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拉克看了他一眼,“我没有那么说,殖民地就在下面。”
“是吗?你就那么自信?”托勒气得满脸通红,“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回应我们的信号呢?”
“显然是接受系统出了问题?”贝斯洛判断说。
“接受系统出了问题,不见得!他们可能早就被长角蓝袋鼠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吃了。我们还要下去成为它们的点心吗?”
“你多虑了。”库拉克想把话题移开。
“你在自家火炉旁煨水果吃的时候,就应该说我多虑了。”
“我相信会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贝斯洛说。
“我想听听那个令人信服的解释!”托勒要求道。
“我们有武器,托勒。”库拉克加重了语气。
“我们有武器?那么,你为什么以前不给我说呢?”
“那是最后一招,危机中的自救措施,就这些c是的,我们有武器。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托勒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便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说:“也许吧一”
“好,这就好。”库拉克慢慢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对吧?下一次低空飞行我们将向下俯冲,直奔最大的那个亮点。”他的手指着屏幕中央那个最大的亮点,眼睛却看着杨丹·塔拉滋。
托勒的心中生出几分疑惑。
杨丹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上尉。”说完,她又将目光转向屏幕。
托勒盯着她看了片刻,他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在操纵着这次行动,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几分莫名其妙的不安。
库拉克把仪器检查了一遍,说:“我们将在半个小时之内出现在陆地上。一刻钟之内,我们开始下降,几分钟之后,陆地就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那么接着呢?”
库拉克上尉冷静地看了托勒一眼,“那么接着嘛,托勒先生,我们就会看到我们应该看到的事情。”
如闪烁的流星般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松绿色的世界,植物、水和天空都是松绿色的。靠近陆地的时候,“西风之神”号的翅膀又回复到刀片般的形状,大地迎面向他们扑来,就像是一块皱折的桌布,蓝绿色的水便成了桌布上的花边。他们看见了磷峋起伏的高山,一望无际的平原和婉蜒的沙丘,以及黛色的河谷。在河谷的这一边,沙丘还是土褐色,可在河谷的那一边,就变成了蓝绿色。
被安全带系在沙发上的托勒目睹着屏幕上的一切。虽然这块陆地看上去还算平静、诱人,却是一个空荡荡的世界。他没有看见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动物,也没有任何鸟类——没有任何迹象证明除了这个星球本身之外它还能养育什么——可能有昆虫,是的,肯定会有昆虫的。
陆地离他们越来越近,托勒突然意识到他正在打量一个以前从来没有人看到过的世界——殖民者除外,但也许连他们都没有来过。这里完全是一块处女地,富饶而丰沃,正在等待着,为想在此处安家的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就是这块遥远的土地所留给托勒的第一个印象。他的心为展现在面前的这片横无际涯的鲜亮与生机而激动不已。蔚蓝的天空下澄碧的水,没有披着裹尸布般灰暗的城市的废气,没有矿井给地球刻下的疤痕,没有高速公路和栅栏所划分的凌乱,没有人类的恶行所造成的散发着恶臭的流脓的伤口。没有战争,没有疾病,没有饥荒,也没有需求。
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是一个值得为之奋斗,或许说是渴望已久的梦想。
托勒为自己对这个地方的感觉而感到惊奇。他游历颇广,曾经许多次目睹过壮观的建筑和美丽的风景,有的甚至让他感动过,的确感动,可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引发他如此的感情,没有任何地方像这里这样令他痴迷。
原因何在呢?也许地球终究不过是地球,这条山脉与河流和其他的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可这里就大不一样了。虽然他还无法说出它们的不同在哪里,但他却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这种不同。
也许是因为人类的缺席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美好的事物:自由、纯洁与完美。
还没有把它的守卫者赶出去的天堂,没有恶魔的伊甸园。美的王国,大自然把一切的美都赋予了它。
库拉克把电路打开,头上的扬声器咋喀一声响了起来。“多么美的地方啊!”
他用赞叹的语气说。说完便是一个长长的停顿,随后他又补充说:“我们就要降落到这个美丽的地方了,离着陆时间还有两分钟,我正在开启制动闸。”
与此同时,托勒听到一种类似沙子倒进杯子里的嘶嘶声。“西风之神”号在不断增加的拉力的作用下渐渐地慢下来,身上的安全带也使劲地把他往后拽。机翼掠动着,陆地上的景物—一从他们的眼前掠过。屏幕上的画面稍微倾斜了一下,随后便自己校正了。托勒看到了河谷里腾起的浪峰。飞船穿过浪峰,慢慢地向前飞升。
“这就是了,女士们、先生们。”库拉克说着,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他一定当过公共汽车司机,总能注意到路的尽头。
“哪里?我没有看到。”是贝斯洛的声音,不过他也说出了托勒的心里话。
“在屏幕中心的下面,”库拉克回答道:“你会看到的……就是现在!”
托勒的身子尽可能地在安全带所允许的范围内向前伸着,终于,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山丘似的地貌从靠近屏幕底部的地方显现出来。“我们将要通过探测关。”库拉克刚说完,画面严重地倾斜起来。
了无生气的山丘也沉入到屏幕的下面,托勒看到了湖绿色的水平线上广袤的天空。
“探测报告上有无线电和电磁波活动的记载,不过我有十足的把握。”库拉克在他的仪器上浏览一番,说,“我们正在靠近高地,我们的第二个关口就要到了。”
画面又一次倾斜起来,地平线也变成一面斜坡。托勒从椭圆形的小窗口中瞥了一眼外面白色的阳光。屏幕上的陆地呈现出淡绿色,画面上是圆润的山丘和它周围的平地,远处河边的峭壁是棕色的。
“我看见了。”库拉克说,“陆地已经清晰地出现了,我就要下降了。”
托勒已经干渴的嘴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他听到很大的鼓声,随即便意识到是自己的心中在打鼓,他的手指死命地伸进沙发的织物中c是的,他想,我们就要着陆了!发动机发出的嗡嗡声和震动让他感到吃惊,可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屏幕。
画面晃动了一下,随即便稳定下来。当他们垂直下落的时候,地平线也开始拉平了。
“四千二百,”库拉克说,“下降很顺利,三千五百,很好。”船上又响起一阵嗡嗡声,“拉力大了点,哦,好了。好。二千八百,慢点,二千六百……”
“这是哪里?”托勒心中有些疑惑,身子紧绷绷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盯着屏幕,这是哪里呢?屏幕上出现了蓝绿色的原野全景,原野上的植物像草一样,但很高,在风的吹拂下,草样的植物便如奔涌的浪花一样翻卷着。风是从“西风之神”号上吹来的,此刻它已经从天空慢慢地降落下来。画面旋转了一下,托勒发现不远处一个隆起的金光闪闪的浑圆山丘,就是他在几分钟之前看到的那个地貌。飞船渐渐地落了下来,大地上的景物从他们的面前—一掠过。
“西风之神”号着陆了,就像是落在了柔软的垫子上一样。“我们安全地着陆了,伙计们,”库拉克提醒大家,“欢迎各位到天堂来。”
第十三章
“真的有必要吗?”贝斯洛边问边做了一个很不高兴的鬼脸。“我是说,真的?我们都知道空气是可以呼吸的——里面的氧气比地球上的还要多!”
“快点戴上,不要迟疑了,”库拉克命令道,“这是惯例。”
“可是……殖民者们呼吸它,就为了高声喊叫——”
“闭嘴,贝斯洛,遵照命令行事。你在拖延时间。”托勒有点厌烦地看了访惶不定的贝斯洛一眼,问:“你怕什么呢?”
贝斯洛嘟嘟哝哝地把庞大的头盔举过头顶,把它套在脖子上。库拉克轻轻地弹了弹它,检查头盔的密封性能。
“好,我们都各就各位吧。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他轮番看着他的每一个乘客,等待着他们的点头。“就从你开始吧。”
“准备好了,”托勒的腿因为对未来的期待而有点颤抖,不过他想,事情本该如此。我们就要出去了,我们真的就要从这里出去了!与他的期待相伴而生的是内心深处隐隐升起的对未知的一切的恐惧。舱口的外面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天堂,还是地狱?“准备好了。”贝斯洛有些紧张地扫视了一下其他的几个人。
“我准备好了。”杨丹说。和别人一样,她姣好的身材被包裹在臃肿而没有形状的红色太空服中。
“好,我郑重宣布,我们要着陆了。”上尉伸出手去,在外舱门旁边的开关盘上输了一串密码。他们首先听到的是低沉的嘶嘶声,随后舱门打开了。机舱下面的舷梯也自动张开了。库拉克迈向机舱通道。“一个接一个,跟我来。”
库拉克跨过门槛,回过身来,向后退了几步,抓住扶手。贝斯洛看了托勒一眼,指着楼梯向他做手势。
“不,下一个是你,”托勒回答说,“我要在塔拉滋小姐的后面。”
贝斯洛把目光转向杨丹,默默地点了点头,便迈向舷梯。他一步步地向下走着,头盔的顶部慢慢地沉了下去,他不见了。
“该你了,”托勒转向杨丹说。
“谢谢你,”她边说边轻巧地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下去。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托勒在心中嘀咕着。他叹了一口气,随后也走向扶梯,他转过身来望了一眼,边向下走边默默地数着步子。
下到地面,他四处打量,希望看到等候在那里的其他人,可一个人也没有。一阵恐慌袭上心头,他飞快地转过身来,寻找着他要找的人。
终于,他在飞船后面的一个支柱旁边发现了他们。托勒的心中一阵释然,便穿过发动机的热源,径直向船腹下面的他们走去。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他,好像在全神贯注于一件什么事情。托勒看不见那是什么,无线电系统没有声音,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托勒从发动机的防护装置边走过去,终于站到库拉克的身边。直到这时他才看清他们几个人在看什么:那是一片与着陆平台相距不远的庞大的水晶墙,灰色的纹理在闪闪发光的墙壁上清晰可见。墙的顶部是高低错落,一个连着一个的圆顶和塔楼。
托勒使劲仰着头,好让自己的目力望得更高一些。眼前的这个建筑群就像是拔地而起的晶莹剔透的山峰。
无处不在的异彩。深色的彩铀图案,为这个教堂式的宏大建筑增添了几分壮丽。
从下往上望去,就像是经历了从山脚到山顶的漫游,明亮的圆形屋顶遮天蔽日地错落着,在这个星球上的太阳照耀下,就像是美丽巨大的肥皂泡从天空洒落下来——小点的肥皂泡足以遮挡住~两幢大楼,而大的则足以遮挡住一座小城和它周边的郊区。
这座闪亮的山体绵延无尽,无论目力投向何方,映人眼帘的都是它的光彩。这个星球竟矗立着这么一座巨型水晶山。
“不可能!”托勒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沙哑,“我简直不敢相信。”
“不相信,”贝斯洛附和道,“难以想象!他们怎么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建造这么一座建筑呢?这可能吗!”
“你们看这。”库拉克说,于是三个人的视线便都转向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到了自己脚下的平台上零零落落的石块、玻璃片以及变了形的纤维盘,还有厚厚的苔藓。“我是说,这块地方不在使用。”他向周围扫了一眼,说:“这个地方像是废弃了很多年……少说也有几十年。”
“殖民者不可能有那么长的历史。”贝斯洛插话说。
“我明白,”库拉克转对其他几个人,“可我无法解释。”
“也许不是殖民者,”托勒简明扼要地说,可随即为自己的回答感到一阵战栗。
如果不是殖民者,又会是些什么人呢?“是殖民者,”杨丹非常自信地面对转向他的三个男人说。她两手交叉,如雕像一般地站在那里。
“什么,杨丹?”库拉克问,“你这话从何说起?”
她说着,手指着离他们大约两三公里远的那面墙。“他们会见我们来了。”她说,语气平淡,没有兴奋,也没有激动,甚至带有几分恶意的平静。
托勒看见水晶墙脚的一小部分升了上去,一个黑点出现了,接着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它们腾云驾雾般地向他们飘来,空气中弥漫了紧张的气氛。
来者渐渐地靠近他们,他们已经能够看清坐在一种奇怪的交通工具上的不速之客所穿的衣服——和地球人一样,他们穿的也是太空服,深色的,很合体,而且,他们服装的材质肯定用了什么闪光的材料。头盔上的黑色面罩把他们的脸遮住了,使他们看上去像恶魔和怪物。
“我不喜欢这样,”托勒说,“看样子来者不善,武器在哪里呢?”
“可能我们让他们受惊了,”贝斯洛说,“事先又没有无线电接触——说不定他们也在猜测我们是什么人呢。”
“嘘!他们可能也听得懂你的话,”库拉克制止了他。“让我来处理这件事。”
他向前迈了一步,说:“杨丹?准备好了吗?”
年轻女人沉默了片刻,随后便耸了耸肩。“倒是准备好了,可出了故障,我无法破译。”这时,第一个交通工具已经慢慢地向他们靠近了。来者们站在机器的前面,黑色的面罩对着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大概是司机,站在其他几个人的前面,双手握着控制器。接着,它向旁边问了闪,托勒看见了它平滑的腹部下两个轮子所腾起的灰尘。这时,第二个交通工具也赶了上来,第三个随即停在了它们的中间。
两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一下。
最初的震惊过后,托勒认出了身着深色服装的来者们手中所拿的短管炮。“他们都武装好了!”他沙哑着喉咙低声说。
“嘘!”库拉克不让他再说下去,“我来和他们谈谈。”
说罢,他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举起右手,对他们致以古典式的问候。“兄弟们,”他的声音中充满着压抑了的自信,“我们很高兴遇见你们。”见对方没有回应,他犹豫了一下,一只手伸到预先准备好的仪表盘上暗作调整。“宽频幅频率。”
他边在心中对自己说着,边继续用坦诚的口气说:“我们是从地球上来的。”没有回应,他继续说:“从地球来的。”
这时,一名来者发出刺耳而粗犷的咆哮,那与其说是人发出的声音,不如说是动物的狂吠。
要想弄清那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托勒看见中间那个交通工具上的一个人下来,他旁边的那些人们也纷纷从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下来,小心翼翼地向他们这边走来。
“告诉他们,我们是友好的,”托勒焦急地说,“告诉他们,库拉克!”
“我们从地球上来,我们是朋友。”上尉不断地重复着,可是丝毫无济于事。
一行人在离他们数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个向他们走来。他走到他们面前,对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进行仔细的搜查,他黑色的面罩在阳光的反射下就像是甲壳虫的壳。
“这是怎么回事?”托勒问,“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同我们说话?”
那个人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继续他的搜查。贝斯洛、塔拉滋和库拉克都轮番接受了他们的搜查后,他退后一步,看着他们,好像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显然,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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