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他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夫君,除了皇上能打,也就是他敢对自己下手了。索额图劝不听,自然也会找人请嫤瑜出面。女人不得干政,这是明令,事关朝政的机务,嫤瑜不能插嘴。但这次,一听说胤礽要挨打,嫤瑜也忍不住开口问询。
嫤瑜进宫以来,撷芳殿的日子大多是舒适清净的。一则胤礽保护周详,二则生活圈子简单,目前为止也就生弘昰算是她经历的最大波折。
虽说,嫤瑜早已察觉出皇帝与胤礽之间的微妙关系,可一直以来,总归是暗流波动,面上和谐。如今,鹿尾这件事,胤礽却一反常态,不再低调地配合皇帝,附和皇帝那种只要我们父子俩心里有数就行的做法。
胤礽真是疏忽大意才给父皇送去包装散乱不堪的鹿尾?怎么可能。
送给皇帝的鹿尾,虽不是胤礽亲手包裹,但却是在毓庆宫胤礽亲眼看着程圆裹覆严实,放入锦盒,最后还是胤礽贴上的封条。之后,程圆送到乾清宫交给魏珠,宫里要送给皇帝的物件全都在乾清宫规整,再交由侍卫送达。
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要么是乾清宫,要么是侍卫。当然,鉴于花喇的描述,验收物件的额楚与闯入营帐找东西的隆科多,也不能排除在外。
可问题是,所有这些怀疑对象都是皇帝的人,甚至是皇帝的亲信,这让胤礽怎么做?即便封条可以揭开,做完手脚再粘上,可这只是臆想,如何能证明清白?
带着毓庆宫的侍卫闯入乾清宫拿人,抓捕所有经手之人,严刑拷打,找出罪魁祸首,为自己洗清污名。行吗?当然不行。
那样,岂不是公开地与皇帝叫板,指责皇帝管教无能,纵容手下陷害太子?如此大张旗鼓之下,你是要向天下人宣布,你要清君侧?还是揭露父皇冤枉我这个太子,父皇居心叵测。
既然胤礽不能动手,那就要看皇帝愿不愿意为胤礽正名。结果如何,皇帝传来的口谕清清楚楚地表达着,这一切都是胤礽的疏忽。但是,皇帝爱子心切,原谅儿子了,下次注意就是,一副宠爱包容的样子。
接下来,皇帝会不会暗中调查,那是另说。但是,胤礽已经背上了这个黑锅,尽管皇帝自以为知情的人少之又少,不过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一个小插曲。
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像胤禔、隆科多、佟国维这些本就和胤礽对着干的人,会放弃这种抹黑胤礽的机会?基于皇帝已经认定是胤礽的错,他们就能借机添油加醋演绎出他这位储君不忠不孝的悖逆行径。
监国期间,本就是千万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紧,无不是对未来的新君持考量态度。胤礽的一举一动,关乎未来的国计民生,无不牵动大家的心。这种时候,千好万好也经不起一个错误的颠覆,那些观望的朝臣一旦轻信流言蜚语,很快人云亦云,胤礽声誉的受损只会愈演愈烈。
关键是到最后,说好了是父子俩之间的小故事,结果他日却演变成父皇控诉自己的罪名,一项又一项,犹如座座叠加的山峰,直接把自己压覆得难以动弹,无以辩驳,自此再无翻身之望。
上辈子这样的亏吃的还少吗?父皇自以为的疼爱与包容,真的是浓厚的深情?到最后还不是变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毒…药。
有了那些教训,自请二十杖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只是看着双目凝满担忧的嫤瑜,胤礽不得不坦然相告。
这是要与自己经历风雨、共度一生的女人,她越早了解东宫的处境,就不至于被各种突如其来的冲击打倒。他们要面临的,绝不是安逸无忧的将来。
“既然认定是我的错,那就不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把事情摆在明处,亮亮堂堂地表明我的态度。杖棍打在我身上,疼的是我的皮肉,可换来的却是在场人心里的公道是非。”
“嫤瑜,因为我是太子,身上肩负重担,自小我就必须笃学不倦,勤练弓马,努力成为父皇期望的样子。可我是人,我会有自己的喜好,也会有自己的脾气,更是不可能避免犯错,我不可能永远白璧无瑕的摆在大家面前。”
“与其给别有用心之人趁势造谣,我不如坦坦荡荡接受大家的指正。如此反而能掐灭流言的源头,让他们畏手畏脚,不敢轻易胡为作乱。”
听过这番话,嫤瑜沉默了。众人眼中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太子,竟像是历经沧桑、看尽风雨的老人,嫤瑜受到的震撼远远超过他自请杖责。
到最后,嫤瑜不再劝说,就只是,“二爷,妾身到时会备好热水、治伤药。妾身等着您,也会陪着您。”
话是这样说,一开始见到胤礽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嫤瑜当即就难受得泪流满面。接下来的每一次清洗、换药,嫤瑜虽努力表现得夷然自若,但夜深人静时,久久难以入眠的她还是忍不住默默流泪。
床上传来“嗯”、“啊”的声音,打断了嫤瑜的思绪,不用想,准是弘昰醒了。
嫤瑜赶紧起身走向内室,撩开帐幔,就见弘昰都已翻身贴到了胤礽身旁。就是防着小家伙翻身掉床,胤礽才睡在外侧。这会子,弘昰正努力顶着胤礽,试图往外翻滚。
帐幔撩开透进来的光亮吸引了弘昰,他扭头看到了嫤瑜,欢快地尖叫起来。嫤瑜凑到弘昰面前,用手指压住他的小嘴唇,轻轻地说:“弘昰乖,不要叫,让阿玛好好休息,额涅抱你起来。”
嫤瑜刚把手放到弘昰两腋,准备抱起,闭着眼的胤礽一下子把弘昰搂住,按在自己身旁,梦语般…呻…吟,“不要走,和阿玛睡觉觉!”
又来了,嫤瑜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胤礽。拖着这一屁股伤哪儿也去不了,整天就拽着弘昰当玩伴,还比着争风吃醋,真是让嫤瑜哭笑不得。
弘昰每次睡醒的头等大事就是吃喝拉撒,谁还乐意陪阿玛。挣脱不开阿玛的桎梏,弘昰不乐意了,扭头看向嫤瑜,小嘴一瘪,马上就要嚎啕下雨了。
“二爷,快松手,弘昰要尿尿。”
“我也要。”胤礽还是圈着儿子,耍赖。
“二爷,弘昰饿了,先让他吃奶去。”
“我也要。”胤礽还是梦游般继续耍赖。
弘昰“哇哇”的哭声响起,嫤瑜只得又出狠招,拍向胤礽的臀部。就听得胤礽传来一声惨叫,松开了弘昰。嫤瑜抱走弘昰时,身后是胤礽幽幽的哀怨声,“就知道欺负我。”
这时候,嫤瑜真是生不出半点心疼,直恨自己方才的出手怎么不再狠些。
通常这两天解决完吃喝拉撒,弘昰就会很乐意回床上。毕竟,如今阿玛与他保持同样的姿势,甚至他比阿玛还强些,能翻身,能仰能趴,多有优越感啊!
不止如此,额涅给他做了新玩具,他终于可以抓到他心仪已久的小兔子了。只是阿玛又欺负他了,抢他的小兔子,还故意扔到远处,害得他够不着,非得翻滚过去才拿得上。好不容易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玩两下,阿玛又抢走了,故技重施。
这回,阿玛干脆把小兔子放到他的后腰处,态度非常嚣张,“来呀,有本事就翻过来从阿玛身上拿走。”
拯救小兔兔的行动开始,弘昰二话不说接着翻身,慢慢靠近目标。趴到阿玛身旁,弘昰抬头伸手去够小兔兔。终于抓紧长耳朵时,一激动,把小兔子拍在阿玛的臀部。
熟悉的惨叫响起,弘昰听起来却美妙无比。似乎每次阿玛强行按住自己时,只要惨叫响起,就会松手,而自己也能快乐地投入额涅的怀抱。
嗯,是时候召唤额涅了。于是,弘昰再次甩起小兔子拍向同一个位置,果真,阿玛又开始叫唤了。
“嫤瑜,快来,弘昰欺负我。”
蹲下身伏在床沿的嫤瑜没有现身,胤礽夸张地叫唤两声给儿子乐呵,又回过头看向笑得眉眼弯弯的嫤瑜,抛去一个媚眼。
一家三口,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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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至,皇帝一行回到京城以北的昌平州。胤礽还不能骑马,只得在车辇内铺上厚厚的毯子,趴了一路去到昌平。随后率诸皇子及在京文武大臣跪地迎驾,待父皇前行,又趴回车辇跟随回京。
胤礽自请受罚的事皇帝已然知晓,不过从昌平到回宫,皇帝半句不问胤礽的伤势。众臣面前,父子俩也就是说几句场面话。
皇帝回宫后需到宁寿宫向太后问安,胤礽忍着疼痛随去。皇帝与太后叙聊近况时,胤礽老老实实站于一侧旁听。还是太后不忍心,提出让他先回去休息,皇帝眼角轻挑,觑了他一眼,“不舒服就吭气,用不着在这儿硬撑着。”
胤礽举止恭顺,面上没有一丝为难,站定陪着。
待皇帝起身离开宁寿宫,胤礽欲接着送父皇回乾清宫。这时,皇帝阻住他的脚步,“明儿让太子妃把弘昰抱来给朕看,你就不用来了,朕就想看孙子。”
第86章 祖孙“尿性”()
新年伊始,皇帝盛装出席祭神礼,又率太子、诸皇子、王、贝勒、贝子、公、内大臣及大学士到宁寿宫请礼,后御太和门,接受满朝文武的朝贺。
朝贺结束,通常都会大排筵席,君臣同乐。但今朝战事未平,皇帝遂停了筵宴,减少开支。
皇帝亲力亲为走完必需的仪式,便带着胤禔、胤祉、胤祺等皇子、王爷、内大臣,前呼后拥直奔南苑,行围去了。
胤礽的伤已无大碍,可行走自如,但骑马狩猎还是有些勉强,皇帝传话让他休息,他也就领命休养宫中。胤禛也没被皇帝叫上,说是他这些日子来跟着胤礽办差,长进不少,暂且留下给胤礽搭把手,值守宫中。
调查胤禌落水一事,胤禛一直暗中进行。听从胤礽的建议,胤禛没有主动询问德妃与七公主,每次带四福晋去永和宫请安,不过是重复同样的问候语,夫妻俩顶多喝过一盏茶就离开。倒是去储秀宫看望悫嫔,反而亲近多了,有时还会留下吃上一顿便饭。
孝懿皇后在时,悫嫔差不多天天往承乾宫跑,没少和胤禛打交道。给胤禛带礼物,说说笑笑,比起严格督促的孝懿皇后,悫嫔显然让胤禛更放松些。
故而,孝懿皇后去世后,胤禛也不曾中断与悫嫔的这层联系。如今娶了福晋,夫妻俩一同进宫请安时,都是永和宫、储秀宫两头走动。
头一回听说“**醉魄”,就是在悫嫔宫中。悫嫔只提到家中亲人进宫看望她时,说起有人中了一种名为**醉魄的毒,就跟喝醉一般沉睡不醒。也就是因为悫嫔的闲聊,胤禛才怀疑起胤禌的沉睡或许另有内情。
为了找寻真相,胤禛往悫嫔处多跑了几趟,向她打听**醉魄的事情。悫嫔很热情,积极地帮忙打听,还真把那人给找出来告诉了胤禛。胤禛请示胤礽后,耀格奉命陪着胤禛出宫跑了一趟,结果对方是吸食过量乌香导致昏迷,已经亡逝。
听过胤禛的禀报,胤礽遣太医再次查验胤禌的身体,太医十分肯定,绝非乌香。一时间,胤禛陷入困局,看不清方向的他又把怀疑的目光转向永和宫。
思来想去,总觉得七妹给胤禌做的灯不寻常,胤禛终还是没有按捺住,让四福晋去永和宫请七妹给做一盏莲花灯。他想仔细端详,看看可否能寻出端倪。谁曾想,德妃不仅不同意七公主制灯,还数落了四福晋一顿。最后竟是发话,既然四福晋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那就用不着进宫请安,老老实实留在府中待产就可。
胤禛的用意没有对四福晋明说,平白挨了婆婆一顿说的四福晋委屈得怪难受。才出永和宫,四福晋就往储秀宫去,在悫嫔面前一顿诉苦。悫嫔表现得格外心疼四福晋,好一阵安慰,直让四福晋对悫嫔的好感激增不少。
这种事永和宫是不愿张扬的,但偏偏就是纸包不住火,四福晋与德妃婆媳不和很快就成了后宫津津乐道的闲谈。
撷芳殿虽不在后宫范围内,但也同属紫禁城,嫤瑜不仅听到浓墨重彩描绘的版本,就连最真实的现场还原也一并获悉。正是七公主跑去找五公主,求姐姐在太后跟前为母妃正名,德妃不是针对四嫂,而是拒绝四嫂提出的要求。
嫤瑜就是在宁寿宫亲耳听过五公主的转述后,不由诧异四福晋的请求。回来后,与胤礽提起了这件事。
过年期间,政务相对减少,胤礽也多是留在撷芳殿逗逗弘昰,写写画画,真个是颐养悠闲的样子。
夫妻俩临窗的通炕上坐下,嫤瑜拿出没有编完的手环,手上指间一面灵活地穿插红色编绳,一面向胤礽说出自己的疑惑。
“四弟妹好生奇怪,若是请七妹做一盏花灯,倒是可以理解,眼瞅着正月十五上元节也快到了。可偏偏要的是一盏水灯,当时德妃娘娘还以为听错了,一再确认,四弟妹就是咬定要放水里的莲灯。二爷,您说怪不怪?湖面还冻着冰,四弟妹这是要往哪儿放灯去。再者说,大过年的,却要中元节祭奠亡灵的水灯。这回,连太后都偏向德妃娘娘,说四弟妹犯糊涂。”
胤礽扶额,满脸无奈。不用想,肯定是胤禛的主意,还是没沉住气,倒叫自己的福晋背了黑锅。
“二爷,”嫤瑜抬眸,见胤礽心神恍惚,禁不住喟叹道:“您整日忙于政务,后宅的事情您听着兴许是无聊了。不过因着四弟妹要水灯,妾身一下子就想起十一弟落水的事情。”
胤禌落水,嫤瑜人在宫中,不过事后听大家讲述而已。可就连她这样不在现场的,一听水灯都能立刻想到胤禌,更何况那天在场的人。胤礽眼底蕴藏苦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胤禛办起事来只执着于结果,殊不知,自己有可能已经成为推波助澜的帮凶了。
平心而论,妹妹们一个个都要远嫁,性子强硬的倒是好些,软弱些的哪怕是公主,天高皇帝远,有些委屈也只能默默捱受。不管怎么说,妹妹们出嫁前宫里的生活,胤礽觉得还是多爱护些为好。
如今,胤禛这事办的,到底还是把自己的亲妹妹给牵扯了进来。
胤礽凝望嫤瑜,惋惜流露,“嫤瑜,实不相瞒,那时候若不是你主动为我制灯,我也是要像十一弟那样找七妹讨要水灯的。我虽和七妹接触不多,可就算我开口,她都不会拒绝。”
“我知道,”嫤瑜停下手里的编织,“七妹的眼眸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水,透亮干净。”
低下头重新忙活起来,嫤瑜随口接续,“二爷,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五妹曾告诉我,实际上十一弟拿走的‘醉云’是七妹为自己所制的‘冰心’。当时五妹陪十一弟取灯时,十一弟也不多问两句,直接就把‘冰心’拿起,说是那一盏最称他温润君子的气质。七妹不好意思明言,便舍爱让与了十一弟。事后七妹与五妹说起时,五妹直奚落七妹是个软妹子。”
胤礽呆呆看着嫤瑜低头露出的一段白皙后颈,脑中一点一点过滤着嫤瑜的话语。
“嫤瑜,五妹可曾与你细说‘醉云’与‘冰心’分别是什么样子?”
嫤瑜摇摇手里的红绳,嫣嫣笑语,“顾名思义,‘醉云’便是天边红灿灿的晚霞,红莲灯,而‘冰心’则是洁白无瑕的白莲灯。”
胤礽陷入沉思,为什么七妹制作的灯,别的都安然无恙,偏就是胤禌拿走的出现损坏被销毁了?
等等,说不定胤禌放的水灯还在。只不过,胤禛不知道胤禌拿的是白色的“醉云”,他当然找不见。
胤礽猛然站起,倏尔闪念间,如果水灯有问题,故意针对胤禌,那么胤禌拿错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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