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长歌- 第4部分

那人忙把她拉了起来。伊心双手紧紧握着镯子，放在心口的地方。这是娘亲给她的东西，她知道留不住，可是能多留一刻也是好的啊。

14。…二、官官相护何时了（4）

吃了大夫开的药，晚上柳行舟醒了过来。看着趴在床边的大女儿，心里盈满了无法言说的愧疚与心疼。

“娘亲……”伊心突然哭喊起来：“娘亲不要走……”

知道女儿又陷入了梦魇，柳行舟忙把她叫醒。伊心在迷迷糊糊中看见柳行舟睁开了眼睛，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抱住他：“爹爹，心心好怕……”

“不怕不怕，爹爹在呢，心心乖。”柳行舟摸着女儿的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

过了一会儿，伊心完全清醒过来。看见自己整个人压在父亲身上，她忙撑着床沿爬下来，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来回摸，双眼圆睁，紧张兮兮地问：“爹爹疼不疼？心心压痛爹爹了吗？”

“没有，心心不要紧张……咳，咳咳咳……”柳行舟这么说着，身体却不听话地出卖了他。伊心满心自责，急忙跑去到了热水来，慢慢喂给父亲喝。

“爹爹好点了吗？”

“没事了……”柳行舟虚弱地笑笑。他的身子本来就不是很结实，这次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四十大板，虽说没有要了性命，然而到底是伤到了元气。无力做出更多的动作，缓了缓，又问道：“对了，玲珑呢？”

“妹妹在店家大娘那里，店家大娘说会帮我照顾她的。”

“哦。那么心心也再睡会儿吧。”柳行舟看这女儿的脸色，不由得担心。

“心心不困，心心看着爹爹睡。”伊心掐掐自己的脸，似乎是要表明自己精神很好。

柳行舟看着娇小纯真的女儿似乎在一夜之间变的懂事，脸上出现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完全不会也不该有的坚毅和忧虑，心里万分难过。如果可以，他多想让女儿能一直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

靠着一定要为爱妻报仇的信念，柳行舟竟很快恢复过来。在客栈休养了十日有余，他的行动已经没有了大碍。这日他收拾好了包袱，叫过两个女儿道：“爹爹要去京城，在这之前会先送你们到扬州你外公家里，咱们这就走。”

谁知玲珑一听就哭了起来：“不要，玲珑要和爹爹在一起，不要去外公家。”

柳行舟道：“玲珑乖，爹爹这次去京城还不知道是凶是吉，实在不能让你们跟着一起去冒险。你和姐姐一起到外公家去，万一……万一将来爹爹真的有什么不测，你外公也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不要……”玲珑见和父亲说不通，便拽着伊心的袖子摇晃道：“姐姐，玲珑不要去外公家不想和爹爹分开，姐姐你帮我和爹爹说说啊。”

伊心也道：“爹爹，你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会听话，心心会帮爹爹照顾妹妹的，爹爹你不要丢下我们。”

“心心，你怎么也不听呢？不是爹爹不想带着你们，实在是不知道这次去会遇到什么事。万一爹爹照顾不到你们让你们有个好歹，爹爹怎么对得起你娘亲？在外公家里和在我们自己家是一样的，你和玲珑在那里等着爹爹，事情一办完我就去接你们回来好不好？”

“不好不好……玲珑不去。娘亲走了，爹爹也不想要玲珑了……”玲珑越哭越伤心。

“爹爹，我和妹妹是不会离开你的。就算你把我们送到外公家，我们还是会跑出来的。”伊心也不肯妥协。

柳行舟对着两个如此坚持的女儿感到头疼不已。玲珑还小，她不理解，害怕和父亲分开，这谁也没有办法去苛责。可是心心从小就很听话，近来接连的打击让她变得更加的懂事，如今却也是怎么都说不听。

父女三人就这么僵持着。半个时辰之后，柳行舟做了妥协。罢了，就算是岳父大人家，女儿不在身边，自己也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心的。只希望这次去京城能够顺利为爱妻讨回一个公道，不要让女儿跟着自己再受苦。华青，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吧！

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街上到处充满了浓郁的年味。店家夫妻两人见柳行舟这时候要走，都过来劝他过完年再说。

“这时候人们都已经赶回家过年，路上必定行人稀少。天又这么冷，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路上万一有个意外连个帮忙的人都不好找啊。”

柳行舟谢过店家的好意，道：“对我们父女来说，这年过了不如不过。在下赶路心切，就此别过了。”

15。…二、官官相护何时了（5）

果然像店家说的那样，这一路上都鲜少看到什么人。纵然有，也都是归家心切。除了家在京城的，像他们父女这样急着进京的倒真是一个也没有。因为雇不到车，没能在天黑前到达临近的县城，父女三人就在郊外的破庙里度过了新年的第一天。

柳行舟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彻底，又带着两个孩子，脚程自然快不了。伊心为了照顾妹妹，半夜几次起来给玲珑盖被子，自己反而受了风寒。加上之前被邱少同踢得那两脚一直忍着没说，一下子病倒了。柳行舟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孩子受那么重的伤，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又诧异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忍着疼忍了这么久！伊心这一病来势汹汹，她心里又着急，恢复的更是慢，养了半月有余才好。

如此一来就耽误了不少时日，本来二十多日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两个月。等他们到达京城时，已经是初春。因为那一场意外，柳行舟身上的盘缠就不够用了。京城里似乎什么东西都比家乡的贵，父女三人的生活更是捉襟见肘。

柳行舟虽然忧心，但好歹是已经到了京城。这日他带着女儿来到大理寺递交诉状，却被守门的衙役拦住。好说歹说，都不让他进门。柳行舟无奈，只得先回客栈再作打算。

客栈老板听说后道：“客官，俗话说‘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你不给他们些好处，怎么能办的成事呢？”

“给他们好处？”柳行舟皱眉道：“莫非每个去告状的人都要先给他们些银钱才行？”

“那倒也不是。只是你一来不是本地人，二来无权无势无亲无靠，他们不过是欺你人单势薄，想趁机捞些油水罢了。”

“真是岂有此理！”柳行舟不由得心生气恼，转念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也只能忍气吞声。

回到客房掏出包袱中的碎银，柳行舟的眉头越皱越深。这些钱维持他们父女的生活都已经很艰难了，哪里还有余钱去给他们呢？

伊心看着父亲眉头深锁的模样，暗暗下了决心。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这还是那个好心人还给她的，还有自小一直挂在脖子里沉甸甸的银锁，捧在手里送到柳行舟面前。

“爹爹，拿这些去吧。”

“这……这怎么行？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

“我知道，可是如果这些能让帮着爹爹抓到那个坏蛋，娘一定也很高兴。”伊心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嘴边亲了亲，又全部塞到柳行舟的手里。

柳行舟望着懂事的女儿，不禁湿了眼眶。玲珑虽然不舍得把娘亲留给自己的东西给人，但还是学着姐姐的样子，取下自己的镯子和银锁，递给父亲。

伊心搂着妹妹，摸摸她的脸道：“玲珑真好。”

柳行舟将姐妹两人的镯子拿出来重新给她们戴上道：“镯子就留着吧，这是你们娘亲留给你们的最后的东西了。”

“就把妹妹的留下吧。我们一直在一起，妹妹戴着就像我也戴着一样。”

柳行舟拿着女儿的银锁换的银子，再次去了大理寺。守门的衙役见了银子，果然放他进门，又提醒他道：“你直接递状子是没用的，进去了得先找着吴主簿。吴大人为人正直，是个热心肠，你把你的冤情跟他说一说，他自会帮你。”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柳行舟谢过了。也是他走运，刚进了门按着衙役指的路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大理寺主簿吴远山。柳行舟行过礼，递上诉状。

柳行舟文采自是极好，再加上心中的真情挚意，满纸的哀痛悲恨让人阅之不禁潸然泪下。

吴远山看了状子不禁大怒道：“简直岂有此理！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若再逍遥法外，我天胤朝王法何在！”又对柳行舟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放心，大人回来后我立刻帮你把状子递上去，不日就会有消息。”

柳行舟见这位吴主簿一脸正气凛然，心中的希望更大了，俯首拜谢道：“如此就有劳大人了，草民先行谢过大人！”

吴远山摆摆手道：“这是我辈本职所在，何须称谢！这几日你就待在客栈不要出门，免得大人宣你上堂找不到人。”

“草民谨记。”

回到客栈，柳行舟一把抱住女儿，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心心，玲珑，你娘的冤屈就要昭雪了！就要昭雪了！爹爹真是太高兴了！等坏人被绳之以法，咱们就能回家了！”

伊心和玲珑看着欢喜地掉泪的父亲，也笑开了。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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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二、官官相护何时了（6）

吴远山果然没有食言，第二日就有人来找柳行舟。柳行舟嘱咐伊心照看好妹妹，待在房中不要乱跑，跟着那人去了。

到了公堂，果然见一干衙役威严地站立两旁，那位吴主簿坐在司直大人的下首，正在记录什么。见他来了便说道：“柳行舟，快拜见刘司直。”

柳行舟跪下磕了头。司直道：“柳行舟，你的诉状本官已经看过，你确定是要状告青山县县令之子邱少同强辱民女，连带上告兴州太守陈俊包庇之罪？”

“不错。”

刘司直与吴远山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扔下一块令牌道：“来人，柳行舟以民告官，依律先打三十大板。”

柳行舟咬牙承受了。虽说这次两位大人都对他同情有加，没有让衙役们下狠手，可是没想到他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这次三十大板打下来还是几乎去了他半条命。

打完板子，柳行舟强撑着要陈述案情。

吴远山看他实在是撑不住的样子，劝道：“你既然已经过了这一关，明日司直大人就会派人去将邱少同等人提回京城审问。你先回去将养一阵子吧，到他们到京城你也有了力气与他们对质。”

柳行舟知道这是正常的办案程序，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吴远山派人送他回了客栈。伊心和玲珑见父亲好好地出门，回来却又是一副伤痕累累的样子，都又惊又痛。

不能指望玲珑帮什么忙，伊心尽力安抚了妹妹，让她不要吵闹，自己忙里忙外地照顾父亲。然而她毕竟也只有六岁，许多事情想不到，想到了也有做不好的，也有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的。两天下来，她就已经快支持不住。

柳行舟醒来看见女儿趴在床边倦极而眠的样子，心疼不已，却又没什么办法。

因为盘缠早就不够，他坚持不看大夫不吃药，只是趴着休息。即使是这样，六七日之后，他们身上连住客栈的钱也不够了。客栈开门做生意，没有不付钱还让人住的理。柳行舟只好带着女儿另找落脚的地方。接连又找了几个地方都住不起，最后竟只能到一座废弃的院落中与几个年老的乞丐共居一室。

虽然已到初春，可是却没有暖和几日就开始了倒春寒。这日傍晚，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几个乞丐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木柴，见他们父女三人实在也是可怜，就把火堆升在了他们身边，几人围坐过来烤火取暖。

玲珑撑不住早早就睡着了，伊心也哈欠连天。柳行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熟。玲珑突然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整个人缩成一团。柳行舟摸摸她的小手发现一片冰凉，忙把两个女儿都搂进怀里，脱下披在身上的棉袍将她们裹了个严实。

柳行舟的伤在背上，本来就不能久坐。可是见女儿睡的都还算香甜，他便不舍得动一动，生怕惊扰了她们近来难得的好眠。清晨伊心醒过来，见父亲脸色发青，双唇被冻的乌黑，忙叫醒妹妹，都从他怀里爬了起来。

17。…二、官官相护何时了（7）

经过那一夜，柳行舟的身体更加虚弱。第二天，伊心带着当东西换来的钱领着玲珑去买馒头，柳行舟一个人在破屋中休息。突然一阵寒风吹进来，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好一阵才缓过来。等他顺过了气才发觉喉头似乎有一丝腥甜的味道。他颤抖着举起捂着嘴的手一看，掌心那一团发黑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华青，我是就要跟你去了吗？我真高兴又能和你在一起，可是心心和玲珑该怎么办？她们还这么小，失去了你之后再失去我，谁来照顾她们？天地之大，哪里能够让她们容身？

紧紧抱住妻子生前最后为他缝制的那件棉袍，柳行舟不禁闭上了眼睛，一滴绝望的泪悄无声息地自他的眼角滑落。

“爹爹……”

听到玲珑的声音，柳行舟忙拿衣服的里襟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勉强露出了个笑容。

可能是因为前一晚睡得还好，这些日子也沉默了很多的玲珑又变得活泼起来，笑着跑进来把一个大白馒头塞进柳行舟的手里，欢喜地道：“爹爹快吃。”

伊心进来时脸上也带着一些笑意，对柳行舟道：“今天玲珑捡到了一个姐姐的小荷包，姐姐为了谢她，帮我们多买了好几个大馒头。”

玲珑跪坐在柳行舟面前，一个劲儿地把他手里的馒头往他嘴边送，不住地说：“爹爹你快吃啊。”

“玲珑乖，爹爹还不饿，你和姐姐先吃。”

“爹爹别让我们了，这里的足够我们今晚和明天两顿的呢。”伊心把手里包着馒头的大纸包递到柳行舟面前。

柳行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第二日一早，柳行舟就拖着病体到大理寺打听消息。吴远山一见到他就问：“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我昨日去客栈找过你，掌柜的说你早就走了。”又见他脸色十分吓人，不由得替他担忧：“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去看大夫？”

柳行舟对此避而不谈，只问他案子的进展状况。得知派去提审邱少同的人还没有回来，一时心急又咳嗽起来。

“你别急，他们前日送信来说是已经到了青山县，找到了邱少同就往回赶，绝不会多耽误时日。”

从青山县到京城单趟少说要走二十日，柳行舟算了算日子，知道自己八成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心不禁完全灰了。

想到他们在京城举目无亲，自己出事之后，两个女儿必定无人照料，柳行舟心痛不已。未再多加思索便道：“吴大人，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吴大人能答应。”

吴远山看他说的郑重，便道：“直说无妨。”

“自从草民之妻过世之后，我一直心心念念为她报仇，无奈却一直不能如愿。故而心内郁结，焦急如焚，再加上连着受了两顿板子未得修养，如今已成沉疴。我深知自己大限已至，时日无多，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日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强求什么，只是实在放心不下两个女儿无人照料。草民想请大人在草民身后将她们送到扬州城郊尚南村她们外公家里，到时草民的岳父母必定会好好感谢大人。”

“这……”

“大人，草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草民此时实在是没有可托之人，唯有把她们交给大人我才能安心。求大人答应草民吧！”柳行舟说着，朝吴远山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吴远山也是替他心酸，忙搀他起来道：“既然你如此相信我，我又怎能不答应？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还有这件案子，既然大理寺已经接下，就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紧紧握住柳行舟的双手，话语中透露出让人相信的坚定，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放心！”

18。…二、官官相护何时了（8）

那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