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白光刺眼，周宪急用方天戟挡住。
武匡不愧是威震天下的名将，虽然年老，但刀法更为老辣娴熟，竟和周宪战成了个平手。
周宪环顾四周，来路上亦有两路军马杀来，加上背后武匡亲自统领的兵马，三路兵马，已将自己一万轻骑团团围住，无处逃生。这是个绝境了。
周宪面临生死关头，心下愈发冷静，钻个空子，就脱离了和武匡的拼斗，大喝道：“欲生者随我来！”领着追随他的部队就朝东边突围，虽然战局凶危，但他仍注意到东边是包围圈中的弱点。
生死存亡之际，周宪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八万黑衣军精锐的包围下愣是杀出了重围。包围圈外，看着追随自己多年的虎贲营损失惨重，周宪心中燃起了滔天之火。
“将军抛下我们了吗？！”
“将军抛下我们了吗？！”
“···”
包围圈内依然有着北启军士，大部分是杂兵，也有虎贲营士卒，他们正在与南贲军的厮杀中一遍遍绝望呼喊。
周宪掉转了马头。
“将军！”
“将军不可！”
“不能去！”
残存的虎贲营将士团团围住周宪，盯着他们的主帅，声音嘶哑。
“虎贲营的第三条军规是什么，谁还记得？”周宪冷冷出声。
“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抛弃同袍！”这些人声音哽咽，然后默默为周宪让开了一条路。
“好好活着！”
周宪头也不回，再次冲入了包围圈，左冲右突，更无一合之敌，将包围圈内的北启军士都拢及到了一块，朝着包围圈的最弱处冲杀而去。
高坡上，武匡正欣赏地看着周宪，本以为他已经逃了，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残兵败将杀进来，重情重义，果然是国士一流的人物。
“方任，住手！”武匡轻喝道。
旁边的方任已经将手上硬弓张开，瞄准了周宪，只要这一箭射中，就是真正的神人也活不了了，更别说周宪只不过是个勇武盖世的猛将罢了。
听了武匡的命令，方任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收起了弓箭。
“周宪杀死我军这么多弟兄，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方任还是有些不平。
“若非为了这些残兵，他要走，你拦得住吗？”武匡笑着发问。
“不能！”沉默了半晌，方任还是实话实说。
“方任，心胸要开阔，要注重大局！”武匡语重心长道：“周宪此人重情重义，可以用情义牵绊住，他之勇武，即便不能用于对阵北启，也可以用于对阵南蛮，南蛮素重勇者，用此人平定南蛮，定可马到功成！”
“大帅，是我错了！”方任惭愧道。
此时，包围圈内的战局已经白热化。
周宪破开一个口子后，亲自殿后，死战不退。等到被困军士都脱离了包围圈，周宪再想突围时，包围圈已再度合拢。
周宪沉默地环视着周围的南贲士卒，目光所及，这些南贲士卒纷纷避开，形成了一片一丈宽的空地。周宪无奈地笑了笑，他的体力已经差不多耗尽了，提着方天戟的手都在颤动，只是被他强自忍住。
轻絮，对不起，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还有我亲爱的女儿静女。
周宪突然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充满着英雄末路的悲凉。但这次援救，他没有后悔。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坚持的信念，一定要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师傅东方曼倩教给他的，也是他一直奉行的准则。
想起师傅，更是心中悲凉。周宪默默跟心中爱他和他爱的人告了别，拿起方天戟，就向南贲军杀去。大丈夫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耀，只是没想到死于南国居然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然后，周宪意识一暗，眼前这个血与火的世界就黑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才女的风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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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已经听得见蝉鸣阵阵了，阳光洒下来，甚至已经带有初夏的灼热。
建章宫，北启的中枢重地。
“陛下，臣荐举了周宪为征南副帅，臣有罪啊！”北启朝廷重臣、尚书令大人桓范正跪在永安帝夏侯明面前痛哭流涕。
“你是有罪，你罪无可恕！”夏侯明目光幽幽，头发全白了。
这次征南之役，制定的目标是平定南贲、一统天下，结果却是损兵折将，二十万大军只有十二万安全撤回，有八万大军长眠在了南贲境内，征南主帅大将军审延自杀，征南副帅镇东将军周宪更是被俘虏投降，北启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
夏侯明完全可以预料到，后世将会怎样评价自己，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这个帽子肯定是摘不掉了，中兴北启的功绩也会被抵消大半。
对于导致兵败的两位罪魁祸首审延和周宪，夏侯明怎能不怒？而举荐了周宪的桓范自然也是迁怒的对象。
“诏，降尚书令审延为光禄勋！”
“诏，诛审延九族！”
“诏，诛周宪九族，其妻柳氏改适陈靖！”
夏侯明的每一句话都杀气腾腾，说完后，夏侯明就是一阵咳嗽，这次征南之役倾注了他极大的心血，他的身体已经被这件事拖垮了。
黄门侍郎写好了诏书，夏侯明用力印上了皇帝大印，诏书正式生效。
桓范对于从手掌重权的尚书令降为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并没有太过在意，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对于周宪投降南贲，而不是自杀殉国，桓范深感惋惜。现在他最担忧的是夏侯明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只要夏侯明在位一天，他就始终是北启位高权重的重臣，但一旦太子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即将失去来之不易的权位，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想到这，桓范的眼里闪烁着寒芒，没有保持住一向正气凛然的表情。
但夏侯明下完诏书就开始精力不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朝廷中已经就周宪投降南贲一事进行了盖棺定论，但市井中仍然议论不休。
“周将军不可能投降南贲！”
“我也这么觉得，前阵子周将军还取得过大胜呢！”
“这会不会是南贲的阴谋？”
“得了吧，别再为周宪这小子开脱了，从他不守礼法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没错，周宪肯定是贪生怕死，才降了南贲！”
“朝廷都说了周宪投降南贲，还有什么阴谋不阴谋！”
众人七嘴八舌，最终，还是“倒周派”占了上风，“周宪投降了南贲”成为了市井中的主流认识。
“小姐，姑爷投降了南贲，现在该怎么办呀？”小诗急得快哭出来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胡说，我爹才不会投降南贲呢！”陆静女月牙大眼里尽是愤愤不平，她恨透了那些乱传“周宪投降南贲了”消息的人。
“小诗，你先遣人去太子府请求太子出手相助！”柳轻絮清冷的丹凤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要回丞相府，请求阿父带我面见陛下！”
小诗忙“蹬蹬蹬”地跑去行动了。
“娘亲，为什么世人都那么坏呢？明明大家都夸爹是当世名将的，一见爹失败了，就立刻调转风向，对爹破口大骂！”陆静女可怜兮兮地看向柳轻絮，月牙大眼里蓄满了泪水。
“傻孩子，世人的眼光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当初大家都说你爹不能娶我为正妻，你爹还不是娶了！”柳轻絮抱着陆静女，柔声抚慰道：“只要我们相信你爹就够了！”
夫君不可能会投敌，这一定是南贲的阴谋。柳轻絮默默想着，手抚着还光滑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了母爱的光辉，更何况，我已经有了夫君的孩子！
还没等小诗传来消息，周府门口就来了宣旨的小黄门。
“诏，诛周宪九族，其妻柳氏改适陈靖！”
对于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柳轻絮并没有慌乱，她冷静地接过圣旨，然后当着小黄门的面，将圣旨丢进了荷塘。
“抱歉，这道旨意我不能奉命！”柳轻絮不管被吓呆的小黄门，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而去平陵拘捕周宪兄嫂的人也遇上了麻烦。
“小刀，我怎么觉得转来转去还是这个地方啊！”一个个高的兵丁正困惑地问着身旁一个个矮的兵丁。
“老高，好像咱们迷路了！”小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一片蕉叶就扇起了风，“这鬼地方也比其他地方热多了！”
“我觉得我们不是迷路了，而是触怒了神灵！”老高神秘兮兮地在小刀耳边低语。
“鬼扯什么，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这世界上哪有神神鬼鬼的！”小刀不耐烦地拍开了这位个高的兵丁老高，看来，在这两个兵丁中，小刀占据着主导地位。
“我的意思是周将军并没有投降敌军，他是冤枉的，所以我们来拘捕他的兄嫂，会受到老天的示警。”老高一口气讲完，期待地看向小刀。
“老天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陛下叫我拘捕他兄嫂，我就拘捕！”小刀显得嗤之以鼻，开玩笑道：“要真是老天示警，你说句我不拘捕周宪兄嫂了，咱们估计就出了这鬼地方！”
“苍天在上，若你让我们出了这鬼地方，我老高在此立誓，不拘捕周将军兄嫂了！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听了小刀的话，老高还真就正正经经地说了。
“老高，你疯了——”话音未落，小刀就发现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绕来绕去的高大树木了，而是远方一片嫩绿的广袤农田。来周家庄时的道路也依稀可见。
小刀张着嘴，揉了揉眼睛，道：“神了，敢情周将军还真是被冤枉的啊！”
老高嘟囔着道：“本来就是嘛！”
可怜两个小兵丁就这样被戏弄了，苦着两张脸、两手空空地回昭武交差，出手的人正是中兴诸杰中的智囊、第一任尚书令、帝国前重臣东方曼倩大人，奇门遁甲可是他的看家功夫，上这里来拿人，没个千把兵马是不可能的。
周家庄中，俞莲儿正面露笑容，道：“谢谢你了，东方大人！”
东方曼倩年近花甲，但头发依旧黑亮，身材高大，看上去有着仙风道骨之姿，他正出尘地仰望着蓝天，道：“不用谢，戏弄人是我的本职，许久没出过手了，正好调剂调剂心情。”
接着，又板起脸：“我教出的弟子我最清楚，要说周宪自杀殉国，我还肯信上三分，要说是投降南贲，这个技术性就太高了，估计我徒儿是做不来的。”
周荀和长子周扬就在一旁猛点头，憨憨一笑。
视圣旨如无物，只能说，周家的人，个个都非同凡俗。
丢掉圣旨后，柳轻絮就通过父亲柳明德堂而皇之地来到了乾元宫。
“柳氏，你居然敢来见朕？”永安帝夏侯明听说了她丢圣旨的事情，看见她居然还敢亲自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怒反笑，“如果今日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朕连丞相的面子都不管，直接将你打入大牢！”
柳轻絮毫不胆怯地直视着这位北启的最高主宰者，正容道：“我听闻陛下想让我改嫁给陈靖，我窃以为不可，所以斗胆来见陛下。陛下金口玉言，不容更改，我把圣旨丢弃，正是为了维护陛下的体面！”
夏侯明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子，仿佛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柳明德，侃侃而谈，毫不畏惧，面色稍霁，道：“朕就恕你此次丢圣旨无罪，但不可再犯！陈靖仪表堂堂，又对你一片痴情，如何比不过一个叛国之贼？你为何不愿改嫁？”
柳轻絮丹凤眼中湛然有光，轻声而又坚定道：“我夫君绝非叛国之人，他在北疆为陛下出生入死，陛下也知其劳苦；他的师傅是尚书令东方大人，试想，以东方大人之坚贞，又怎么会教出一个叛国之人呢？惟愿陛下察之！”
“我与夫君两情相悦，是结发夫妻，自古以来，从没有结发妻子转去做别人平妻的道理！”
“夫君当初堂堂正正击败了陈靖，将我娶过门，陛下你也是同意的，今日骤然反口，恐非为君之道！”
“我曾经与夫君盟誓，白头偕老，背信弃义，不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我已怀有夫君骨肉，今生今世，断无可能再改嫁他人！”
“惟愿陛下察之！”
夏侯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位丞相幼女，果然卓尔不群，巾帼不让须眉。
结果，周府一门得以保全。
事后，夏侯明私下找到了柳明德，笑着对他说：“卿家有英媛，尤过乃父，惜为女子之身，不然功业犹在卿之上！”
柳明德同与叹息，一对君臣，仿佛回到了当初相知相遇的时候。
于是乎，一场即将牵连广泛的政治风波趋于无形，最终消泯。
第二十七章 三年·；归来（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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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贲朝政中枢之地，永乐宫。
“大司马得胜归来，真不愧是我大贲国之干城！”公孙荣满面笑容，如春风拂面。
“全仗陛下圣明，老臣不敢居功！”武匡显得越发恭谨。
此次大胜，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功高盖主、赏无可赏，若再不谦抑，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暴病而亡——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在这位好大喜功的君主手下干活，不谦虚谨慎是不行的。
“大司马过谦了！”讲是这样讲，但公孙荣笑容愈发明媚，显然非常受用。
“陛下可仍在为南蛮之事而忧虑？”见公孙荣心情暴好，武匡揭开了一个捂住的盖子——公孙荣年年对南蛮用兵，甚至虚耗国库，但战果寥寥，因此非常忌讳大臣提起南蛮之事，为此事掉了大好头颅的可不止一两个。
“大司马有言不妨直说，不必遮遮掩掩！”公孙荣面色立刻晴转多云，勃然色变。
“老臣举荐一人可平定南蛮，就是怕陛下不敢用！”武匡小心翼翼了。
“哦，还有如此大才？”公孙荣见武匡不是提批评而是送建议，心情转好，大手一挥，道：“大司马但说无妨，即便是罪犯，朕也可以恕其无罪，为国立功！”
“禀陛下，老臣举荐周宪。”武匡笑呵呵地看着公孙荣。
“朕就封他为平南将军，为国效力，来人，拟诏！”公孙荣这时豪气干云，也不过问周宪的身份，直接拟诏。
等诏书拟好，公孙荣看着周宪的名字，觉得非常眼熟，突然惊道：“他是北启大将？”
“对！”武匡回答得非常干脆，利落地从公孙荣手中接过了圣旨。
公孙荣条件反射地想拿回圣旨，但顾忌君主威仪，终究没有付诸行动，沉着脸道：“大司马，南蛮之事非同儿戏，怎可使用北启大将？”
“我了解周宪，此人重情重义，可以用情义羁绊！”武匡笑着道：“若陛下对其加以厚遇，再约为婚姻，此人定可为我大贲所用！”
“大司马如此看重此人？”公孙荣有些好奇。武匡眼界之高，平京闻名，得其赞赏者寥寥无几，但能得到武匡赞赏过的人，必然有所成就。
“周宪勇武过人，黑衣军中没有十合之将，只有老臣能与他周旋一二，但五十合开外后，老臣也必败！”武匡肃然道。
“世间居然有如此勇将？！”公孙荣也清楚武匡的战力，堪称南贲第一勇士，周宪居然能在五十合之内打败武匡，实力无疑惊人。
既然要拉拢此人，约为婚姻是最稳妥的办法。公孙荣脑海中急速转动着适合下嫁公主的名单，一个白色衣甲的女子出现在了公孙荣的脑海中，公孙荣笑道：“大司马，朕以荆国长公主许之，何如？”
脑海中也浮现出这个白色衣甲的刚烈公主，武匡也笑着道：“圣明无过陛下！”
在一对南贲君臣地商议下，周宪的人生轨迹改变了，同时改变的还有另外一位奇女子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