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长歌- 第5部分

18。…二、官官相护何时了（8）

那日在大理寺与吴远山谈过之后，柳行舟的心情似乎开朗了一些，精神似乎也比前几日好。伊心见父亲渐渐好起来，悄悄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日，吴远山托人捎来桥消息说兴州大雪阻了山路，派去的人可能还要迟几天才能赶回来。柳行舟当时听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到了晚间，那几个乞丐挤在一起都睡得正香，突然听见柳行舟咳嗽起来。

年纪最大的那个老乞丐阅历最丰富，一听着这声音似乎不太对，一直不停地猛烈咳嗽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的，忙起身跑到他身边。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看见柳行舟脸颊通红，随着咳嗽嘴角不停地有鲜血流出。伊心和玲珑也醒了过来，趴在他身边不停地喊他。

过了一会儿，咳嗽渐渐止了。柳行舟气息平静，面色泛红，双眼一扫近日以来的灰暗，显得十分清亮。伊心心里一喜，以为父亲挺了过来。那个老乞丐却知道这大概已经是他最后的时刻了。

柳行舟拉过伊心和玲珑的手道：“是爹爹没用，不但没有替你娘亲报仇，现在还要丢下你们。爹爹对不起你们！”

“爹爹，你不要丢下我们！”伊心和玲珑一听这话，又哭了起来。

“乖，不要哭。爹爹就要去和你们娘亲见面了。爹爹很高兴，只是放心不下你们。”柳行舟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接着道：“但是现在好了，爹爹已经托了大理寺的吴大人送你们去外公家。吴大人是个好人，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等爹爹走了之后，这位老伯伯会送你们去大理寺门口，你们见到吴大人就不用担心了。”事实上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早已看透了世事人情，柳行舟何尝真的放心的下，只是现在除了相信吴远山他实在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和女儿。

“不要，爹爹不要离开我们。”玲珑只会重复着一句话。

柳行舟摸着女儿的头只是叹气。伊心哭了一阵，突然慢慢坐直了身体，擦掉眼泪紧紧握住柳行舟的手，边抽泣边道：“爹爹你放心，心心跟你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不会让妹妹有事。我们也会去找吴大人，会到外公家，不会让爹爹和娘亲担心。”

玲珑怔怔地看着伊心，似乎不太理解姐姐的话。柳行舟的脸上因为女儿的懂事露出淡淡的欣慰笑容，把伊心和玲珑紧紧地抱住。

不知过了多久，伊心感到拢在背上的手慢慢垂落下去。她抓住父亲的衣袍，把脸深深地埋在他渐渐冰冷的怀抱。

旁边的老乞丐看着小小的姐妹两人，禁不住也为她们掉下泪来。拍着伊心的肩膀，他缓缓地道：“伊心，你爹他……已经去了。”

玲珑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对老乞丐说：“你胡说！我爹爹才不会死！”

“玲珑！”伊心连忙阻止妹妹：“不能这样和伯伯说话！”

老乞丐摇摇头：“唉，没事，让她说吧。她心里正难受，让她发泄发泄就好了。”

玲珑一下子抱住伊心哭道：“姐姐，我不让爹爹走！不要啊！”

伊心回抱住妹妹小小的身体：“玲珑，你不要哭。爹爹说过娘亲一个人在天上没有人陪会觉得孤单的，现在他去陪娘亲，娘亲就会很开心了。你也想爹爹和娘亲高兴的对不对？”这么安慰着妹妹，她的眼泪却也一刻都没有停过。

玲珑从伊心怀里仰起头：“可是我们要怎么办？”

“姐姐会陪着你呀，你也陪着姐姐。姐姐跟你保证，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们打勾勾好不好？”

“嗯！”

姐妹两个把小指紧紧地勾在一起，久久都不愿意放开。

给读者的话：

对不起各位亲，昨天第二次的时候传错内容了，现在补上~

19。…二、官官相护何时了（9）

柳行舟身后什么也没留下，伊心和玲珑也根本不懂后事该怎么办。几个乞丐商量着将他抬到城外的乱坟岗埋了，也算是尽了同住这几天的情意。可是伊心和玲珑听他们说要把父亲随便挖个坑埋了，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动柳行舟的身体。

“伊心，你们不要犟了。咱们这种苦命人最后谁不是破席子一卷往乱葬岗一扔就完事了？有的人最后甚至连个裹身的破席都没有。你们想好好葬了你们的爹这我们都理解，可是你们现在身无分文，这怎么可能呢？”

伊心泪眼朦胧地看着说话的老乞丐：“伯伯，我们不能去找吴大人吗？爹爹说吴大人是好人，他会不会帮我们？”

两句话说的几个乞丐面面相觑，半晌老乞丐摇摇头道：“到底还是孩子啊，经历的再多有些事你们也还是理解不了。那吴大人就算再是好人，和你爹却没有什么交情，答应送你们回外公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怎么可能再帮你们办丧事呢？”

“那，那，我们求他帮忙给爹爹买口棺材，就一口棺材就行了。等回了外公家外公一定会还给他的。”

“孩子，这种晦气事儿谁会愿意沾呢？你别想了。”

伊心完全没有办法，老乞丐说的话她其实似懂非懂，但是已经能够知道想求人帮忙是不可能的。

“姐姐，我还有这个。”玲珑将右手腕举到伊心面前。

伊心看着玲珑，玲珑朝她点点头，把镯子取下来塞到老乞丐的手里问：“伯伯，这个够不够？”

“这……够是够了，可是你……”

“没关系，爹爹和娘亲都在我这里。”玲珑指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老乞丐看看伊心，见伊心也点点头便道：“那好吧，我就替你们跑一趟。”

因为玲珑的镯子实在太小，换成银子也没有多少，只能买了最差的薄棺。姐妹两个把娘亲最后做给父亲的那件棉袍给他穿好，几个人帮着装殓了，抬到城郊三里处的一个乱坟岗，埋在一棵松树下。

回到落脚地，老乞丐本来想直接带姐妹两个去找吴远山，但是玲珑因为连日来的奔波和伤心，一回去就病倒了，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伊心抱着妹妹，把包袱里仅剩的两件小棉衣都裹在妹妹身上。半夜里又下起大雪来，刺骨的寒风吹的伊心极力想缩成一团，又努力地抱紧妹妹。

玲珑在睡梦中还在哭泣，脸上依然挂着两行清泪，整个人不断发抖，断断续续地说着：“冷……娘亲，好冷……爹爹……”

伊心鼻子一酸，又掉下泪来，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爹爹和娘亲温暖的怀抱，在他们的怀里从来就不会感到冷。

第二天，雪下的稍微小了一些，乞丐们都出去行讨，破落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姐妹两人。玲珑还是没有醒过来，小脸烧的通红，伊心摸摸妹妹的额头发现比晚上更烫了，不禁急得团团转。

“玲珑你醒醒啊，玲珑……你答应我一声啊……”伊心不断喊着妹妹。听着妹妹痛苦的哼声，伊心满心的焦急心疼。可是她又怕听不见，怕玲珑连痛哼都没有了。

玲珑突然无意识地说：“水……要喝水……”

水？

“好好好，姐姐给你弄水……”一听见妹妹说话，伊心高兴地几乎跳起来。忙把玲珑小心地放平在破草垫子上，自己跑出去碰了一捧雪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玲珑嘴边喂给她吃。

本来以为玲珑喝了雪水会好一点，可是却发现她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开始变得嘶哑。

怎么会这样？伊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地抱住妹妹，似乎只要这样她就可以没事。

20。…二、官官相护何时了（10）

晌午的时候，老乞丐回来一趟，给了伊心半个冷馒头。见玲珑烧成那个样子，心知不太好，可是也不敢直接跟伊心说，只道：“得赶紧把她叫醒，喂她点吃的。”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半个馒头也给了伊心。就这样吧，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最后到底会怎么样，只能看这小姐妹俩的造化了。

伊心一直不停地叫着玲珑，希望能把她叫醒。下午，玲珑终于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姐姐，疼……”

伊心心疼不已，忙问：“哪里疼？”

玲珑指指头，伊心想起以前每次妹妹头疼的时候娘亲都会帮她揉脑袋两侧的穴位，也忙学着给她揉。揉了一会儿，见玲珑的脸色好了一点，眉头皱的也没有那么紧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姐姐，我冷……”

“嗯，姐姐抱着就不冷了。”伊心说着，重新把棉衣给她裹紧，抱在怀里。玲珑却还是瑟瑟发抖，伊心看着旁边早就成了灰烬的火堆，想了想说：“玲珑，姐姐出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干柴来生火。你乖乖躺着，但是不要睡着，姐姐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姐姐不要走……”

“可是不生火你会一直很冷啊……要是找到柴生个火就会暖和了。姐姐保证一找到柴马上就回来。”

玲珑虽然很不舍得，但是烤火的诱惑也很大，想了想“嗯”了一声。

伊心帮她躺好，又说：“千万不要睡着哦。”得到玲珑的回答才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玲珑努力地睁着眼睛才稍稍放心地出去了。

伊心在外面转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走的有些远了。天空又变得昏沉，阴云密布，雪越下越大。伊心抱着找到的柴火在别家檐下躲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雪变小，实在不放心玲珑一个人待在那里，心一横抱着柴火冲了出去。

刚跑到门口就开始喊“玲珑”，却没有听见回答。难道睡着了？她急忙推开大门跑进屋里。

草垫子上除了那两件小棉衣什么也没有！

伊心吓得心神俱裂，怀里的柴火散了一地。她发疯似地跑进屋子里，一边大声喊着妹妹的名字，一边在各个角落里翻找。

“玲珑你出来呀！玲珑！”翻遍了整个屋子却没有妹妹影子都没有，伊心瘫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不断喃喃自语着：“你出来呀玲珑……你跑到哪里去了……快出来呀……你不要吓我……玲珑……”

突然，伊心猛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玲珑一定是出去找自己了，她还病着，一定跑不远的。她见不到我会着急，会哭，我要赶快找到她！玲珑，你等着姐姐！

她在风雪中发了疯似的跑着，每遇到一个人就抓着人家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妹妹”、“你看见玲珑了吗”。有些脾气暴躁的急着赶回家的人被她扯住不放，便使劲地甩开她的手，丝毫没有顾忌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伊心被推到在路上，立刻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跑。脸上的泪被风吹干，冷冽的寒风割得娇嫩的肌肤火辣辣地疼。

可是她丝毫没有想到这些，只是想着要赶快找到玲珑，玲珑一个人会害怕！伊心一直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了闹市区。人们看着这个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小女孩，都好奇地看她。

21。…三、金风玉露一相逢（1）

伊心一边跑一边擦眼泪，没有看到迎面而来了一辆马车，直直地冲了过去。马儿受了惊，两条前腿高高扬起。伊心被吓了一跳，一屁股摔坐在雪地上。眼看马儿落下的蹄子就要踏在她身上，路两旁的人们都发出惊呼。

伊心被吓傻了，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赶车的那个青年人却并不见慌乱，他紧紧扯住缰绳，用力将马儿往旁边拉。马儿长嘶一声，蹄子最终只是落在伊心旁边，后面的马车也只是小小的颠簸了一下。伊心惊魂不定，软软地瘫倒在雪地里。

“德武，怎么了？”马车厚厚的帷帐被掀起，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沉声问着。

“回侯爷，是一个小姑娘冲过来吓住了飞云。”

“哦，那她怎么样，没伤着吧？”

被叫做德武的年轻男子过来抱起伊心看了看道：“她晕过去了，不过应该是没事，大概是被吓晕的。侯爷，这小姑娘怎么办？”

“临近找个医馆送去瞧瞧，等她醒了你问清楚地方就派人送她回家去吧。”

“是，属下明白。”

中年男子点点头，转身正准备回到马车里去，伊心却在此时在德武怀里慢慢睁开了眼睛。德武忙道：“侯爷，她醒了。”又问伊心：“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疼？”

伊心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和善的笑脸，那宽大温暖的怀抱让她忍不住往里缩了缩。德武被她小猫儿一样的反应逗笑了，又放轻了声音道：“说话呀。”

伊心只是摇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德武。

德武笑道：“怎么，难道是个小哑巴吗？你得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才能送你回去啊。”

谁知这么一问，伊心就红了眼眶，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流下来。德武被她弄得手足无措，直说：“你别哭呀，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别哭啊。”又忍不住笑：“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

马车的帷帐重新被掀开一角，一个少年探出头来远远看了伊心一眼，撇嘴道：“这么个丑丫头哪儿好看了？”

这么久以来伊心不断地经受打击，一直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后来这一段日子甚至都吃不饱，早就变的面黄肌瘦。又因为总是哭，眼睛也是红肿的，确实看不出哪儿好看。

德武道：“世子，她这是哭的了，等消了肿着眼睛才美呢。”

“丑八怪就是丑八怪，再怎么样也不会变好看。”

“明儿！”中年男子扭头喝止他，“给我进去！”

少年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放下了帘子。

男子道：“既然她不肯开口，就先带回府去吧。等她缓过神来了再说。”

德武答应了一声，就要把伊心往马车上放，却听见世子在里面小声嘀咕：“娘才不会放这个丑八怪进门呢。”

“明儿住口！”

伊心听见马车内父子俩的对话，回过头对德武道：“我不去。”

“那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我家不在这儿，在洛水村。”

“洛水村？那是哪儿？”德武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便又问：“那你爹娘呢？”

伊心绞着小手，半晌才说：“爹爹和娘亲都不在了。”

听到这句话，坐在马车另一边的脸一直扭向别处表情清冷的俊秀少年身子明显一震，回过头来盯着德武怀里的伊心。

德武心里也是一沉，又问道：“那你现在和谁住在一起？”

“没有人，我还把妹妹弄丢了……”伊心缓过神，想起来玲珑又急得哭起来：“放我下来，我要去找玲珑，快放我下来！”

德武没注意，被她这么一挣扎差点没抱住让她摔下去，忙又抱好道：“你别急别急。”

伊心还是一样挣扎着。她的身体和精神本来就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一直都在强撑，这时候又是着急又是用力挣扎，终于体力不支，再次晕了过去。

“喂，喂……”德武忙拍拍伊心的脸：“你怎么了？醒醒啊……”

“走吧德武，先回府再说。”

“我不准那个丑八怪上车！娘一定不会答应的！”

“你……”男子见儿子这样无礼取闹，气的直想教训他，可是想到夫人对独子的溺爱，叹口气不再说话。

德武也是进退两难。这时那个俊秀的少年突然开口平静地道：“把她给我。”

德武看看主子，见他也是满脸吃惊的样子，便道：“二公子，我抱着就好了，别看她小可是也有些重量呢。”

少年不再看德武，只是对着中年男子一字一字慢慢地重复道：“我要她。”

22。…三、金风玉露一相逢（2）

“夏侯褚睿你想跟娘作对吗？”先前说话的那个略大一点的少年又从车里探出头来恶狠狠地说。

“她是你娘。”夏侯褚睿看也不看他，只是对着自己的父亲又说了一遍：“我要她。不过你要是怕，就算了。”

听见这句话，男子的神色略微有些狼狈。

德武见状便道：“二公子，咱们先回府吧，这么站着会把这小丫头冻坏的。”

夏侯褚睿听了，朝德武伸出双手。德武见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