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是难以置信眼前看到的事实,众人惊呆,久久毫无反应。直到白尔肯大声喝彩,“好样的,修茂。”大家这时才回过神来,呐喊的呐喊,鼓掌的鼓掌,这已不单单是精准程度,更是那种大家难以匹敌的天赋神力,再没见过比这更精彩的射艺了。
胤禔傻愣住,饶是让他手指头添上脚指头加起来算计,他也想不出这样的结果。修茂把弓递给侍卫,返身去到高台正下方,朝向皇帝,单膝跪地,声气朗朗,“请皇上恕罪,微臣失手了,把皇长子的箭矢射坏了。”
胤礽同样对修茂的技艺感到震撼,步下高台,去到射穿的箭靶前,捡起一分为二的箭杆拿回,递给父皇。
皇帝看过手中箭杆被劈开的切割面利落均匀,抬头看向修茂。再偏爱自己的儿子,但皇帝还是很爱惜人才的,不禁夸赞道:“连失手都这么精彩,修茂,朕点你为状元,果然是明智之举。”
接着皇帝大声宣布,今日的弓射比赛为进士队获胜。
笑语欢腾间,富尔祜伦来到台阶前,“皇伯父,修茂的弓…射…精湛,赢得比赛,咱心服口服。不过他发力过猛,损坏箭靶,他得赔偿。”
皇帝失笑,问向身旁的胤礽,“太子,你觉着如何?”
胤礽言笑自如,“汗阿玛,儿臣觉得纯亲王说得有理,一码归一码。让内务府报上箭靶、箭矢费用,到时就从修茂的俸银里扣除。”
忽视胤禔的垂头丧气,皇帝好似找到调谐气氛的缓和剂,大手一挥,载笑载言,“就依太子所言,咱们的武状元还没正式担职,俸银就先被扣了。再不好好当差,剩下的俸银也别想领了。”
大家哄堂而笑,唯独修茂面无颜色,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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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二是嫤瑜的生辰,内务府早提前一月就向胤礽请示,撷芳殿是否举办宴席,由太子妃接受命妇们的恭贺。胤礽让嫤瑜自己拿主意,嫤瑜考虑到十月皇太后的圣寿就只是皇上率文武大臣、侍卫往宁寿宫行礼,并未举办寿筵,这两月接二连三又是三弟、四弟的大婚,内务府忙得手脚并用,再者宫里的开销也是流水一般,想着这些,自己也就不用再凑热闹,遂通知内务府,无需任何形式的庆祝,亦如往常。
依着往年,新年即将到来,也该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了,但胤礽却比平日里还要忙,因为父皇已经确定过完年的二月,就要御驾亲征。而此时,前锋部队都已出京奔赴塞外,驻守于天寒地冻的最前沿。
景山火炮造办处新近赶造出十八门神威炮,胤礽奉旨选出十门,先运到火器营外营试发,配备炮手后,再送回内营包装防护。十二这日一早起来,胤礽要赶去内营,最后核查,随即十门神威炮立刻出发,作速被运往最前线交到费扬古将军手中。
嫤瑜依旧要送胤礽出门,岂料一踏出殿门,北风呼啸,刀割似的刮得人脸生疼。胤礽马上转身把嫤瑜护在怀里,嫤瑜不过穿着适合屋里的衣袍,略显单薄。
把嫤瑜往回推送,胤礽叮嘱道:“今儿别送了,快回去,等会儿去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时,一定要多穿些,别冻病了。差不多下午我的事就办完了,我早些回来,你等着我,我给你庆生。”
嫤瑜也不再坚持,踮起脚把胤礽的紫貂檐冬帽拉了拉,护住胤礽的双耳,又把冬袍衣领镶的貂毛立起,围拢胤礽的脖颈、下颌,这才退开,恭送胤礽出门。
胤礽到了内营,宽敞的训练场上,炮手与神威炮已整装待发。巡视一圈,妥当无误,胤礽昂扬斗志简略一席激励后,送走了队伍。正打算交代巴尔图几句就离开回宫,胤祉与胤祺却不请自来。两位弟弟明年出征,特意过来与胤礽相商,该给他们领军的队伍配备哪种类型的火炮,以及多少人数的…火…枪…兵。
胤礽自是知道,来年征战,父皇舍弃了一众王公,改由年长的几位皇子领军,着重培养自家儿子,累蓄功勋。
仗着与太子哥哥关系要好,胤祉才踏进火器营,就犹如进了自家园子,主动招呼起巴尔图带他往火炮库房而去,自己先挑拣起来。
胤礽本欲快步追上胤祉,走了几步,发现胤祺没挪步,“五弟,你怎么不动?”
“太子哥哥,臣弟等您发话。”胤祺站立原地,老老实实。
胤礽与胤祉的关系融洽,多是胤祉主动。胤礽自小就被皇帝摆在俯瞰众生的位置,他不可能屈尊去将就别人,更不用说自发去关心别人。当然,如今的胤礽心智已不同从前,虽不至平易近人,见谁就与谁打成一片,但起码不再孤高离群。
见胤祺规规矩矩,胤礽刻意返身回到胤祺身旁,“五弟,你看三弟如何与我相处,你也那样,你若拘谨,我反而会不知所措。走吧,我给你介绍,准给你的大营配上精兵强炮。”
胤祺低头应声,保持距离亦步亦趋。这几年,胤祺也能觉察出太子哥哥变得亲和了,不过他还是谨记皇祖母的教诲,太子哥哥终归是未来的君上,不可太过随便。
库房里,胤祉停在一门冲天炮前看了许久,心动不已,当即就冲巴尔图道:“给我的大营配上十门冲天炮。”
巴尔图委婉地提醒胤祉,整个火器营就十五门冲天炮。
胤祉理直气壮,“看来我今天来对了,先到先得,给我配上。”
“你当抢白菜呢,还先到先得。顶多三门,多一门都没门儿。”胤礽来到他身后,不容置疑。
“别呀,二哥。”胤祉回头抛过一记蕴含意味的媚眼,“今儿二嫂芳诞,虽说不举办庆贺礼,可我家福晋还是早早就备下厚礼,绝对的心意十足,估计这会子在宁寿宫也送给二嫂了。您看,咱谁跟谁呀,弟弟我头回领军出战,您可要支持我。”
胤礽一听,故作很受用的样子,“难得你们夫妇俩有心,知道礼敬嫂子。好,成全你,营里的十五门冲天炮都给你。”
好似被十五个红蛋砸中,胤祉乐得都站不住,赶紧扶住巴尔图。巴尔图大失所望,太子殿下怎能这样,配送火炮的标准居然是有没有孝敬太子妃?胤祺这下着急了,福晋没过门,他一个小叔子哪知道这些呀,事关出征的武器配备,可怎么好?
胤礽把大家的表情收入眼中,笑逐颜开补充道:“不过先提前声明,不给配炮手,你自个儿填弹发射。”
巴尔图与胤祺听过,如同石头落地,松了一口气。胤祉则捶巴尔图的胸,顿自己的足,早就知道是这样,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兄弟三人一通商量下来,离开内营时,天已擦黑。胤祉回府,胤祺与胤礽回宫。入宫后,胤礽着急回撷芳殿,明明与嫤瑜说好早回来,没想到耽搁了。
没有察觉胤礽的着急,胤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子哥哥一视同仁,给自己与三哥的配备不分伯仲,这才胤祺十分欣慰。他也听皇祖母唠叨过,太子哥哥对嫂子挺好,来年娶福晋,一定让福晋把嫂子的生辰礼物补上。自己也不会与嫂子有什么冲突,也就不存在得罪太子哥哥,正自我感觉良好时,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两个调皮捣蛋的弟弟,而十一弟恰恰前久不仅害得自己失去子嗣,还在景山菊园冲嫂子发飙耍脾气。
胤礽本已告别五弟拔腿而去,谁知五弟急匆匆跑上来,拦住自己,旧事重提,还郑重向自己道歉。
其实这件事嫤瑜并没有告诉胤礽,而是胤礽去给皇祖母请安听说十一弟被关禁闭,才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道嫤瑜被富尔祜伦吓唬过,如今可好,十一弟都把蛇扔她身上了,胤礽十分担心嫤瑜受委屈。回来后,谁知把人抱在怀里仔仔细细询问时,嫤瑜却反而感谢十一弟让她有了新的体会。
“妾身觉得自己吓自己这么多年真是太傻了,想来很多东西并不可怕,主要是自己不了解,平白增添恐惧。”
看着嫤瑜坦然自若的样子,胤礽放下心来,很快也就把这件事忘了。现在五弟提起,胤礽拍拍五弟的肩头,肯定地说道:“你太小看你二嫂了,她性子豁达开朗,才不会斤斤计较。如今十一弟还被关禁闭,你与他仅一墙之隔,你这个做哥哥的,别光是怨怪他调皮,与他亲近些,你觉得该如何是好,你可以教他。”
胤礽走后,胤祺摸向刚刚被拍过的肩头,好似那里还保留着**辣的温度。回到阿哥所,胤祺没有立刻进入自己的院落,而是走到隔壁院门前,停了下来。
下午,冷冽的寒风消停了,没想到这会子席卷而来,一阵一阵刺入脊骨,直教人打颤。自从十一弟搬来隔壁,胤祺从来没有进去过。虽然皇祖母不曾亲口说过,但胤祺知道皇祖母不喜母妃,所以他与两位弟弟保持距离,避开母妃。
然而,血缘这层关系,不是视而不见就能避开的。就算他是皇祖母养育长大,大家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与母妃、两位弟弟相貌相似的地方。
想着方才太子哥哥的话,胤祺终于抬起手,叩响胤禌所居院落的大门。
胤礽脑子里还没盘算出该如何为嫤瑜庆生,健步如飞的他已回到撷芳殿,只是却不见嫤瑜出来迎候。
折梅支支吾吾,一会儿禀告,娘娘困倦早早歇息了,一会儿又是娘娘意识不太清醒,直叫胤礽听得云里雾里。叫来扶柳,命她言简意赅说重点,扶柳只好回道:“娘娘喝醉了。”
“在哪儿喝的?喝的什么酒?是谁把她灌醉了?”魏高一旁伺候胤礽脱去厚厚的外袍,而胤礽早已迫不及待,自己也动起手解开衣扣。
扶柳垂下头,声音又轻又细,但胤礽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娘娘自个儿喝的,喝的是索大人下午送来的西洋红葡萄酒。”
第69章 送子观音()
不再有从前与庆征、富尔祜伦挂平安牌的乐趣,也少了亲人陪在身边吃一顿暖融融的生辰家宴,嫤瑜入宫后的第一次过生辰,也可谓别开生面了。
获悉嫤瑜免去生辰庆贺,太后虽赞她懂事不张扬,但念及好歹是太子妃,不好悄无声息不了了之。于是太后提前发话与后宫妃嫔、公主、皇子福晋以及王公福晋,谁若有心,就给备份心意,送来宁寿宫,由她转交给嫤瑜。
撷芳殿少了宾客云集的热闹场面,但当嫤瑜从宁寿宫请安回来,却是大大小小的锦盒随她而回,堆满了撷芳殿的东暖阁。折梅与扶柳负责开盒报礼,葛嬷嬷带着春喜一旁登记录册,嫤瑜主座上休憩,喝着热腾腾的奶茶,听听看看,若是有中意的就留下,其余的则放入库房。
“皇太后,金制送子观音一尊。”
“惠妃,白釉送子观音一尊。”
“宜妃,翡翠送子观音一尊。”
“德妃,青白玉送子观音一尊。”
“荣妃,象牙制送子观音一尊。”
“裕亲王福晋,紫檀制送子观音一尊。”
“三皇子福晋,琉璃送子观音一尊。”
嘴里的奶茶失去甜味,嫤瑜差点就拿不稳手里的奶茶碗,赶紧放下的同时,出声止住扶柳,“先停一停,难不成太后要求大家只能送这个?”
葛嬷嬷看出嫤瑜的情绪略显波动,宽慰道:“听说只是太后让大家尽一份心意,不曾规定非要送这个。兴许是大家都想到一处了,纯属巧合。有时下头的拿不定主意,就会打听上头的动向,随大流而动,没准是知道了太后打算送这个,大家也就随流了。”
嫤瑜深吸一口气,没错,葛嬷嬷的分析有理。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大家的作派多少也是了解的。至今为止,皇长孙一直没有消息,太后没少在自己跟前念叨。这下可好,大家的注意力一致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成婚半年,二爷对自己包容体贴,自己也在慢慢适应以二爷为中心的生活。可单单这孕育子嗣一事,真不是想有就有的。
这一尊尊各种材质的送子观音像,直让嫤瑜感觉压力重重,不由捂住双眼,不敢直视。忽听得扶柳念起五公主,嫤瑜立刻放下捂眼的手。五公主曾亲口告诉她,给她画了一幅画,可算是有不一样的礼物了。
扶柳见嫤瑜神色和缓,也配合着赶紧打开画卷,让主子换个心情。随着画卷缓缓展开,完全呈现在嫤瑜面前,嫤瑜由先前的微笑期待渐渐僵硬成尴尬不已。
折梅站过来看过,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唱礼的声音也是无可奈何,“五公主,绘送子观音像一幅。”
这下连葛嬷嬷都坐不住了,大家怎么像遵奉懿旨统一行事一般,未免也太整齐划一了。嬷嬷主动过来扶起嫤瑜,“娘娘,要不您先回后殿歇会儿。登记完毕后,您直接看册子,有心仪的,再取来便是。”
嫤瑜确实呆不下去了,无数的送子观音像,再虔诚的心态也要顷刻间崩溃。顺着嬷嬷的台阶而下,嫤瑜逃之夭夭直奔后殿,一踏进寝屋,就把门关上,自己一个人靠着门,好生为难。
不过片刻功夫,折梅来到门前,说是纯靖王妃来了。嫤瑜一听,立刻打开门,直奔前殿西暖阁。一见上姨母,嫤瑜的孩子气就上来了,瘪着嘴,一脸的委屈样。
纯靖王妃已经在东暖阁停步了一会儿,也从葛嬷嬷嘴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会子再看嫤瑜,倒也不再顾念嫤瑜太子妃的身份,把嫤瑜抱住,轻轻拍着嫤瑜的后背。
“有什么好委屈的,权当大家都是一片好意。”
嫤瑜靠着姨母的肩头,“我哪儿能受得住这么重的福气,都快把我压垮了。好长时间我都没见上家里人了,怎么都不进宫来看我?”
嫤瑜新婚后的一段时间,尚氏倒是常进宫探望嫤瑜,后来就只是传话问安,人却是再没来了。给太后请安时,偶尔能见上外祖母很顺公主,可这段时间也见不上了。原本想着今日是自己的生辰,额涅肯定要来。谁知,额涅还是没来,幸亏能见上姨母,否则嫤瑜真是郁闷坏了。
若不是太子的主动表白,亦如女儿的外甥女可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了。纯靖王妃把嫤瑜拉着一块坐下,揽住嫤瑜的肩头,做不成儿媳妇,那就还是女儿一样看待。
“知道你在宫里不方便,也盼着见我们。可你姥姥现在就盯着你额涅,一得空就往伯爵府跑,没看她都少进宫了吗?这往后一段时间,就姨母心疼你了。”
嫤瑜坐直身体,不由担心起来,“我额涅生病了吗?”
王妃低下头掩住口鼻笑了笑,抬起头时吩咐屋里的折梅回避,后附在嫤瑜耳旁小声说道:“你额涅有喜了,快三个月了。”
一瞬间,就算是东暖阁里所有的送子观音加起来也比不过姨母说出的话更具有泰山压顶的重力,嫤瑜竟有些手脚发软,连坐着的力气都快没了。
王妃不知道嫤瑜的压力,看她目怔口呆的样子,连忙解释着姐姐已是三十四、五的高龄,怀孕不易,本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府上养胎。三四月后,就算胎稳了,姐姐也该显怀了,怕是也不好进宫看望嫤瑜。所以嫤瑜想要再见自家额涅,要么请旨出宫回府,要么就要等到额涅来年生产完再说。
嫤瑜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喜悦、担忧、低落,种种情绪蛛网交缠。额涅有孕,又要为自己添弟弟妹妹,这是喜事,嫤瑜当然高兴。可额涅毕竟年龄大了,生孩子的危险性肯定要比年轻人要高,必定需要无时无刻的小心呵护。
然而,为什么额涅都怀上了,自己年纪轻轻、身体康健,却迟迟没有动静。大家的目光好似都盯着自己,怎么自己就没怀上,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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