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出自论语。”江西人笑道,“请破题。”
语出论语宪问中首句和末句。
“果真出了截搭题,而且此题颇为难,就连老夫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破题能将意思不明白的两句连在一起。”文征明道。
陈瑀点点头道:“科举正试中是不会出这种截搭题,多是读书人私下找点乐子相互讨论罢了,由于语义不通,且不相连,很是考究破题之钩渡挽的功夫,这批浙江人看年岁都不大,怕也是第一年接触科举,和那些人潜心多年研究相比,定然不如。”
那批浙江人一个个埋头苦思,半晌没有所出。
江西人道:“破不了便让路吧,子实兄还等着回去洞房哩。”
这话将四周江西人逗乐了,一个个相互揶揄道:“就是,以卵击石何苦也?今年科考结果摆在哪里,又何须不承认,反倒是闹了笑话。”
“你们……”浙江人有心想说,可是说出来不就是自找脸丢!
不知是谁突然道:“陈状元不是在么?”然后全体转头望向陈瑀。
靠,真的找到了我,我就是来打个酱油啊!
“陈状元!”一个浙江举子脸色严肃的道,“我等也知晓老师低调,可是事关浙江人荣辱,还请老师解囊相救!”
尼玛,浙江人的荣辱都出来了,要不破一下,怕以后真要被这些人骂死了。
也好,自从浙江读书人知道自己要娶房小梅之后,他在浙江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就不是怎么太好,此刻若是解围,以后也能少一点这些人的口水。
陈瑀在那说话的读书人耳边耳语几句,那读书人喜上眉梢,然后迈着王八步出列,颇有一种睥睨天下之势,道:“一杖而原壤痛,再杖而原壤哭,三杖而原壤死矣,三魂渺渺,七魄沉沉,一阵清风化为阙党童子矣。”
八股文不能犯上,不许犯下,不许骂题漏题,这段文字皆没有违反规则,而又将题中不想干的两种意思粘在了一切,绝妙的很,就连江西人也开始佩服起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破题易破心难()
几个江西人又看了陈瑀一眼,然后相互嘀咕了几句,便有其中一人朝迎亲队伍后走去,少顷后那人又跑了回来。
适才那人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了杨应奎和桂萼,两人合计商量了片刻,知道陈瑀擅长科考和诗词,便不在这些地方做题考究,他们知道这些难不住陈瑀。
其实想要难住陈瑀很简单,那江西人出题亦或者说话了。
他道:“灰木已无心,奈何烦恼?”
咦?这是?谜题?八股?对联?诗句?一时间浙江学子摸不透江西人在搞什么名堂,无缘无故的说这两句是什么意思?究竟要考什么?
“是个上联。”陈瑀摇了摇头,朝亲迎的队伍中努力的看了看,只是人头浮动,始终什么都没有看到。
“走了。”陈瑀苦笑了一番,便当先离开了。
“咦?不过是个普通的对联,陈状元为何离开?”浙江人望着陈瑀失落的背影颇为不解。
确实是个普通的对联,他们很快便破了,可是后面没有了陈瑀,这些浙江学子哪里还是江西人的对手,不过败了也就败了,毕竟陈瑀破的那一副截搭题已经够他们吹嘘了。
魏文礼他们跟在陈瑀的身后,适才陈瑀心情还是不错,只是现在为何这便消沉?他不解的问文征明。
“因为适才那副上联。”为文征明叹了口气,“廷玉的弱点始终还是在感情上,这可是为官的大忌啊,不过一女人罢了,何苦那般痴念?”
魏文礼还是不懂,心像火燎一样,道:“哎呀,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这样让我和老马好捉急。”
“俺不捉急!”马昂在一旁没好气的道。
“怎么?连你也懂了?”
“这还不简单,很明显适才那个对子陈大人没对上,心里失落,又不想在人家面前失了面子,才会这般,你看他摇头的样子,分明是说自己败了,败了,可耻,可耻啊!”
马昂甚至已经把陈瑀此刻内心的活动给描述出来了。
“算了,对不起,当我不认识你。”魏文礼恨不得一脚将马昂踹飞了。
“难道不是这个理?”马昂摸了摸脑袋,“读书人都爱面子,更何况陈大人还是状元,就像俺们打仗一样,败给一些新兵蛋子,一张老脸还朝哪里搁?还不拍拍屁股跑路?陈大人也是一样,败给了一些后生,自然是没脸呆下去了。”
马昂坚持觉得自己分析的很在理。
“行行行。”魏文礼指着一旁道,“看到那边树没有?”
“看到了,怎么?”
“树下面有阴凉,你去呆一会冷静下。”
马昂憨笑道:“俺不热……姓魏的,你是不是让俺哪凉快哪带着?”
不理会马昂这厮,魏文礼颇有一种求知欲望的看着文征明,读书人这些个花花道道,他真的应付不来。
“适才那副上联叫灰木已无心,奈何烦恼。这灰木无心,一语双关,木心,说的是一个字,梓,便是在暗自李小姐,而灰木已无心,第二重意思是李小姐对陈大人已经无心了,可你这般,会让她烦恼。”
马昂:“……”
“灰木已无心,奈何烦恼?”陈瑀摇了摇头,留下一句,“青石本不老,为谁白头。”然后离开了。
“这句话又是啥意思?”魏文礼最近对文人这些东西很有兴趣,知道他们说话都十分含蓄,绝不会像马昂那粗鲁的厮,张口就是娘的,闭口就是干。
“青石说的是玉,意喻廷玉,廷玉还是放不下李小姐,可是这不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么?”
马昂:“……”
这两句对子,在李梓棋成婚的第二日便穿了出去,被当地人津津乐道,尤其是陈瑀那一句为谁白头,更是赚了不少青楼窑姐的眼泪。
又加上杭州读书人同仇敌忾的渲染江西人这般那般,更是将陈瑀的痴情推到了顶端。与此同时,一些说书人还根据这两首诗编了许多爱情故事,其轰动效果经过那些读书人的渲染之后,这影响力可见一斑。
读书人这种心事到也可以理解,他们败给了江西人,越是这样就越是仇视江西人,所以才会将陈瑀捧上天,以此可抹黑江西人,反正读书人闲着没吊事,搞这些事情倒是头头是道。
然后一系列合理的事经过那些读书人的推敲之后就更加的合理了,什么陈瑀之所以娶房小梅,就是因为李梓棋劈腿了桂萼,陈状元苦等多年,罢官后却被李知府家千金抛弃,心灰意冷之下才和房小梅成亲……
反正一时间倒是把陈瑀塑造成了了个痴情状元,而李小姐却被描黑成了白眼狼,最苦的就是桂萼,那在杭州的名声,真是差到了极点!
这些事情很快的便传到了北城桂府,李梓棋听了之后,便找到了桂萼,问他那日是否是故意对陈瑀说那副上联的?
桂萼一笑了之,他道:“这是友人出题,怎生的和我扯上关系了?”
“灰木无心,说的不就是我?你知道有陈廷玉在,江西人讨不到好处,所以才故意说此上联,就是让陈廷玉离开,对也不对?”李梓棋怒问道。
桂萼看着她,呵呵的笑了起来,“是你根本忘不了陈廷玉吧?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不是他陈瑀的妻子,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是在质问我吗?”
“不是……”李梓棋这才想起自己已为人妻,“我只是不想看你耍心机,以前觉得你单纯,有理想,可是怎么觉得你变了。”
桂萼将其搂在怀中,温柔的道:“你真多心了,这真不是我出的题,是杨大人,他和陈廷玉有些过节,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出。”
“嗯。”
“过几日我便要回丹徒了,你准备准备,看可有什么东西要带走。”桂萼道。
李梓棋望向陈府的方向,良久后才道了句,“没有了。”
陈府内。
钱冬菲扭伤的脚,现在还没有好透,自然是去不了私塾。
每次陈瑀和钱冬菲碰面的时候,那丫头脸色总是很不自觉,不就是碰了一下胸,又没有做什么,至于嘛!
陈瑀有心要搀扶她,却总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进行着,备婚,备子,期间也经常被陈大富数落,说他这么大的人了,不要整天看书什么的,要多陪房小梅和他孙子出去走走。
对此陈瑀也很是无奈。
房小梅这些日子脾气也逐渐大了起来,吃饭也很没有规律,每日陈瑀都要让人准备点山楂放在她的身边。
当然她脾气大也只是对陈瑀,对陈大富还是恭恭敬敬的一副好儿媳的样子。
在这期间,魏文礼几人也偶尔会来陈瑀这便蹭饭,听他们说,沿海最近有小骨海寇在活动,也不晓得是不是倭寇,反正每次巡检司出去之后,这些人总能逃的无影无踪。
期间也有过一次较大规模的抢劫,那一次是马昂亲自带着百户所和一首军船去抓捕的,听马昂说,是倭寇,不过倭船上有很多汉人。
这些人时常会在沿海抢劫一些小家小户,对此朝廷也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朝廷现在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河北上。
刘家兄弟最近和贼寇杨虎合并,匪患越来越严重。
八月十日刘六带二三千人攻破南宫县,抓了知县,毁了县衙,放了狱囚,十一日,抢了宁晋皇庄。
八月二十,杨虎夺民船若干,兵临霸州城下,惊动京师兵部。
八月底,刘六、刘七、齐彦明、东入乐安县,张兴南入峄县,杨虎西南入东昌县。皆攻破之。
同日,杨虎带兵二千余人攻破沧州。
河北一带几乎快要全部被刘六刘七杨虎攻打一遍,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狼烟四起,城垣皆毁。
步入九月,刘家兄弟也不满足在河北转圈,转而南下,攻破山东青州沂州兖州。
这些地方可都是宗室所在的封地,一旦贼子挟持宗室,后果将不堪设想。
各地方守兵根本不指望,不然也不会羸弱到被刘家兄弟一攻便破。
朝廷无奈之后,只好从辽东宣府大同延绥等九边调兵,一时间朝廷为此事也是吵开了锅。
九边乃是守护北方贼子入中华腹地的要塞,一旦那边出了问题,大明便岌岌可危,所以有人建议从东南调兵。
现在东南倒是颇为平静,海上贼寇慑我大明之威,自不敢来。
然后杨廷和附议同意从东南调兵破刘氏反贼。
第二百八十六章 倭寇()
东南沿海卫所能调出的兵其实并不多,准确的说,应该是能调出来的精兵不多,时明将领多纵海民下海捕鱼、运输,军兵亦如此。
由于朝廷俸禄军饷发的不及时,或多被亏空,各地百千户所军兵又恢复到正德初年一般,为了生计,无奈下变卖船只,以马巡视,以残败之船应对巡检司检查。其军兵也多下海贸易和内陆经商。海防羸弱如斯。
为了应付差事,浙江和福建两地凑了一千户所精兵北上,马昂自然带着他的百户所被点在其列。
到九月,陈瑀的婚期也渐渐的近了,房小梅本想返温州房家居住一段时间,等十月陈瑀过去亲迎,但是陈大富担心那边吃住不行,说什么也不让她去,无奈之下,房小梅也妥协了,只能等到婚期前两天才折返。
而九月时,海上东北风起,利于倭船行舟。
在陈瑀饬东南海防之后,倭寇也时有入侵沿海,只是那个时候海军防卫深严,他们刚到大猫洋,便总能被巡海百户所船只驱赶和斩杀。
不过倭寇们到并没有就此惧怕。
自从宣统后,明朝廷几乎就断了日本进贡,到了正德年间几乎三年一贡,而且只允许其船两艘,且人不超过二百,进贡之物也多有限制在马盔、铠、剑、腰刀、枪等。
日本国对海上贸易需求是极大的,即便宁波市舶司重开后,对日本国的贸易往来和交易之物及数量仍有限度,这根本满足不了日本的需求。
为此他们多次私下和沿海大户交易走私,而这也仅仅只是限制在日本官方。
非官方一些流寇为获取利益,仍旧会冒着风险,在沿海掠夺,只是摄于大明军威,多不敢太过造次,所以自正德初年一来,很少发生严重的抢劫杀人事件。
九月时,日本国王源义澄遣使贡马匹盔铠大刀诸方物,从日本国萨摩洲博德出发,以东北风之便利,至乌沙门,过韭山、海闸门,至宁波登陆。
与此同时,另一批倭船却过海闸门之后并没有去宁波,转而悄悄的朝温州进发。
这批船上的人不多,大约也就四五个,他们本想在温州府东海岸看看附近可有下海的渔民,趁机抢劫一番。
可是事情实在太过诡异,诡异到那些愚笨的倭人都不敢相信,往常只是到了沿海外围,便会有巡检司的船驶过,可是这一次海面上却风平浪静,偶尔能见几艘大明捕鱼的渔船。
就这样,他们竟然不知不觉的在温州海岸登陆了,在芦苇荡边将船只藏好,为首的叫新义源,带着四五个倭寇悄悄的在温州东海岸转了起来。
由于路途不熟,他们也不敢走远,只是在船只停泊的附近转了转,见不远处有村落,便悄悄的潜入进去。
这个沿海村落不算富饶,村民大约也只有上百户,当那四五个倭寇倭刀斩杀一两人之后,他们才知道惨剧发生了。
仅仅一个时辰,全村寂静,血泊在泥水中悄悄流淌,村内鸡飞鸭跳,一派混乱。
新义源领着的这四个倭寇,本只是想寻点好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收获这么大,最为奇怪的是,沿海竟然没有一点守兵。
正当他们要折返的时候,却见一批百户所军兵准备下海,两队伍打了个照面。
那百十人见状,顿时大呼“倭寇”,只是还没来得及继续呼叫,倭刀便砍掉了他的脑袋。
后面几十人见状,顿时折返掉头,这批说是明兵,实际上不过是一些临时“军兵”供巡检司检查点名的冒牌而已。
于是四五个倭寇跟着百十个伪“明兵”身后追杀的场景发生了。
百十个人,将近一半的血液祭拜了大海,不过他们却留下了一个和尚活口,并且将这和尚带回了殿前诸洋。
在那里,还有两首双桅大船停泊,之所以停在哪里不敢继续前进是因为他们知道,在向前就要到了陈钱山,那里有大明守军。
这个和尚是杭州虎跑寺的,法名叫“普净”,徽州歙县人,出家之前他还有个名字,叫做徐海。
倭寇之所以放了他,是因为他说了句“大明守军及沿海富饶贫穷他皆知晓”。
新义源虽然笨了点,但是不傻,他知道徐海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所以才将他抓了回来。
殿前诸洋倭寇足有百十人,皆穿倭衣,芒鞋,打扮怪异。
徐海在虎跑寺做了几年寺僧,那一张嘴自然不消得说,言简意赅的便将大明近况说了出来,并且指了一个最容易登陆且千户所最为薄弱的地点,温州!
………………
温州发生倭寇屠村的事很快便报到温州府衙和都司,这等事若是被继续层层上报,温州知府和都司指挥使自然也不用继续做下去了,于是他们的做法竟然和徐海料想的一样,生生的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陈瑀心中有一点激动,又有一点恐慌。
房小梅小腹也渐渐的凸了出来,这让陈大富可是乐坏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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