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庄庄南湖,设有专用的码头。
就在两人离去后片刻,一舱小蓬船从上游缓缓划向码头,一看便知是来自州城。
庄称临湖不能算错,但也不能完全正确。
下游两里左右,便是淮河口。
湖水在汛期淹没了河口两岸,临湖庄也就成了湖的延伸部份,已分不出河与湖了。
舱面出现一个青衣人,向码头打出一连串手式。船驶近码头,码头上已出现三位青衣大汉接船。
不等船系妥,钻出六个人,领先的人,赫然是衣着华丽,像位富家公子的公孙英。
新春坊就在东门内,沿大街向左一折,长街的西首就是巍峨的甄宅,光是院门楼,就比一般民宅的主宅还要好十倍。
东大街附近都是店铺,有三两家客栈,却不见有酒坊食肆。
原来这一带的客栈,皆兼发贩卖酒食,小饮小食全天供应,入店的人并不一定要住店,吃了就走皆大欢喜。
张允中与黑煞女魅艺高人胆大,就在东大街的悦来客栈安顿。
从悦来到甄宅,虽说是两条街,其实相距不过百十步而已,出门转一个弯就是甄宅。
在店堂进食,他俩刀剑不离身。
送饼上桌的店伙一团和气,似乎对刀剑毫不介意。
“两位客官像是前来访友的?”店伙主动打招呼。
“你怎么知道?”张允中含笑反问。
“敝地经常有练武的人光临,也多少与甄三爷有关。甄三爷早些年在外地走动,交了许多朋友。两位风尘仆仆,操外地口音,所以可能是而来求见甄三爷的,没错吧?”
“没错,甄三爷是贵地的名人嘛!”
“是啊!他是本城三大名流之一。两位如果要前往甄宅拜会三爷,最好是午后申牌左右前往。”
“为何?”
“甄三爷上了年纪,喜欢睡睡午觉。而且,早上从不接见客人。”
“哦!晚上呢?”
“客官笑话了,有身份的爷们,晚间怎么会见客?”
“原来如此。不过,在下与这位姑娘,不是甄三爷的朋友,去不去慕名往拜,还不一定呢。”
张允中向对方表明态度:“我想,贵栈必定与甄三爷有密切的关系,甚至更近些。”
“街坊嘛!彼此之间相处得还好。”店伙避重就轻:“甄三爷府上的爷们,经常到栈里来照顾。两位如果想见甄三爷,可以找他们先容,方便些。”
“在下记住了。哦!有一位姓单的和他的八位女伴,还没离开吧?”
“姓单的?”店伙一楞:“单什么?”
“单定远,江南来的。”
“单定远,江南来……”店伙摇头:“小的没听说过这个人,怎知他离开没有?”
“真的?”
“小的不说假话。”店伙笑笑走了。
黑煞女魅一直冷眼旁观,留意店伙的眼神变化。
“他明明在说谎。”
他向张允中低声说,指指转到另一桌招待食客的店伙背影。
“这间客栈,不但与甄家关系密切,也是甄天王的耳目。”张允中也低声说:“甚至,甄天王是此店的暗东,这种作法,正是江湖人的惯技。”
“车船店脚牙,能控制的住,就成功了一半。允中,日后你建立基业,也必须控制这些人。”
“那是当然。如果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来找他们的人,来得比他们想像中要快。
当他们进食毕,返回客房的同时,来人便随后而至。
两人各住一间上房,毗邻可以相互照顾。
张允中刚在内间洗漱,便听到叩门声。
“客官,开门,有人前来拜望。”是店伙的声音。
“等一等。”他说,最后抹了一把脸,出到外间。
挪了挪插在腰带上的刀,他拉开了房门。
店伙送来一壶茶,后面跟着一位穿长袍的中年人。
“在下甄福。”中年人抱拳含笑招呼:“奉三爷所差,前来向张允中致意。”
“请进。”他抬手引客入室:“没想到甄老兄来得这么快。请坐。”
店伙将茶备妥,提着托盘走了。
“在下初临贵地,对贵地的英雄豪杰十分陌生,不敢冒昧往拜,没想到甄三爷竟然先遣人枉顾,在下深感荣幸。”
他话说得十分客气:“不知三爷派甄兄前来,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
“有关张兄与黑煞姑娘的事,单爷已向三爷说过……”
“哦!原来单定远果然仍在三爷府上。”
“是的。单爷是三爷的知交,交情深厚,这次光临敝地,是专诚前来与三爷小聚的。单爷的意思,是请三爷助一臂之力,在徐州府找地方建根基。徐州有三爷的好友,在地方上颇有些实力。”
“哦!好事嘛!单定远与他的姑母寄人篱下,在三山别庄岂能混出自己的局面来?现在准备自立门户,必定前途无量,但不知三爷答应了吗?”
“正在从长计议,可能会答应的,三爷是十分讲义气的人。计议停当之后,可能在十天半月之后,由三爷亲自陪同单爷前往徐州。”
“好朋友理该如此。”
“其实,该称之为提携后进。在口头上,三爷与单爷虽则称兄道弟,但论江湖辈份,三爷高了一辈。”
“呵呵!单定远带了八位美丽的师妹,如果想充前辈与三爷分庭抗礼,就什么事都办不成啦!”
“三爷的意思,希望两位不要去打扰。”甄福不介意他语中带刺,语气毫无愠意:“彼此留一分情义。”
说着,从袖底取出一串制钱放在桌上。
一串钱是一百文,可以买半支鸡饱餐一顿。
“这是三爷奉送给两位的程仪。”甄福皮肉不笑说:“出南门,在码头上可僱到船,西上凤阳下走淮安,都很方便,随时都可以动身。”
“在下喜欢陆路。”
“那就乘渡船过河,在对岸的盱眙县可以雇驴代步,买马更稳当。要不了三两天,就可以到南京。”
“呵呵!在下确有到南京的打算。”
“张爷是答应了?”甄福欣然说:“时候还早,过了河赶两步,就可以到盱眙。呵呵!店钱三爷已打过招呼,不需两位破费。张兄,这就与黑煞姑娘动身吗?”
“呵呵!在下并不急于动身。”他一面说,一面捏断串钱的贯绳,两个指头一次拈起十文钱,信手将钱捏成碎屑,一捏十文,三五下钱已剩下一半:“三爷的盛情,在下心领了。请转告三爷,在下与黑煞姑娘要走的,但不是现在。”
“那张兄准备何时动身?”
“等办完要办的事再走。”
“那……”
“甄兄,何不转告三爷?”
“转告什么?”
“叫他在日落之前,要无情剑单定远离城远走高飞,八位美丽的女人,三爷可以留下享用。要不……”
“要不怎么样?”
'奇'“黑天鹰与黑煞女魅,今晚将光临三爷的府第。”
'书'“好吧!在下当立转告。”甄福喝了茶站起告辞:“打扰了,告辞。”
'网'“奉送。”
送出室外,甄福冷冷一笑,瞥了邻房站在房外的黑煞女魅一眼,大摇大摆走了。
临湖庄的华丽秘室中,主人项杰与一双美丽的少妇,接待公孙英,四个人显得气氛并不太融洽。
项杰年已花甲开外,高大魁伟龙马精神。
站在身后的两位美丽女人,不时替他搥背揉肩,两双水汪汪,可拘魂摄魄的媚目,贪婪地注视着坐在下首,英俊的公孙英,并不时送过一动人的媚笑,与令男人怦然心跳的秋波。
好色如命,准备成名后弄一大队美女充下陈的公孙英,却一反常态显得拘束,不敢注视两个美丽妖姬。
“我一而再警告你爹,不要来打扰我的安静。”项杰语气阴森无比:“早年的逍遥飞魔已在人间消失,在临湖庄隐居的,只是一个不与世人往来的姓项老人。”
“项伯伯,小侄也是不得已……”公孙英软弱地说:“家父下落不明,三山别庄已经化为瓦砾场。小侄不但已无家可归,仇人更紧蹑身后穷追不舍,走投无路,不得不逃来请伯伯作主。”
“这不是理由。”
“项伯伯……”
“你不是事前就透露了来这里的风声?”
“小侄天胆也不敢透露项伯伯的任何消息,只是被追急了,不得不往这条路上逃。”
“胡说!你如果事先不透露风声,你的仇家怎会还比你先到一步?”
“什么?”公孙英大吃一惊:“这……这是不可能的事,连小侄的所有手下,也不知道任何有关项伯伯的事。”
“事实如此,那两个黑衣男女刚离开前门,你们就从后门到达,有这么巧的事?”
“小侄对天发誓,决无事先对人透露风声的事。这……好吧!既然项伯伯怕事,小侄不能替临湖庄招祸,告辞……”
“闭嘴!老夫这辈子从来就不怕事,临湖庄即使天掉下来也不会有祸。”逍遥飞魔拍案怒叫。
“小侄该死……”
“把你的人都接来,老夫等那两个小辈来送死。你可知道城内天王甄海的事?”
“不知道。”
“早两天,有个叫无情剑姓单的人,带了八位姑娘投奔他。”
“哎呀!是他。”
“他是谁?”
“他是家父的晚辈……”
公孙英将八手仙婆在三山别庄逗留的经过说了,最后说:“这个怕死鬼悄悄溜走,想不到也跑到这里来了。”
“原来如此,老夫还以为是甄海查出老夫根底,知道老夫好色,招来高手带了美女前来对付老夫呢。哼!那几个美女很不错。”
“小侄可以把他招来,他不敢不来。”
“这……老夫想想看。”
“项伯伯的意思……”
“老夫必须先了解情势,派人打听消息,再筹划对策,也许可能,有些地方利用得着无情剑那些人。”
天王甄海也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不能容忍有人上门挑衅。
在泗州,他的话没有人敢不听,喝一声风起云涌,跺下脚地动城摇。他不仅是本州之王,绰号更自以为是天王,狂傲的程度可想而知。
一听甄福的禀报,这位天王可就按捺不住啦!
平时有人无意中开罪他,他的办法是派两个人,把对方打得半死弄成残废了事。
这时,他知道来人是强龙,必须多派几个人,两个人恐怕对付不了。
五名很神气的打手,踏入悦来客栈上房的院子。
两间上房的房门紧闭,其他的旅客与店伙,早就走避一空。
砰一声大震,一块砖头扔在张允中的房门上。
两间客房的房门同时开启,踱出张允中和黑煞女魅,越过走廊,往院旁并肩一站。
“唷!你们干嘛呀?”黑煞女魅笑问:“打上门来了,太不像话吧?”
“在下吴七,来猎鹰的。”为首的大汉嗓门像大雷,指指另一位同伴:“他叫尤五,捉妖魅的能手。”
“哦!来猎鹰捉魅?你们是……”
“奉三爷之命,来打发你们上路。”吴七傲然地说。
“上什么路?”
“黄泉路。”
“我,黑煞女魅不认识黄泉路,得劳驾你们带路啦!”黑煞女魅媚笑着向前走。
“在下尤五,领路的。”尤五拍拍缠在腰间的软鞭:“你禁不起太爷三下两下。来,在下领你走,别闪着小腰肢,来吧!黄泉路上不好走。”
大手一伸,巨掌青中泛紫,看色泽,便知黑砂毒掌的火候至少也有八成,只要一沾肌肤,死定了。
黑煞女魅的黑煞毒功,也是极歹毒的奇学,但性质与黑砂毒掌相反,一阴一阳,一刚一柔。两毒如果接实,功深者胜,功力相当时,谁也克制不了谁。
“所以你要拖我一把罗!”黑煞女魅的纤手也伸出了,原本晶莹如玉的纤手,也逐渐泛现黑气。
双方皆已看出对方是强劲的对手,当然不愿在还没试出对方功力深浅之时,行决定性的接触。
两人的手行将接触,蓦地身形急动,各发妙招易位攻击,腥风乍起,黑煞掌与黑砂掌有如花雨缤纷,寻瑕蹈隙探索对方的要害。
刹眼间各攻了七八招,手臂的接触声此起彼落,你封我拆各展所学,在三丈方圆内快速的闪动纠缠。
似乎棋逢敌手,短时间谁也主宰不了全局。
各怀戒心,因此虽则攻得狂野,但守得更严密,守住要害,招一发即变,在一旁观战的人看得眼花缭乱。
论气势,黑煞女魅似乎差了一点点,她的黑煞毒功与掌法,走的本来就是阴柔路子,与对方的刚猛阳盛气迥然不同。
张允中留心片刻,颇感不安。
黑煞女魅在江湖已是佼佼出群的高手名人,在后起之秀中名号响亮,而面对一个一方之霸的没没无闻小打手,居然拼成势均力敌的局面。
可知天王甄海实力的雄厚程度,委实出他意料之外。
他与黑煞女魅不明敌势孤军深入,委实不智。
强龙斗地头蛇本来就是犯忌的事,而天王甄海不是蛇,却是地头龙,牙尖爪利雄据龙窟的强龙。
他暗中决定了行动的计划: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威,扳断这条地头龙的龙角,折断这条地头龙的爪牙,将龙赶出龙窟。
吴七四人看得心花怒放,认为尤五的黑砂掌已可主宰全局,大名鼎鼎的黑煞女魅,如此而已。
“小辈,你也别闲着。”吴七向旁观的张允中欺近,狞笑着活动着一双大手:“我吴七是猎鹰人,听甄福说你自称黑天鹰,我就要猎你这头鹰。”
张允中关心黑煞女魅的安危,还不打算出手。
“走开走开。”他懒得转脸,信手打出赶人的手势,像要赶走缠人的花子:“别来打扰。”
吴七火冒三千丈,发出一声低沉咆哮,疾冲而上,黑虎偷心走上宫一拳倏攻,拳发潜劲出涌。
张允中注意力全部集中放在黑煞女魅身上,仅神功默运护体,信手一掌拨出封架。
心无二用,这一分心,上了大当。
对方的拳并没有排空直入攻击,手臂半伸,拳陡然停顿在两尺外,恰好让他一封落空,而可怕的拳劲,却在这瞬间离体外迸,异鸣骤发,潜劲如万斤巨锤一涌而出。
百步神拳,隔山打牛绝技。
“砰!”一声闷响,掌劲及体,张允中仰面倒摔出丈外,着地声也相当惊人。
“哈哈哈哈……”吴七收拳狂笑。
可是笑声突然中断,张口结舌僵住了,竟似不信的向前惊讶地瞪大双目。
张允中慢慢地爬起,伸手拍拍身上沾着尘埃,脸色泛白,虎目彪圆。
他能站起来,表示这一记出其不意的百步神拳,不但没将他当场击毙,连内腑也不曾受损。
“你这可耻的杂种,该死的武林败类。”张允中一字一吐咒骂:“一出手就使用致命的绝技,而在下却与你无冤无仇。好,你要我的命,你也得付出相等的代价。”
他吸入一口气,直撞而上。
吴七定下心神,大喝一声,渔阳三挝连攻三拳,虎虎拳劲直撼丈外,每一拳皆有遥碎碑石的劲道。
前后四拳,后劲不继。
张允中疾进的身形,也中途停顿了三次,但身躯并未承受重大的压力。
他用引力术化招,掌左带右拨,四两破千斤引偏了攻来的如山拳劲,最后一掌拨出,人已斜身撞入,贴身了。
一声冷叱,他一双大手已搭住了吴七的一双小臂,五指如大铁钳,猛地一扳。
有骨折声传出,吴七的脸色突然泛青。
又一声沉叱,他扭身将吴七摔飞出两丈外。
这瞬间,另一名大汉看出危机,一闪即至,双爪一上一下,上抓天灵盖,下掏他的心坎要害,快极。
他双手急升,闪电似的接住了对方的双手,手一收贴身了,就在贴身的刹那间,他的右膝已击中了对方的下阴耻骨,手一松,疾退两步。
“呃呃……”大汉手掩下体,踉跄后退,再发出一声可怕的呻吟,蜷曲着摔倒。
眨眼间,倒了两个,倒了就挣扎难起。
“带……我走……”双臂骨折的吴七,躺在地上厉叫,想坐起来却力不从心。
这瞬间,传出黑煞女魅一声娇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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