神遨游天下二十年,未逢敌手。”
“如果是……”
“年轻一代的未来霸主,非他莫属。”夺魄童七郎用权威性的口吻说:“刀神当年遨游天下,下手从来没有这么凶狠。而这位张允中,却刀下绝情威力万钧,已经具有霸主的气魄。黑天鹰的名号,已经轰动,他已经成功了一半。长上,令郎与令千金如想有所作为,必定无可避免地与他有了利害冲突。以今天的情势看来,依愚下之见,还是请令郎返家埋头苦练为妙。”
“童兄,目下的情势,谈返家苦练已不是当务之急。”大力鬼王苦笑:“而是咱们如何才能劫得皇贡,如何才能避免黑天鹰逐一杀掉我们。”
“老朽还能阻他一阻。”接引人魔说。
“你?我敢给你保证,他下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你和我。”夺魄童七郎冷笑:“白天你看到他的时候,接引毒珠还可以发射,要是看不到呢?你不怕他一箭射死你?”
接引人魔打一冷战,脸色一变。
“长上,劫持皇贡的事如何进行?”九幽客将话拖回正题:“听张小狗的口气,贡船很可能被留在归州了,咱们的内应也可能真的被清除。船再下放,必定已有更周全的准备。长上,咱们这几个人……”
策划的人是四海功曹,而四海功曹已经死了,绝剑真有丢去臂膀的感觉,一而再的挫折,不由他的信心不动摇。权衡利害,可说除了放弃之外,别无他途。
“咱们现在最切身的问题,是怎样应付张小狗,还有工夫谈皇贡?”妙刀郑德把玩着手中的小小掌中刀:“贡船还不知道何时可来呢!而张小狗就在左近,说不定就藏身在对面的大树上,他的木箭正瞄准了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天知道那一位仁兄在何时倒下?”
接引人魔心中有鬼,夺魄童七郎的保证,可能是宝泉局十足兑现的保付庄票呢!本能地向后缩身挪退,紧贴在树干上,怪眼惊恐地四顾。
“郑兄,你别吓唬人好不?咱们的处境已经够糟了。”大力鬼王挪了挪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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