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起身向着等候他们的车走去,吻别之后,他们分手了。但感伤却自始至终压在贝斯洛的心上。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后,他坐在那里,对着深不见底、星光闪烁的湖面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才睡下。
第五十一章
“海拉迪克的骨灰将被安放在尼克拉斯的哈格迪瑞陵园中,”吉姆瑞格严肃地说。他的表情深藏不露,难以琢磨,他的眼睛不时地在迪瑞们之间移动。海拉迪克之死给塞热奥带来了极大的震惊,一时间,他们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相信吉姆瑞格所编出的意外事件的故事。但大迪瑞却继续演着戏,说:“下迪瑞费提格将会被拘捕。此刻,纪律防线正严密地监视着他的行动。他将面对正义的审判,哈格领袖们。这种可耻的行径是逃脱不了处罚的,我向你们保证。”
塞热奥迪瑞会议陷入了寂静之中;每个迪瑞都明白吉姆瑞格话中所暗含的意思:不要扰乱我的计划,否则,你们将得到和海拉迪克同样的命运。
在紧张的寂静之中,一只剑插到了地板上。“你来主持吊唁仪式,瑟杰克?”
吉姆瑞格亲切地问。
“吊唁,是的,”瑟杰克说。“不过我还要提请塞热奥成员们注意,我们的领袖在难以想象的悲剧到来时的杰出忍耐力。海拉迪克是,我相信,你最亲密的朋友和助手,不是吗?”
瑟杰克的语调是率真的,谁也找不出他什么岔子。但吉姆瑞格仍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不时地在瑟杰克和特伍德之间游移。“的确,我为海拉迪克的不幸遇难感到深深的悲伤,”吉姆瑞格说道:“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大家的朋友。是的,我们都将为此而感到深切的悲痛。”
“最大的不幸。”克律斯的迪瑞但伊附和道。“我很难过,也很生气。”
“我们都是这样,”布克忧伤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凶手,”特伍德严厉地说,“引起了我们的公愤。”
人们都纷纷议论起凶手。“我可否提一个建议,让费提格站在我们大家的面前,陈述他的犯罪事实!”瑟杰克补充说。“我,我们每一个人,想听到从他自己嘴中说出的供词。”
其他的人赞许地用剑尖在地板上点着。
“谢谢,迪瑞们,谢谢你们的关心和同情,”吉姆瑞格尽量把话说得简练,“我已经下令不许伤害费提格,我会让他站在各位面前招供的。”他突然站起来,把剑收回。“这次紧急会议就到这里吧,我很难过。”
说完,吉姆瑞格离开了会议室,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他一走,其他的人也悄悄地离去了,彼此的目光相互躲避。特伍德向瑟杰克发出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的秘密信号,不大工夫,他们又在塞热奥中心区一条废弃的走廊里相遇了。
“你玩的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卫兵刚刚走开,特伍德就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魔鬼!”瑟杰克脱口而出。“我不能再坐在那里听他编织的谎言,我要让别人知道我不怕他。”
“为了表示你的勇敢就可以让我们的一切工作都陷于被动之中吗?人人都明白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布克和但伊——他们简直让我翻胃。你看见他们了吗?他们还想在吉姆瑞格的手下苟活。”瑟杰克厌恶地做了一个怪脸。
“忘了他们,他们自己选择了毁灭。我有话告诉你。”
“伯哥乃依?”
特伍德点点头:“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好”
“我们要尽可能地多派些人,多送些物资过去。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呢?”
瑟杰克笑了笑:“我现在就准备好了,今天夜里就出发。”
“好,我也准备好了。我们越快地和他们联为一体,事情就越好办。”特伍德看着他手中的泰纳斯剑。“我们危险得难以自保的时刻到了。”他让举行仪式时才用的武器在瓦片上发出刺耳的敲击声。
“你觉得清洗就要来了吗?”
“瑟杰克,睁开你的眼睛,清洗已经开始了。”
机器开动起来,条件反射箱中的托勒又被悬了起来。斯噶科看着他慢慢地被托举出来,不断地调整方位,让他在箱中来回摆动,当他筋疲力尽的时候,把他放到地板的蒸汽垫上。
“把他放开,”一名尼克拉斯军官指着托勒一动不动的身体说。“让他出来。”
“你自己去把他放开吧,”斯噶科回答,往地板上吐了一口唾沫。“我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
“海拉迪克死了,昨天晚上在睡梦中被他的下迪瑞费提格杀了。现在是我来主管这里,我不想因此而受责备。”
“可我并没有收到释放他的命令。”
“闭嘴!你还不明白吗?现在已经没有塞热奥的授权了。这是海拉迪克的一个秘密,谁知道新迪瑞是什么意图呢?很快就要有一个新的哈格迪瑞被选出来。新的哈格迪瑞发现我仍在服从海拉迪克的命令该怎么办呢?我该如何解释呢?如果塞热奥发现了又怎么好呢?我要负责任的。我不愿意为了海拉迪克的遗愿而牺牲我自己。”
“啊,”斯噶科说,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他们发现你释放了他又会怎样呢?”
“因为海拉迪克的死,他的命令也就不存在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斯噶科吐了一口唾沫:“那就把他带走吧,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尼克拉斯军官看着他面前缩成了一团的这具僵硬身体,弯下腰来,解开缠在他身上的绑带和绳子,释放了海拉迪克的最后一个俘虏。
托勒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任何意识获知他被解放出来。在中断全方位的刺激之前,他的感觉系统就已经停止对外界事物的反应,肌肉也没有了知觉。在他的意识中,他正在永无止尽的波浪中漂浮,或者是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里穿行。
令人恐怖的幻觉和他的意识一同在减弱,直到最后,他竭尽全力地同他用大脑感应吸引来的外部信号保持着接触。他每做一次努力,信号就比上一次更强。尽管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流,但托勒还是明显地感到那东西离他近了些,更多地向他显露了自己,他开始怀疑有一个神秘的东西引发了他们之间的接触。
当他的大脑能量耗尽的时候,托勒的意识也有些模糊了。他已经长时间地沉人到无意识的深层,要经过巨大的努力才能浮上来。当他的意识最后一次再现的时候,那个神秘的东西正在身边等着他。他竭尽全力地想靠近它——他觉得那东西离他很近——但他所能做到的只是不再让自己滑人无意识的深层。
所以,他只能坚持,让那东西看见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我在这里,托勒想,我是你的。令托勒感到惊喜的是,那东西进入了他的大脑空间——几乎与他的意识合为一体,但没有以任何方式冒犯他。这使得托勒感到了极大的安慰,他无论如何是不能拒绝这样的“侵入者”的。
当那东西进入到托勒的意识时,托勒感到的狂喜如同通了电一般,它泛滥着,淹没了他,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中的鹅卵石一样被海浪一般的电流冲击着。尽管如此,他还是感觉到那东西被什么阻隔了,因为他不能接收到全部的信号。
托勒接受了它,并从中得到了安慰,尽管他没有试图去洞悉其中的奥秘。有什么东西和他在一起,就在他的旁边,安慰着他——这就是他所知道的一切。那个东西,那个作为整体而存在的东西要比他想象得大出许多倍。
就是这些,曾经盘踞在奥林·托勒最后的意识中。接触信号不久之后,他又沉人到无意识的深层——虽然不久之前他还从那外来的信号中得到了镇静与安慰,它试图告诉他没有什么可怕的——它向他传递了一个奇怪的信息,因为的确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有无数的理由可以为之佐证。
托勒以接受这外来的存在体同样的方式,接受了它给他的安慰——这是现而易见的,他已经没有怀疑的力气了。
随后,托勒就什么也顾不了了,一直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的云此刻似乎压了下来,覆盖了他,将他裹挟进去。
第五十二章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托勒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胸上,接着又从四面八方向着他的左脸颊压来。开始的时候,他尽量忍受着这种不适的感觉,可最后,他的身子还是扭动起来。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固体物质的表面,一阵痉挛立即在他那失去感觉很长时间的肌肉组织中蔓延开来。这用去了他全身的力气,但他还是意识到他的环境发生了改变,他的意识又浮出水面了。
这一发现给了托勒一点小小的惊喜。一缕曙光透进了他的脑海,他意识到他正睁着眼睛。他可以看了。肺部的压力提醒他又能够呼吸了。他吸了一口气,立即就感到被呛住了。一股液体从他的鼻子和嘴巴里流了出来。他把脏东西吐了,再呼吸,又被呛住了。
当他终于把肺和肚子都吐空了的时候,他吸了几口气,觉得冰冷的空气就像燃烧的木头一般进入到他的体内。疼痛在他的全身蔓延。他知道自己躺在一间房子的地板上,死比生离他更近,但他仍然活着。
为此,他感到无限的感激,尽管他对即将到来的痛苦无论如何都无法欢迎。不用急着发现什么了,他又一次闭上眼睛,将自己投入深睡之中——但他的睡眠不久就被尼克拉斯卫兵的到来惊扰了,他们粗犷的声音像战事报告一样,在他遭受感觉剥夺很长时间的大脑中轰响。托勒的身体扭动着,他想用手把耳朵堵住,可接着就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身上,想让他起来,那只手接着又粗暴地推了他一下。
“把衣服穿上,”卫兵说,将一只包袱扔给了他。托勒觉得自己的眼睛动了两下,身子在他们所发出的噪音中颤抖,整个屋子都在颤抖。“如果你想从这里滚出去的话,就快点。”
托勒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那人的嘴巴动着,他的声音也在托勒的大脑中震颤,但他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卫兵看了托勒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托勒挣扎着,身子向下倒去,摔在了地板上,手仍然抓着刚才被塞给他的包袱。
不大工夫,卫兵和另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尼克拉斯服装的人走了进来。“我们得给他穿上,他不知道他这是在什么地方。”其中一个解释道。
“他能走路吗?”他的同伴怀疑地问。
“不,我们得拖着他。”
“为什么我们不能就把他扔在这里。”
“乌热要他马上就走。你听说海拉迪克的事了吗?”
另一个什么都没说,但眉头皱了皱,又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们必须把他扔掉的理由。”
“我们拿什么对付他呢?”
“我有办法。你会明白的。”
他们把长袍从托勒的头上套了进去,又把他的腿塞到裤子里。“我会要一辆车——这个办法很快的。”一个卫兵说。“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尼克拉斯人厌恶地看着托勒,就像他是一块正在腐烂的臭肉。托勒又闭上了眼睛,试图将自己那可怜的思绪理一理。只要他们不在我的身边,他想,随即他就发现自己的思路正趋向清晰,大脑又开始工作了。
几分钟之后,那个卫兵又回来了。托勒夹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被拖着走进了一条走廊,他突然产生游泳到等候在那里的车旁边的愿望,他的胳膊和腿尽情地摆动,尼克拉斯人吼叫着命令他安静,将他塞进车尾。
托勒接下来的印象就是车沿着一条盘山路穿行,上升,翻转,拐弯,下坡,一圈一圈又一圈,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终于,他们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托勒被从车尾拖出来,被拖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他的头向后仰了仰,看见了高高的天空透过透明的水晶圆屋顶照进来的满天星光。
他又被卫兵推着向前走了几步,听他们不时抱怨着正在执行的公务。最后,他们在一条拱形的走廊前停了下来。他听到他们含糊不清地交换着意见,再后来,就是他们离去的脚步声。他被孤独地留在了这里,他四肢颤栗着,困惑的大脑因这难以承受的重负面嗡嗡响。
这就是第三修道会的两个医生几个小时以后,在这里发现他的原因。
那只巨兽已经跟了库拉克好几天了,它将大大的爪子无声地拍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一股流动的黑色波浪。开始的时候,库拉克并没有发现它的跟踪,可没过多久,他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就看见了这只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跟着他的体形高大,类似于地球上猫科动物的巨兽。
此后,库拉克就将它称作猫。
他们分完肉之后,库拉克就睡着了,后来就是赶路,将正在伸展四肢酣睡着的猫留在了死去的动物旁边。一个小时或更长时间之后,他在路边停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它跟踪。太阳快要落山了,四处稠密的森林已经深成了靛蓝色,脚下的路变成了一条深色的峡谷。猫不太容易被发现,但库拉克知道它还在那里。它的声音告诉他,它仍然跟在后面。走慢点,它刚刚吃过,所以不会伤人的,这个大家伙只是好奇而已。
库拉克遵循着他内心的声音,慢慢地走,不时回头往后看一眼,凭着头皮上硬扎扎的头发,感觉着猫的存在。到了他作为屏障的水池边,他犹豫了一下。他应该进去吗?要不就找个别的地方度过今夜?在一棵高高的树上吗?进去,他的声音告诉他,猫不会跟进去的。
库拉克遵循着这个声音,走到水池边。他把背在身上的肉吃了点,凑到池边喝了点水,洗了洗,便回到运货车边,把梭缥放到车上,躺在海绵般柔软的草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库拉克离开他的隐身处,发现猫正在等着他。它的尾巴卷在前腿上,金色的眼睛里闪着极度好奇的光。他们站在那里彼此对峙了很长时间,面对出现在面前的动物,库拉克没了主意,后来,又是他心里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它想跟着你,让它知道你接受它。它是不会伤害你的。
库拉克将梭嫖放在地上向前走去。猫打了一个哈欠,来到人的面前,紧紧地挨着他,将他放倒,用大大的皱折纵横的舌头舔遍了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他们之间的友谊就这样建立起来了。从那以后,猫总是时不时地跟在人的后边,有时,它会消失几个小时处理它的事情,但是,每每人以为它终于失去了兴趣,而寻找新的消遣时,它又悄然地出现在人的面前。
第二天晚上,猫挤进了库拉克的家,早上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了。他们在灌木丛中抓住走得慢的动物时,猫仍然会心生杀意,但把比较好的部分留给它的人类同伴。
他们同吃,同睡,结伴回到他们共同的家里。天气变得燥热起来,现在,一走近篱笆墙,人就想起了旁边的水池,回忆起在水里游泳所带给他皮肤的快乐感觉。
穿过篱笆墙,库拉克将梭缥放在运货车上,向着水边走去。他看了一眼冰冷的水面,便一头扎了下去。猫听到溅水的声音,立即跳到了池边。它的身子蜷曲着,准备向下跳。
库拉克的头露出水面。他吸了几口气,再次让自己沉人水中。过了片刻,他又一次露出水面,在水中拍击,沉浸到纯粹的快乐之中,动物性的快乐。猫看见人的头又一次露出了水面,它的尾巴轻轻摆动了一下,便跳下去。它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形,脚差不多踩在了人的头顶上。
库拉克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被托出水面,他的整个右肩和身体右侧的大部分都被牢牢地衔在了猫的嘴里。猫将他放到了柔软的草地上,全身滴着水站在他的身边,看起来凄楚可怜的样子,湿漉漉的毛发沾在它的身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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