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付一天的食物和水,公众就会把他看成塞尼提克之神。”
瑟杰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恐怕你说的是对的。而且我们——我们将保证我们全部的哈格人尊重罗翰——一个一辈子不过创造了一些粪便的人——支持这种幻象。”
“奇怪。”
“还有比这更奇怪的呢,卡威尔。我们今天将会看到令人震惊的事情。我们将目睹一个人把他自己变成上帝,而且没有力量可以阻挡得了他。”
“终究,他会被阻止的,”卡威尔说,而且也相信他说的话是可能成为现实的。
“我们会想到办法。”
瑟杰克忧愁地看着他,接着再次将目光投向河中,说:“吉姆瑞格的行动被阻止前,凯伊那河将会被哈格人的鲜血染红。看看今天的葬礼吧,卡威尔。那也是我们自己的葬礼。”
“一个艺术家应该有纯净的心灵,”格瑞黛斯说。“因为真正的艺术所表现的是艺术家内心深处的存在。创造美的人首先应该是美的。”她的手拍着她的胸,“在这里,在你的心灵之中。”
杨丹认真地听着。她们的这次会见是在格瑞黛斯家里。像许多费瑞人的家一样,格瑞黛斯的家也是非常简洁的,宽大而令人舒适,阳光和空气都很充足。她们所在的房间面对着一个雅致的花园,挂在墙上的绘画精美而富有表现力,柔和的光影和色彩给这个房间增添了几分温馨。
伊安娜像她所承诺的那样,带着杨丹来会见格瑞黛斯,但一旦她们开始说话,她便悄悄退了出来,让她们单独交谈。格瑞黛斯讲了很多,杨丹一直都对这个老女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作为一个舞蹈教师,格瑞黛斯和杨丹以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而且她也不是杨丹所想象的那种舞蹈教师:她的体格粗壮,头发短短的,呈淡褐色,脸膛是红的。当她因不赞成她的话而皱眉时,她那玫瑰花芽般的嘴唇便向下弯,眼睛里闪烁着温情和智慧。她的举止果断,语调却耐心而细致。
但让杨丹感到沉醉的并不是她的面貌和举止——而是她所说的艺术那神奇的魅力。杨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观点。格瑞黛斯谈论的是艺术,是美的创造,她说话的样子本身就是美的。杨丹瞥见了她所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表现美的可能性;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向她展开了。她看见自己投入了茫茫的艺术之海中。至于怎样才能浮出水面,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肯定会发生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将是神奇的。
“我明白了。”杨丹轻声说。
格瑞黛斯定定地打量着她:“你明白了?你真的明白了吗?要做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可是不容易的,那是一项艰苦的工作,最艰苦的工作。对于艺术家的约束是很多的。许多人——大部分人,似乎——他们不需要如此的约束、如此的目标专一和耐心。很多年勤奋、艰苦的工作后,你的技艺得以发展。约束,除了献身的热情之外,将是凌驾于一切之上。”
“那么天分呢?”杨丹问道。“天分就没有什么用处吗?”
“哦,是的。有天分自然很好,天分是值得称颂的,因为它可以让忍受约束变成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艺术的热情是来源于心灵的。但天分不是唯一的答案。天分是自然的;它是一只野兽,疯狂而未经过驯服。天分必须加以控制,它必须通过训练才能适应某种目的和技巧。就像树一样,必须剪了枝以后才能长出最好的果子。”
格瑞黛斯说出这番话,慢慢地摇了摇头,走到杨丹面前。“不,没有约束的天分只不过是一纸空文——就像是没有经过加工的水晶,它本身什么也不是。”
格瑞黛斯又回到了杨丹对面的椅子上。她坐下来,身体前倾,将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这个年老的女子端详了杨丹片刻,似乎在她的眼睛中搜寻什么。杨丹知道这个智慧而有魄力的老师正在看她,便回以满怀希望的、自信的目光。
“告诉我,女儿,”格瑞黛斯说:“你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
现在她们的话题终于落在杨丹来见她的目的上来了,杨丹发现她的喉咙已经有些沙哑。她鼓足勇气说出了她要说的话:“我要跳舞。就是这,我想成为一个舞蹈家。”
格瑞黛斯看着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站起来,好,走到我这边来。”她的手在空中前后挥动着。
杨丹站起来,慢慢地走了过去。一次,两次……她在格瑞黛斯的面前慢慢地走,知道这个女人的评价将是非常苛刻。
“好了,”格瑞黛斯说,“够了,你可以坐下了。”
杨丹回到她的座位上:“你愿意教我吗?”
格瑞黛斯慢慢地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在杨丹的脸上。“我会教你的——但不是跳舞。”
杨丹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我可以问吗?”
格瑞黛斯将手放在杨丹的膝盖上:“你走得很好,你的步态优雅、安闲。毫无疑问,你有着非常好的自然能力——天分,是的。但是,女儿,你太大了。”
她的话让杨丹感到了深深的震惊,在她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人给她说过,因为她的年龄太大而不能干某件事情了,怎么可能呢?她至少还有一百五十年美好的、富有创造力的时间,也许还会更多。她怎么就会老了呢?“你能肯定吗?”杨丹问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格瑞黛斯回答说。“伊安娜曾经告诉过我,你们的寿命和我们的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活很长时间,比我们长很多倍。在这方面,你倒是和我们的祖先有些相象。这就是你所想的,是吗?”
杨丹静静地点了点头。
“你昨天所看到的舞蹈家们,就是让你渴望学会跳舞的那些人,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开始了这种技艺。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跳舞,舞蹈塑造了他们的体形;他们的心里想的是舞蹈和节奏。他们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跳舞。”
“你以为我学不会吗?”杨丹问,失望让她显得有些莽撞。
格瑞黛斯摇了摇头。“不,”她说着,急急地向她做起了解释。‘峨,你可以学会舞步,运动。你能跳舞,而且可能跳得非常好,我想。但是,你却无法让你的舞蹈跟上费瑞的最高水平,这是事实。如果你跳舞,别人会觉得你总是处于较低的水平。你看见孩子们娴熟的技艺和他们可能远比你要高的成就,你会心生嫉妒。
“开始的时候,你的嫉妒还只是那么一点点——你会恨你自己不能做得更好。
这种恨会摧毁你的技巧和艺术,也会摧毁你的心灵,你的灵魂。最后,它还会摧毁你整个的人。到了那个时候,舞蹈将不再是一种神抵,而成为灾难。”
杨丹感到了深深的震惊,还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对她说过话。“可是——你说过你要教我的。”她不解地摇着头。
格瑞黛斯拍了拍她的膝盖,再次将身子向前倾了倾,笑了起来:“是的,我会教你的。但不是跳舞,我会教你绘画。”
“绘画?”这可是她所从来没有想过的。
格瑞黛斯笑了起来:“你要是知道了绘画与舞蹈之间的内在联系,你会感到吃惊的。在绘画中同样也要表现力与节奏,那只是舞蹈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它们的共同之处还有很多。我会教你绘画,如果你愿意的话。”
杨丹眨了眨眼睛,满脸惶惑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说。”
“没有人能够为你做出决定。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具有艺术家的心灵。你敏感,你的心灵感受也是非常丰富的,你渴望创造并表现美。这很好,也很必要。
“还有,绘画是一种需要特殊才智的艺术。我感觉到了你的这种才智——聪明、敏感、纯净,这很重要。如果你缺乏这些,就无法去学绘画,无论是我还是其他的任何人都无法把这种才智给你。”格瑞黛斯看着杨丹,“你想想吧。如果作出了决定,你就到我这里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她们的会见就这样结束了,杨丹慢慢地站起来握住格瑞黛斯的手:“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一切,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你说的话。”
“不要着急,女儿。作出选择后,你就到这里来。”
杨丹点了点头,又一次谢过了她的主人,便走出了她的家,走到外面温暖的阳光中。她沿着宽阔的林荫道往伊安娜家里走。伊安娜的家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这正好给了杨丹思考刚刚讨论过的问题的时间。走到伊安娜家的时候,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就这样定了,她想,我要做一个艺术家。
“你们的谈话愉快吗?”杨丹进来的时候,伊安娜正在摘着菜,抬起头来问道。
“那是——”她刚刚开始,便又转换了话题。“伊安娜,你知道我不能做一个舞蹈家,是吗?这就是你把我带到格瑞黛斯那里去的原因,你知道她会对我说些什么。”
伊安娜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笑,便开始将摘好的莱放进盆中。“是的,我想到了。你是那么满怀信心地要成为一个舞蹈家,我不想扫你的兴。你的感觉很好,也很真实,我不愿以任何方式给你打退堂鼓。我想格瑞黛斯知道该怎么说,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不生气。你是对的。我很高兴遇见格瑞黛斯。而且——”她迟疑着,觉得有点冒昧,但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做一个艺术家,一个画家。我想做一个画家,而不是别的什么。”
第三十九章
托勒凝视着石头洞穴中的无边黑暗,两手将膝盖抱在胸前,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等待着重新定位的开始。他知道,那是让人讨厌到极点的事情。
他曾经从书中读到过地球上有关心理战中人被迫接受的称之为“洗脑”的酷刑——那是一种为了摧毁人的意志而进行的对人的摧残。一些战争中的囚犯用他们的本能战胜过这种酷刑。这些人不但意志坚强,而且运用了基本的生存技巧对抗“洗脑”。他们明白,这种酷刑所利用的是他们理性的缺乏,其所起到的是彻底摧毁他们意志的作用;所有毫无意义的任务、自相矛盾的命令、体力上的摧残和令人不堪人耳的谩骂只有一个企图,那就压抑人的自信,进而摧毁他的意志。
但认识到这一点并想出摆脱摧残的办法,需要很长时间的摸索。一旦囚徒意识到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时,他也就迈出了反抗的第一步。幸存者们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失去了他们对个人生活主要领域的控制权,但是,他们学会以极为细腻的方式重新得到自我控制,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找回到了自立和个人的自由感。坚持这种控制,尽管它很有限,但很关键:一个自信的人是不能被摧毁的。他可以被杀掉,但不可以被摧毁。而且,几乎每一个这样的幸存者,托勒所读到的,都发出过宁死不屈的誓言。
幸存者们所用的打击敌人最一般的方法,就是在他们控制你的时候你也想办法去控制他们。当犯人被拉出来提审,审判官命令他坐下时,他走向椅子,把它轻轻地移动一下坐下来,至少是象征性地在他选择的地方坐下来;当犯人走回到他的囚牢时,他可以邀请他们一起进来,命令来访者坐在他的垫子上;当他在黎明时分被拖出囚牢,奉命为自己挖掘墓坑的时候,他可以决定在什么地方挖,便又争回了一点自我选择的权利;到了中午,他被命令再把这些墓坑填上时,他可以放一些种子和草块进去,以表明自己的工作还有一些象征性的价值,而不是把它们看成某些象征束缚和徒劳无益的劳作。
托勒汲取了他们的经验,决定用策略来抵御即将到来的一切。他的总体计划是先大肆张扬自己的抵抗,然后再作出一副屈服于重新定位的样子,以便他被释放的时候大脑不受太多的伤害。他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成功,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要不用药物就行。抵御毒药——就像他第一次遭遇的记忆丧失——他可就无能为力了。
他在洞中坐了好几个小时——也许更长,他不知道——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可事情终于发生时,他倒是吃了一惊:藏在石洞中的灯亮了起来,隐隐约约地闪烁,与之相伴随的是波涛拍岸的声音,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倒不错,托勒想,我还能对付。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一种砰砰的声音惊醒了,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头小锤子有节奏地敲打钢盘所发出的噪声,大海的声音还在。他注意到,灯也更亮了。显然,他们是想用声音和光线——也就是水煮青蛙的方式打垮他:将一只青蛙扔到冷水壶中,然后渐渐地将水加热,直到水沸腾;青蛙意识不到正在发生的事情,但它一旦明白,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青蛙知道他们的计谋。”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着,将注意力移开,转而去为他衣服上的一只口袋着急,他不断地撕着那只口袋。后来,他干脆把衣袋从衣服上扯下来,又将它们一撕两半,各卷了一个耳塞塞到耳朵里。他的应急耳塞发挥了奇效,他蜷起身子,又一次睡着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养精蓄锐。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托勒醒来的时候,声音已经停了,光线再次黯淡下来。在石洞的地板上放着一个盘子,盘上有一只碗和一个罐子'奇書網整理提供'。碗里是煮熟了的蚕豆——豆子很硬,吃起来就像是皮革做的小丸粒。罐子里装的是水,水是温的,但还新鲜。他喝一口水,抓了一把豆子吃下去,但突然又想到食物和水中可能有毒药。他闻了闻碗里,又尝了几粒豆子,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他把碗放下,尽管很饿,但他不想这么早就在这场较量中冒险吃有毒的食品。
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这回更大了。大海在咆哮,锤子落下的声音也更加频繁。
托勒知道声音持续下去会对人的神经产生什么样的作用。他重新将耳塞塞进了耳朵,闭上眼睛,为自己想出的这种逃避措施而感到兴奋。
头上一阵尖锐的、刺痛般的感觉再次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尼克拉斯卫兵手里拿着一只棍子站在他的面前。“起来。”卫兵说道。托勒动了动,起来了,立即将他自做的耳塞塞进了衣袋中。卫兵好像没注意到这一点,他转身走了出去。托勒跟在他的后面,不知道是应该感到不安还是高兴。他们是想放了他呢,还是终于要实施他们的措施了?卫兵领着他穿过洞穴区来到棱堡的中心部位,他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另一个卫兵站在控制台前,他看起来好像是在摆弄着什么。没有开场白,他便告诉了托勒是什么令他烦躁不安。“就是因为你,我才错过了葬礼。”他抱怨着。
“这里错了。”托勒在一旁指点——就好像他很高兴把这里的故障排除,以便他大步走向刑室。“我想它能运转起来的。”
“它已经运转过了,”管理者说着,将几片钥匙插进控制台中。“你得做一个榜样,”他看了一眼站在托勒身后的尼克拉斯卫兵,对他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棍子。
“把他带到反射室去。”
“不,等一等!你搞错了。让我自己走,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请!”
卫兵用棍子推了推他,把他推离了控制台。管理者看着他说道:“迪瑞海拉迪克亲自发出的命令。也许你更愿意和他去讨论吧?”他笑了起来,就像开了一个绝妙的玩笑似的。托勒走进了另一条像章鱼的触须一般从中心房间辐射出去的走廊里。
反射室是一个其大无比灌满了绿色液体的透明六边形水箱,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庞大的营养浴缸。尽管如此,托勒仍然深切地怀疑它的设计者居然有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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