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廷玉来了?”陈提学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陈瑀身后的朱寿,然后笑眯眯的对陈瑀招呼道。
其余二人也起身道:“师兄有礼了。”
“老师,各位师兄弟,廷玉来晚了。”陈瑀连忙赔罪道。
他现在可不能称呼陈提学为陈大人,陈提学此次的宴请,陈瑀是知晓他的用意,在大明做官,讲究的是团体,其中一个最为庞大的团体就是师生,那可谓真的是前浪加后浪,一波还比一波浪。
前人看着有资质的学生,便将其收入门下,以后在官场中会多加维护,官官相系,结成一个庞大的文官团体,比如日后那位老大的门生就遍布天下,还会有人想办法拜入其门下,甚至不惜认其为干爹,都是一个道理。
日后你无论官居几品,甚至入阁,你都不能忘了你的这位老师,不然大明文官一人一口唾沫就会将你这个无礼仪的人吐死。
没办法,大明的文官就是这么“耿直”。
而对于这些学生来说,这无疑也不会是一件坏事,因为你初入官场,需要靠山,要知道,他们都已经在官场混迹了几十年的老油子,只有他们的庇佑,你才可能不被那一群“怪物群体”喷死,不然……
陈玉望了一眼陈瑀,这真的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么?他突然有种恍惚感,想起自己当年初入官场那愣头青的样子,陈玉不自觉的有点儿自卑。
这小子真是个做官的好材料!
“是我们来早了,你没晚,比约定的时辰还早了一会儿!”陈提学笑呵呵的道:“来廷玉,我给你介绍这两位。”
“这位是董玘,字文玉,会稽人,这次考试和你一样,无论是破题,还是那一手“欧体字”(欧阳询)都是十分的漂亮!”陈提学介绍道。
陈瑀早就猜到,这陈提学请的这两位,还有自己,定然是这次院试中的佼佼者!
陈瑀连忙抱拳,道:“原来是文玉兄,失敬。”
“师兄勿要客气,陈老师已经把你的字夸了天上有地下无,一会儿定要写几幅送于为弟啊!”董玘回道。
“老师抬举了,师弟年少有为,我哪里感献丑!”
“嘿嘿,你这位师弟,方才十七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陈提学像是捡到宝一般,看来这次提学浙江没有白来,竟然捡到这三块璞玉。
陈提学点了点头,“这位来头可大了!”他指着另一个年岁稍长的人道。
“陈师,千万别这么说,将小侄平常对便好,也是家父一贯的交代!”哪个年岁稍长的道。
陈瑀如丈二的和尚,这位是谁呀?竟然陈提学都对其这么恭敬,要知道这才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呢。
陈提学道:“大侄子就是这么谦逊,谢公真是培养了一个好苗子,嘿嘿,不过却被老夫捡到咯。”
然后他对诸位介绍道:“这位乃当朝谢阁老之子,谢丕,谢以中。”
“呀,原来是阁老之子!”陈瑀这一辈子活到现在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陈提学,这突然冒出一个阁老之子,怎能不激动,和土豪做朋友的感觉真爽!
朱寿不屑的在陈瑀耳边道:“瞧你那眼神,像是见到黄花闺女一般!”
“你懂什么,若是和这位哥做了朋友,日后老子也能向那李武一样,横行真个钱塘县,欺男霸女……”陈瑀陷入了无限的遐想之中。
“额……”朱寿翻了一个大白眼。
“可千万别以为是我作弊哦,以中的文章和字体丝毫不比你陈廷玉差!”陈提学强调道。
陈瑀知道陈提学的用意,急忙恭敬的抱拳道:“那是自然,在以中兄前不敢称作师兄,倒是希望以中兄认了我这师弟才是。”
“哈哈,有趣儿,我们别说了,一会儿饭菜要凉了。”谢以中突然见陈瑀身后还有一人,不解的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书童,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央求着我带着过来!”陈瑀说完这话,只觉得一阵恶心,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搞基呢,哪有书童央求主人之礼?况且这个场面怎能带个小小的书童?
果真那谢以中和董文玉用一股异样的眼神望着陈瑀。
“我小时候倒也有过和你一样顽皮的书童,不妨不妨,今日高兴,一同入坐。”陈题学笑道。
见到陈提学已经这么说了,那董文玉和谢以中自然也不多说什么。
只是陈瑀感激的看了一眼陈提学,果真是老油子,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偏还替陈瑀解了尴尬。
其实陈瑀不知道,他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人家是冲着朱寿来的!
桌子上用冰镇着一壶清酒,和一桌鲁菜。
正直五月天,已经有些炎热,湖上晚风飘过,说不出的舒爽。
“江南的菜食有点儿吃不消,尔等想必也是没吃过我正宗的齐鲁菜系,今日就畅快的感受南北之异。”陈提学笑道。
酒过三巡,见几人话题甚少,陈提学便开口道:“我对西湖了解甚少,但来几日便深深的爱慕上了,西湖十景、白堤、苏堤,据说西湖每个地方都是个传说,尔等都是浙江人,可能为老夫解答一二呀?”
谢丕,浙江余姚人。董玘,浙江会稽人。陈瑀,浙江钱塘人。
“廷玉是杭州府人,想必知道的较为详细吧?”谢丕求助的对陈瑀道,眼中带着一丝抱歉。
“嘿,那是自然。”陈瑀像是没有看到谢丕的眼神,大大咧咧的道。他怎不知晓谢丕的用意,可这个情,不能让他盛啊!
朱寿听到陈瑀要说西湖之事,满脸的期待。
“这西湖,古称“明圣湖、金牛湖!”据郦道元《水经注》说:县南江侧,有明圣湖,父老传言,湖有金牛,古见之,神化不测,湖取名焉”
“在隋朝时,钱塘县城位处西湖之西,迁建到西湖之东,自此便有西湖之称。”
“西湖分十景……”陈瑀把所有关于西湖的传说都说了一遍,他口若莲花,让在场的几人听的无不入迷。
前朝所记白蛇传还没有定型,但是陈瑀结合了后世所知晓的知识,把白蛇传奇的故事细化了一遍之后,把朱寿听的直叫好。
“好,好,好!”陈提学连说了三个好,“廷玉涉猎的书不少嘛,这《水经注》、《汉书》以及白乐天、醉翁先生、诚斋先生的诗都能熟记于心,难得难得啊!”
“可这些都是前朝人物,不知当下我大明,诸位罪尊崇哪位呀?”陈提学问道。
董文玉当先回道:“自是我太祖皇帝,推翻前元暴政,建立我央央大明!”
“嗯、好,那以中呢?”陈提学捋了捋胡子,对董文玉点了点头,又笑呵呵的问谢以中道。
“当朝圣上,废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重开大小经筵,铲除奸佞,励精图治,政治开明,一派盛世宏图!”
“好、好,总结的好!陈瑀,你来说说。”
陈瑀想了一会儿,然后十分认真的道:“我比较钦佩的乃是我钱塘人,弘治二年被平反,圣上赐谥“肃愍”,一身正直清白。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于谦,于少保!”
陈提学听完陈瑀的话后愣了良久,然后若无其事的问朱寿道:“小书童,说说你吧。”
“啊?我也要说?那可能是李景隆了,能好好玩。”
陈提学:“…………”
第二十一章 县令有请(上)()
回到陈府,已经很晚很晚,但是陈府却依旧张灯结彩,就连门前石狮子脖子上都挂了两个不大的灯笼。
灯光反射下,狮子的面庞格外狰狞,把晚归的陈瑀和朱寿吓得不轻。
“老爷,少爷回来啦!”丫鬟春香像是见到鬼一般,尖声吼到,本来就被吓得不轻的陈瑀,现在三魂又去了几魄。
“什……什么情况?”陈瑀不解的问朱寿。
朱寿挠了挠头:“莫不是谁说你死了?不然阖府上下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为什么不是你死?”陈瑀怒道,然后走了后堂,叫道:“爹,我回来了。”
却没有听到陈大富答复,陈瑀便叫住了适才那春香,问道:“我爹呢?”
“哦,少爷,老爷在送范典史,老爷让我见你回来便去通知他,可是等你良久不见,便送了范典史离开了,我都忘了这会儿老爷正在送客!”春香十分激动的道。
“范典史?他来这里做什么?”陈瑀奇怪的问道。
典史是州县配置的九品官,例如钱塘县就配置了典史一名,知县一名,主簿一名,县丞无。
以上这些都是经过北直隶或南直隶吏部备案在册,吃着朝廷的俸禄。知县负有巡临水利、清军管理的职责,总领一县大小事务。主簿主要负责巡捕,典史主要负责提牢,范典史手下有六房吏二十五名,内司吏七名,典吏十八名,这些都是属于不入流官员,是当地官员在当地聘请,毋须吏部备册,其俸禄也都是各县县官自己解决。
明朝廷有令,州县首领官不许下乡,在这种情况下典史便常来往于县属各处,因此乡村市镇百姓对他们的畏惧往往会超过县首领官!
所以说在一般的百姓眼中,这典史简直就是阎王,所以陈瑀主观的便认为府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紧张的问道:“可是我爹犯了什么事?”
“应该不像吧,看老爷送范典史的时候笑的像尊弥勒佛一般。”春香道:“呀,那不是老爷回来了么?”
陈瑀顺着春香指的方向,果真看到陈大富哼着小曲儿朝这边走来,他点了点头,让春香离去了。
陈大富见到陈瑀和朱寿高兴的道:“丑生你回来啦?怎么样,提学大人可还满意?肯定会满意,瞧我儿这般的优秀!”
“爹,听春香说范典史来了?”陈瑀问道。
“嘿,是呀,真烦,又要请你吃饭!”陈大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那鼻子都翘上天的骄傲让谁看了都哭笑不得。
“烦人是么?我也觉得,那我明日就去和那什么典史的说!”朱寿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可不能瞎说,我这是替我儿高兴,哪里在说什么范典史烦人呀?”陈大富连忙解释。
“嘿嘿……”朱寿哈哈笑道。
“去……那你叔叔打趣!臭小子。”陈大富骂道。
御史陈大富把范典史来的目的一一和陈瑀说了,原来就在陈瑀和朱寿走了不久,那范典史便来到了陈府,陈大富本以为是陈瑀犯了何事,起先也吓得不轻,后来知道范典史竟是来邀请陈瑀明日去县衙做客,这才放下了心,等了陈瑀良久没有等到,那范典史便先行离去了。
“爹,你可送了银子给范典史?”陈瑀问道,他就怕自己老爹高兴过头了,忘了这茬事。
这典史,一辈子也是到头了,他们没有什么追求,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点钱财,他们成事是不行,但是败事是有余了,若是今日老爹忘了送礼,陈瑀便打算明日多送一点,以免被范典史抓了什么把柄。
“瞧你这孩子,你老爹我经商这些年,活了这把年纪,难不成都被狗吃了?这点儿事还能不知晓,给了足有两个元宝!”陈大富笑道,这个时候却一点也不心疼钱财,反而觉得十分的值得。
十年寒窗无人知,一遭成名天下闻。
陈瑀可以想象,这次在科场失利的那些举子们的心情,要么就是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么就是就此沉沦。
“爹,我也就是中了秀才,又不是那举人和进士!”陈瑀嘟囔道。
“没关系,那都是迟早的事!”陈大富道:“快些去休息,明日还要去县衙拜会你的老师。”
呸,陈瑀还没中秀才之前,从不见这李县令称自己为徒弟,现在考中了秀才,竟又要去做自己的老师,配么?
翌日一早,陈瑀便起床洗漱,倒不是他想起这么早,实在是老爹拎着一跳大腿粗的藤条,怒气冲冲的站在陈瑀的门前,让陈瑀不得不起的这么早。
洗漱完毕,便带着朱寿朝县城西南丰甯坊走去。
这个朱寿,陈瑀见了就头大,今日那刘公说什么也要跟着,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点水没喝,就是怕朱寿下药,甚至还要处处防备着朱寿偷袭,实在没有办法,才带着他一同前去县衙。
刚出了陈府大门,便见到几个小吏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正是范僖范典史,他见了陈瑀笑眯眯的道:“廷玉,好久不见了。”
“本来就不怎么熟!”陈瑀心里嘟囔了一句,然后笑呵呵的道:“范叔这是做什么,亲自前来!”
说完不动声色的递给了范僖一点儿碎银子,道:“兄弟们这么一大早,饭都没吃,这是点儿饭钱,范叔可不要嫌弃呀!”
对付这种人,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俗,越俗越好!
范典史本以为这少年案首会摆什么架子,来之前李县令已经吩咐好了,即便陈瑀摆出什么姿态,范典史都不能和陈瑀翻脸,可人家更本和李县令描述的不一样呀。
这小家伙眉清目秀,还这么懂礼数,又是整个浙江院试的案首,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可就这情况下,却仍旧对自己叫了一声叔。
范典史越看陈瑀越开心,对手下几个小吏吼道:“日后在我钱塘一亩三分地,我大侄子若是被谁欺负了,打断你们的狗腿!”
“是、是!”
“哦,范叔,这是我两个朋友!”陈瑀对范僖道,然后又贴了他的耳边道:“直隶那边有官身。”
“也要一同前去,应该没有问题吧?”陈瑀问道。
“没有!自然是没有,李老爷不招待,我范僖也要将他们当作我的老爹一般对待!”范僖连忙表忠心。
“呸,谁要做你的老爹?你够格么?”刘公尖声道。
范僖可是混迹官场许多年,这太监也见过不少,虽然刘公带着假胡子,但还是被范僖一眼就认出来了,看来这小主人的身份倒是不小,于是越加的恭敬起来。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县衙,范典史带着陈瑀三人穿过正门和如保堂,然后又穿过被牢牢锁上的承发房和架阁库,紧接着过了义保堂和六房。
在过了六房二十五科时,陈瑀就感到十分的奇怪,六房对于县衙来说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办公场所,期间人员穿梭,十分正常。
可不正常的就是在六房之前,竟然还有两个十分大的门房,而且房间被铜锁紧紧的锁上,但是从那一尘不染的门面上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出其以前的辉煌,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
过了六房之后,便来到了县衙的后堂。
后院豁然开朗,中轴线上饶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石。太湖之石产于太湖,石多孔,宜做园林假山之用。
环境说不出的优雅!
水中央立着一个亭子,其中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居居家服,右手手持一把蒲扇,左手拿着一把紫砂茶壶,壶嘴对着自己口中,正咕隆咕隆的品尝着香茗,其身后还有个丫鬟正认真的给他捏着双肩。
单从这腐败的样子,陈瑀便能猜到,这就是鼎鼎有名的本县老害虫李壁李大人。
范典史让陈瑀三人先行等一会儿,他便自己先去禀告李大人了。
不一会儿,李大人便亲自走了过来,他面相十分消瘦,虽四十岁的年岁,但是脸上却布满了皱纹,显得十分老相,而且长相十分的平民化,若是放在寻常农家地中,不知晓的都会以为是哪家的田舍翁。
“尔便是陈瑀陈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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