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宪胜出！”孙受看着眼前这位军事奇才，暗想他若是早生个几十年，或许也能成为中兴诸杰之一。想起诸杰闪耀的时代，孙受看着周宪的目光也不觉放出光芒。
周宪倒是没有注意这点，“武斗”和“文试”，他遇强愈强，无论是大将军审延，还是翰林学士陈靖，他都一一干败，站在高台上，环视诸公卿，他心中暗道，轻絮，看到没有，为了你，我永不会败！
相府清幽的后院内，柳轻絮秀手执一卷《汉书》，正细细观看，陆静女安静地蜷缩在床上，却是甜甜地睡着了。黑暗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响雷，柳轻絮将《汉书》放在桌上，掩上窗，又帮陆静女细细掩好了被子。
手托着香腮，想起也是这个昏暗的天气，她与周宪在山洞中定情，不觉丹凤眼中迷漫着丝丝柔情。这是比斗的最后一天，周郎想必能赢吧，虽然周郎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谦逊，但他恐怕不知道，打动自己的却是他敢于追求自己的野性。
若为男儿身，不惭世上英。这是幼时，柳轻絮的梦想。
第十二章 文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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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寒风阵阵，建章宫内却依然温暖如春。
永安帝夏侯明坐在榻上，直视着尚书令桓范，沉声道：“桓卿，你看周宪何如？”
桓范生得面白无须，仪表堂堂，听得夏侯明问询，他肃然答道：“周将军雄烈过人，智谋出众，实为我大启上将！”
一旁坐着的太子夏侯宏听到桓范评价周宪“雄烈过人”“智谋出众”，不由得一愣。在北疆时，他和周宪交好，周宪身为尚书令一脉，为了区区女子，转投丞相府下，桓范居然不着恼，还称赞周宪的才能。桓范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肚量了，夏侯宏疑惑地望了望正襟端坐的尚书令大人。
桓范没有注意到夏侯宏的注视，他接着道：“陛下，臣提议，由征南将军周宪作为此次平定南贲战役的统帅！”
这个提议实在是石破天惊，夏侯明不由得皱了皱眉，道：“桓卿，周宪年纪过轻，不可服众，临阵换将，也是兵家大忌，此事，休得再提！”
虽是如此说，夏侯明不由得也是心下暗叹大启名将凋零。这些年，他醉心奢华，重用老臣，朝中已是青黄不接了，等到他重新振作，启用青年俊逸，却是来不及培养了。
不等桓范接口，夏侯明怅然道：“太子，将征南贲之役推迟至后年开春吧。”怅然了一会儿，夏侯明叫来了中常侍，道：“下诏，征南将军周宪狂悖，降为建武将军！”
“陛下——”太子夏侯宏刚想出声为周宪求情，却被夏侯明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一场会议就这样散了。
刚回到桓府，桓范就召来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叮嘱几句，让中年男子出门去了。这中年男子是个落魄的读书人，桓范当廷尉时将他提拔在身边，是桓范的重要心腹。此时，不同于面见帝王时的正气凛然，桓范的眼中，闪过阴狠的光芒。
“诏，征南将军周宪狂悖，降为建武将军！”周府，一个小黄门正在宣旨。
周宪郑重拱手，道：“臣谨奉召！”虽然降了一级，但建武将军曾经是本朝中兴名将马都的封号，也算不错，自己触怒永安帝这一关就算是这么揭过去了，周宪松了一口气。
等送走小黄门，周宪擎着一把油纸伞，迎着寒风细雨就出了门。
昨日闷雷阵阵，到了晚上，终于降下了细雨，秋雨绵绵，一直到现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由于下着细雨，街道上很少人，周宪加快了脚步，行到了丞相府。
“岳父大人安好！”相府内，见到笑容和蔼的柳明德，周宪也笑着问好。这位丞相，不动声色间就让永安帝见到与南贲博弈的后果，尽管不能动摇永安帝的决心，但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头衔变成了“建武将军”，想到这，周宪心中一阵腹诽。
“贤婿来见小女吧，她正在后院，你可径去寻她。”柳明德笑眯眯地道。
没想到未来岳父如此开明，周宪大喜，不再计较官降了一级，向着柳明德拱了拱手，快步就向柳轻絮闺阁行去。
柳明德在后面看着，抚须微笑，幼女柳轻絮虽被人称作旷代才女，被休回家后也有不少人来提亲，但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还是极好的。想起当年自己恃才放旷，柳轻絮的母亲却慧眼挑中了自己，柳明德的笑容中透着淡淡的怀念，望着周宪急匆匆的身影，眼光也越发柔和起来。
秋雨滴滴答答的下着，周宪想起柳轻絮秀美的容颜，心中一阵想念。虽然只是隔了一日，但就像隔了三秋一样，周宪笑着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转过了青石小道。
到了柳轻絮闺阁下，周宪凝神屏息，却没有听到柳轻絮和陆静女的呼吸。出去了，周宪心中一惊。转了转念头，周宪朝莲亭方向走去。
莲亭外，荷叶上承载着点点水珠，在雨幕下显得别有风情。周宪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擎着油纸伞，站在曲栏外，他就这样静静看着莲亭中的佳人。果然在这里，这是他和柳轻絮初遇的地方。
好一会儿，周宪才回过神，绕过曲栏，走进了亭子中。
柳轻絮正用针线细细地编织着黑色袍衣，神情专注。陆静女则在一旁嘟着嘴，拿着一根大大的毛笔，习练着楷书。
“大叔，你是谁啊？”亮晶晶的大眼睛，正是抬起头的陆静女。
“哎哟——”陆静女揉了揉额头。周宪见她精灵古怪，却是给了她一个轻轻的爆栗。
“你来了。”柳轻絮仰起头，温婉动人。
周宪强忍住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笑着点头，道：“嗯。”
亭子外，垂着雨帘，周宪眼神深邃，道：“轻絮，胜了比试，明年开春我就能迎你进门了。”
柳轻絮放下手里的袍衣，温婉一笑。周宪比试的艰辛，她自然是知晓的，正因为知晓，所以珍惜。
周宪低下头，发现柳轻絮正编织着袍衣，眼睛一亮，道：“轻絮，这是？”
柳轻絮的脸上升起了红晕，但仍落落大方道：“秋日天气渐寒，为你编的袍衣。”
“轻絮——”周宪忍不住轻轻握住了柳轻絮的秀手，心下一阵温暖。除了师娘、大嫂，柳轻絮是第三个为他缝制衣物的人，这就是妻子了吧。
“大叔，娘亲嫁给了你，我可不会喊你爹！”陆静女扔下手里的大笔，溜到柳轻絮旁边，转动着机灵的月牙大眼，打断了周宪和柳轻絮的温馨交流。
“啊——”
这是陆静女的惊呼。周宪一只手仍紧握着柳轻絮的秀手，一只大手却揽住陆静女，将她的小身子驾到了自己脖颈上，笑道：“不喊就不喊，你这小家伙。”
“你是个坏人！”陆静女揽着了周宪的脖颈，小手不停捶着周宪的胸膛。
柳轻絮秀美的脸庞露出轻柔的笑意，看着两人嬉闹。
小雨点点滴滴，雨幕中望去，亭子内的一家三口，甜蜜而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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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的陆府。
“母亲安好！”穿着锦衣袍子的青年正向一位中年美妇问安。不同于市井议论的恶妇模样，陈惠一袭红袍，面容妖娆，朱唇一点，风韵不减当年，自陆仲之父去世后，她就把持着整个陆府大权。
“仲儿不必担心，休了那个柳轻絮，我向东郭家的长女提亲，东郭家已经答应了，开春就可以为你续弦，延续我陆家香火！”望见儿子面有忧色，陈惠淡淡开口。
“是，母亲。”青年面如冠玉，仪表出众，正是有着“诚恳君子”之称的陆仲。
“你退下吧。”见陆仲没什么事了，陈惠挥挥手让陆仲退下。
问安完毕，陆仲恭谨地退出了内室，准备回顿丘办公。现任顿丘令的陆仲，颇具清名，为时人称赞。
路上，陆仲见一个家丁行色匆匆，喝止住，道：“何事行色匆匆？”
陆家治家严谨，诸家丁都谨守规矩，这行色匆匆的家丁就非常突出。看见陆仲，这家丁却是大喜，道：“公子，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你朋友！”
带着疑问，陆仲见到了拜访他的瘦高中年男子，道：“你是何人，敢冒充我朋友？”
那中年人对于陆仲脸上的怒色视若无睹，平静道：“陆公子，丞相府幼女即将嫁予征南将军周宪，你清楚吗？”
“丞相府幼女？”陆仲喃喃道，记忆中浮现那个气质高华的女子，如同被激怒的猛兽一般，他一把扯住了中年人的衣领，道：“你说什么！”
中年人的伞被陆仲打落在地，他好似并不在意，轻轻拨开陆仲的手，他嘿嘿笑道：“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啊，陆公子！”
仿佛想起了什么，陆仲的脸上满是痛苦，吼道：“你懂什么！她只是我前妻，她已经被我休弃了！”
“难道你不想再夺回她？”中年人的声音有如恶魔，钻进了陆仲的心里。
陆仲扪心自问，四年共同生活，他是仰慕着柳轻絮的，但四年了，柳轻絮所出只有一女，而其他妾室又无所出，在母亲陈惠的逼迫下，他只得休弃了柳轻絮。
被休后，柳轻絮抱着陆静女孤寂地离开了陆府。那天，柳轻絮孤单柔弱的模样，陆仲记得清清楚楚，他甚至喝得烂醉如泥，但一切已无可挽回。
冷静下来，陆仲挥退闻声前来的家丁，恢复儒雅的模样，对着中年人道：“我不知道你是谁，请你不要打扰我，我还要去办公。”
“哦？”中年人冷笑一声，道：“陆公子，敢跟我到大街上去一趟吗？”
尽管不想被中年男子操控，但陆仲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秋雨不停地下着，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
中年人随意走到一个卖雨伞的少年那里，笑着道：“小哥，来把雨伞！”
“好嘞！”
陆仲疑惑地看着中年男子在买伞。中年人冲着陆仲神秘一笑，接着道：“小哥，知道周宪是谁吗？”
“知道，知道，他打败了大将军和翰林学士，是个顶了不起的人！”
“他统领的虎贲营横行北疆，杀敌无数，劳苦功高！”
“听说周将军最近要迎娶丞相家的柳才女，郎才女貌，真是绝配了！”
卖伞少年看来很崇拜周宪，提及周宪，说得滔滔不绝。
陆仲在一旁脸色铁青，大喝道：“够了！”
卖伞少年愣在那里，不明白哪里招惹了这位锦衣青年。
陆仲不顾卖伞少年的惶恐，拉着中年男子到僻静的地方，喝道：“你要我做什么？”
中年人笑着道：“陆公子何必生气，实不相瞒，我是尚书令桓府门客，你若能让柳氏回心转意，没准我家桓大人也能劝得老夫人回心转意！”
陆仲虽然是顿丘令，但也知道尚书令桓范“手狠心黑”的名头，想必没人敢冒充桓府门客，不由得怦然心动，道：“好，我就姑且信你一回！”
和陆仲分别后，中年人回到桓府。
“事情办成了？”阴沉的声音传来。
“鱼儿上钩了！”中年男子笑道。
第十三章 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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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秋雨终于停了下来。雨后的阳光，看来总是那样的柔和。
周宪的心情很好，仰躺在高大的榕树下，晒着暖暖的太阳，他憧憬着以后和柳轻絮在一起的生活，当然，还有精灵古怪的陆静女。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古礼已一一走过，他和柳轻絮的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二月十八日，那一天，柳轻絮将正式成为他的结发妻子。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一生不离不弃！
“周大虎，大虎！”
熟悉的叫喊声传来，周宪翻身一跃而起。算起来，近日多和柳轻絮相会，已很少和薛东冈会面了。
“有事吗，薛骁骑？”周宪笑着调侃薛东冈。
“大虎，府里家丁给我递话，说柳才女秘会陆仲！”薛东冈面色铁青，折扇插在腰间，显得异常愤怒。
“消息从哪里来的？”周宪收敛起了笑容，面色冷峻。
“府外一个小贩传的，我见过他，他是你的崇拜者。”薛东冈冷静了下来。
“东冈，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处理。”周宪语气淡淡的。
“这——”薛东冈担忧地看着周宪，“你不会一刀劈了陆仲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周宪先是哑然失笑，然后坚定道：“我相信她！”
薛东冈当然明白这个“她”是谁，没想到在北疆英明神武的周大虎，居然在爱情上如此坚定执着，薛东冈不好再说，无奈地摇起了折扇，一步一摇地走了。
周宪看着薛东冈风骚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快步就出了府，向丞相府奔去，行动彷如猎豹。相信轻絮是一回事，直面情敌挑衅又是另一回事，来而不往非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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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溯一下。
相府，柳轻絮看着手上快成型的黑色袍衣，秀美的容颜泛出笑意。
“小姐，小姐，不得了了，姑爷、啊，不，是陆仲找过来了！”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却是侍女小诗。
“慌什么！”柳轻絮脸上波澜不惊，轻声呵斥。
“小姐，他想见你！”小诗为难地看了柳轻絮一眼，悄声说道。
“不见！”柳轻絮的回答，斩钉截铁。
“可是，可是，他说和周将军有关。”小诗的声音越发小了。大婚前夕，陆仲居然寻了过来，小诗很为小姐着急，但这件事，她又不得不禀报。
“周郎？”柳轻絮目光一凝。
片刻之后，丞相府后门外，柳轻絮见到了陆仲。
“轻、轻絮——”首先开口的是陆仲，顿了一顿，他道：“能回来吗？我可以努力说服母亲！”
“我不是来听这些的。”柳轻絮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说和将军有关的事是什么？”
“将军？”陆仲觉得心里发堵，一阵手机火窜上心头，大吼道：“周宪算什么，一介不通文墨的武夫罢了！你饱读诗书，就为了嫁给这种武夫？！”
“武夫？他能保护我们母女不受伤害！”
“他敢于追求我，能为我舍弃生命！”
“他会关爱静女，包容静女，陪静女玩耍！”
“你呢，能做到吗？”
见陆仲无言以对，柳轻絮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回府。
“不！”陆仲顾不上儒雅的仪表，想要扯住柳轻絮，柳轻絮一个侧踢，将他扫到在地。
周宪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场景。
好英姿飒爽的一个侧踢。这是周宪头脑中的第一反应。
然后，周宪上前，一个手刀，将陆仲敲晕过去，一对未婚夫妻就这样面对面相遇了。
“周郎，你怎么来了？”柳轻絮收回了修长有力的大腿，虽然是才女，但她也有一身好武艺。北启贵族女子，少有不习武的。
“我······”
“听信了别人谣言？”柳轻絮妩媚一笑，丹凤眼中闪过陆静女独有的狡黠光芒。
周宪一阵心颤，呆看着柳轻絮妩媚的凤眼。忽然，他一个箭步上前，对着柳轻絮抿紧的樱桃小口，深深地吻了下去。
“唔——”
柳轻絮的红润小嘴愈发红润了。
这是周宪第一次逾矩，之前，他一直是一个发乎情止乎礼的正人君子。吻完，他在柳轻絮精致的玉耳边，认真道：“我相信你！”
柳轻絮没有答话，只是搂紧了周宪的脖子。
接下来······是打扫“战场”——陆仲这“诚恳君子”很不幸当了磨刀石加垫脚石，末了还被周宪吩咐相府家丁给拖回了陆府。
夕阳渐渐西垂，由于这次意外，周宪很荣幸地留在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