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心中的疑问告别了房家,沿来路返回钱塘,路上陈瑀忍不住好奇,便问房小梅缘由。
房小梅说房镗这孩子心思不在学业上,成日要跟着其父叔下海,对军舰之类的事颇为敢兴趣,房老太爷便不想在房镗身上浪费钱财,这才一直拖着不让其蒙学,又加上日后说不得老三家也会有所出,后续花销也很大。
原来如此,大院人家是非多,看来二哥和二嫂对房老太爷也是颇为怨恨,尤其是二嫂,见吃饭时对那房厚暗中的举动便能知晓,也难怪对房镗下手没个轻重,怕多是一种恨铁不成钢。
谁家父母不想孩子好点。
想及此陈瑀笑了笑,亏得那胖小子还在海边一本正经的说要做状元,看这小胖纸还是有点儿心机的!
想不到一届堂堂的状元,竟然被那小屁孩耍了一下。
没有来时之雨,船行速度也快了些许,第二日晚上便抵达了钱塘。
回到家中,陈大富急忙过来迎接,见到房小梅便一顿嘘寒问暖,什么鸡汤鱼汤都一届炖好了,让她快些去歇着,舟车劳顿,要多吃点补补身子。
典型的有了儿媳忘了儿子!
陈大富和陈瑀商量了下,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三,说那日是个吉日,宜出行、嫁娶。
对于什么时候成婚,什么时候是吉日陈瑀到也不怎么在乎,便按照老爹的意思,就将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三。
陈大富又在杭州府找了媒婆,媒婆欣然提着几只大雁,先去温州府探路和请期去了。
说是请期,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把婚日告诉房家罢了。
陈瑀现在虽有功名在身,可毕竟已经不是官身,所以纳吉、纳征的过程自然而然的省略掉了。
陈瑀要成婚的消息很快便在浙江传开,而钱塘人对陈瑀和房小梅也不陌生,背后指指点点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陈瑀阻挡不了这些人的风言风语,他也不在乎。
这些日子陈府来人很多,多都是陈瑀以前官场的朋友,每天单是招呼这些人,这银子就哗啦啦的朝外边流,为此陈瑀也甚是心疼。
虽说家底殷实,可也架不住这些人白吃白喝。
本是准备和陈大富商量商量,让他不要太在乎面子,每天粗茶淡饭的招呼就好,还没来得及去找老爹,门外便又来了客人。
无奈之下,陈瑀只能去迎接,只是这次来的和往日的县官等文官不同。
魏文礼现在已经降职为指挥佥事,他身后跟着马昂、文征明、祝枝山等几人。
见到陈瑀后,脸上的阴霾一闪而过,换成一副笑脸。
“恭喜陈大人终于修成正果了。”魏文礼当先抱拳恭喜。
陈瑀也是很久没见到他们,脸上带着衷心的笑容,这一次的笑容和平日那种敷衍不同,他让陈冬生去准备了一桌菜和几壶窖藏的好酒,然后请他们正堂坐下。
文征明和祝枝山见到陈瑀也不胜唏嘘,劝慰了陈瑀几句,让他不要太在意升迁之类的事,几人便喝了起来。
“衡山先生和枝山先生近来可还好?”陈瑀笑着敬酒,“陈钱和大衢诸卫都还好么?”
文征明和祝枝山笑着道:“好好,都还好!”不过言语中却多为敷衍,看得出是不想提这些事。
陈瑀早就看到这些人不对劲,尤其是刚到陈府时魏文礼一闪而过的阴霾,他心中有了计较,便转对马昂道:“老戚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内厂了,好像调去河北,随着陆侍郎平叛刘家反贼去了。”
马昂眼中露出羡慕,“俺正要给杨大人休书,看河北还要不要先锋官。”
“哎,可惜我现在不在朝廷,不然到是可以帮衬一二,那时候你可能就不是休书给杨大人,而是我了。失了官身,便失了一切。”陈瑀叹道。
“大人莫要这么说。”魏文礼劝道。
“难倒不是吗?现在已经不为官,所以很多事你们也就不愿意和我说了。”
文征明叹了口气,埋怨的看着魏文礼道:“都说了,想要瞒着廷玉是不可能的。”
“究竟出了何事?”陈瑀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魏文礼也不继续隐瞒,猛灌了一口酒,怒拍了桌子,脸上露出愤怒之色,“文大人、祝大人已经不在陈钱和大衢了,那里卫所已经被林家替了。”
“林家?谁?”
“林元清总督节制东海三洋卫所,不过朝廷已经下了令,说陈钱、大衢、岱山三洋耗费军姿太多,朝廷预算不够,又加上那边距内陆较远不好管控,现已经准备撤了三洋卫所编制,将流民安在宁波、台州等地。而两位先生也被调到定海后所任镇抚。”
“俺也被调到大嵩所任百户!”马昂怒道。
“其实调往哪里我等皆不在乎。”祝枝山开口道。
几十载的科举无法登第,让他一腔报国之心无处施展,索性有了陈瑀,才能让他在岱山一展拳脚,他对陈瑀是打心里感激。
在岱山的一年多时日,祝枝山过的非常开心,将岱山治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可现在脸上又多了几分无法登第的郁闷,他道:“可是廷玉你不知晓,就在这几个月,卫所将领更换频繁,上任的多是一些贪得无厌的官僚,海卫逐渐有糜烂之势。”
“一腐染千腐,上下皆从之!”文征明也狠狠的喝了口酒,发泄心中怒气,“定海后所的饷银已经开始有不发之势,军兵多在沿海开荒耕地,守卫逐渐松懈起来,莫不都是朝廷之政策所逼。”
魏文礼道:“南直隶暴雨成灾,北直隶响贼不断,户部银不够,杨阁老便以抽调江南税赋来补缺南北直隶之空。如此一来,东南军资便成了问题,发放不及时多有发生,开中盐法以补缺河北之例更是多不胜数,林家亦常在其中贪墨……”
拆洗墙补西墙也不是这样的补法!
最可怕的便是贪得无厌的官僚,沿海田地本就斥卤,军民没了生计便会铤而走险,这后果不是朝廷能担得起的!
杨廷和这鼠目寸光的厮,以为东南富饶,便想着以此来弥补北直隶的匮乏,这种可怕的思想,怎么会是他一介首辅能想出来的!
其实杨廷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实在是朝廷太缺银两,河北流寇不可继续脱,他答应了正德皇帝半年内刘家兄弟必平,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而人事任命上,林家已经依附了杨廷和集团,杨廷和自然将东南安心的交给了林元甫。
可是闽商林家在乎的不是东南的安定,而是得东南之后怎样抽取最大的利益!
“三洋内多为淡水,一旦放弃了三洋,这里便是倭寇登陆大明的踏板!这些你们不是不知道,可曾上奏过?”
“已经上书几封了。”魏文礼道,“杨大人皆都以倭寇忌惮大明不敢扰之为由拒绝了。”
“他妈的!”陈瑀握紧了拳头,一股无力感顿生,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 师祖好()
有时候古语就是那么的矛盾,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又有人说未雨也要绸缪。
无论如何,站在历史角度上来说,绝对没有兵来将挡之说,陈瑀有超前的历史观,他知道未雨绸缪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所以他才会让方献夫献上“六事疏”,然后以卓越的眼光借刘瑾之势开了市舶司和海禁,并且以六事疏为踏板,强化东南海防。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堵住“兵”和“水”即将到来的灾祸。
可是现在他苦心布置的一切,被杨廷和一一推翻了,那种愤怒感可想而知。
其实帝国归根结底的原因都是官僚主义和不成熟的税收政策,大明是农业大国,土地是大明的根本,也是乡绅的根本。
税收是大明的基本收入来源,税收的源头是田地和人头,就是在这个环节出了问题,大批大批的税收根本流入的不是国家的国库,而是到了乡绅的口袋里面。
所以才会出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怪象。
这一顿酒喝的都很是郁闷,或者说他们都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可是明知问题所在,却无一人能改变,只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
等魏文礼走后,陈瑀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将东南现状,以及这样持续下去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全都推演并写成书信寄到了北京给杨一清。
窗外又开始阴沉起来,如陈瑀心情一般。
不出几日,杨一清便回信了,他通过江彬的手,试图将陈瑀的书信送往豹房,可是信件却不知怎么,最终还是落到了杨廷和手中。
这也更加的让陈瑀笃定,江彬早已经归附了杨廷和!
陈瑀现在也没有一点办法了,经杨一清的书信来看,杨廷和现在可谓是已经控制了帝国的所有一切!
即便他从六百年后来,对此也根本没有一点办法,他背着双手十分消沉的朝后院不远处私塾走去。
历史有他发展的轨迹,曾经陈瑀以为自己看到了曙光,可终究不过南柯一梦海市蜃楼罢了。
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大明还是那个大明,问题的根源不是九边不是东南,弊端还是在于百年来形成的税收财政制度,只要这个问题不解决,帝国永远回不到正规。
私塾的读书声在陈瑀耳边响起,夫子的声音尤为动人,女先生教私塾在大明几乎不可能见到,但是穷人家的孩子可是不在乎那么多,他们本没有一点机会认字启蒙,现在有了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才不会在乎先生是男是女。
但凡有点钱财的富农也不会将自己孩子交给一个女子去教授启蒙。
相对于那些有钱家的孩子,这批孩子更加的听话和可塑,钱冬菲也是不厌其烦的悉心教授。
她知识量本就很多,这个时代教授孩子的方法也不是像后代那么模式化,钱冬菲教了孩子们读一遍千字文后,便让孩子各自练字读书。
有些孩子进展快一点的,已经开始在读论语大学。
透过窗子,见钱冬菲正认真的写着什么,就连陈瑀靠近之后也没有发现。
陈瑀见她纸上用十分工整的瘦金体写着“谁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
字还没有写完,便见有阴影遮住了阳光,抬头见到陈瑀正欣赏着自己,脸立马就红了起来,匆忙的吩咐了孩子们自学,便随着陈瑀走了出来。
“你……你不去准备婚礼,怎么跑这来了!”钱冬菲脸已经红的脖颈,像是犯错被抓住的孩子。
“婚事哪里需要我准备,你是没见到我爹,不晓得还以为他结婚一般。”陈瑀笑道,“孩子们可还调皮?”
对于采桑子一词之事却决口不提,他可不想让钱冬菲的脸继续红下去,只是没想到她字体居然会那么的灵动可观。
“孩子们都老实的很。”钱冬菲欣慰的道,“这些孩子们都十分的懂事,天不亮就跑了过来,有些甚至是从仁和跑来的。”
穷人家的孩子更要自强不息,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
私塾的地方也很是雅致,坐落于竹林深处,后面便是山坡。
陈瑀带着钱冬菲走上了山坡,山坡阴面是一条河道,一眼望去,看不到河道尽头。
天空逐渐阴沉,燥热的夏季,很难能感受这么清爽的夏风。
他找了一块青草地坐了下去,像是十分的享受。
不过钱冬菲看出他有些心事,有心想问,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在陈瑀身旁也坐了下去。
风逐渐大了起来,沁人心脾,可是没多久,天空便阴云密布,然后暴雨陡降。让二人都有些触不及防。
山坡下河道逐渐烟雾缭绕起来,美轮美奂,钱冬菲顾不得欣赏这美景,起身便准备走。
却见陈瑀坐着不动,便说道:“下雨了,快回去吧。”
陈瑀点点头,好久没淋雨了,反正家就在不远处,到也不着急,缓慢的起身,笑呵呵的道:“别跑,反正前面也是雨。”
暴雨很快将二人全身淋湿,由于时值夏日,钱冬菲本就穿的单薄,内里那一片红色顿时裸露在外,胸前如两颗大山般威武雄壮。
见陈瑀盯着自己,她低头看了看,顿时双手环抱于胸,陈瑀老脸也尴尬的红了红。
钱冬菲尽量走在陈瑀前面,不让他看到这尴尬的一幕,山路颇滑,下山之时她脚踩了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也亏得陈瑀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纵然如此,她的脚还是扭了。
无奈之下,陈瑀只好背上了她,为了避免尴尬,钱冬菲两只手护在胸前,尽量和陈瑀保持距离。
气氛有些诡异,一时间二人都没有什么话说,只能听到暴雨和竹林的咆哮声。
钱冬菲想了想,还是主动的道:“李小姐后日便是婚期了,桂公子已然高中,特地从丹徒赶回来迎娶李小姐。”
陈瑀听到这里,身子顿时顿了顿,由于下坡,他又是急停,钱冬菲“啊”的一声,双手环抱住了陈瑀的脖颈,胸前和陈瑀背部紧贴在了一起。
她赶紧将身子和陈瑀分开,可纵然如此,脸还是红的透析!
结结巴巴的缓解尴尬道:“不……不舍得李小姐么。”
陈瑀不是不舍得李梓棋,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桂萼竟然外调到丹徒为县官。
明朝中了进士之后,有两种分配途径,或留在京师翰林院,或外调为官,而外调的基本也是从县官开始做起。
如果桂萼到了丹徒,那也就是说,陈瑀赶到丹徒的时候,桂萼就已经是丹徒的知县了。
那投献土地等事他也是知道的,也就是说他也是默许的!
那种文书割让必须要经过县官之后才能生效。
也不能就说桂萼哪里做错了,毕竟上任没多久,萧规曹随是没错的。
陈瑀将背后的钱冬菲朝上蹭了蹭防止她脱落下去,然后摇头道:“没有。”便继续行路了。
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你说后天便成亲?”
“是的,后天是亲迎的日子,不过桂老爷孑然一身,又做官没多久,很是拮据,听说新房也是李知府出钱在钱塘县买的。”钱冬菲道。
不出一会儿,陈瑀便背着钱冬菲回到了陈府,黄婉见他二人这般,眼中露出异样之色,愈加的让钱冬菲脸红。
“你放下我吧,我自己……自己可以的!”钱冬菲见到了家中,便对陈瑀说道。
陈瑀放下了她,只是刚落地,她便疼的嘴角一咧。
“看来伤的不轻。”陈瑀皱了皱眉头,“明日私塾你便别去了,一会儿我去和孩子们说,让他们休息两日。”
吩咐了陈冬生找了大夫,又让黄婉将钱冬菲搀扶到了厢房之后,陈瑀才回房换了干燥一点的衣衫,打着雨伞便朝私塾而去。
孩子们读书声并没有被风雨打断,反而掩盖了风雨声,陈瑀愣了愣,心中甚是宽慰,这才是大明日后的希望!
他收了雨伞,走进了私塾,对孩子们道:“今日便到这里了,这两日先生有事,尔等便休沐两日。”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这年轻的叔叔是谁。
陈瑀拍了拍额头才道:“我是……”我他妈是谁?
“我是你们先生的先生。”
“师祖好!”
陈瑀:“……”
“今日便到这里了,快些回去吧。”
有个孩子鼓足了勇气站了起来,“师祖,我们想等雨小了才回去。”
陈瑀望着这些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又看着外面天色和暴雨,心中也是有些担忧的,怕晚一点路上不安全,可转念一想,孩子们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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