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题和乡试一样,是论语中的一则“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弘治十五年会试题,十八年没有找到。)
又是一道明白正大的四书题,陈瑀提笔在草纸上答道:“圣人寓邻国而听古乐学之久也,转称其美也,至夫古乐莫美于韶也,观圣人既以学之与吁以称之者,则圣乐之美,圣心之诚皆可见矣。”(第一名的精彩作答,对了,当时李编修也在挥汗如雨的作着这道题目哟。)
明白正大,简洁干练的破完题之后,陈瑀便又洋洋洒洒的开始写了下去。
一天昨晚之后,陈瑀发现这才把四书中的两道昨晚,不过依照这个速度,不出意外的话,第三日下午便能将题目全部做完。
天色已晚,陈瑀感觉一阵阵困意袭来,双手搓了搓,又捶了捶那早已麻木的双腿,在火炉边烤了一会儿,便在考板上睡了下去。
生硬冰凉的考板,睡上去别提多么的痛苦,陈瑀蜷缩成一团,尽量的将烤炉放在身旁,纵然如此还是良久不能入睡。
今年的春日放佛来的特别晚,根本没有“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惬意,有的只是“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的痛苦。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能出现一批批人才,陈瑀心中对那些进士及第的人又多了几分佩服。
真的不在大明当官,真是不知道做官前的各种痛苦,受尽了各种痛苦之后的涅槃,来的仿佛会更加的变态一点!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陈瑀还是睡了过去,这一夜别提有多么的煎熬,一夜起了不知多少次,只要火炉内的火稍小一点,就能把他冻醒,醒之后又填柴,然后在睡,再起,往来反复。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他撮着双手,煮了一点面,又放了两个鸡蛋,趁着这个空档,便准备去“屎号”内解决一番。
出了号房,陈瑀这才发现,他娘的,外面竟然比他那个号房内还暖和一点!
在官差的带领下来到了“屎号”,谁知那“屎号”内却有人,没办法,只好在外面搓着双手缩着身子等待了。
这个时候就听隔壁有人大吼:“你他娘谁呀?这哪里是拉屎?简直他娘的谋财害命啊,老子都快要被你熏晕了!”
确实,太他娘的臭了!陈瑀默默的为隔壁那英雄点了个赞。
只听“屎号”内一阵熟悉的声音道:“不好意思师兄,不好意思,忍着点。”
“我他娘的都忍成乌龟了,你赶快拉完给老子滚,求您了,真的,别来了!你他娘一夜来了三次,我一夜没睡啊,哥啊!”隔壁号房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一般,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那“屎号”内的人终于提着裤子走了出来,靠,难怪声音这般的熟悉,原来是那顾鼎臣顾胖子。
顾胖子见到陈瑀之后笑呵呵的挤了挤眼睛,他双手冻的如胡萝卜一般,双唇发紫,咋一看,还以为他中毒了,都这个时候,这胖子竟然还能笑出来,瞧人家这心态,这才是来考试的!
不过那模样陈瑀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幸好忍住了没笑。
回到号房之后,煮的东西刚好能吃,围在烤炉边好好吃一顿之后,便又开始继续作答,这一看四书中的孟子题之后,陈瑀顿时眼珠都要掉下来了。
他终于明白那顾鼎臣顾胖子为何要冲自己笑了,不笑都不行,这题他在会试…绝密那本书里模拟过,并且交给了顾鼎臣!
“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
这是《孟子。滕文公上》里面的一则,介绍的是西周的一种土地制度…井田制。
呵~,想不到朝廷现在也已经知道民间兼并成风了,从这题目就能看出一二,不得不说,有时候这种考题出题也是需要有一定技术含量的,非对文学、政治极为精通的人,还真出不了此题。
“田制有公私而均授予人,农功有先后而因辨其人,盖景田之制内公而外私也。”陈瑀便开始破题写道。
只是这个破题他想了好久,盖因心中那绝佳的答案已经给了顾胖子也!
第六十三章 放榜(上)()
经过三场连续九天的牢狱般的生活,准确的说还不如牢狱般,乙丑科礼部会试终于在顺天贡院结束了。
这个时候大家也不会太多去关注考的好与不好了,更多的体会可能就是两个字“解脱”。
确实,这种考试的条件简直比秋闱难多了,秋闱热点没什么,可是春闱这寒冷,真的叫人受不了,很多人就是因为经历过一次会试,终身患上腿疾。
会试结束之后举子们还不能回各地,因为还要等放榜,放榜录用之后,在三月十五日还要在“奉天殿”参加“天子亲策于廷”的殿试。
这也是最后一级考试,殿试准确的说不是淘汰试,而是一种排名的考试,也就是说会试若是过了,那你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进士了,可以去拉友携妻的去吹牛打屁了。
会试的放榜时间也是在月底前,近日压力最大的莫过于这次考试的副总裁李东阳李阁老,他将贡院内所有的考试官、同考官聚集了起来,一众人都眼巴巴的等待着总裁官刘健的到来。
千等万盼,刘阁老和一旁一个威武的汉子才压着第一场考试的答卷到来,那个威武的汉子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本次会试的总监官,牟斌。
众同考官掣签选卷之后,便拿着自己那份朱卷回到位置上紧锣密鼓的批阅起来,遇到好的文章便批示个“取”和写下自己的理由,在分传其余四位批示之后,若都是取用,然后再将这匹录取的朱卷拿给主考官批示。
等主考官阅过之后,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取与不取和缘由之后,然后批示“取”或者“不取”,若是你的卷子被五位同考官和主考官一同认定“取”,那么恭喜你,饭碗到手了。
当然这些事情举人老爷们自然不会去关注,恰值春日,自然要约上几个好友好好踏青一番,因为你不确定接下来几天之后,你是否还能继续留在北京。
陈瑀今日将觉睡个底朝天,九天啊,九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铁打的人也罩不住啊!直到中午,他才恍恍惚惚的起来,看了看天色后心中一惊,脱口道:“完了,错过时间了!”说罢,连忙起床洗漱。
速度之快,黄婉可以确定,这是她的公子用时最少的洗漱,平日里陈瑀都会墨迹快半个时辰,黄婉不免好奇的问道:“公子,什么错过时间了?”
“考试呀!”陈瑀拿着考具便要出门。
“不是已经考完了么?”黄婉道:“这榜还没有公布,公子便知道自己中了?不对呀,殿试不是在三月份么?”
“啊?日,睡迷糊了。原来会试都考完了……”陈瑀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神经绷的太紧了,跟神经病一样,不行,要出去散散心。
“考试结束了……我准备带你去拜佛!”陈瑀打个哈哈道:“坊内不是有个开元寺么。”
“哎呀,出去玩呀,好呀,可出去玩也不用这么着急呀,公子你不会是睡迷糊了吧?”黄婉问道。
“不是!”陈瑀敷衍道:“你去不去?”
涉及到吃喝玩乐,黄婉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抵抗力,这小丫头不免让陈瑀想起了朱寿—哦,现在应该叫太子朱厚照了。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开元寺的得名已经无从可知,不过这样的名字不免让陈瑀联想到盛唐之世,在观当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弘治朝不就是大唐时的开元盛世嘛?
只是这样的盛世还能存在多久?朱寿那家伙的德行陈瑀可是知晓的,这小子********除了玩,没有别的爱好。
正德这个特殊的时期,陈瑀纵然作为一个后世人也是知晓的,怎么说呢,奇葩!
有人说明亡,实亡于正德、有说嘉靖、有说万历,但是陈瑀觉得都不是,一个国家的灭亡与否他相信是能改变的,正德皇帝其实根本不像史书批判的那般不堪,他聪明、有主见、有抱负,只是缺少一个正确的引导者罢了。
“公子,你想什么呢?”黄婉奇怪的问道。
“哦,没什么,进去吧。”陈瑀笑道。
“可我们怎么进去呀?”黄婉问道。
陈瑀这才看到,开元寺前人山人海,许许多多的举人老爷带着身旁的小厮都在朝这开元寺内拥挤。
陈瑀知道,这些考试结束的举子们为了图个吉利,考完之后都会找个寺庙去拜祭一番,好保佑自己能够高中。
开元寺又位于顺天府不远,自然更加被这群举人老爷们青睐,甚至已经有发展成高中制定拜祭寺庙之势。
自从毛澄、康海在这里拜祭得状元之后,开元寺的名声一举在京师传开,一发不可收拾。
这里面庙宇的主持老和尚更是高兴的每日合不拢嘴,见到孺子们都笑的像弥勒佛一般,不时还会算上几卦,给个锦囊,高中之时打开,上曰:不中。
只是这个布局是上面一个“不”,下面一个“中”,他们说这里面包含很大的禅机,不能轻易泄露,要自己领悟。
领悟个屁,若是不中了,他们会堂而皇之的说:不中!要是侥幸高中了,他们会换一种更加精彩绝伦的解释曰:不!中!
反正怎么他们都能给你忽悠一番借口出来,这一来二去的,想不火都难,那些举人老爷又都是一个个慷慨的主,不说一掷千金了,几两还是少的,会被人鄙视,没有十两朝上,你还好意思高中?一来二去,这里面的和尚都成了富豪,可是把这和尚大师们乐坏了。
就在陈瑀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旁两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小厮道:“老爷,这里好多人呀,换别地去吧!”
举人曰:“哪里有人?”
小厮摸了摸头:“都是啊,你看。”
举人道:“我不成看见,自然不会觉得人多,正所谓心即是理,心不动,万物不动,又何来人多之说?心静,既在寺庙,既得佛。”
陈瑀痴痴的听着,那举人四十岁的样子,瞧那打扮应该也是应试的举人,可这说话怎么一股禅意?
由于这里人太多了,什么盗贼偷摸的人都有出没,就在二人对话间,陈瑀便看到有小贼在偷盗那举人的钱袋,他便好心的过去提醒道:“师兄这里人杂……”
“哪里杂?心如止水,是你心杂了。”
“师兄我是说盗贼多你……”
“哪里会有盗贼,是心贼作祟。”
“师兄我是说你钱……”
“钱乃身外物,心成道,处处皆钱财。”
陈瑀:“……你钱被偷了。”
那人微闭的眼睛猛然睁开,双手下意思的朝腰间摸了摸,脸皮逐渐抽动,良久后吼道:“日,我湛若水的钱都敢偷……老子捏死你!”
陈瑀:“…………”
湛若水?心学大师?好吧,看来修为还待加强。
开元寺是进不去了,陈瑀便带着黄婉在街上瞎晃,也就是在上次那个酒肆,陈瑀又一次遇到了祝枝山和徐祯卿,祝枝山这次喝的酩酊大醉,一旁的徐祯卿在劝着什么。
陈瑀便走了过去,问道:“昌谷,枝山先生这是怎么了?何以喝的如此大醉?”
“哎,考的又不怎么样!考试当天便得了风寒,连续病了九天,考的一塌糊涂,这次……”徐祯卿叹道:“该死的科考,一头熊都能冻趴下,便不能换在别日么?”
连续病了九天?那不是考试结束就好了?这真是怪不了别人了,天意弄人啊!
“昌谷兄考的如何?”陈瑀问道。
“可以吧,中与不中就看天意了!”徐祯卿道:“廷玉你呢?如何了?”
“谁知晓呢!”陈瑀心中也没底。
二人说话间,祝枝山便吐了起来,那徐祯卿连忙道:“我这便送枝山先生回去,来日在叙。”
………………
等待是一件万般痛苦的事,尤其是等待考试结果,那种纠结的心情,实在可意会,难以言表。
好在经过乡试的磨练,陈瑀的心境比以往好了不知多少,可要是说心如止水,那也是不可能。
这些日子每日便在邸舍和严嵩、董文玉、谢丕三人打马吊,开始之时,四人都是索然无味,可是自从有了钱财来往之后,四人便如杀父仇人一般,那摸马吊的手,恨不得把马吊的皮抹掉一层,一时间倒也转移了考试的注意力。
等到放榜那天,三人全然没有意识到,仍旧在邸舍内杀的昏天暗地。
直到门外锣鼓声响起,他们才知道,今日放榜,这下三人的心思又被拉了回来,紧张到了极致,想要去贡院看,又不敢,那种忐忑的心思,当真让人见笑。
不过邸舍老板什么场面没见过,到也是见怪不怪了。
最后四人决定还是出去看看,死与不死也比这半死不活的心思好吧?给个痛快的!
只是这一出门,又被挤了回来,乖乖,院子内全都是人,哪里能挤的出去,没有办法,就把那靠近街道的窗子打开,只听到有小吏打着锣高呼道:“捷报,南直隶苏州昆山县老爷顾讳鼎臣高中乙丑科第三十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这小吏径直的朝隔壁“贡士楼”而去。
门前那“贡士楼”的老板恶狠狠的盯着这“状元楼”的老板一眼,并且在“贡士楼”上填了一个红灯笼。
陈瑀知道,这两个老板是世交,每三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下上赌注,看哪一家高中的人数多。
当然,若是哪一家出了状元,自然就是哪一家获胜!
这两家酒楼老板赌注十分的大,高达千两,并且胜家会宴请所有楼内的贡士、举人,没高中的举人他们还会送十两路费。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两个酒楼前铁定会人山人海,根本就挤不出去!
第六十四章 放榜(下)()
说话间,门前又有锣声响起,只听见小吏径直来到“状元楼”前,高呼道:“捷报,江西新余分宜县老爷严讳嵩高中乙丑科会试第二十一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状元楼”老板适才还低落的面向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胸膛扬起的像个骄傲的大公鸡,老子这个名次可比你高!狠狠鄙视了一眼“贡士楼”的老板后,他吩咐小厮挂上了一个比“贡士楼”大两倍的灯笼。
邸舍内的严嵩听到小厮的捷报,满脸的不敢相信,再三和陈瑀几人确定后,他晕了……确实是晕了,兴奋的!
好在陈瑀有经验,上去狠狠的扇了两巴掌,但见严嵩脸上印上两个红红的手掌印。
虽然叫醒兴奋晕了的人方法有千万个,但是陈瑀觉得一辈子这样打严嵩的机会可能不多,甚至是没有,所以也就不吝啬手上的力气,以及打严嵩时可能会伤到自己手的反作用力了。
那严嵩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了,因为醒了之后,陈瑀就告诉他报喜的小吏在等着,你总要表示一下吧?
那严嵩摸了摸口袋,羞赧的望着陈瑀三人。
陈瑀到也大方,顺手给了他五两银子,那个表情什么意思陈瑀怎么会不知道?想不到贪污浪潮的弄潮儿严嵩竟然也会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严嵩感激的看了一眼陈瑀,这小子办事真的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单从适才他给自己银子便能看出来。
陈瑀并没有直接递给严嵩,而是采用了一个比较隐晦的方式,在场几十上百双的眼睛都在盯着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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