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佑轻轻抱住了万穗儿的肩,说:“入学不久我就跟你说过,我被一个东西慧眼识珠地选中了,变成了一个木偶,很痛苦很痛苦。我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它并不在灯火阑珊处——现在你成了我的难友了。万穗儿,你不要难过,我会如胶似漆地陪在你身边的!”
万穗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拎过旅行包看了看,里面装着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钞票,一捆不少!那些“矿工”根本不存在!
高玄说:“你在看什么?”
万穗儿说:“我刚才离开家的时候,遇到了一些矿工,他们说朗玛他爸欠他们三十三条人命,他们要找朗玛算账……看来,那也不是真的。”
高玄说:“前几天,佑佑还看到了她的父亲!而且,她认为我也在场,我也看到了他的父亲!——其实那时候,我正在火葬场转悠。”
万穗儿呆呆地看着高玄,说:“那朗玛的电话……”
高玄说:“跟你昨天看到的一样,都是幻觉。从现在起,你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出现幻觉,比如我现在突然拿起刀要杀你,比如朗玛突然出现在了你面前——不论你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一定要牢牢记住,相信高玄才是对的!”
万穗儿警惕地看了看徐佑佑,问高玄:“她呢?”
高玄说:“她也被人控制了,有时候,她也不一定是可靠的。”
万穗儿的眼里渗出了畏惧的光:“那你……会不会是我的幻觉呢?”
高玄说:“在你的幻觉中,我也可能出现,那个我是不可以信任的。”
万穗儿的眼睛突然就湿了,她把头转向窗外,使劲眨了眨,说:“我明白,我完了……”
高玄说:“我们会帮助你的!”
万穗儿说:“那朗玛怎么办?”
高玄说:“现在,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我马上联系公安局,一定要把那个地下世界挖出来!至少有一点是可喜的——朗玛,还有佑佑的爸爸,他们很可能还活着。”
万穗儿的眼睛里一下射出了惊喜的光:“真的?”
高玄点点头:“真的。”
高玄报了警。
几分钟之后,警方又打来了电话,请高玄去公安局谈谈。万穗儿和徐佑佑跟他一起去了。
他们刚刚走出门,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事——茶馆旁边,蹲着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她扶着一棵梧桐树,正在干呕。
万穗儿走过去,问:“你需要帮忙吗?”
那个女人抬起头来,脸色非常难看,轻声说:“谢谢……”
万穗儿问:“你怎么了?”
那个女人摇了摇头,说:“我可能要疯了……”
万穗儿说:“你好好的,怎么会疯呢!”一边说一边把她搀扶起来。四下看看,想找个坐的地方,却没有。
高玄和徐佑佑到附近买了一瓶水,递给了这个女人。
女人说:“我老公在国外做生意,已经一年多没回来了。前些日子,我突然听见半空中有人跟我说话,让我每天这个时间对老公说999句‘我爱你’……”
万穗儿看了看高玄,高玄看了看徐佑佑,徐佑佑看了看万穗儿。
女人苦巴巴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我和老公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说过这三个字,可是我不敢违拗那个声音,怕老公出事……结果你们都看到了,我把自己给说吐了。”
三个人再次互相看了看。
女人又说:“我从来不敢跟别人说这件事,怕人家认为我疯了——你们说,那到底是谁在跟我说话啊?”
沉默,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高玄轻轻地问万穗儿:“你看到了?”
万穗儿说:“什么?”
高玄:“这个女人。”
万穗儿说:“看到了。”
高玄又问徐佑佑:“你也看到了?”
徐佑佑点点头:“嗯。”
高玄再问万穗儿:“你看到了什么?”
万穗儿说:“她说她每天这个时间都要对国外的老公说999句‘我爱你’,把自己给说吐了。”
高玄又问徐佑佑:“你呢?”
徐佑佑指了指万穗儿,说:“跟她说的旗鼓相当。”
万穗儿突然反问高玄:“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高玄没有回答万穗儿,他对那个女人笑了笑,说:“姐姐,不管那是谁说的,都不用理它。把爱装在心里就行了,说出来会风干的。”
实际上,在万穗儿的幻觉中,“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情景很不符合常理。警方对这个案件的处理方式,比那复杂许多。
大众并不知晓,公安局对近期频频出现的猝死事件十二分关注,只要有线索,不管最后有没有价值,他们都要顺藤摸瓜地查一查。尤其是大红门广场的LED电子屏幕被“地狱实况”入侵之后,他们的压力更大了,天天加班加点,废寝忘食。
接到高玄的报案,他们十分重视,专门把高玄请到了公安局。
高玄把他回国之后听到见到的一切,全盘对警方说了,他也表达了他的主观看法——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凶案。最后,他向警方出示了他在火葬场拍摄的照片……
警方并没有觉得他的说法不靠谱。他们甚至意识到,他们过去一直在走弯路,而这个高高的男生突然为他们打开了一条查出真相的捷径。
三个人离开之后,公安局召开了紧急会议,做出决定,把调查视线集中在卫城殡仪馆。
为了防止主犯逃脱,警方没有打草惊蛇,他们首先派便衣在殡仪馆四周监控,通过观察,他们认定那根烟囱并不是烟囱,于是开始秘密准备爆破工作,用了四十多个小时。这天夜里,在包阿姨钻进烟囱之后,警方突然出击,控制了殡仪馆的值班人员,同时,紧锣密鼓地进入了爆破的最后阶段,于清晨时分终于将烟囱成功炸毁。
这一次,它真的倒了,一个惊天的地下世界敞露在世人眼前……
第三十九章 第十八层“地狱”
包阿姨今年44岁。
高中毕业之后,她顶替父亲在工厂做工。1988年,她跟同厂一名男子结了婚。洞房花烛夜,新娘没有跟新郎同床,却被厂长睡了。
那天,没出息的新郎喝得烂醉如泥,厂长乘虚而入,强行做了新郎。
包阿姨比较烈性,第二天就把厂长告了。
派出所来厂里调查了几次,却不见把厂长抓走,他们给出的解释是:那天晚上,厂长早早就回家了,没有作案时间。他有司机的证词。
包阿姨非常气愤,又告到上级主管单位,告到妇联,始终没有结果。后来,她听说厂长有个表哥在市里当领导……
她在厂里干不下去了,只能辞职。
可恨她那丈夫,由于老婆被强奸,又四处告状,搞得鸡飞狗跳,人人皆知,他觉得丢人现眼,竟然跟她离了婚。
包阿姨再也没见过那个窝囊废。她一个人生活,开了个便利店。
就是从告状时期开始,包阿姨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漫漫长夜,独守空闱,翻来覆去不能入睡,非常痛苦。年轻的包阿姨强烈地需要有人相伴,与人交谈。
日久天长,那个声音就在黑暗中出现了。实际上,它出现在包阿姨的大脑中,如果把他们的交谈录像,只能看到包阿姨自己跟自己说话。
刚开始的时候,包阿姨很害怕,时间长了,她渐渐适应了。她对那个声音越来越熟悉,成了一个不可缺少的朋友,两个人还经常开开玩笑。它每天夜里都会出现,耐心地陪伴包阿姨,这让包阿姨内心充满了感激。
有一天,包阿姨的表妹从外地来了,想给包阿姨介绍个男人,那个男人是表妹的邻居,妻子不久前刚刚病故。
半夜的时候,表妹醒了,想去厕所,她隐隐约约听见包阿姨的房间有人说话。她以为包阿姨在跟哪个男人幽会,赶紧竖起耳朵听。如果包阿姨有相好,她就不会再给她牵线搭桥了。听了一会儿,表妹感觉不对头,好像只有包阿姨一个人的声音。她在说梦话?不像,那声音很清晰,很完整。表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包阿姨:“怎么会呢?”
无声。
包阿姨:“真的?”
无声。
包阿姨:“你能让我看看前世的情景吗?”
无声。
表妹感到头皮发麻,赶紧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表妹试探地问包阿姨:“姐,昨天夜里是不是有人来了?”
包阿姨一下就不高兴了:“我一个寡妇,夜里怎么会有人来!”
表妹当天就找个借口回去了。
实际上,半夜时包阿姨是在跟那个声音对话。
白天,包阿姨陪表妹去逛了一天商场,有点累,晚上躺在床上,刚刚有了点睡意,那个声音就来了,很调皮地对她说:“嗨嗨!”
包阿姨一下就精神了:“你又来了?”
那个声音说:“不欢迎我?”
包阿姨赶紧说:“怎么会呢!就是有点累。”
那个声音说:“要不,我们改天再聊吧。”
包阿姨说:“不不,我现在肯定睡不着了。”
那个声音说:“那好。”
包阿姨说:“每次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都躺着,觉得很不礼貌,很不自在……至少应该请你坐下吧,又不知道你在哪儿……呵呵。”
那个声音也跟着笑起来:“嘿嘿嘿嘿。”
它笑得太深邃了,包阿姨感觉身上有点冷。她小声问:“你能告诉我,你……在哪儿吗?”
那个声音突然不笑了,也没有说话。
包阿姨意识到自己触犯了什么忌讳,赶紧说:“算了,就当我没问。”
那个声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包啊,今天晚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的。”
包阿姨说:“秘密?我的?”
那个声音说:“是的。”
包阿姨说:“你说。”
那个声音沉吟片刻才说:“你知道吗,其实你是个男的。”
包阿姨有些吃惊:“怎么会呢?”
那个声音说:“你前世是个男的,出生在合肥,你是包青天转世。”
包阿姨更加吃惊了:“真的?”
那个声音说:“当然是真的。”
包阿姨想了想,说:“你能让我看看前世的情景吗?”
那个声音说:“你等着,明天晚上我就满足你。”
第二天,表妹回去了,这个家里又剩下了包阿姨一个人。半夜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包啊,我来了。你现在把眼睛闭上,会看到前世的一些片段——你不要害怕。”
包阿姨就紧紧闭上了眼睛,果然看到了画面,有点像看电视——包龙图脸膛黝黑,额头上有个棕色月牙,他端坐大堂之上,背后明镜高悬,他正在审判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好像电视信号很弱,画面闪了闪,很快就消失了。
那个声音说:“你信了吧?”
包阿姨使劲点点头,说:“我信了!”
那个声音似乎在憋着笑,说:“包拯年轻时就考中了进士甲科,你却是高中学历……不过没关系,你要刻苦学习刑法,重新树立刚正的品格。你的部下王朝马汉张龙赵虎都转世了,只是他们不再叫前世的名字了,你要召集他们,铲除这个世界的不公。”
中国古代的僧人翻译佛经,有时把阎罗译为“平等王”。在那个声音的指引下,包阿姨开始筹备地下组织——“平等会”。
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她就在民间召集了一千余人!其中大多数是社会平民,不过,也有地质教授,建筑教授,心理教授,医学教授,计算机黑客,还有三个家财万贯的企业家。这些人坚定不移地相信,包阿姨就是包青天转世。
其实做领导很容易。
比如在游戏世界中,你大喊一声:我们一起去杀敌人吧!马上就会有一群人热血沸腾地追随你。
比如,你站在一个广场上发表演说。
只要你声音高亢,多用排比句,听众就会越聚越多,他们也不清楚到底你说的是什么,反正就是觉得你说的太对了。当你的语调达到极度激昂的时候,他们会为你鼓掌,为你欢呼,为你流泪。
尽管你的手并不大,但是只要你把手朝东一挥,就会听到“轰”的一声,大家都朝东边涌去了。你再把手朝西一挥,还会听到“轰”的一声,大家又朝西边涌去了……
前几年,位于卫城南郊的老殡仪馆已经奄奄一息,修建新殡仪馆迫在眉睫。
于是,一个神秘人物出现了,他和卫城民政局签署了一份合同——此人来负责筹措资金,修建新殡仪馆,落成之后,由民政局主管,他经营。
这个人正是包阿姨的手下。
钱不成问题,“平等会”的三个企业家踊跃出资,每人三分之一。一些人暴富之后,喜欢做慈善事业,希望感动天上的神灵,来世继续过幸福生活。现在,包青天的神灵就是眼前,还不赶紧表现!
在合同上,包阿姨一方每年上缴民政局的管理费,差不多是正常额度的两倍,他们只有一个要求——不负担老殡仪馆所有职工的再就业问题。
于是,在铁围乡的山脚下,包阿姨开始建造十八层“地狱”,她担任总指挥——其实,很多创意都是那个暗夜里的声音教给她的。
十八层“地狱”完工之后,才开始真正修建殡仪馆。那个地下世界被完全封闭,只留下一个出入口——烟囱。烟囱内安装了电动升降机,人员出入、地下所需给养、燃料,全部要通过这扇“大门”。
殡仪馆“聘任”的职工,都是“平等会”成员——或是卖苦力的,或是薪水低的,或是没职业的。
这时候,包阿姨依然经营着那个便利店,用来掩护身份。白天,她饰演一个斤斤计较的小生意人,黑夜,她饰演刚直不阿、替天行道的“包青天”。
每次回到殡仪馆,她都要在额头贴上夜光月牙,那是她的LOGO。而且一定要颠着碎步走,地上的世界不属于她,这种行走方式让她保持十足的警惕。
有趣的是,包阿姨如愿以偿地招募到了两个武林高手,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包阿姨却认为他们就是王朝、马汉,于是赐给他们两个名字:谢必安,范无救,让他们担起了黑白无常的职责,专门负责在社会上调查冤情和黑幕,把逍遥法外的坏人抓下来。
谢必安和范无救不是武当派,不是少林派,不是峨嵋派,不是昆仑派,总之他们就是厉害。他们从不说他们的师父是谁,神秘无比。
她第一个要惩罚的,就是那个强奸她的厂长。遗憾的是,就在包阿姨要捉他的前一天,那家伙意外地出了车祸,死了。这未免太巧了,包阿姨怀疑他提前得到了什么讯息,为了逃避包阿姨的惩罚,躲到真正的地狱里去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还有数不清的坏蛋,包阿姨要一个个收拾。
十年前,那个神秘的声音又来指导包阿姨了,它希望包阿姨生个小孩,延续“包”家的香火,以后接替她继续管理十八层“地狱”。这时候,包阿姨已经对那个声音唯命是从了。几天之后,她跟一个食品推销员发生了一夜情,真的怀了孕,九个月之后,小灵在地下世界里降生了。
小灵一直生长在地下,甚至不知道“世界”之上是个火葬场。在独特的教育环境中,她认为妈妈的称呼是“爸爸”,认为自己这种动物就叫“鬼”。
地下十八层用钢筋水泥建筑而成,深达六十米,分为东西两个体系,东边是包阿姨的“官邸”,以及“阴差鬼役”的生活区,修建了食堂、卧房、议事厅等等。西边除了折磨人的十八层“地狱”,还修建了大堂,专门用于宣读受刑者的罪过。
“地狱”大体是由上至下一层层修建的,不过,并不像地上十八层楼房那样整齐划一,囚室的高低、大小、面积、格局各不相同。另外,有的受刑环境需要高度,有的受刑环境需要坡度,它们建在“地狱”两侧。
东西体系之间,只有一条五十米的洞道贯通。
修建“地狱”期间,包阿姨就在谋划如何把那些罪恶深重的坏人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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