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孙大人,等不得了,你知道我最近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孙璘直觉感到事情有些反常。
“内厂的人开始活动了。已经临近年关,那些番子按理说早已经下了值,可为何最近开始频繁活动起来?会不会和……”
“不要自己吓自己,老夫是陈大人的人,内厂是陈大人一首培养起来的,决计不会动我们,是不是南直隶这边出了什么其他的事?”
“最近哪里有什么大事,就算再棘手的事也会等到年关之后啊,唯一一件怕就是钱副使的事了,所以我担心会不会是陈愣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可能,据说他已经回了钱塘,况且这些事从明面上来看一点问题都没有,九边、河北、东南,哪些事不需要他操心?他决计不会在乎南直隶这点小事的,放心吧。况且我还是他的人,关于钱副使的事我也写过信件给他,不可能出纰漏,不要自己吓自己。”
“嗯。”刘宁点了点头,“就算到最坏的地步,也不过就是私盐贩卖,况且还有杨大学士在京师保着。”
“这就对了!”孙璘道:“明天要过堂审那丫头,无论如何还是要走个过场,你先回去吧,那丫头冒充官员之女,不会让她好过的!”
“那一切有劳府尊了。”刘宁道:“私盐商贩这几日就会将三万两白银送来,我已经分好了等份,等到年关的时候再给各位大人拜访。”
孙璘点了点头,“陈廷玉一首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当真害人不浅,在大明为官,哪里不需要钱?如果单靠朝廷这点俸禄,估计这做官的早就饿死了!”
“杨大学士眼看着就要入阁,陈廷玉那些改革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就连大学士都对他有意见,放心吧,他陈廷玉蹦跶不了多久的。”
“嗯,这也是我看中杨大学士的缘由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南直隶四()
腊月十九,南直隶几乎全部飘雪,这个天气提审犯人真不是件舒服的事。
孙璘手中的惊堂木甚至都懒得握,两只手插在袖笼里,脚边还有火炉烤着双脚。
衙门里面实在是寒冷异常,加上南边正堂的大门还是开着,虽说这个天气北风居多,但孙大人还是感觉异常寒冷。
一旁手执水火棍的胥吏也闲的很不耐烦,大过年的,本就要休息了,却来了这么个女子,他们也恨不得府尊大人快些结案。
“这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事不能过了年关才审么?”钱冬菲还没有被带上来,几个胥吏便开始小声的聊了起来。
“据说冒充钱副使的千金,这姑娘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谁不知道钱大人一家十几口全部被流寇杀了,冒充谁不好,冒充钱大人的千金行骗,这下被抓个正着。”
他们不知道,钱冬菲其实并不是被抓的,而是来告官之后,被强插出这个由头给他收监了。
她本以为府尊大人会为其主持公道,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狗官竟然和南京织造是一丘之貉。
等了没有多久,钱冬菲终于被带入了堂前,她衣衫单薄,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又加上这几日没有吃饭,现在跪在地上只感觉天旋地转,一张脸苍白的像个白纸,怕是门外风稍稍大一点就能将其吹倒。
“堂前何人!”孙大人明知顾问的道,虽然他知晓,但怎么也还是要走个过场,毕竟这些案宗最后还是要汇聚到北京刑部去。
“狗官你不得好死!”钱冬菲呸了一口,脸上神色恨不得吃了孙璘,“你和那织造刘宁乃一丘之貉,我父为了告发尔等贩卖私盐,尔等竟然将我钱家灭门,尔等猪狗不如,就算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孙璘点了点头,对一旁记录官道:“记下来,侮辱上官,来呀,先拖出去打十大板,用点儿心。”
虽然这些衙门的胥吏棍功不如皇城内那些专业的人员,但是这一句用点儿心下来,那几乎是没有生还的可能,又加上这种天气,那些胥吏也想着早点回家过年,估计不出几板就能打死她。
钱冬菲的身子本就柔弱,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刑法?
他眼神可怕至极,死死的盯着孙璘,咆哮出来自地狱的嘶吼,嗓子带着些许沙哑,“狗官,你不得好死,上天会收拾你的!”
声音渐渐远去,孙璘心头那快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不过他此刻到并没有离开,无论如何也要等到胥吏反馈之后,他才能正常结案,结案词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此刻也是在闭目养神。
天外飘着雪,钱冬菲被拉到空旷的衙门中央,趴在长凳上,身旁两人按住她,身后两人手执水火棍,高高的扬了起来。
钱冬菲闭上了眼睛,她知道结果会是什么,身在官宦之家,官府的一些规矩她也知晓,本想包着试试的心态,找到了府衙,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官官相护!
等了半天,却如何也不见水火棍下来,这怎么回事?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帅气的面孔,他此刻正冲着自己眨着眼睛,这面孔看着还有点儿熟悉。
四周站着很多人,这些人身上穿着红色飞鱼服,锦衣卫?
陈瑀将身上披风脱了下来,给钱冬菲披上,将她拉了起来,笑道:“怎么样?没事吧?”
“我……我们认识?”钱冬菲也顾不得陈瑀这举动会不会有所不妥,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传说中的锦衣卫,这种人的可怕她是知道的,当初就亲眼见过南直隶一些官被他们带走,从此以后再也没出来过。
陈瑀见她有些紧张,不免笑道:“你对那些大官们都那么无畏,怎生得此刻显得有些紧张了?”
“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还记着么?”
“是你?乞丐……不是,您是?”
“我叫陈瑀,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是你!”钱冬菲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原来是你这狗官,府衙内那狗官就是你的人!”
她将披风脱了下来,狠狠的扔在雪地上。
“大胆!敢对指挥使无礼!”身旁校尉抽出绣春刀指着钱冬菲,内厂里面的人,大都是从锦衣卫调出来的,所以今天来的这些几乎都是锦衣卫。
陈瑀摆了摆手,一旁校尉便将刀收了进去,他慢慢的从地上捡起披风,然后笑呵呵的道:“转运副使的事我会管的,自会还你钱家一个公道,至于府衙里面那个,现在和我陈廷玉一点关系都没了,哦,若不是我内厂的人,你怕早已经死在牢狱内了,你以为他们真的不给你饭吃么?”
“难怪……”钱冬菲带着疑惑的看着陈瑀,“你真的会……”
“走吧,进去再说。”陈瑀将披风递给了钱冬菲,这丫头现在全身都在发抖,估计也是冻的不轻。
他说罢,看了一眼那几个手执水火棍的胥吏,这些胥吏哪里见过锦衣卫,此刻在看陈瑀就像看阎王一般,全部都跪了下去。
在几个锦衣卫校尉的拱卫下,陈瑀背着手,跺着步来到了府衙门口。
孙璘还以为是执刑的胥吏回来了,便问道:“那女子如何了?”
“哦,还好,活生生的在这。”陈瑀还没有进门,声音便传了过去,他身后钱冬菲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此刻看着他身上散发着那不可一世的气势,真是帅的一塌糊涂。
“堂下何人,敢在府衙捣乱!”孙璘见一个年轻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那钱冬菲毫发无损的跟着他,心中顿时来了气。
“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这个女子不是有冤情要告么?你为何不审审就央人去打?”陈瑀背着手,不顾孙璘的疑惑的眼光,径直走到了他坐的案几前。
几个胥吏见自家府尊老爷受了这等欺负,一个个便执着水火棍拦在了陈瑀的身前,“大胆,你是何人,敢冒犯府尊大人!”
这几人话刚说完,门外整齐划一的刀出鞘声,借着便是一排整齐的飞鱼服出现在众人眼前,“大胆,大明礼部左侍郎、提督内缉事厂指挥使陈瑀陈大人到此,何人敢造次!”
孙璘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这愣头青怎么还真的来了南直隶?而且看样子和这女子交情匪浅?都说这陈大人多情,难不成这女子还和她有一腿?
孙璘急忙走了下来,“见……见过陈大人,陈大人亲自到此,怎生得不说声,下官也好生招待。”
“呵呵。”陈瑀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
这些他孙璘都不怎么在乎,可是陈瑀那一抹杀伐的眼神却真的让他站不住了,若不是人多,若不是所谓的文人官场的气节,他恨不得给陈瑀跪下了。
“不用了。”陈瑀淡淡的道,“先审案子吧,本官是礼部官,这案件还是由尔来审,来吧。”
陈瑀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璘颤颤巍巍的走到座位上,然后对一旁佐贰道:“快给陈大人看座。”
等一切就绪后,他便对钱冬菲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民女前转运副使钱凤跃之女,状告南京织造刘宁杀害我钱家一十八条人命!”
“大胆,诬告朝廷命官可是要吃板子的。”
孙璘惊堂木还没有拍下去,陈瑀便道:“你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钱冬菲道:“刘宁多年在两淮贩卖私盐,牟取暴利,南直隶一众官员与其勾结,甚至还有一本账本,此账本民女临摹了一份,那些人杀我钱家也是为了那本账本,可惜,他们拿的是临摹本!”
“你说这涉及到南直隶一众官员,若是查出不是实情,这事可就不是你死那么简单了,诬告朝廷命官的后果你吃不起,你可想清楚了?”
“民女想的很是清楚,请陈大人为民女做主。”
陈瑀点了点头,对孙璘道:“孙大人,看来这事不简单啊?”
孙璘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娘的,刘宁那废物不是说账本找回来了?怎生得弄了个临摹版,若是这被查出来,那就真的完蛋了!
“这件事,我礼部管不了,毛大人,你来吧。”陈瑀拍了拍手掌,门外缓缓的走进来一人。
“十三道巡查御史毛玉?!”孙璘见到他后,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没倒下去,他对陈瑀道:“大人,我……我是您的……”
“呵呵,当你选择杨廷和的时候,我们就没有一点关系了。”陈瑀脸色渐渐变了起来:“内缉事厂已经将尔等证据全部掌握在手,别说杨廷和,谁也救不了你们,重重天威下,尔等竟然能做出这种事!真给我陈廷玉长脸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南直隶五()
剧情急转而下,前一天还以为无事的孙璘,此刻被内缉事厂带入了诏狱,他虽是文官出生,但是却没有杨继盛那么硬骨头,只是看了诏狱里的一些刑具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而另一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钱冬菲,此刻却怯生生的跟在陈瑀的身后,她从来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命运。
如果说大明朝有一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官场明星的话,那恐怕就是眼前这俊俏且带有点成熟男人魅力的陈瑀陈廷玉了。
两榜状元,庶吉士出生,从翰林院修撰一个编修英宗实录的翰林官,逐渐到巡查浙江御史,到现如今的礼部左侍郎,这根本不可能企及的高度,他不过也就用了五年,这升官的速度简直赶上坐火箭了!
要知道,杨廷和可在编修的岗位足足熬了八九年,才等到朱厚照这一个机会。
可是奇怪的是,他为何装扮成乞丐接近我?难不成早早的便中意了我?钱冬菲望着陈瑀的背影陷入了遐想。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他没有借口无缘无故的接近我,哼,肯定是早就知晓些我钱家的遭遇,然后故意为之,就是想让本姑娘对其倾心,说不得现在就等着本姑娘那句“以身相许呢!”
有时候女人联想起事情来,当真的很可怕。
陈瑀哪里知道钱冬菲现在的心思。
现在的他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内缉事厂南直隶衙门里,而这一刻,南直隶那些官员才意识到形态的不妙,一些官员早已经开始写秘本送往京师杨廷和处。
只是有内缉事厂的人在,这些秘本刚出了南京城,便连人带信全部拦截下去。
诏狱内的进展很顺利,当陈瑀看着一串串长长的官员名字的时候,他一颗心彻底寒了下来。
毛玉看完奏本,也是满脸担忧,思量了许久才道:“大人,这涉及到太多的人了,如果全部奏上去,怕不好收拾,而且杨大人和您的关系本就不怎么样,恐怕日后会有报复啊。”
“做官的不就应该为民做主?若是你们都不做这事,那天下何来公道之言,到底官为民做的什么主?”陈瑀还没有开口,他身后的钱冬菲倒是先语气不善的开口了。
陈瑀这才想起这丫头也在,她回过头,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不免笑道:“你站着干嘛?坐下说。”
毛玉老脸一阵尴尬,本以为这丫头不过是陈瑀的婢女之类的,不过看这说话的态势不像啊?
“嫂夫人有所不知,这大明的官场不是您说的那么简单的,全国各地,哪有一个官是清白的,在这个体制下,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从毛玉说话的艺术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个老油条,而且深谙官场的规则,他说的和陈瑀想的不谋而合。
陈瑀见钱冬菲想要反驳,脸上布满了红晕,看来是被毛玉那一句嫂夫人气到了,想来也是,一个清白的姑娘,被人这么说,有谁会不气?
但是陈瑀决定要这倔强的丫头更气一点,他笑道:“毛兄就别和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了。”
“你……陈廷玉,你无耻!”果然,钱冬菲双颊鼓的像只青蛙一般。
“不许胡闹,我和毛大人谈正事呢,快去沏茶去!”陈瑀洋装愤怒,他说完,沈飞便强制带她下去了。
有些官场上的事还是不要让这丫头听到为妙,这里面涉及到太多的肮脏的事,所以一旦是涉及官场的一些事,他几乎不会和黄婉、李梓棋等人说。
他们的思想都还单纯,不应该被这风气所污染,对于钱冬菲也是一样,他也不想让他们看到官场的黑暗一面。
等她走后,陈瑀才郑重起来,他对毛玉道:“参!南直隶这些人全都要参!本官知道这里许多人都不大会有大事,但是从这件事上,倒是可以先和杨廷和缓缓关系。”
“您打算放他们一码?”毛玉疑惑的道,“可是杨大人不一定会领情。”
“会不会领情是他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陈瑀想了想,指关节不时的叩着案几,过了一会才道:“但是我们的人,这次绝不允许有一个活着!”
“明白了!”毛玉眼中不可察觉的露出一抹佩服,这小子杀伐果断,对实势判断的也非常精准,别以为他这么做是狠辣,他不过是想给一部分人敲一下警钟罢了,一石二鸟,好计谋!
“哦,毛大人,南京织造这个事你就别管了,让镇守太监去参奏吧。”陈瑀道。
毛玉回过头,看了一眼陈瑀,然后点了点头,“好。”
出了内缉事厂大门,毛玉望着漫天雪花,竟然发起了呆,陈廷玉啊陈廷玉,本来你以这个年纪做到礼部左侍郎的位置,满朝文武服你的没有几个,甚至本官心中也有一点疙瘩,但是现在本官明白了!
腊月二十,眼看着快要到年关,南直隶却发生了一件十分重要的案子,所有的案卷文宗都送到了都察院、刑部、大理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