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瑀并没有直接递给严嵩,而是采用了一个比较隐晦的方式,在场几十上百双的眼睛都在盯着严嵩,这种情况下,他严老爷自然是要面子的,这个面子陈瑀给了,他又怎么能不感激?
大恩不言谢,只因心中有。
严嵩倒也大方,一下子把五两都送给了报喜的小厮。
要说这个时候什么行业最暴利,那只有这报喜的报子了,若是能有幸报了会元老爷,那赏赐百两的都大有人在,即便不是会元,就算是一般的贡士老爷,大方的人也大有人在,比如隔壁“贡士楼”那顾鼎臣,就很大方的给了十五两。
这边还没有给严嵩道完喜,就听到报子继续来报:“捷报,广东广州府增城县老爷湛讳若水高中乙丑科会试第十八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然后便又有报子继续道:“捷报,南直隶苏州吴县老爷徐讳祯卿高中乙丑科会试第十七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这下那“贡士楼”的老板胸膛挺的更加高了,连中两个,而且名次全都比你那“状元楼”的高,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他笑眯眯的对酒楼的小厮道:“给我挂两个比“状元楼”大一倍的灯笼,然后给我拿一瓶陈年绍兴黄藤酒来!”
“状元楼”老板脸色有点暗淡,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对那“贡士楼”的老板道:“你就不怕喝死?”
“喝死也比气死强,有本事你也喝?”
“你……”
“呵呵,我已经有三个了,按照往年的定例,每家最多两个,到现在我已经有了三个,你那一千两,嘿嘿……”
“还没到最后,你怎么知道结果?说不得我“状元楼”能出个会元、状元!”
“你以为起个状元楼就有状元了?你怎么不起个阁老楼?那你们店岂不都是阁老了?”
状元楼内,陈瑀三人的心情已经紧张到了极致,现在被全城被赌,他们根本就去不了放榜的地方,但是还是见几个儒生摇了摇头从贡院回到了邸舍,收拾收拾报复,对着贡院的方向狠狠的道:“他日再来之时,必是某高中之日!”
不用说,这几人是落榜了,那谢丕便壮着胆子问道:“师兄们,可否见陈瑀、董玘、谢丕三人?”
“不成见,我们都是从榜单最后找的,倒是不曾注意。”
三人听到这里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一旁的严嵩连忙相劝道:“说不定前三?”
三人知晓严嵩是在安慰他们,勉强的露出了笑容道:“倒是希望了。”
不一会儿见顾鼎臣满头大汗的挤了过来,他好不容易来到了陈瑀身旁,喘这大口气道:“陈……陈廷玉,你中了没有?”
“还么有报喜,估计黄了。”陈瑀低落的道。
“不对呀?你给我……”话说到一半,他连忙闭嘴,把陈瑀拉到一旁道:“你给我压中了两题,你怎会不中?”
“我总不能和你作答一样吧?那样岂不就是抄袭了?”陈瑀白了一眼顾鼎臣,然后道:“恭喜顾兄了,可要请我在京师最贵的酒楼喝一顿了!”
“那是自然!”顾鼎臣道:“你也不要伤心,三年后再战,届时我可以在官场罩着你!”
“那要谢过了。”陈瑀笑道。
又一阵敲锣声响了起来,不远处一群人围在报子身旁,只听那报子高呼:“捷报,浙江余姚县老爷谢讳丕高中乙丑科会试第四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第四!“状元楼”又出了一个高名次贡士,可是把老板乐开了花,只是那“贡士楼”老板不屑的道:“名次高有什么用?”
谢丕已经呆若木鸡,整个人就呆呆的坐了下去,口中重复着一句话,中了?我中了?我中了!
“恭喜谢师兄。”董文玉笑道,只是这话说出来怎么都感觉一股字酸味,确实是这样的,你让一个没有高中的人去恭祝那些高中的人,这简直是在自取其辱,虽然现在董文玉还不知道自己中或者没中。
又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人们逐渐的散了去,大家知道,可能这次两个楼的贡士数量就定格在五个了,虽然“状元楼”输了一个,可是输的也不算太丢人。
反应过来的谢丕不敢相信的问道:“没了?确定就没了么?”
“还有第二和会元没有公布,其余录取举人全城已经通报了!”店老板已经找人打听过。
“还有……希望。”这话谢丕自己说出来都不怎么相信,会元和第二,会是董文玉和陈廷玉么?
已经到了日暮,两家老板已经各自开始操办庆功宴,邸舍内陈瑀和董文玉强打欢笑的道:“吾三年定然高中!”
黄婉也替陈瑀打气道:“公子一定会中的!”
楼内所有的举人老爷已经入座,那状元楼的老板笑眯眯的开始说话,他开口后全场都很自觉的闭上了那热闹的嘴巴,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就是这个道理。
只听见他说:“今科中了两位,还有一位第四,都是我“状元楼”的的荣耀,在下祝两位高中老爷一杯。”
拉关系,这“状元楼”生意能这么红火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说完后又继续道:“各位举人老爷也莫要灰心,此次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原因,相信三年准备充足后,定然高中!”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一阵锣鼓声,而且声音十分的嘈杂,那店老板皱了皱眉头,他对小厮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没瞧见在给各位老爷庆祝?”
小厮应声出门,没过多久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老……老板,中……高中了,第二,报子正赶来!”
“什么?又来一个?第二?”老板眼睛一花,差一点晕了过去,他娘的,老子一千两都给隔壁那老王八蛋了,看来要拿回来咯:“快去迎接!”
这个时候,陈瑀和董文玉一颗失落的心又悬了起来,这次他们两个哪个会是幸运儿呢?
“捷报,浙江绍兴府会稽县老爷董讳玘,高中乙丑科会试第二,金銮殿面圣!”
“轰!”状元楼内一下子炸开了锅,好家伙,又来了一个第二,而且还是个十八岁的小家伙,这董玘简直要逆天呀,这么年轻的进士,是他们这些老学究多少年难得一见的。
当然更多的都是嫉妒,你说上天怎么就这么眷顾他呢?老子寒窗二三十年为什么就不能高中?哪怕是三百名也好呀?不公平!
董玘那悬着的心立刻兴奋到了极致,他一下子抱住了谢丕,兴奋的道:“中了,中了!”不一会儿他又变成了哭腔:“我中了,我董文玉终于……呜呜……”
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体统不体统了,大家也都十分理解这董文玉的举动,所以也都见怪不怪了。
“公子,你是不是特羡慕?”黄婉在陈瑀身旁,拉了拉陈瑀的手。
这个时候陈瑀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道:“不……不羡慕。”
“我看你都看痴了,还说不羡慕?骗人!”黄婉道。
“好吧,那怎么能不羡慕?毕竟这个时刻是每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陈瑀苦涩的道:“希望三年后能和他们一样吧!”
“不是还有那会元没有来么?”黄婉道。
“呵,别想了,你以为会元便是那么好拿的?”陈瑀低落的道:“哎……我受伤了,来,抱抱……”
“不行,春香说不能被男孩子占便宜!”黄婉坚定的道。
春香那死丫头,回钱塘在收拾她,把小致末都教坏了,公子受伤都不知道安慰了!
第六十五章 会元与师徒()
十载寒窗谁可知?一朝成名百里闻!
“状元楼”那高中的四位老爷已经兴奋的没有了人样,不一会儿老酒便喝高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这两句诗是对陈瑀现在最好的写照了,相比着这些老爷们那高兴的劲儿,陈瑀显得无比的落寞。
道理大家都懂,但真正事情临到头上,或多或少都有不甘,或多、或少!
陈瑀应该属于那或少的,塞翁失马,又焉知祸福?掐指算了下,马上弘治皇帝也该宾天了,正德那家伙又这么能闹,刘瑾眼看着要大权在握,虽然朝廷现在看起来一片祥和,弘治中兴,是每个读书人报国的最佳时机,可他们哪里会知道还有一种说法,叫朝在天子旁,暮成田舍郎?
没人安慰,只能这样变着花样自己给自己打气了,想及此,陈瑀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便开始纷纷的祝贺严嵩四人。
这几个家伙出息最大的就是严嵩,现在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陈瑀笑呵呵的道:“恭贺各位老爷咯,看来我要好好再京师吃几顿才回去咯!”
众人知道陈瑀现在的心情,也纷纷的安慰他,严嵩打了一个酒嗝,那味道……差点把陈瑀熏过去,他晕乎乎的道:“尔廷玉切不可灰心,三年后定能蟾宫折桂,就凭那一句对子,我便知晓尔胸有大才!”
“噔噔噔……隆隆隆……轰轰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阵急促的锣鼓声,一阵振聋发聩的嘶吼声在“状元楼”门外响了起来。
这一阵声音,把几个喝的微醉的人顿时吓清醒了三分,店老板也疑惑的看着众人,但是众人也和他一样的表情,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店老板终于忍不住了,他打开了酒店的大门,天虽已经黑了,但是门外却被照的如同白昼,足足有数百人挤在“状元楼”门前。
这状况把不了解情况的老板吓的冷汗直流,莫不是那年唐解元的案子又犯了?
“陈瑀陈廷玉可在此下榻?”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却是。”老板颤颤巍巍的答道。
“可算找到了!”这个时候,人群才挤出来一个小厮,他摸了摸头上的大汗珠,气急败坏的道:“哪个王八犊子说在城北的“庄园楼”他娘的,老子腿都断了!”
抱怨了句话后,他才转怒为喜,敲了锣鼓,高声道:“捷报,浙江杭州府钱塘县老爷陈讳瑀,高中弘治乙丑科第一名,领班面圣!”
“哗”酒楼内所有的儒生都十分崇拜的望着那一袭白衣,神态自若的陈瑀陈廷玉,会员,本届的会员竟然是这小子。
也是,你瞧瞧人家,这才是面如平湖心若惊雷,就瞧这份气魄,人家不是会员谁又能当得?现在就又这般的见识,日后还得了?
背着双手的陈瑀,一动不动,呆呆的望着那报子,片刻,晕了,对,兴奋的晕了过去。
后面的事陈瑀不知道了,但是陈瑀觉得今天很丢人,不就是喝了几杯酒?不就是得了一个喜讯?至于晕了么?
他隐隐约约的听到一篇笑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觉睡的很安慰,很美妙,他做梦了,春梦,直到第二日日上五竿才爬起来。
黄婉早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粥,陈瑀醒来没有见着人,喝了茶壶里的几口热水,缓解一下那快要冒烟的嗓子,然后洗把脸,吃了点粥,这才晕乎乎的走了出去。
“呀,陈会元,你咋出来了?”门外有人见到陈瑀高呼道。
虽然这话说的陈瑀好像刚从监牢出来一般,虽然这会员叫的有点儿像是那啥场所之人,但是陈瑀统统不介意了,没错,他高中了,铁饭碗已经拿到手了。
陈瑀温和的冲那厮笑了笑,那厮端在手上的水盆顿时扔了下去,激动的高吼:“陈会员醒了!”
这声惊雷比什么都管用,少顷便见到严嵩、谢丕、董玘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都朝陈瑀行了一个标准的儒生礼,然后恭贺道:“陈师兄。”
这一拜,四人的利益便结在了一起,这就是官场上其中一个帮派,叫做同窗,千万别小看这个帮派,这是除了师徒之外,另一个十分团结的团体,这可真是骂架一起上,砍人一起来的主。
陈瑀现在也不顾他们的年龄几何,是否比自己大小等等之类的礼俗,这一拜他受的起,官场上分大小不比年龄,比的是出身,是科考!
………………
乾清宫东阁内,弘治皇帝正认真的吹着那景德镇青瓷杯中的茶叶片,然后轻轻的醮了一点儿黄汤,便将杯子搁下,盖上盖子。
他一切的举动都是那么的如沐春风,不急不缓,但是这淡淡的举动间又有着说不出的气势,让人胆寒三分。
只有他旁边那十五六岁的孩子却一点儿不怕,他脸面很长,是传说中的老驴脸面,但可别以为这样的人便丑了,那孩子可是生的及其帅气,他面泛红光,端起适才弘治皇帝喝过的青瓷杯子,咕隆咕隆的也喝了起来。
抹了一把嘴唇,高兴的道:“父皇,听闻陈廷玉高中会元了?”
塌前那三位阁楼见了这顽皮能闹的太子,都纷纷摇头,都说龙生龙,可这小家伙,哪里像是弘治皇帝生出来的?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照,笑呵呵的道:“恩,却是,这陈廷玉越来越生趣了,先是那鳞塘,后是那奇怪的瓶中融金,看起来处处像个歪才,可这真正科考他也能信手拈来,朕到真的越来越期待和他相见了!”
“恩,他可好玩了,说话好生风趣,看的书还都不是四书五经,处理事情……有点儿不正道,但往往都能很好的解决了,孩儿也有点想他了。”朱厚照道。
“我看你是想找他玩了!”弘治皇帝不理朱厚照,对塌下刘健道:“刘先生是此次总裁官,那陈廷玉的文章你如何评价?”
“字字珠玑,一针见血,难得的高手,字里行间又透着一股山野的豪迈劲,确实很不错。”刘健笑道:“作为此次的总裁官,能收了这样好的学生,老夫之幸,天下之幸。”
“哎?此言差矣,什么叫你的学生?”谢迁笑道:“据说他的性子和老夫很相投,我到是觉得他是我的学生!”
“谢老头,你自家的孩子不是也挺不错?作何和我们抢这陈廷玉?”副总裁官李东阳也插嘴道。
“皇上,正所谓……”
谢迁还没有说话,弘治皇帝就制止了,这老家伙太能扯了,有一次夏日的经筵硬生生的说了半饷,把春坊庶子官直接说晕了过去,那真的是晕了,事后听闻庶子官说是因为烈日的暴晒,加上谢阁老那侃侃不断的言语,他才晕的,从此以后,谢侃侃的名声便在朝中传了开来。
“这个是谁的学生你们自己讨论,朕就不掺和了。”弘治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巡视陕西都御史杨一清来奏,边患再起,恐经费不够,尔内阁和户部合议,春闱之后,拨适量太仓银前往陕西,以供解患。”
“遵旨!”三人说完,便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离开了,出了东阁,三人仍在争论不休,关于陈瑀是谁的学生……
弘治皇帝看了三位阁老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右手在塌上叩了几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语的道:“陈廷玉。”
“父皇,那陈廷玉真是大才,儿臣没有说谎,您可要多加提拔呀!”朱厚照道。
“恩,东宫经筵时刻到了,快些去吧!”弘治皇帝淡淡的道。
“哦……”朱厚照十分不情愿的离开了东阁。
弘治皇帝自言自语的道:“大才?提拨?多少人都是大才,又有多少个会元,是骡子是马,恐怕还不知道吧?治国可不是儿戏。呵呵。”
弘治皇帝笑的很耐人寻味,这笑容的意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东宫左春坊内,一阵高昂的声音大呼道:“所谓齐家者在修其身,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夫有北齐樊逊,字孝谦,河东北猗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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