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毅叹息一声,道:“我和你毫无隐秘可言,只是天怒难测,我们虽属兄弟,而且一向又情意笃厚,但已数年未见,对朝中的事务,我已有很多隔阂,老实说,就凭龙凤会安排我那些罪状,只要皇上相信了,我就很难全身再回金陵,能落个全尸而死已是邀天之幸了。”
岳秀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但龙风会神秘难测,手眼通天,这一关咱们不能不防,万一你那皇帝兄弟对你有了误会,大哥又准备如何应付呢?”
朱毅苦笑一下道:“问的好,兄弟,我也正想和你商讨一下这件事,什么人你都可以冒犯,但不能冒犯皇帝,我已经想好了,万一皇兄对我生疏,小兄已然不准备再回江南了。……”
岳秀一皱眉头,道:“大哥的意思是……”
朱毅道:“兄弟请放心,我如不回江南,那等于放弃王位,大概可以落个保全性命。”
岳秀叹息一声,道:“官场中事兄弟不太了然,先父遗命也不准我进身宦海,不过兄弟希望大哥如何自处时,能给兄弟一个消息。”
朱毅哈哈一笑,道:“兄弟,你那位皇帝大哥很精明,聪明莫过帝王,他不是简单的人,事情不会象咱们想的那样坏。”
岳秀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篷车平安地进了北京城,直驰入一座宽大的宅院中。
江湖浪子欧阳俊、墨龙、白龙,在篷车进入城门之前,却悄然溜下了篷车。
三个人迅速改变装束,暗暗追在篷车之后。
果然,三人发觉了篷车进入了城门之后,立刻被人盯上。
盯梢的方法很巧妙,而且人手很多,每转过一个街口,就换了一个人。
如非是欧阳俊等早已留心观察,真还不易发觉。
直待篷车进入了那高大的宅院之后,盯梢人才悄然离去。
欧阳俊暗和墨、白双龙打了一个招呼,缓步向前行去。
黑漆大门上,一横字金匾,写着亲王府三个大字。
欧阳俊留心的是亲王府四周的形势,并未仔细看那匾上的金色小字。
绕着亲王府打了半个转,欧阳俊才绕回到和双龙约会之处。
墨龙王召低声问道:“欧阳兄,看到了什么?”
欧阳俊微微一笑道:“江湖浪子没有什么别的特长,探道、盯梢最拿手,亲王府表面上不见戒备,大门紧闭,甚至连个守门的武士也不见,但骨子里却是戒备的十分严密,围城内亲兵穿梭,往来巡视。”
王召道:“这么看来,王府中事倒是真不用咱们操心了。”
欧阳俊道:“岳少侠坐镇王府,就算真忙,也用不着咱们插手。”
王召低声道:“浪子,这要瞧你的本事,岳少侠要咱们在京里建立耳目,却没有交代怎么一个建立法子。”
欧阳俊笑一笑,道:“岳少兄慧眼识人,他知道我浪子这一套最为拿手。”
王召道:“哦!说出来听听看那是什么法子?”
欧阳俊道:“两位知道兄弟这江湖浪子的外号怎么来的吗?”
王召微微一笑,道:“吃、喝、嫖、赌、吹,你大概都学会一点。”
欧阳俊道:“不错,兄弟是样样精通。”
王召道:“哦!”
欧阳俊道:“所以咱们要去大嫖、大赌。”
王召道:“大赌、大嫖,咱们兄弟都不太灵光,尤其是不知道京里的规矩。”
欧阳俊道:“这不用两位费心,全由浪子担承,不过委屈两位,也就在此了……”
忽然住口不言。
王召一皱眉头,道:“浪子,你有毛病,怎么说一半又停下了?”
欧阳俊道:“两位扮个跟班的,给兄弟壮个胆子。”
王召沉吟了一阵,道:“这是岳少侠的意思?”
欧阳俊道:“大概是吧!”
“北京城燕山大饭庄,出现了一位豪客,一进门,就包下了一座大院落。
两个常随,气字不凡,托衬的那位豪客更显得气派万千。
自然,那位豪客是欧阳俊,两位常随跟班是张越、王召。
王召招过店伙计,重重咳了一声,吩咐道:“咱们公子喜欢干净,房里的被褥枕头全换新。”
店伙计一面打躬一面连连应是。
换过了新被、新褥子,王召又叫了店伙计,吩咐道:“咱们公子还未进晚餐,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
店伙计答应着往外走,却又听王召喝声道:“回来。”
王召一抬手,丢在木桌上一锭黄金。
那是五十两重的金元宝,落在木桌上,震得烛火闪动。
店小二直瞪两只眼,望着那金元宝出神。
燕山饭庄是大饭庄,但一进门就丢下五十两黄金的阔客,也不多见。
王召笑一笑,道:“咱们公子一个吃不下饭,去找两个会弹唱的小妞来,咱们公子还要一面听,一面吃,才能下咽。”
店伙计笑一笑,道:“客爷请放心,不是小的夸口,除了燕山饭庄,换一家真还请不来沈家两姊妹。”
王召道:“沈家姊妹是……”
店小二接道:“目下京里最红的两位姑娘,金打的嗓子,花样的人,别说听了,就是看两眼,就可多吃下两碗饭。姐姐弹弦,妹妹唱,姐姐人称花里红,妹妹号作迷死人。”
王召道:“哦!咱们公子是岭南世家,见过大场面,虽然是初到北京城,但在江南道上,可是大有名望,金陵秦淮河,扬州怡红院,谁不知岭南大公子。”
店伙计哈哈腰,笑道:“小的这就去招她们两姊妹来,保证是人比花娇……”
欧阳俊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店伙计的话,道:“赐他十两银子。”
张越伸手取出一锭银子,道:“还不谢过咱们公子。”
店小二接过了银子,两条腿像面条似的软下去,肉脑袋碰上了青砖地,咯的一个响头,道:“谢谢公子爷。”
站起身子,哈着腰退了出去。
王召四顾无人,叹口气道:“在下也花过大把银子,却从没有感受到钱的力量如此之大。”
欧阳俊正待答话,室外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一个店伙计,慌慌张张的直冲跨院的上房之中。
王召冷冷喝道:“干什么?”
一上步伸出右手,生生地把那店小二给提了起来。
欧阳俊目光一转,发觉这个店小二,非那适才离去的店小二,一皱眉头,道:“什么事,快些说,不然,我要他们揪下你的脑袋。”
王召人高马大,一把提起这个店伙计,已使他无法喘气,只见他口、鼻齐动,挤出一种怪腔怪调,道:“大爷,有人找……找你……”
欧阳俊一面示意王召放下店伙计,一面说道:“什么人找我?”
店小二道:“一个怪模怪样的人……”
欧阳俊霍然站起身子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
一个三旬左右的汉子,大步而入。
这人穿着一身灰色衣服,个子不高,枯瘦如柴。
但双目中,却不时射出神光。
分明是大练家子,使得欧阳俊暗暗提高了警觉心,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
灰衣人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阁下在江湖上走动,难道不知道江湖的规矩吗?”
这人来的大突然,使得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欧阳俊,也无法了解是怎么回事。
镇静了一下心神,欧阳俊缓缓说道:“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么?”
灰衣人摇摇头。
欧阳俊道:“那你很胆大。”
张越突然一举手,立刻横了一步,拦住了去路。
王召已放下店小二,向前欺进了两步。
灰衣人脸上闪掠过一抹惊骇,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道;“你要干什么?”
欧阳俊也装作未瞧出他的身份,道:“靠山吃山,但要利斧采薪,靠水吃水,但要结网网鱼,就凭你这份德行,也敢吃到大公子的头上,给我拿下。”
王召应声伸手抓去。
灰衣人一见王召出手,只好硬掌接架,一手架开王召右手,一掌反切过去。
王召沉臂避开,双手立刻抢攻过去。
两人就这样见招破招,见式破式地展开了一场决斗。
一连三十余招,未分胜败。
欧阳俊暗暗吃了一惊,忖道:“岭南双龙,何等身手,数十招未能收拾下个小子,这小子定是大有来历的人物。”
心中念转,立刻重重咳了一声,道:“住手。”
王召应声收拳,退后了两步。
欧阳俊一挥手,道:“不敢当。”
枯瘦如柴的灰衣人道:“不敢当。”
欧阳俊道:“朋友,不打不相识,在下初到北京块,不知何处开罪了你朋友,希望你朋友指点,指点。”
灰衣人道:“大公子这话太客气了。”
欧阳俊一抱拳道:“朋友有何见教,请坐下说吧!”
灰衣人道:“在下这身份,能和你大公子同桌共坐么?”
欧阳俊道:“阁下是真人不露像,在外边走动的人,都希望多交几个朋友,兄弟这次初临贵宝地,很希望在贵地交上两位可以互相帮忙的好朋友。”
灰衣人道:“兄弟来此之意,倒未存高攀之心,但如大公子觉着在下是一位可以交往的朋友,大家都不妨试试?”
欧阳俊道:“斟酒。”
王召大步行了过来,替那灰衣人斟满了一杯,恭恭敬敬的摆在那灰衣人面前。
灰衣人回顾了王召一眼,道:“这位兄台贵姓。”
王召道:“在下只是从人身份,阁下如和咱们公子论交,区区又怎敢通名报姓呢?”
他装龙像龙,把身份把持的恰到好处。
灰衣人点点头,道:“大公子这位从卫的武功,可算得江湖上第一等身手人物。……”
欧阳俊接道:“哪里,哪里。”
灰衣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公子,在下似乎应该先把自己介绍一下。”
欧阳俊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灰衣人道:“兄弟姓周,单名一个堤字。”
欧阳俊道:“原来是周兄,失敬失敬。”
周堤道:“在下还未请教大公子的姓名。”
欧阳俊道:“兄弟姓罗,世居岭南,一向在江面道上走动,从未到过北京地面,此次初度北上,还望周兄弟多多指点。”
周堤道:“罗兄,只带他们两位从人来吗?”
欧阳俊笑一笑道:“兄弟这两个从卫,都是岭南高手,一般的江湖武师,都非敌手,自然,如遇上像罗兄这样的高手,那又另当别论了。”
周堤笑一笑,道:“兄弟只是几招粗浅工夫,登不得大雅之堂,倒叫罗兄见笑了。”
欧阳俊道:“好说,好说,兄弟先敬你罗兄一杯。”
两人对饮了一个满杯,欧阳俊才笑一笑,接道:“兄弟得祖上余阴,薄有资才,一生心愿,只想游遍天下的名山胜景,见识一下天下的绝色美女。”
周堤道:“罗兄,此番北来,只是为了要玩一玩吗?”
欧阳俊道:“正是如此。”
周堤道:“罗兄,咱们一见如故,兄弟有几句话,不得不奉告罗兄。”
欧阳俊道:“兄弟洗耳恭听。”
周堤道:“这几天,北京这地面上,可能要发生一点变化。”
欧阳俊道:“什么变化?”
周堤道:“兄弟只是听到一点消息,详细内情,还不太清楚,不过,这消息却十分可靠的。”
欧阳俊道:“周兄,是否给兄弟一点指示呢,如是小小的麻烦,兄弟也不是怕事的人。”
周堤点点头,道:“兄弟明白……”
轻轻咳了一声:“听说是,涉及官府中人。”
欧阳俊哦了一声,道:“这就有些麻烦了,民不和官斗,兄弟家里虽然有一点钱,但也不愿和官场中人哎气。”
周堤笑一笑道:“罗兄,咱们一见如故,你既然肯交兄弟这个朋友,也不能让你白交啊。”
欧阳俊明白装作不明白,轻轻啊了一声,道:“周兄的意思是……”
周堤接道:“就算北京块,闹出天大的事,但也不能妨到你罗兄的兴致,今晚上兄弟作东,咱们先去玉箫书寓,吃一顿,然后……”
欧阳俊接道:“我已要店小二去接人了,听说是目下该京城很红的沈家姊妹,周兄请留此便饭,咱们一面听,一面吃。”
周堤微微一怔道:“沈家姊妹?”
欧阳俊看出了周堤心事重重,但却装作不知道,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周兄常年在京界地面上走动,想必对这些风月场中人物,知晓的很清楚了。”
周堤如梦初醒般,口中哦了一声,道:“不错,不错,在下对风月场中的事,知晓的很清楚。”
欧阳俊道:“好极了,兄弟别无嗜好,就是喜爱豪赌,女色,周兄如是……”
只听步履声响,一个店小二带着两个美艳的少女,大步行了进来。
欧阳俊一双眼睛,突然盯在那两位少女身上。
店小二说的不错,这两个女子确然长的不错,姐妹两个一般高,当先的一个,穿着一身黄,怀中抱着一个琵琶。
后面一个穿的一身绿,绿衫,绿裙,绿鞋。
店小二一躬身,道:“大公子,沈家姊妹很赏脸,推掉了不少的约会,匆匆赶了来,侍候大公子。”
欧阳俊道:“哦,赏一锭黄金。”
王召伸手把黄金交给那黄衣少女。
黄衣女接过了一锭黄金,一躬身,道:“谢谢大公子。”
欧阳俊一挥手道:“小意思、小意思……”
店小二低声道:“酒菜已经备好。”
欧阳俊目光一掠周堤,只见他侧过脸去,似是有意的避开沈家姊妹的目光。
心中一动,道:“快快送上菜……”
目光转注到二女的身上,接道:“两位姑娘也请坐下来,吃一杯。”
黄衣女道:“不用了,咱们是卖唱的,怎敢和公子同饮。”
欧阳俊道:“客气,客气,两位姑娘快请坐下。”
口中说话,却硬把两人让到周堤的身侧。
周堤似是有意的规避两人,故意把脸转过去。
欧阳俊却是有意地让两人碰面,让二女坐了下去。
轻轻咳了一声,道:“两位姑娘,哪一位是姊姊?”
黄衣少女道:“我,不知公子要咱们侍候你一段什么曲儿?”
欧阳俊道:“周兄,这要你提示提示了,兄弟世居岭南,初涉北地,对此道是外行。”
周堤没法子不接腔了,重重咳了一声,道:“沈家二位姑娘,不但是歌喉婉转,而且是北京地面上有名的才女,只要罗兄出个题目,她们就可以作出文章了。”
黄衣女目光转了一转,道:“啊哟,我还当是什么人,原来是周大爷,你怎么穿了这么样一身衣服呀!”
周堤苦笑一下,道:“真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碰上了。”
欧阳俊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但却故意装出一脸错愕之色,望着两人出神。
黄衣女不知是有意呢?还是无意,好像故意要挖周堤的底子,说道:“周爷,你好像有两个月没有去咱们姊妹那里坐过了?”
周堤道:“啊!这两个月,咱们有点儿忙,所以没去探望你们姊妹。”
黄衣女道:“原来如此,毓大人好吧!”
周堤脸色一变,但只不过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镇静气色,笑一笑,道:“毓大人好。”
黄衣少女道:“周大人,你给我带个信给他,要他这两三天内,到咱们姊妹那里去一趟,我有重要事和他商量。”
周堤道:“好!兄弟一定把信儿带到。”
黄衣少女似乎是铁了心,硬要把周堤的身份亮出来,紧追不舍的说道:“周大爷,我可是黑夜看灯,打铃听声,你要把信儿一定传到,三天内,他如不去我们那儿,我可要到侍卫宫中去找了。”
欧阳俊心中暗道:“原来这姓周的竟是侍卫宫中的人。”
但见周堤脸色一变,道:“沈大姑娘,你有个完没有?”
没有等沈大姑娘开口,那一身绿衣的二姑娘却已说了话,道:“哎哟,周爷,你真的生气了!”
周堤冷冷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两姊妹又安的什么心?”
沈二姑娘缓缓站了起来,道:“姊姊,我看咱们不用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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