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交谈,三人已经犹如莫逆,且不管日后如何,当下陈瑀需要做的还是用功读书,考取进士。
礼部定的考试时间是二月初九,现在已经是初四了,时日越来越紧,陈瑀的心情也是一样,这几日紧张的他连书也看不下去。
再看那董文玉,也比陈瑀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看书就像梦游一般,魂不守舍的。
这就是第一次考会试的劣势啊!陈瑀不免羡厌那些屡试不第的人,由此可见经验多么的重要啊!不过这话说出去可能会被殴打。
反正书也看不下去,倒不如去街肆上转转,散散心情,于是便约着董文玉和黄婉朝安定门大街行去。
安定门大街熙熙攘攘,人群中早早就闻到一股醋坛子味,正是那些举人老爷们联袂发功导致,一路上无一不是之乎者也,好生无趣。
这外面比客栈还要让人心烦,街道上卖的多是些时文之类的书卷,平日里那些杂耍、把戏等全都不见了,三人不禁感到索然无味。
路过酒肆,却见一个手生六枝的人,他正笑呵呵的和另外一人高谈阔论,瞧那架势,估计也没少喝!
第六十一章 会试(一)()
“枝山先生、昌谷兄,你们怎不在学习?”陈瑀十分意外,在这里居然能碰上这两个家伙。
“廷玉呀!”祝枝山惊讶的道:“快些坐下一同会饮。”
陈瑀把董玑介绍给他两认识,这些人都是博学多才之人,两杯酒下肚,两篇文章一拽,一会儿熟的就像亲兄弟一般。
那祝枝山笑道:“还不是因为要考试了,你这昌谷兄弟紧张,学习不下,就让我带来喝酒咯。”
果然都和自己一样,毕竟第一次,谁不紧张,陈瑀现在倒是羡慕起祝枝山来了,这家伙倒是考了不少次会试,瞧这豪放自如的样子!
“呵,枝山先生还说我,这几日究竟是谁连连失眠的?还说什么喝酒能解伐。”徐祯卿一点面子都不给的道。
索性他们两个也是十分的熟悉,别看祝枝山比徐祯卿大了二十来岁,可这相互间的友情比孩童也差不了多少。
祝枝山老年一红,笑道:“不适应京师这寒冷的天气罢了。”
陈瑀知道,这是祝枝山第三次参加会试了,这压力定然不必任何人的小,看来这有经验的也比自己这第一次的好不到哪里去。
“老师近日如何?”陈瑀问道。
“嘿,还能怎么样,天天吃的快成包子了,哪里还有以往那吟诗作画,隐居山水的悠闲劲?温柔乡是英雄冢啊!”祝枝山编排道。不过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替唐伯虎感到高兴。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到了住处,好在连续几天的失眠,让陈瑀这一夜睡的十分香甜。
翌日一早,和黄婉出了邸舍吃点儿早餐,北方以面食为主,陈瑀便也随着风俗,吃了一点面片儿。
要说考试不但能带动酒店业,更是把博彩业挤上了高峰,大清早的便能听到有人在下注,下注的花样不一,有做赌今年一甲三名江西人、浙江人、福建人哪个多。
这三个地方是科考的大省,所以下注也是极为热烈,赔注也相当的高,压三个省份的人势均力敌。
还有直接做赌一甲何人会上榜,这个赌注比适才那个还要疯狂,其中谢丕以绝对性的优势压制众人,更是此次状元的热门人选,更有一人引起了陈瑀的注意,那人的名字叫湛若水,这人的声名却和谢丕也差不了多少。
其余还有祝枝山、严嵩、顾鼎臣、翟銮……等等,甚至陈瑀还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而且下赌的票数也不低,赔率更高,高达一比十五。
他娘的,看不起谁呀你们。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颇富盛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徐祯卿却无一人问津,他不免好奇的问道:“为何那江南四大才子徐祯卿却无人买?”
“额,若是说考上进士,这徐才子自然是十有八九,可若是名列一甲,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对于绝不可能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傻到去买了!”那赌注的庄家道。
“哦?答案未揭晓前,尔等都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有内情?”陈瑀不解的问道。
“哎呀,你是不是读书人?大明官场的潜规则你不知道?那徐才子虽然颇富才气,可是那长相……大明可要面子的,考的再好也不会一甲,这是定例!”那人不耐烦的道:“你到底要买谁?”
“陈瑀,十两!”
………………
有道是“一将成万骨枯”,将这句话放在科举上一点也不为过,这里甚至比武将在战场上搏杀还要激烈,从启蒙、三小试、乡试、会试、殿试,三年不中复三年,直到一天成为上帝的宠儿,考中进士,入了官场。
这其中滋味,只有试过的人才会知道,十年寒窗、头悬梁、锥刺股,一桩桩励志的故事层出不穷,可就是这般,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屡试不中,比如祝枝山、比如文征明,或许他们灰心过,但更多的是不甘,三年反复三年,一岁接着一岁,大好的岁月全都奉献给了科举,这单说时间的代价,就不可谓不惨重。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批批人投入其中,没有办法,在大明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一番动作,想要名留青史,想要娇妻如云,除了入仕,没有其他办法可言。
入仕最被人认同的,那就是等一步一个脚印,把进士考出来,不然就算你以举人的身份身居阁老,照样会被那些文官看不起的,要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是杨士奇,可以以布衣身份入阁,还倍受尊崇。
大明弘治一十八年二月初七,会试的报名终于截止了,初八那天,众位举人老爷便开始领取考牌。
今夜陈瑀异常的紧张,这种紧张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黄婉,小丫头今晚也是异常的安静,给陈瑀收拾好了考具考箱,便安静的坐在陈瑀身旁。
“致末,你说我若是考不上怎么办呀?”陈瑀还是习惯性的称呼黄婉为致末,这个称呼习惯了,让他改口有点儿难。
“不会的,公子肯定能考上。”黄婉道:“人家街边都压你能考上的,那说明你就能考上。”
额,还有这个逻辑?陈瑀不禁感到一阵好笑,他道:“若是万一考不上呢?”
“那就过三年再考就是咯。”黄婉道:“做官多无聊。”
“你到底是希望我考上还是考不上?”陈瑀问道。
“考不上!”黄婉老实的道:“考上就不能玩啦。”
陈瑀:“…………”
不知和黄婉聊了多久,陈瑀渐渐的睡着了,第二日丑时黄婉就把陈瑀叫了起来。
陈瑀草草的洗漱了一番,今日邸舍免费供早点,说是为了祝各位老爷马到功成,其实说白了,就是先给点好处,日后这批举人若是能有高中的,还能记得这店家的好。
和董文玉、严嵩出了邸舍,陈瑀看了一眼那朱红的高额大匾,上书“状元楼”,右下角还有康海的题字。
陈瑀希望,这状元楼真能再出一个状元!
几人行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崇文门东南,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天开文运”的大牌坊,牌坊下人山人海,清一色儒生打扮。
陈瑀知道这里就是顺天贡院,也是本次乙丑科考试的考场所在。
索性有了乡试的经验,这次会试的程序几人也是轻车熟路,陈瑀和董文玉同属浙江人,来到顺天贡院前,很快就找到提学陈玉大人的灯笼,二人挥手和严嵩作别,并祝严嵩高中。
等到了浙江考生旁,这才发现,谢丕已经在和陈玉聊了起来,陈瑀他们三人都是陈玉得意的门生,那陈提学见陈瑀和董文玉来了,笑呵呵的招呼道:“两个小子昨夜睡的如何呀?”
“酣畅淋漓!”董文玉笑道,只是那血红的眼丝出卖了他,看出来这小子估计昨夜又失眠了。他这一番话,引起几人哈哈大笑。
倒是陈瑀,他才是真的睡着了,所以精神也是十分的好,他笑道:“文玉说此次会试一定要超过以中师兄,以中师兄可要加油咯!”
“已经做足了准备!”谢以中自信的道。
南直隶的考生就在浙江考生身旁,他们都在焦急的等着辕门官的唱名,好进入龙门待搜巡官检查,早早的入了考巷和号房。
陈瑀倒不是看一旁的灯笼才知晓一旁是南直隶的考生,而是顾鼎臣那死胖子一直在对自己挤眉弄眼,不晓得还以为这家伙要搞基。
没有办法,陈瑀和陈提学说南直隶认识个考生,去去就来。
陈玉点了点头,嘱咐陈瑀快些回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浙江省进场了。
陈瑀来到了顾鼎臣的身旁,疑惑的问道:“九和兄找我何事呀?”
“陈廷玉,你说你好歹也是个举人,那日在苏州为何要骗我?”顾鼎臣问道:“害我连续几个月没有看书,都看你那绝密的会试题目去了!”
“我可没有说那就是今年考试的题目呀?”陈瑀无辜的道:“你仔细想想。”
“额……这,你可害死我了!”顾鼎臣道:“若是考不上,我非要把你抖出来。”
“我现在就可以说,反正买考题的是你!”陈瑀说罢就准备喊,却被顾鼎臣捂住了嘴,他道:“使不得使不得。”
“你叫我来做什么?”陈瑀问道。
“哦,就是遇到认识的人,聊聊,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顾鼎臣道。
“咦?那是什么?”陈瑀指着顾鼎臣身后问道。
顾胖子顺着陈瑀手指的方向回过了头,陈瑀猛的一脚踹中了顾胖子的屁股,狠狠的道:“神经病吧你!”
等陈瑀回到陈提学身旁,那南直隶的考生便已经被辕门官唱名入场。
会试的考官和乡试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知贡举官,简而言之“特命主掌贡举考试”的意思。
一般由吏部右侍郎担任,在设两名考试官,由吏部左侍郎和翰林院侍读担任,设十四名同考试官(弘治十八年),分别是九名翰林院学士、六部给事中、主事等人担任。
二位监察御史担任监视官,余下提调、印卷、收掌等考官和乡试一样,人员数量上或有微微变动,不做多表。
第六十二章 会试(二)()
南直隶考子入场之后,那辕门官便开始唱浙江考子,陈提学给陈瑀三人以及众多浙江学子们鼓励了一番,便目送他们入场。
辕门官很凶,甚至根本不把这些人当做举人老爷,队形走弯一点,便冲着人吼叫,活脱脱的更年期提前。
比如谢丕便被凶了,由于入场考试的人实在太多,不免有些拥挤,那谢丕身后的董文玉不小心将谢丕的鞋子踩掉了,就是因为这个空当,耽搁了一些时刻。
那辕门官便面色不善的来到谢丕的身旁,“怎么回事?路还没学好怎么走吗?”
要说这话,辕门官真的有点没事找事了,这样的现象也实属正常,穿好鞋子继续朝龙门走便是,何必这般侮辱人,况且还是读书人。
这么多人看着,谢丕的脸当即红了,现在又不能亮明自己的身份,只是怒目瞪了一眼那辕门官:“凶甚?”
别看读书人一向温文尔雅,默不作声,这样的人心理最为可怕,还死要面子,谢丕就是这样一个人。
“哎?耽搁了时刻,考子入不了场你负责?问我凶甚?你给我留下,最后入场!”辕门官怒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远处一句不怒自威的话传了过来,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李编修,这厮耽搁入场。”那辕门官见了这人后立刻乖的跟孙子一样,委屈的道。
“好了,这点小事计较什么?快些入场,还有三四千人等你,若是每个人都耽搁这点时刻,那会试还要考么?”李编修道。
“好好。”那辕门官连忙点头,便不与谢丕争论,让他们继续朝前走去。
陈瑀不免感慨,原来各个时代的公务员都是一个德行,只要手中有哪怕一丁点的权利,他们都会将这点权利发挥的淋漓尽致,而且越是小官越是难缠,不但没有度量,还没有胸怀,真是应了那句话,宁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
这辕门官今日真的好好的给陈瑀上了一课,如果陈瑀猜的不错,那李编修估计比这辕门官大了不少几个档次,不然辕门官也不会那般的卑躬屈膝。
陈瑀猜的大差不差,其实今日来说,李编修和辕门官的职位还真是差不多,一个负责辕门,一个负责龙门。
李编修就是负责龙门,只是让辕门官怕的是他的身份,这家伙可是翰林院的人,这批人,一般人不敢得罪。
李编修名叫李时,弘治十五年二甲进士,馆选庶吉士,弘治十七年十月授编修,十八年二月担任会试龙门官。
换句话说,这小子官途才刚刚起步,起步的起点很高,他辕门官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得罪。
等浙江考子们都到了辕门,那李时便开始道:“诸位,今日的行径或许会令你们觉得难堪,令读书人觉得不耻,但是每个入了朝堂的人都要经过此番的洗礼,就连当朝阁老也不例外,所以希望诸位能忍耐一番。”
陈瑀知道李时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搜寻官的查身,都说这会试的检查力度比乡试严格了不知道几个档次,连穿衣服、鞋子都不许有夹层的,只听李时继续道:“诸位也别想着作弊等肮脏的手段。”
“一旦搜出,立刻枷了。所以诸位也不要想着冒险,不值当,没准备好回去在看准备年,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比现在做孬种好!”
听听,听听这家伙的话,这单为人处事就比那个辕门官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这话说的,不但目的达到了,还给人一个好印象。
“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诸位若是觉得没问题,开始验身入场!”李时道:“祝诸位一举蟾宫折桂!”
等待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尽管陈瑀已经在脑中千遍万遍的想着今日的情景,但遇到了,竟然还是这样的毫无准备一般。
这不单单是精神上的痛苦,更多的都来自肉体上的,这一条条赤条的汉子在甬道内拿着衣物排着队,二月的天气,微分吹过,那酸爽!
他们一个个全身都被冻的瑟瑟发抖,要不是都是直的,恨不得就找两个同伴抱着取暖了。
终于轮到陈瑀了,差一点没被冻昏过去,一番惨无人道的检查之后,陈瑀连忙穿上衣物,拿着考牌,去考巷内找了自己的“号房”。
运气不错,这次距离“屎号”较远,也不是那种“窄号”,这个号房比定制的大了些许,考板,还有四周都十分的干净,陈瑀看了不免心情舒畅,倒是一个好兆头。
不过尽管如此,也是已经三年没有住人,里面的灰尘还是有的,他将四周仔细的打扫一遍,然后又点上火炉,号内的温度立马升了上来,暖和了不少。
在号房内煮了一点面条,草草的吃了一点,感觉肚子被填饱之后,他便翻开了考卷。
上次乡试考试的时刻,陈瑀明显感觉时间很紧张,趁着昨夜好睡,现在的思维也比较清晰,他便开始作答了。
会试的考题类型和考试的天数,考试的规则(明、潜)都是和乡试一模一样,首场四书五经尤为重要。
第一题和乡试一样,是论语中的一则“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弘治十五年会试题,十八年没有找到。)
又是一道明白正大的四书题,陈瑀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